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利策一家人在1883年抵达纽约。
约瑟夫上一次来纽约还是20年前,那时,他还是个穷小子。20年过去了,这个城市已经有了很多变化,跟他自己一样。
纽约已经是个繁华热闹的大都会了。
凯蒂从没来过纽约。她看到这个城市熙熙攘攘的人潮以及车水马龙的大街,惊讶得不知所措,她从来没看过这么多的人,也没听过一个城市可以通行好几国的语言。
凯蒂陪约瑟夫一同去看医生,他们找了纽约最好的医生,凯蒂一直很担心约瑟夫的健康。
医生告诉凯蒂说:“普利策夫人,您的先生应该完全休息。可是他很神经质,要是什么也不让他做的话,他的心理也会出问题。所以要想一个办法,让他有事情可做,但是又不能太累。”凯蒂知道医生说得一点也没错。一个星期后,他们就要去欧洲旅游了,到时候约瑟夫就可以休息了,他的健康也会慢慢恢复的。
第二天,约瑟夫去了市中心,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凯蒂觉得很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出去那么久,到底是在忙什么事。
但是他一回来,凯蒂发觉他的神情有些异样。
“约瑟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凯蒂,真抱歉!让你等了我这么久。”他把手上的一些文件放在桌上,然后看了凯蒂一眼,“我给你带来了坏消息,我们不能去欧洲旅游了。”
“为什么?”
“我想买下纽约的一家报纸。”
凯蒂坐了下来,过了很久才说道:“我实在不懂,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你应该知道,我对赚钱没什么兴趣,《快邮报》已经为我们赚了不少钱。但是我想拥有一份全国性的报纸,而不是只局限于一个城市。大选马上要开始了,我想通过报纸让大家知道这个国家正在发生的事情,我也想向政治家和报界人士证明,报纸能够为公众做很多有益的事。”
“可是约瑟夫,你病了,你需要休息。不能等我们从欧洲回来后再考虑这件事吗?”
“今天我听说《世界报》要出售,那是一家属于民主党的小报,读者不多,可是报馆有很好的设备。报纸开价超过30万,这么高的价格,我确实负担不起。”约瑟夫沉默了一下,又接着说,“凯蒂,这件事我非做不可,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可是约瑟夫,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身体还好,我现在只想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然后努力工作。纽约从来就没有一份能为大众说话的报纸。那些编辑即使碰到了精彩的新闻,也不知道善加利用。新闻应该吸引各阶层人士的眼球才行。不知道纽约的人能不能接受我的报纸。不过凯蒂,我一定要在这里试试。”
“等到明天再作决定吧,你自己不也总说吗,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凯蒂夜里醒来的时候,发现另一个房间的灯还亮着。她走进那个房间,发现约瑟夫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只手遮住双眼。
“约瑟夫。”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约瑟夫抬起头来看着凯蒂,他的脸上布满愁云。凯蒂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痛苦过。
“我一直在想,既然到了纽约,我就能够和美国最大的报纸竞争,我打算拿出所有的积蓄赌一把,可是我知道,这些钱是留着我们将来用的。凯蒂,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凯蒂安慰他说:“一定会成功的,你一定做得到。既然今年要举行全国大选……”
“这正是我觉得自己天真的地方。纽约的这些大报纸势力庞大,它们既然能够造就一个总统,自然也可以摧毁他。我太天真了,竟然想和他们竞争。”
凯蒂非常惊讶。约瑟夫一直相信自己能够完成任何事,他从来没有这样缺乏信心过。
