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执着人生-不辱师命巧破齐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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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梁和慌忙逃跑,被马套素绊倒河中,幸有一个兵士赶来,挥刀砍断绳索,他才翻身而起,同兵士一起奔向河南岸。

    有若命将士追杀一阵,吴军丢盔卸甲,死伤大半,侥幸活命的驱赶着不足二百乘战车狼狈逃窜。

    有若还想再追,怎奈战车无法通行,当即鸣金收兵,清点过自己的兵马,所损甚微。稍事歇息,又命将士打扫战场,将吴军抛下的大量车马全部带回。

    鲁哀公闻讯大喜,对有若另眼相看。同时,也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孔子。

    孔子闻讯,不胜感慨。他多么希望鲁哀公和季孙肥能够尽快派人把他接回鲁国啊。不料,几个月过后,仍无音信,他又渐渐心灰意冷了。

    这年夏季,年少气盛的齐悼公突然心血来潮,想效法先祖齐桓公一展雄才,称霸天下,于是兴兵攻鲁,一举夺取了讠雚邑和阳关两地。

    孔子对子贡说:“端木赐啊!鲁国连年遇灾害,遭欺凌,今又被齐国夺取了讠雚邑和阳关两地。长此下去,如何得了啊!你曾经以雄辩之才征服过齐景公,在齐国甚有名气。我想让你再去齐国走一趟,说服齐悼公,让他归还侵占我鲁国的土地。”

    子贡听了,颇有信心地说:“请老师放心!弟子一定说服齐悼公将讠雚邑、阳关两地归还鲁国。”

    孔子向他投以信任的目光。

    子贡立即驾车奔往齐国。路上想起了八年前到齐国去的情景。那是鲁定公十五年(公元前495年)秋,子贡到齐国贩卖骡马。齐景公听说子贡是孔子的学生,特意召见,明知故问道:“寡人听说先生是个十分精明的人,做生意从未赔过钱。请问,你的老师是谁?”

    子贡回答道:“鲁国有名的孔夫子。”

    齐景公又问:“孔夫子是个贤人吗?”

    子贡想:“你曾和老师直接接触过,岂能不了解他,何必多此一问呢?”当下,轻咳一声,神气十足地说:“岂止是贤人,应该说他是个圣人!”

    齐景公不以为然,轻蔑地一笑道:“那么,他是个什么样的圣人呢?”

    子贡沉思片刻,慢慢抬起头来说:“不知道。”

    齐景公以为子贡耍弄他,勃然大怒,厉声说道:“你刚才还说他是个圣人,如今又说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圣人,这是为什么呢?”

    子贡泰然自若,胸有成竹地说:“端木赐终生都头顶青天,但是并不知道青天到底有多高;端木赐终生都脚踏大地,但是并不知道大地到底有多厚。我想给主公打个比方来说说我对夫子的看法。”

    齐景公点头同意。

    子贡活灵活现地说:“夫子就好比江海一样,我干渴难忍,拿起勺子到江海边上舀起一勺水,喝饱了便走,至于江海有多深,我怎么能知道呢?”

    齐景公听了,非常钦佩子贡的才华。但是,对子贡用这种语言称颂孔子,又有点接受不了,便问道:“你对夫子这个比喻和赞扬,是不是太过分了呢?”

    子贡一听,越发觉得理直气壮,于是更加兴奋地说:“我对他老人家的比喻只怕远远不及,怎有过分可言呢!我看他这个人嘛……”

    齐景公着急地问:“怎么样?”

    子贡故意停了好长时间,才接着说:“他老人家就好像是泰山。我用双手捧一捧土撒在上面,对它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的,并不因我撒这一捧土而使它增高分毫;同样,我用双手从它上面捧走一捧土,对它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根本算不上有什么损失。这是明摆着的道理。泰山之高并不是由人垒起来的。我不赞美它,它也是那样巍巍然;我赞美它,它还是那样巍巍然。”

    听到这里,齐景公服气了,连声说道:“先生所言极是,先生所言极是!”

    从此,齐景公对子贡刮目相看,后悔当初没能用孔子。

    回到卫国后,子贡把这些话原原本本告诉了孔子。

    孔子惊叹道:“端木赐啊,你真是个能言善辩的人!”

    子贡一路走着,想着,甚是兴奋。想起当年齐景公那种目瞪口呆的神情,心里乐悠悠的,美不可言;想起孔子对自己发自肺腑的称赞,心里美滋滋的。不到半月已到齐国都城,看看天色尚早,径直奔向宫廷。

    齐悼公闻报,着实吃了一惊。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先君被子贡辩得哑口无言的情景。踌躇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说:“有请!”

