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兄弟姐妹,却有几个很亲密的朋友,包括瓦妮莎·亨特和玛格丽特·赖特,还有卡罗琳·史密瑟曼,她年纪大一些,但有时候也会和我们玩。我与我的表姐妹拉蒂维娅和伊冯也很亲密,她们是我舅舅阿尔伯特的孩子。外公坚持要表姐妹们多在一起,后来阿尔伯特带着家人搬走了,到佐治亚州托马斯维尔去负责一个教区,但大家也都要想办法,保证在假期和夏天能够聚一聚。
我快五岁的时候,父母认为应该让我去上幼儿园。我父亲觉得我应该在一个有组织的环境里面多与其他孩子交往。在我整个童年中,母亲一直认为我能适应环境,和其他孩子处得不错。不过,我父亲还是有不同的想法。他认为我和其他孩子的交往不够自如,多年来他付出过很多努力,要培养我的社交能力,送我上幼儿园就是其中之一。有时候我的确感到吃力,如果觉得被朋友们轻视了,我就会容易恼怒,有报复的倾向。
我大约七岁的时候,就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我的邻居朋友们决定一连几天不来邀请我一起玩。我总是有最新的玩具娃娃,而且很多。我喜欢让玩具娃娃排好队,给它们“上课”,尤其是我最喜欢的“宝宝”,是个非常好的学生。
于是,到了第三天,我把我所有的娃娃都找出来,拿到外面的草坪上,一看到我的小朋友们,我就开始玩起来。朋友们走过来,我就跟他们说,没有时间跟他们玩,这里是我家,这些是我的娃娃,他们应该回自己家。我父亲说,他在一旁看着,感到骄傲,但也有一点儿震惊。一方面,我证明自己有能力用比较聪明的方法捍卫自己的立场。另一方面,我天生的报复冲动,他并不是很喜欢。他对我说,朋友们的做法让我受到了伤害,他能够理解,但想办法报复他人有时候并不好。我和朋友们后来和好了。很多年后,我和父母说起这件事时,大家都大笑起来。我对父亲说,当时他说的话我听懂了。但我也发现,朋友们后来再也不那样对待我了。
为了控制我不善交际的倾向进一步发展,父母1959年便开始给我找好的幼儿园。公立教育体系内没有幼儿班,但有几种私人的选择,包括当地一家天主教学校。实际上,父亲的教堂几年前曾建过一所幼儿园。其中一名学生是丹尼丝·麦克奈尔,后来在1963年十六街浸礼会教堂爆炸案中遇难。但是,等那个班的学生上了一年级,幼儿园就解散了。
爸爸决定重新启动这个计划,聘请了一位退休的教师伊夫琳·亨特太太来教孩子们。亨特太太是威斯敏斯特教堂的一位教民,她的丈夫弗兰克·亨特已经去世了,他1952年曾帮我父亲注册成为选民。有几个家庭的孩子也登记加入了这个计划,幼儿园接受四岁到六岁的孩子。
幼儿园计划总体上以学业为主,强调阅读、写作和算术。不过也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包括棍子球和唱歌。我喜欢幼儿园,每天都急着去。我长得胖乎乎的,有时候要被人笑话。我的脑袋比较大,有个小孩子喊我“西瓜头”。我进行还击,但说他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不过,总体上,我和同学们的关系还好。
弗洛丽萨·刘易斯是我幼儿园里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发生过一件事,我做过火了,本来我们的友谊可能因此就结束了,但实际上我们仍旧是好朋友。在教堂的复活节表演上,我们俩都分到了任务,每人说一段话。我的是这样的:“复活节铃儿响起来。响起来,响起来,响起来。说出复活之王基督的好消息。”弗洛丽萨应该接下去表演。她的词是什么,我现在不记得了,但那天我是能背的。弗洛丽萨在犹豫,我就开始接着说起了她的词。我的父母和她的父母都觉得非常尴尬。我父亲解释说,应该给弗洛丽萨一些时间,看看她能不能想起来,那样会更好。“可是,爸爸,她肯定想不起来。”我说。我觉得自己是在帮忙。
一年后,我们从幼儿园“毕业”了,毕业典礼在教堂里举行,非常正式,我们穿着白色袍子,还有毕业证书。其他的孩子都会直接上一年级,但我不行。这一点我很敏感,不想让其他孩子们知道。问题是,学校系统规定的出生日期限制是10月31日,而我要到11月份才满六岁,太迟了。