“只要你愿意,你当然可以跟这些人竞争。”凯蒂告诉他,“你不是常跟我说吗,时代不同了,内战后我们国家最大的进步不是西部的开发,而是人民心智的开发。现在每个人都在发奋地学习读书和写字,以适应不断进步的社会。我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不是由报纸编辑、发行人以及约瑟夫·普利策左右总统人选,而是由美国人民来决定真正的人选。”
“是呀,如果他们能够拥有一份忠实地报道真相的报纸,他们就能够做到。我要相信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全国的人民。凯蒂,你说得太好了,我要努力使《世界报》成为那样的报纸。你真了不起亲爱的,你使我相信,我的确可以做得到。”
“真的吗?”凯蒂惊讶地叫道,“可是,我本来是希望你能好好地休息一阵子呀,约瑟夫。”
《世界报》的老板古尔德每年因为这份报纸要赔上4万美元,因此他急于将它出售。他碰巧遇到急着想在纽约立足的普利策。
一家负债累累而且销售量只有15000份的报纸,竟然索价30多万美元,可见古尔德是想靠这份濒死的报纸发一笔财,普利策却认为《世界报》是他在纽约创业的基石。
普利策认为自己有能力办好一份报纸,如果他拥有了《世界报》,就可以在纽约一展抱负了。以政治眼光看来,这份报纸的远景还是非常光明的。
1872年,普利策改入民主党。此时的美国政坛里,民主党要略占优势,但是民主党在纽约并没有任何具有影响力的报纸。《纽约论坛报》与《时报》都是共和党报纸。《太阳报》与《先驱报》虽是无党派报纸,可是立场不稳。假如能有一份有力量的新报纸在纽约出现,不但对民主党有很大帮助,也可以增加报纸的销量。
普利策也希望由自己来促成一位新总统的产生,他觉得纽约州的选民有可能左右1884年的大选,他愿意帮助纽约州决定选举对象。
纽约现有的报纸大都是传统报纸,比较严肃,文艺性弱而知识性强,并不符合大众的口味。在普利策心目中,报纸不只是提供众多的消息,而且要具有引导民众的力量,一份好的报纸既要受普通大众欢迎,还要能使一部分中上层阶级人士接受。
因为价格问题,普利策与古尔德谈了好几次。最后在1883年4月28日,普利策以346000美元的价格买到了这份报纸,分期付款,到1886年全部付清。
赢得阵地
在他接手报纸那一天,普利策一大早就来到了属于他的《世界报》。他巡视了办公室和工厂,发现报馆里相当干净,几乎是带着死寂的味道。
约瑟夫找了几期以前的《世界报》,认真阅读了每个版面。他也看了当天准备复印的新闻稿,又看了几份纽约的其他报纸,边看边作笔记。这些事情做完后,他走出办公室,大声叫着总编的名字。
总编过来后,疑惑地看着他的新老板。普利策从桌上拿起了一封写好的信,交给他说:“今天晚上把这封信寄出。”
这位总编离开办公室后,看着普利策交给他的这封信,这封信是寄给圣路易斯的约翰·科克里尔的。
“请立刻前来纽约。”普利策的信上这么写。很明显的,这位总编必须另找工作了,因为科克里尔将取代他的位置。
普利策又发出命令:“通知每一位记者立刻来见我。”
记者一个接一个地走进约瑟夫办公室。
“你,”普利策指着当中一位说道,“你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记者吗?你看看你写的报道,你叙述的到底是什么?别的报纸上也登出了这条新闻,而且他们把时间、地点、事件、结果都描述得很清楚。你呢,你写有火警,哪里失火了呢,你跟目击者谈过话吗?”
“这不是件重要新闻,普利策先生。”满脸不高兴的记者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管是不是重要新闻,都应该把事实说清楚。你们要保证,你们所写的每一条新闻,都要好到可以登上头版。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你们还是另谋高就吧。去采访的时候,要把被访问者的感觉表达出来,我要我们的读者能够体会出这种感觉。”
“普利策先生,读者从来没有接触过那种感性的报道。”编辑怯怯地说。
“如果我们的报纸只拥有这样的读者,那它迟早会关门的。”
1883年5月11日,新版的《世界报》印出来了。许多纽约的编辑在看到报纸的版面后,都摇了摇头。
“这种风格的报纸在纽约是行不通的,它肯定维持不了多久。”他们一致同意彼此的看法。
同一天,普利策在《世界报》上刊出了该报的宣言——
《世界报》的所有财产由本宣言的签署人承购,从今天起,本报将在不同的管理制度之下从事全面的改革——不同的人事、尺度、方针,不同的目的、政策、原则,不同的对象与口味,不同的同情与信念,不同的智慧与心智。
行动胜于诺言。大量的保证是廉价品,我不屑为之。在此,我把崭新的《世界报》呈献在大众面前了……