    子贡此年三十三岁,具有中年人那种所特有的干练、潇洒的风度。他落落大方地走进后宫,对齐悼公大礼参拜道:“卫国人、孔子弟子端木赐叩见君侯!”

    齐悼公局促不安地瞅着子贡道:“先生免礼,平身!”

    子贡站起身:“谢君侯!”

    齐悼公不知子贡为何而来,便寒暄道:“先生是孔夫子的弟子?”

    子贡欠身道:“正是。”

    “他老人家可好?”

    “多谢君侯!他老人家安然无恙。”

    “先生此次来齐……”

    “端木赐有一事不明,特来向君侯求教。”

    齐悼公松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先生但讲无妨。”

    子贡说:“卫国有一富人为贼,到一贫穷邻家将其养家糊口的米面偷走,使其全家人忍饥挨饿。贼人非但不以为耻,反而心安理得地吃喝享用。未知贼人的作为对否?”

    齐悼公用疑惑的目光望着子贡,差一点儿笑出声来,急忙以袖掩口道:“此中的道理十分明显。这一贼人有二错:其一,既为富人,吃不愁,穿不愁,不应为贼。其二,明知邻居贫穷,却要偷人家的米面,无异于图财害命!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况且人呢。此贼人实属禽兽之心!”

    子贡问:“若此贼人落入君侯之手,当如何处置呢?”

    齐悼公一本正经地说:“若此等贼人落人寡人之手,一要罚他个倾家荡产,将其全部家产尽数分给穷苦百姓;二要定罪下狱,让他终生不再为害!”

    子贡故作敬佩之状道:“君侯真乃明君也!”接着他突然脸色一沉说:“端木赐尚有一事不明。”

    齐悼公喜笑颜开,脆爽爽地说:“但讲无妨。”

    子贡板起面孔说:“现如今齐国是强盛的大国,鲁国是贫穷的小国,世人皆知。但是,齐国却公然冒天下之大不韪,派兵强占鲁国的讠雚邑和阳关两地。请问君侯,齐国的作为,与卫国的富人为贼,有何区别?”

    齐悼公张口结舌,脸色变黄了。

    子贡咄咄逼人地道:“鲁国多穷山恶水之野,少肥壤沃土之田,讠雚邑和阳关皆是米粮仓。今被齐国强占,鲁国的黎民百姓失去了粮仓,丢掉了饭碗,何以为生?”

    齐悼公的脸色由黄变青,额头渗出了汗珠,嘴角颤动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那都是佞臣背着寡人所为。”

    子贡的眉头豁然舒展开,笑着说:“既然此事不是君侯的主意,君侯应该以仁义为怀,速速下令,召回驻守在鲁国境内的齐兵,将讠雚邑、阳关两地归还鲁国才是。”

    齐悼公深知自己不是子贡的对手,沉思良久,慢慢抬起头说:“先生请放心,寡人一定尽快将齐国兵马召回,把讠雚邑和阳关两地归还鲁国。”

    子贡忽地站起身来,板起面孔说道:“君无戏言,望君侯信守诺言!”

    齐悼公苦笑着点了点头,也站起身来说:“寡人久闻先生风华正茂,才气横溢。今日亲自领教,才知道果然名不虚传。像先生这样精通六艺、博学多才的人,为何不求仕于君呢?”

    子贡感叹道:“人生在世,谁不想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然而要成就一番事业,必须具备一定的条件。像我老师孔子那样巍巍然高如泰山,洋洋然深如江海的人,尚且每每受到挫折,何况端木赐呢!”

    “寡人听说仲由和高柴被卫君所用,政绩卓着。有这回事吗?”

    “有。”

    “那么……”齐悼公流露出疑问的目光,“仲由是鲁国人,高柴是齐国人,先生你是卫国人。他们双双在卫国做官,先生你为何不在卫国做官呢?”

    子贡说:“当今之世,皆周天子的天下。仲由和高柴虽不是卫国人,但却是周天子的臣民,在任何国家做官,都是为周天子效力。我之所以还没做官,大概是我的才德尚不具备做官的条件吧。”

    齐悼公用试探的口气问:“假如寡人肯重用先生,你肯俯低就微吗?”

    子贡淡然一笑说:“端木赐求的是做一番事业,并不计较职位的尊卑高低。”说完告辞。

    齐悼公送出后宫。

    不久,齐国果然将讠雚邑和阳关两地归还了鲁国。

    子贡回到卫国,据实禀明孔子。

    孔子高兴地说:“端木赐啊!齐君在爱慕你的才华了,你准备到齐国去做官吧!”