父母绝对不想让我耽误整整一年,不希望我在教育方面落后。他们试图让教育管理人员考虑我在幼儿园读过书,让我通过“测试”上一年级。教育委员会不同意,他们又想出了另外一个主意。也许到第二年,我可以通过“测试”,直接上二年级。这个特殊的策略获得批准之后,他们就开始想办法让我通过第二年的测试。
我母亲决定请一年假,以便辅导我准备考试。多年后,“在家教育”运动进入公众视野,我才意识到,我曾是该运动的一部分,虽然我有个特殊的目的。母亲对我每天的学习安排非常严格。我们起床,送爸爸上班,然后就开始“上课”。她订了一二年级的数学、科学、阅读等课程的教材,带领我非常严格地逐课学习。我每个星期都要参加考试,以判断我们取得的进展。自己制定的课表比较灵活,让我有时间练习钢琴,结果这段时间我的钢琴也取得了很大的进步。
如果我的功课完成得很好,我们偶尔也会早点下课,到伯明翰市区去购物。有一次去市区,我买了我的第一个芭比娃娃,穿着标志性的黑色斑马条纹泳装。不过,大多数时候,母亲都是一副办事的姿态,对我绝不纵容。
母亲在家里教我,我并不介意,不过有一件事例外。我想像其他孩子一样,每天早晨上学,放学的时候回家。我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这一点我很讨厌。所以我就编了个故事,说我在社区外面一所学校读书。每天早晨其他孩子动身的时候,我就拿着书,走到外面,假装出等车上学的样子。等他们放学,我就已经“回家”了。这个把戏很快就行不通了,因为其他孩子开始问我很多关于那所学校的问题。我父母不太喜欢这样欺骗别人,也不喜欢我急着“融入”同辈,他们说服了我,让我讲真话。所以我跟朋友们坦白地说,实际上我是在家里读书。“明年,”我宣布,“我就二年级了!”我通过了考试,算术与阅读成绩分别达到了三年级和五年级的水平,我非常自豪。我上了雷恩小学,成了一名只有六岁的二年级学生。
我家附近的学校是中央路小学,我上雷恩小学,是因为这所学校和爸爸工作的乌尔曼中学隔街相对。他上班的时候顺便送我上学,小学放学早一些,他就把我接到办公室。然后我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做家庭作业(他是学业辅导老师),并认识了一些“大”孩子。
我在学习上起步之后,母亲就回去上班了。每天早晨,她和其他老师拼车到学校。她已经获得了教科学课程的证书,被分配到了西—奥林中学。帕克中学是黑人学校中的旗舰,其所在的史密斯菲尔德以中产阶级家庭居多。乌尔曼中学也是理想的工作单位,与我们家所在的中产社区泰特斯维尔隔着几个街区。
西—奥林中学位于恩斯利,恩斯利是个条件比较艰苦的地区,就在钢铁厂区的中间。学生们大多是“工程”(政府安居工程)里来的,持刀斗殴等暴力事件在校内校外都很频繁。那时候,这个地区就已经有不少单身母亲,孩子由祖父母抚养。恩斯利不是理想的工作场所。我还记得,母亲要到这样一个混乱的环境里上班,父亲很担心。
实行双课程制的学校只有两所,西—奥林就是其中之一。一些学生在“西校区”,那是以学业为主的中学,全日制的;剩下的学生上半天的文化课,下午就参加“奥林校区”的职业培训。两个校区连在一起,但学生们好像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很少有人鼓励职业学校的学生去想上大学的事;大家觉得他们获得阅读和算术方面的基本技能就可以了,然后去学习一技之长,比如美容或汽车修理。
不用说,这导致了学生中的一些“态度问题”。母亲相信,职业学校的学生们没有得到严肃对待,行为问题很普遍,在一定程度上与此有关。她不遗余力地帮助这些孩子,让一些孩子当她的“助手”,给他们分配一些任务,比如清理实验室,让他们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受到重视。她会想办法让孩子们在毕业的时候获得相应的证书。要不是母亲发明的那些“奖励”,这些孩子在毕业的时候可能什么荣誉都得不到。有一个学生我还记得,是个高大、健壮的女孩,头发染成红色,像一团火。根据她的档案,她一直有行为问题。她每天都会来帮母亲做事,最后母亲很信任她,给了她一把钥匙,让她开关科学实验室的门。她克服了重重阻碍,终于顺利毕业,母亲和她都哭了。