在这个日益壮大的大城市里,一份价廉、出色、宏大,乃至于真正民主的报纸,应该获得一席之地。本报将服务于普通民众,为新世界带来更多的新闻。我们将竭力揭发所有的诈欺与虚伪,打击所有的公害与流弊。本报将以最真挚的热忱为人民服务及奋战。
为了上述的理由与目的,新的《世界报》愿与社会上有志之士携手并进。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约瑟夫刊登了许多精彩的报道与社论。其中一篇社论更是对纽约的富人显要发出了猛烈的抨击。约瑟夫写道:“有钱人以他们的服饰与地位而自觉高人一等,他们自认为是美国的统治阶级……事实上,美国真正的统治者应该是维持国家生产命脉的工人阶层。”
然后,约瑟夫道出了《世界报》在推动社会改革上应该进一步努力的方向——
一、奢侈品应该课以重税。
二、土地、马匹、钱财等遗产应课以重税。
三、巨额收入要缴税。
四、大型工业要缴税。
五、享有特权的商业集团要缴税。
六、进口货物要缴税。
七、政府各分支机构的服务态度应该改善。
八、惩治贪官污吏。
九、惩治贿选者。
十、惩治那些左右工人投票意愿的不法之徒。
这是普利策颁布的“十诫”,每一条都与民众息息相关。这些表明《世界报》是一份真正为老百姓说话的报纸,是民众的喉舌。普通民众看到了这一点,结果使《世界报》销量大增,甚至造成了供不应求的盛况。
从来没有哪一份报纸能引起民众这么大的兴趣。普利策的秘诀很简单,民众渴望知道自己身边发生过的以及正在发生的任何事,他们想知道所有的真相。他们需要一份接近他们的报纸,这份报纸必须是以他们的语言写成的,是站在他们的立场说话的,是为他们谋取利益的。
自1870年以来,约有500万以上的移民来到了美国。在最近10年中,纽约的人口差不多增加了50万。这些新移民大多受教育程度不高,只能读懂简单的文字。普利策的报纸就是用最简单的语言文字,来描述跟民众密切相关的问题。从《世界报》的行文风格上不难看出,普利策正是那种关怀穷人、嫉恶如仇、对社会改革无比热诚的人。
每天上午11点,普利策一定会同科克里尔及本地新闻编辑主任大卫·萨顿开会讨论社论方针。
普利策是个勤奋节俭的人,尤其在对待钱方面——但是他付给员工的薪水却很高——这一点从来没变过。他印刷的报纸用的是最廉价的白报纸、油墨,以及老旧的字体。有一阵子,报馆大楼洗手间的肥皂被取消了,甚至白开水中的冰块也不见了。后来因为普利策自己不喜欢喝开水,冰块才又开始供应。
现在,《世界报》已成功地站稳了第一步,普利策有时间来挑选一个优秀的总统了。他对纽约州州长格罗弗·克利夫兰有极好的印象,克利夫兰来自人民大众,没有贵族血统,并靠自己的努力以及刚强的个性取得了成功。在一篇社论里,普利策认为民主党应该找个像克利夫兰的人来当总统候选人,并呼吁民主党人团结起来。
当克利夫兰顺利地被提名后,《世界报》列举出四个支持他的理由——
他是个老实人。
他是个老实人。
他是个老实人。
他是个老实人。
《世界报》成了拥护克利夫兰入主白宫的最主要的报纸。普利策在社论上大力呼吁,告诉选民克利夫兰是总统的最佳人选。克利夫兰当选后,《世界报》被公认为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政论性报纸。
《世界报》的销量与日俱增。普利策买下报纸三个月之内,每天的销量即由22761份跃升到39000份。到了年底,《世界报》的销量已经与纽约最大的几家报纸相当。到了第二年,《世界报》的销量就跃居纽约市第一了。这意味着那些几乎从来不看报的人也成了《世界报》的读者。普利策非常了解读者的兴趣和心理,因而他能够把《世界报》办成一份人人爱看的报纸。
《太阳报》的总编达纳当时64岁,是纽约编辑人中资格最老的一位,他对普利策经营《世界报》的成功提出了他的看法:
“虽然这个城市的报纸并不特别重视普利策先生,但是我们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不愿替别人作免费的宣传是人的天性,但这并不阻碍我们来欣赏这样一个人……尤其他以前还当过《太阳报》的通讯记者,他当时的杰出表现是有目共睹的。普利策先生天生反应灵敏、才华卓越,极富创造力。”
在短短的几年内,《世界报》已成为美国新闻界的传奇,这使得美国报业界不得不对普利策刮目相看。虽然很多资深的编辑并不喜欢普利策的报道风格,但是他们都无法否认,这种方式确实能抓住人们的心,让人们心甘情愿花钱来买一份这样的报纸。因此,纽约的很多编辑也开始抄袭《世界报》的写作风格。为了同《世界报》竞争,许多报纸也纷纷降低价格,但是这些对《世界报》未构成任何威胁。