    子贡不以为然地道:“齐君不过取笑而已。他岂能请我这两番难为过他们的人去做官呢?”

    孔子还想解释一番,忽听漆雕开说:“老师,弟子听人说,公子蒯聩在戚地加紧操练兵马,准备再次杀回都城。”

    孔子说:“卫灵公错将君位传给了孙子辄,才酿成了这同室操戈之祸。看来只要辄不主动请其父蒯聩回宫廷,卫国迟早还要烽烟重起。”

    漆雕开说:“老师,一旦到了那一天,我们在卫国多有不便。怎么办好呢?”

    孔子眼望屋顶,沉思了一会儿说:“漆雕开啊,我坚定地相信我们的道。努力学习它吧,誓死保卫它吧!你没觉察到吗?我从来都不进入有危险的国家,也不居住在有祸乱的国家。一旦到了那一天,我们只好再度离开卫国,到其他国家了。”

    漆雕开问:“仲由和高柴怎么办呢?”

    孔子说:“天下太平,就出来做官;天下不太平,就隐居起来。一旦到了那一天,仲由和高柴也应该辞官不做、隐居他乡。”

    漆雕开面带疑虑地说:“那样做,会不会惹起世人指责呢?”

    孔子语气肯定地说:“这有什么可指责的?遇上有道的国君,不求官,不求俸禄,甘心于贫穷,那是有识之士的耻辱。相反,遇上无道的昏君,去求官,求俸禄,也是有识之士的耻辱。”

    漆雕开微笑着退了出去。

    孔子又把他喊了回来,用商量的口吻道:“漆雕开,仲由和高柴在卫国做官,政绩都很显着。我有心推荐你做官,你以为如何?”

    漆雕开神情不安地推辞道:“老师,弟子生性愚笨,才疏学浅,做官之事,弟子眼下还没有信心,连想也未想过。”

    孔子听后,坦然地笑了。

    子贡说:“老师,以弟子的粗浅之见,卫国短期内不可能有大的战乱。你为什么不求仕于卫国呢?”

    孔子叹道:“我十年前离开鲁国到了卫国,就是想来辅助卫灵公治理国家的。不想卫灵公尽管给予我们优厚的物质待遇,却一直未曾用我。而今卫公子蒯聩和他的儿子辄皆磨刀霍霍,迟早必有战乱发生。他们父子的前程尚且难卜难知,我怎好出来做官呢?”

    子贡说:“假如这里有一块美玉,是将它锁在柜子里藏起来呢?还是找一个识宝的人把它卖掉?”

    孔子不假思索地说:“卖掉!卖掉!我正是在耐心地等识货者啊!”十年来的背井离乡之苦,颠沛流离之难,又一幅一幅地展现在眼前,他伤情地说:“到哪里去找识货的人呢?”他由卫国想到齐国、宋国、晋国、郑国、陈国、楚国、蔡国和吴国,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最后又由鲁国想到了自己的家庭。

    亓官氏躺在病榻上不能下地走动了。她的面色憔悴,身体虚弱,双目失神地望着屋顶。一个庭院,几间茅屋,是她整个一生的活动天地。在这里,她替丈夫分担过忧愁,丈夫也为她排解过烦恼;她为丈夫带来过欢乐,丈夫也给了她莫大的安慰。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甘甜。但是,她一生享受到的这种甘甜太少了,以至于她回想起来时,竟然屈指可数。任中都宰时的一帆风顺,为大司寇时的呕心沥血,相定公夹谷会盟时的叱咤风云,他高兴,全家也欢乐。贪官污吏的卑鄙龌龊,奸卿佞士的争权夺利,昏君庸相的丧权辱国,他伤心,全家也苦恼。她不停地想丈夫给家庭带来的幸福和欢乐,想了一遍又一遍,始终不知厌倦。白天,她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一日复一日,只见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夜里,她闭目祈祷,一夜复一夜,祝福他时来运转,飞黄腾达。

    由于长时期卧床不起,她的整个后身几乎全长了褥疮。孔鲤夫妻请医生开方,为她涂敷。可是,毫无效验。无违也时常从婆家回来探望,帮她翻身、梳洗。孔忠夫妻和孔无加自幼就把她看成亲生母亲一样,时常来侍奉她。全家人把一切温暖都给了她,包括那还不懂事的小孙子孔汲。惟独不能替她受罪。望着她满背的褥疮,全家人不知暗自流了多少眼泪。

