臧仲涛

    我表兄王统照，是我九姨的次子，长子夭折。我生母最年幼，排行第十，久住我九姨家，直至出嫁，亦由九姨操办，故其家事我母知之甚详。我幼年时常听母亲夸赞剑三表哥孝顺、礼让、勤学、苦读。那时读私塾，母教最严，每日早、中、晚上学前，必先禀告姨母方能上学；晚放学后，必面禀一天所读之书，姨母常令背诵，或每段每句询问书意，直至答对无误，方令表兄就寝。因此，表兄之国学基础扎实，在文学上早有成就，多赖于母教也。姨母病重时，表兄四出奔波求医，直至亲到外地购药；姨母病危时，嘱其迁居青岛，出洋留学，表兄不但恪遵母训，且将姨父及姨母所遗诗词手稿付梓，分送亲友。惜我家所存之手稿全集，在抗日战争中全部遗失。

    1929年，我县正处于兵燹匪乱之时，大小地主及富商等人，纷纷逃往青岛。我家亦于是年春迁居青岛，暂住五舅李绍航家，我被安置在表兄王剑三家。他遂将我送往礼贤小学就读。因距该校较远，每天上学他亲自送我到校，下午放学亦按时接我回家，如此一连数日，我再三致谢阻止，并说明自己能记住来往途径，他才认真叮咛路上注意车辆和不准玩耍而作罢。每当我放学回家，吃过晚饭后，他往往亲自检查作业，辅导功课，因此在该校学习期间，不论期考或年终考，我的成绩皆名列前茅。每逢星期六下午或星期天，他时常领我和其长子王济诚到海滨玩耍，冬天下了雪，还和我们做雪人玩，真是严如师表，亲如父子，至今忆及，犹在目前。

    1945年日寇投降后，国民党接收青岛。那时我正在青岛我五舅家，一时家乡人云集青岛，一些同学、亲友皆劝我参加工作，我即请示五舅，他说：“你中途辍学，学业荒芜，没有专业知识，如何工作？不如趁此机会到山大学习为好。”我说：“现在经济困难，无法攻读。”舅父说：“我可负担你一半学费，你自己再想法负担另一半，把大学读完。”恰好表兄王剑三去看望我五舅，闻知此事，他对舅父意见深表赞成，并慨允保送我去山大读书。我犹豫不决，一般亲友也皆认为依赖支援求学，最终恐仍是半途而废，不如参加工作自谋生计为上。所以我终于未听五舅表兄之意见，参加了工作，以致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每念及此，后悔不已。

    1955年我到济南省立四中教书时，听说剑三表兄任职山东省文化局长，我非常高兴，就到省文化局办公室看望他。十年多未见，想不到他面容憔悴，身体瘦弱已极。他见我后，问我是否读完山大，现在干何工作，我将前后情况约略述及，他还为我不读山大而惋惜，并劝我加强自学，努力工作，多向人请教，与同事搞好团结等。我看他谈话吃力，时而咳嗽、吃药，就劝他善自保重，多多注意身体，随即告辞。就在我们谈话时，仍然不断有人送来文件请他批阅。他这种带病工作、认真负责、忘我奉献的精神，使我深为感动。谁知仅此一面，竟成永别。

    1990年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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