这时候,普利策手下的工作人员才明白,他们的老板是一位近乎神话般的人物,虽然他脾气火暴,可是他超然的判断力,以及与生俱来对新闻的敏锐性,都表明他天生就是干这行的。虽然普利策已经不再亲自写新闻稿了,当然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还是愿意帮助他们。
普利策已经是新闻行业中的佼佼者,他认为《世界报》的销量跟自己付出的时间、精力、心血成正比。
的确是这样的。虽然现在不用普利策亲自写稿了,可是他每天仍拼命工作着。此时,普利策已经拥有三家报纸——《世界报》《世界晚报》《世界星期报》。三份报纸巨大的工作量透支了他的体力和健康,也损害了他的神经,他的头痛从来没有停止过。现在,他觉得连走路都有些吃力,可是他从不肯停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
为自由女神像募捐
由于热衷于政治,1885年,普利策在一次国会代表选举中,以高票当选为纽约市的参议员。此后,他常常到华盛顿参加议会,讨论一些令人头疼的关税议案。
现在的凯蒂非常不快乐。他们的小女儿凯瑟琳一个月前夭折了,凯蒂还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
“约瑟夫,我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孩子们平时都见不到你。以前你经营《世界报》的时候,还有时间回家吃饭,可是现在……”
普利策知道自己应该回到家里,而不是在华盛顿讨论一些永远都没有结果的议案。他抱住悲伤的凯蒂,内疚地说道:“我真是个笨蛋!我真不懂为什么要到国会去,我要立刻辞职。”
“我觉得你是爱上别的女人了。”
“老实告诉你,确实是这样。”普利策故作认真地对凯蒂说。
“约瑟夫!”凯蒂简直不敢相信。
“她是个法国女人,而且比你漂亮多了,亲爱的。”
“她是谁?”凯蒂绝望地问道。
“自由女神!”
普利策说的是真的。他在国会的时候,得到一个消息:法国工人捐资25万美元,建造了一座壮观的、象征自由的女神像,以纪念两国的友谊。这座自由女神像原是准备安置在哈德逊河口较高的地方,以便让每一个进入纽约港口的人都能看得到。但是美国国会却不肯拨款为这座重225吨的女神像建一个基座。因此自由女神像一直滞留在法国。
约瑟夫决定筹募一笔款项,使这份意义深远的礼物可以早日抵达纽约。在《世界报》的社论里,他写了一段颇引人深思的话——
法国送了这么美丽的礼物给我们,可是我们竟找不到一块安置它的地方,这对纽约市,对我们的共和国来说,是一种难以洗刷的耻辱!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拯救女神,那就是我们必然尽快筹款。
《世界报》是属于全体美国人民的,现在我在此呼吁大家捐款。铸造自由女神像所花费的25万美元是由法国工人负担的,我们不要期待百万富翁出这笔钱,自由女神不是法国百万富翁送给美国百万富翁的礼物,而是全体法国人民送给全体美国人民的礼物……
请大家响应我们的号召……作一点贡献吧,哪怕微不足道……让我们期待美国人民的响应。
由衷的恳切与慷慨的言辞感动了公众,此后《世界报》不断刊出的建筑塑像的消息和言论,更把这种情绪推向高潮。普利策自己带头捐了250美元,并委派他的下属负责筹款。
《世界报》计划为塑像筹集10万美元,一共有12万人参加了募捐,从5分钱到250美元数目不等,表达了每个人对女神这一伟大形象的敬慕。
其他报纸对募捐表现出异常的冷漠。1886年10月,当自由女神耸立在纽约港口时,普利策与许多显要、富翁一起站在了主持仪式的行列中。
女神塑像是由法国人设计及建造,底座上铭刻的诗来自于犹太女诗人玛·拉扎露丝——
送给我
你那些疲乏的和贫困的挤在一起渴望自由呼吸的大众
你那熙熙攘攘的岸上被遗弃的可怜的人群
你那无家可归饱经风波的人们
一齐送给我
我站在金门口
高举自由的灯火
这是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塑像,当自由女神像耸立在小岛上时,全美国人都感动了——自由女神,多么不凡的意义!
《世界报》曾这样评论用纹理细密的大理石铸造的神像基座:“需要捐款的时候,纽约那些吝啬的百万富翁们却对自由女神漫不经心,紧紧扣住自己的口袋。如果这底座的大理石有他们的心肠一半坚硬,就堪称头等大理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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