    鲁哀公九年(公元年486年)春,庭院中的老槐树又吐出了新芽。病得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亓官氏,艰难地转过头,眼望窗外,只见麻雀在树枝上跳跃着、鸣叫着,成双成对地嬉戏着,充满了欢乐。这又使她触景伤情,两眼不自禁地望着虚掩着的院门。这个门是孔子十一年前经常出进的门。那时候,一听见门响,她就赶快放下手中的活计,去迎候他。每当他外出时,她又站在屋门前目送他走出庭院,心中想的,嘴中念的,都是祝他交好运,得好报,功成名就,早早返回家门。一阵春风将门扇吹开,她睁大了眼睛,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那高大的身影,温和中含有严厉,庄严中带着安详,她真想跃身而起,扑进他的怀抱,享受那夫妻间的爱恋和温存,倾吐那久别后的思念和苦衷。然而,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仅仅将双手擎了起来。

    一直侍奉在身边的孔无违见状,认为她想要什么东西,急忙问:“娘,你要什么?”

    这一声喊叫,又把她从梦境般的幻觉中拉回了现实。她微微摇了摇头,泪珠滚下了双颊。

    “娘!”无违的心也碎了,一头扑向她:“娘!有什么话你就说啊!”

    她慢慢抬起手,抹去无违脸上滚动着的泪珠,有气无力地说:“娘很好。好闺女,别伤心。娘会好的。”

    无违明知母亲是在安慰自己,哭得更伤心了。

    风刮紧了,门扇被刮得“澎澎”响,每响一声,无违就翘首望一次庭院,她多么希望是父亲闯进家门啊!可总是希望变成失望。

    孔汲跑到床边,背诵着母亲教的话问道:“奶奶的病好些了吗?”

    亓官氏抚摸着他的头,泪脸变成了笑脸道:“好些了,好多了。”

    一天的大风,带来了乌云。天黑后,云越阴越厚,遮住了满天的星辰。大约三更时分,风停了,代之而来的是雨点声,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春雨贵似油,千家万户都在祈祷、祝福。

    油灯里的油快熬干了,室内的亮光渐渐变暗了。亓官氏用众人刚刚能听到的声音轻咳了两声,擎起双手,指着院中;瞪大眼睛,望着窗外,想说话却又说不出声来。

    一家人已经两天两夜未曾合眼了,看见她的表情,屏住呼吸,等着她讲话。

    她的嘴唇颤抖了许久,才说出了四个字:“请他回家……”

    孔鲤说:“娘,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快说呀!”

    她转动着眼珠,将子女们逐个看了一遍,轻轻摇了摇头。

    孔鲤不知所措。他妻子明白了,跑到西间屋抱来正在酣睡的孔汲,托到她床边。

    亓官氏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笑纹。突然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天亮后,雨停了。孔鲤请来孔子留在鲁国的学生,商量怎样安葬母亲。

    冉求说:“老师当年游泗河时,曾经看好鲁国北门外的一块高地。如今师母病故,就把她安葬在那里如何?”

    其他学生异口同声地说:“就按照老师的意愿办吧。”

    孔鲤也同意。

    学生们把师母安葬毕,再安慰一番孔鲤,各自散去。

    再说卫国堂邑是《定之方中》那首诗描写过的地方,孔子到卫国多年,没能亲自去看一看,一直觉得是件憾事。这一日春光明媚,和风送爽,便带领着学生们来到堂邑。但见麦田绿油油,桑林郁葱葱,蜂飞蝶舞,鸟语花香。孔子站在一个高坡上,纵览周围满目生机盎然的景象,禁不住唱了起来。

    这时只见一辆马车奔来,跑得甚是慌张,车后面扬起长长的一股黄土。

    孔子停住歌声,收敛了笑容,心神不宁地望着来人。

    近前一看,乃是高柴。

    孔子望着高柴神色不安的面孔问:“高柴,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弟子听人说,孔悝的母亲孔伯姬和她的情夫浑良夫,同蒯聩密谋,准备一举推翻辄。卫国眼下局势这么乱,弟子不想在卫国做官了。老师,你带我们赶快离开卫国吧!”

    孔子眼望蓝天,想起了十一年来周游列国的波折和灾难,一声长叹道:“高柴啊,周礼一日不恢复,尚武之风一天不停,天下就不得安宁。我们到哪里去能安享太平呢?”