母亲还相信,对于这些孩子,乃至对于整个弱势人群,艺术可以发挥作用。1962年,她决定和学生们一起演一部完整的小歌剧。孩子们表演的是《切尼塔》,这是个吉卜赛家庭的故事,剧中使用了弗朗茨·李斯特的音乐。第二年他们目标更大,上演了乔治·格什温的《波吉和贝丝》。两部剧的女主角都是一位名叫卡罗尔·沃特金的学生。卡罗尔还记得当某些老师认为她的肤色太黑,不适合演这个角色时,我的母亲是如何支持她的。“我不在乎她的肤色,”母亲说,“她唱得很棒。”
歌剧春天上演,但彩排在圣诞节之后就要开始。家长们要买来布料,学生们在缝纫课上把布料做成演出服装。如果有哪位学生买不起服装,老师们就会一起出钱帮他买。布景是在木工店里制作的。
这是我家里令人兴奋的大事情。演出的日子快到了,母亲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学校里,我放学后也常常去看彩排。康妮舅妈也是西—奥林的老师,她来给母亲帮忙。演出时间是星期五和星期六的晚上,我星期五请假不上学,帮助母亲做最后的准备。父母、外祖父母、学生,整个社区的人都会来看演出,每个人都穿着最好的衣服,好像是要去大都会歌剧院一样。
我母亲的节目要更加精致一些,但总体上和所有伯明翰公立学校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些种族隔离的学校都非常注重提供各种机会,发展学生们的艺术才华。实现这一目标的主要手段是器乐和乐队。今天,大家都惊讶于传统黑人大学优秀的乐队表演,比如格兰布林大学和佛罗里达农工大学。不过,这一传统的根源,可以追溯到种族隔离时代南方各小学对学生乐队的悉心指导。
乐队是上学的一个重要部分。乐队成员平时要学习正式的课程,除此之外,秋天的橄榄球赛行进乐表演和春天的音乐会期间,他们放学后还要继续练习。乐队里的学生们必须能读谱。最近有部电影,叫做《鼓乐队》,是关于黑人大学乐队的,里面有个场景就说明了这一点。乐队指导老师发现他年轻的鼓手有非常罕见的才华,却不会读谱,就坚持要他学习读谱。的确有很多伟大的音乐家能单凭耳朵演奏,不需要读谱,但对于伯明翰黑人的系统音乐教育项目来说,这是不够的。学习读谱是最重要的任务。
我参加了雷恩小学乐队。一个行进乐队,显然用不上弹钢琴的,但是我会读谱,所以轻而易举地就合格了。接下来的问题是,选哪种乐器呢?我想学笛子,但我父亲相信一个传闻,说学笛子太早,会让孩子的嘴唇变形。父母建议我学铃(也叫钟琴),那有点儿像用木槌来弹奏钢琴,所以我有优势。最后,父亲说,铃的声音最响,能盖过乐队的其他乐器,我这才同意。
伯明翰黑人学校的学生们有很多表演机会,包括出色的唱诗班、合唱团、戏剧表演和综艺演出。音乐教师总是最出名的,也最受重视。有时候,还有一些传奇式的人物,比如乌尔曼中学的格雷戈里·德尔·怀特太太,她还给社区里很多学生教钢琴。没有人把这些活动当作课外兴趣或额外的负担。要让学生更有修养,充分发展他们的艺术才能,这些活动是必不可少的。
这些表演,也是社区的人们聚会的机会。中学举行的戏剧表演或音乐会,是大家都非常期待的事情。传统黑人大学那些著名的唱诗班和乐队定期来访,也是重大事件。最著名的唱诗班是费斯克大学庆典合唱团,不过几乎每个大学都有自己的唱诗班。我们会到塔斯卡卢萨的斯蒂尔曼学院,去看一些艺术家的特别演出。1964年,我们看了伟大的黑人歌剧演唱家玛丽安·安德森的表演。这些活动是我们社会生活中的一个重要部分,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不可能到市中心听音乐会,甚至连像样的电影院都不能去。在实行种族隔离的伯明翰地区,这些活动在我们这个世界中非常重要,能满足我们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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