    高柴说:“老师,别的国家虽也不安宁,可是这卫国是父子争权,同室操戈,我们再在这里住下去,一旦牵扯到蒯聩和辄之间的是是非非,就十分难处理了。”

    “是啊!”孔子说,“所以,我才带领着你们去宋国、陈国、蔡国和楚国等地。还不都一样,所到之地,皆无我等施展抱负的机会。”他没有心思欣赏堂邑的风光了,带领学生们返回蘧府。

    刚进门,早见孔忠站在庭院,身穿孝服,愁眉苦脸。

    孔了一切都明白了。

    孔忠流着热泪说:“婶母已病故,埋葬在都城北门外。”

    孔子心头一阵悲痛,泪流满面。他想像着她临断气时的情景和心情:想他想得肝裂肠断,盼他盼得望眼欲穿。朝朝想,夜夜盼,到头来只能在梦里相见。他觉得自己犯下了大错误,用任何办法也不能弥补。他后悔了,后悔当初没能随孔忠回家看望她。刚这样一想,又指责自己:“怎能为此而丧失气节呢!”

    这一夜,孔子好像躺在针毡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各国国君的昏聩、无能、腐败,使他失去了信心。他回顾自己走过的道路,崎岖坎坷,历尽艰险;展望自己的前景,虚幻渺茫,未卜吉凶。他闭上眼睛,尽力捕捉那座光芒四射的宝塔,却见它也黯然失色了。他觉得自己又迈上了十字路口,懵懵懂懂,不知何去何从了。

    第二天,学生们觉得他心情不好,有的躲在一边看书,有的坐在室内闲谈。他看见后,没好气地斥责道:“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假如真的不愿学习,不是还有下棋可以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吗?为什么不去学习下棋呢!”

    这时,忽听公孙余假到,孔子烦躁的心情又添了几分烦躁,怏怏不快地说:“有请公孙大人!”

    公孙余假施礼道:“主公闻听尊夫人仙逝,特命在下前来慰问夫子!”

    孔子说:“承蒙主公关怀,丘不胜感激!”

    孔子一向鄙弃公孙余假。寒暄几句,公孙余假自觉没趣,回宫复命去了。

    樊迟为了缓解气氛,让孔子考虑些别的事情,宽慰宽慰他的心,说道:“老师,弟子每天都吃粮食,但是庄稼活计一点不懂。您给我讲讲种庄稼的事情好不好?”

    孔子生气地说:“我自幼读书习礼,没学过种庄稼。若论种庄稼,我不如有经验的老农夫。”

    樊迟又说:“弟子每天都吃蔬菜,但是种蔬菜的活计也一点不懂。你给我讲讲种蔬菜的事情好不好?”

    孔子更加生气地说:“我从来未学过种蔬菜,若论种蔬菜,我不如有经验的老菜农。”

    樊迟望着孔子生气的面孔,知道自己白费了心思,没得到理解,心情沉闷地退了下去。

    孔子对其他学生说:“樊迟真是个不成器的人!我整天讲礼讲仁,他全然不懂。一国之中,只要君臣讲究礼义,黎民百姓就不敢不尊敬;只要君臣行为正当,黎民百姓就不敢不服从;只要君臣诚恳信实,黎民百姓就不敢不说实话。假若能做到这几点,四方的黎民百姓都会肩背儿女来归服,何必自己学习种庄稼呢?”

    话音刚落,子路也从蒲邑赶回来了。他进门就说:“老师,弟子听说师母仙逝,特从蒲邑赶回来陪伴老师几日。”

    孔子被感动了,问道:“仲由,蒲邑今年的年景如何?”

    子路说:“蒲邑几乎年年春旱,今年旱得更厉害,好在挖河修渠发挥了作用,春庄稼总算适时播种上了。”

    孔子眼望子路,他仍然穿着那身破旧的粗布长衫,由衷地高兴。刚想说几句赞扬他的话,猛然觉得一阵头晕,踉跄了几步,倚到了屋墙上。

    子路慌了,忙说:“老师病了!我去请医生,你们快快扶老师上床歇息!”

    众学生七手八脚把孔子扶上床。

    孔子感叹道:“仲由治理蒲邑,政绩颇为显着,可是,他自己还是穿着那件旧衣服。能够穿着破旧衣服和穿着华丽衣服站在一起而不感到羞惭的,你们之中,大概只有仲由一人吧!《诗》说,不嫉妒,不贪求,为什么会不好呢?”

    学生们都为他的身体担心,也有用心听的,也有不用心听的。等到子路请来医生,给孔子诊过脉,服侍他服过药,子贡将孔子方才讲的一番话告诉了子路。

    当夜,子路通宵达旦守护在孔子身边,不停地念:“不嫉妒,不贪求,为什么会不好呢?”

    孔子听得都有点腻烦了,对子路说:“仅仅这样,怎能够好得起来呢!”

    子路脸色一红,不再念了,转换话题道:“老师,为了让您的病快些好,我给您去向老天爷祈祷吧!”

    孔子长叹一声,久久未说话。

    且说孔子有病,子路服侍他,说道:“老师,我替您向老天爷祈祷吧。”

    孔子长叹道:“我早就祈祷过了。可是,老天爷在哪里呢?祈祷又有什么用呢?”

    子路知道他是由于伤神过度而偶感风寒,不久便会痊愈,一日两次为他精心煎药。三天过后,他果然恢复了健康。送走孔忠,他又开始教学生们读书习礼。

    这时各路诸侯争霸之风愈演愈烈。鲁哀公九年(公元前486年)春季,宋国在雍丘打败了郑国。这年秋季,吴王夫差为了便于输送粮草,提高同北方各国抗衡的实力,便疏浚河流和湖泊,将长江和淮河沟通了起来。

    鲁哀公十年(公元前485年)春季,吴王夫差联络鲁国、邾国、郯国,共同发兵攻打齐国。吴国大将徐承率兵马乘船北上,结果被齐国打败,徐承率残兵败将而归。不久,齐国大夫鲍牧杀死齐悼公,立公子壬,是为齐简公。这年夏季,晋国赵简子率兵攻打齐国,两败俱伤。冬季,楚惠王派兵攻打陈国,陈渭公向吴王夫差求援,夫差欣然发兵救陈,楚兵大败而归。

    鲁哀公十一年(公元前484年)春季,齐简公派鲍牧率精兵攻打鲁国,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很快攻到鲁国都城城郊。

    鲁哀公和文武百官闻风丧胆,惶恐不安,多数都主张和齐国媾和。

    孔子闻讯,大惊失色,焦虑地说:“鲁国都城已有六百多年历史,保存有大量文物古迹,又有太庙等圣地。一旦被齐兵占据,定会洗劫一空。”他如坐针毡,在庭院中转来转去,恨不能插翅飞回鲁国都城,指挥着千军万马,将齐兵杀个片甲不留。

    子路说:“老师,让弟子我回鲁国率兵车千乘,将齐兵赶出鲁国去!”

    孔子蹙紧眉头说:“鲁国都城危在旦夕,你纵然会飞,恐怕也来不及了。何况即使你去率兵驱敌,也未必一定得胜。”

    子路急得跺着脚说:“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鲁国都城陷入齐兵手中吗!”

    孔子说:“我何尝不着急啊!”

    子贡说:“老师,而今齐兵虽然攻到鲁国城郊,但是,未必能攻克都城。况且冉求、有若都在鲁国,他们不会不挺身而出,拼命杀敌,挽救鲁国。”

    孔子说:“是啊!为何听不到他们的音信呢?”

    子贡说:“老师勿虑,我去鲁国看个究竟。”

    “也好。”孔子说,“你去一趟吧!”

    子贡立即登车起程。

    再说鲁国宫廷一片惊恐。鲁哀公吓得面无血色,浑身战栗地说:“众爱卿,齐兵来势凶猛,我兵溃不成军,鲁都危在旦夕,如之奈何啊?”

    孟孙何忌和叔孙州仇此时都已年过花甲,用渴求的目光望着季孙肥。

    季孙肥说:“主公,冉求身通六艺,甚是精明,未知可否让他率兵?”

    鲁哀公眼睛一亮,转忧为喜地说:“是啊!为何不叫他率兵御敌呢?孔子的弟子有若就曾经率兵打败过吴兵嘛。”他终于有了主心骨,坐到宝座上接着说:“速宣冉求和有若进宫!”

    话音刚落,但听一宫卫禀报道:“主公,冉求和有若在宫外求见!”

    鲁哀公高兴得差一点儿跳起来,忙道:“宣!快宣他们进宫!”

    宫卫传呼道:“冉求、有若进宫!”

    冉求、有若并膀走进宫殿,跪拜道:“拜见主公!”

    鲁哀公什么礼数也顾不得了,探着身子说:“平身,平身!”还没等冉求和有若站好,就迫不及待地说:“眼下齐军兵临城下,寡人想请你们率兵马出城御敌,未知你们意下如何?”

    冉求说:“求生在鲁国,长在鲁国,愿意率兵马和齐军决一死战。但求有一请求……”

    鲁哀公说:“但讲无妨。”

    冉求望了望季孙肥和孟孙何忌、叔孙州仇,不慌不忙地说:“主公,齐军兵马强壮,且士气旺盛,我军节节败退,士气低落。若要取得胜利,务必依靠全国兵力。眼下季孙、孟孙和叔孙三位大人封地里皆有甲兵数千,若全部出击,定可将齐军赶出鲁国。”

    有若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望三位大人以国家大局为重!”

    季孙肥哭丧着脸说:“主公,为臣并非有意不动封地的兵马,怎奈齐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来,我们尚未调兵遣将,就已经陷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之中。眼下再去调动封地的兵马,恐怕也是鞭长莫及、远水不解近渴。”

    孟孙何忌和叔孙州仇老得须发皆白,口齿不清地说:“是啊,是啊,那样做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有若说:“齐军来势凶猛,又见我军软弱可欺,才得以长驱直入。眼下情势对我国虽然不利,却也仍有回旋之余地。其一,鲁国面临着亡国的危险,军民必然同仇敌忾,愿与齐军决一死战。其二,齐军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极度疲惫,貌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其三,季孙大人的封地费邑现有精兵七千,孟孙大人的封地成邑现有精兵三千,叔孙大人的封地讠雚邑现有精兵四千,若将这些兵马调动起来,从齐军后翼包抄过去,齐军腹背受敌,必然造成顾此失彼之势。到那时,齐军定会惶恐不安,不战自败。我军可乘势追击,将其消灭在鲁国大地上。纵然不能全部歼敌,也定能把他们全部赶出鲁国去。”

    鲁哀公蓦然从宝座上站起,语气坚定地说:“请季孙、孟孙、叔孙三位爱卿速速命令各邑精兵出击!”又转身问冉求和有若:“寡人命你们二人各自率兵马御敌,如何?”

    冉有和有若斩钉截铁地说:“抵抗异国入侵,义不容辞!”

    鲁哀公说:“鲁国安危在此一举,尔等务必谨慎从事!”

    冉有和有若说:“遵命!”双双跪拜后,退出宫廷。季孙等三人也各派快马分别通令费邑、讠雚邑和成邑的兵马尽快赶至城郊,围剿、堵截齐军。

    部署停当,冉有和有若来至东门城楼上,凝眸远望,但见远方尘土弥漫,雾气腾腾。

    冉有说:“而今城内只有战车四百乘,你我各率一百乘冲杀出去,留下二百乘镇守都城,一可预防万一,二可让主公和全城百姓放心。”

    有若说:“兵在精而不在多。只要你我能因地制宜,指挥得当,就可将眼下的劣势尽快扭转。”

    当下两人商定,派人通告城外将领,务必坚守住阵地,天黑以后,他们就冲杀出去。

    这天夜晚,星光灿烂。冉有和有若各自率领战车一百乘分别出东门和南门。为了威慑齐军,他们又请来许多身体强壮的百姓各用竹竿挑着灯笼火把,和战车混在一起,形成了两条长长的火龙阵。

    齐军将士多日进攻,眼见鲁国都城唾手可得,都想速战速决。怎奈鲁军挖壕沟,伐树木,设置种种障碍,阻挡齐军前进,使齐军想求速胜又不能得逞。齐军将领们正聚在帐中商量对策,忽听兵士报称:“鲁国有大队兵马出城!”众将出帐观看,不免大吃一惊。

    冉有和有若分别同前沿将领见过面,将灯笼火把熄灭,命挑灯百姓回城。

    齐军将领眼见灯笼火把霎时全灭,越发吃惊。他们既不知鲁军究竟有多少兵马,也不知鲁军准备采用什么战术反击,好像进入了迷魂阵,一时间,谁也没有主意了。

    天亮后,冉有和有若命令士兵继续挖壕沟,修筑防御堤。同时,命弓弩手埋伏在长长的土堤后,每人面前守着一捆利箭。

    齐军将领登上高坡一看,只见鲁军战车并不甚多,方知虚惊一场。主帅鲍牧气得又吹胡子又瞪眼,命令待命的兵车:“冲了过去!”

    约有五十乘战车向鲁军冲来,跑到壕沟前,有的勒不住奔马,连车带人栽进了沟里;有的虽勒住了马,却被鲁兵的利箭纷纷射中,惨叫着跌下车去。

    鲍牧看了,火冒三丈,咬着牙根说:“再冲!”

    又有五十乘战车向鲁军冲来,得到了同样的下场。

    鲍牧的头脑有点清醒了,命令准备冲锋的兵士:“暂停冲击!”

    有若对冉有说:“齐军两次受挫,想必一时不会有什么绝招。你在这里坚守阵地。天黑后,我率领一百名弓弩手,摸进齐军营寨,乱射乱杀一番,也好灭灭齐军的威风。”

    冉有说:“使得倒也使得。只怕一旦被齐军发觉,我军难免受损。”

    有若说:“此举只在动摇齐军的军心,不在杀敌多少。只要乱冲杀一阵,让齐军感到恐慌,也就达到了目的。”

    冉有忖度一番,嘱咐道:“如此说,你不必亲自过去冒这份危险!”

    有若解释道:“眼下我军士气低落,将帅若不亲自出击,兵士就会信心不足。信心不足,就难以取胜。若将帅亲自出击,兵士就感到有了靠山,信心十足。信心十足,则必胜无疑。”

    冉有关切地说:“你要多加小心!”

    有若蛮有把握地说:“请你静候佳音吧!”

    冉有说:“我在军营中指挥弓弩手接应你。一旦齐军追杀过来,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有若说:“多谢师兄!”

    齐军两次出击,皆遭惨败,土气低落。天黑后,多数士兵皆早早进帐歇息。

    有若率领一百名精壮兵士肩背弓箭,手握宝剑,趁三更夜静时,摸进齐军营中,杀掉哨兵,向军帐内乱砍乱戳一阵。

    齐军哭爹喊娘,顿时大乱,也有蒙头转向、乱跑乱窜的,也有分不清敌我、自相残杀的。及至清醒过来后,有若早已带领着兵士返回营中了。

    鲍牧上了两次当,不再盲目出击。天亮后,他亲自率战车一百乘,来在离冉有一箭之外的地方叫阵:“冉将军,有本事的就和我齐军兵对兵、将对将地较量一番,龟缩在甲壳里,靠偷偷摸摸占便宜,哪里有丝毫的大将风度!”

    冉求也率战车一百乘迎了过来,冷笑道:“鲍将军,鲁齐两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是友好邻邦。而今齐国背信弃义,公然派兵马侵犯我国。你作为一个大将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何风度可言?”

    鲍牧指着高高飘扬的帅旗说:“我身为齐国大将,就要为齐国谋利益。你若肯规劝鲁君向齐君进贡,我即刻下令收兵回国。”

    冉求高声说道:“鲁国像齐国一样,同是周天子的诸侯国,为何要向齐国进贡?何况眼下谁胜谁负还不得而知。若是鲁国大胜,那么,将军你能规劝齐君向鲁国进贡吗?”

    鲍牧不可一世地说:“齐国必胜无疑。攻破鲁国都城指日可待。”

    冉求哈哈大笑说:“鲍将军身为齐国大将,居然连这骄兵必败的格言都不懂,岂不可悲可叹!”

    鲍牧气得络腮胡须乱颤抖,指着面前的土沟说:“鲁军被我军逼得没办法,只好施展鼠蚁之技,掘沟挖洞。这才是可悲可叹呢!”

    冉求说:“挡猪拦狗,尚且需要有道篱笆墙,何况面对豺狼呢!”

    鲍牧没话可说了,憋得脸色铁青。他将帅车往前赶了三四十步,拿起弓,拉满弦,一箭射在冉求的帅旗上,箭头穿过“冉”字,直插在挑帅旗的杉杆上。

    冉求也不示弱,取过弓,回敬一箭。那支箭好像长了眼睛,正中鲍牧的帅旗挂绳,只听“砰”的一声响,利箭插在旗杆上,帅旗却“呼”地落了下来,正好盖在鲍牧头顶上。

    鲍牧发疯似的吼叫着连连放箭。

    冉求不慌不忙地闪过。

    这时,猛见东方丘陵上飘起了战旗。冉求知道是费邑的兵马已到,心里一乐,高声说道:“鲍牧,你的末日到了!快下车受死吧!”

    鲍牧摸不着头脑,正在发愣,忽听军营中连声喊道:“鲍大人,我们被包围了!”他回头一看,也吓呆了,不知道这些兵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不停地说:“撤!撤!速撤!”

    兵败如山倒。眼见得齐军呼喇喇逃跑了,有若命令兵士:“赶快填沟!”

    等兵士填出一条路来,冉求和有若率领兵车朝东追去。

    齐兵逃到泗河边上,刚想过河,北岸又杀出一股人马来,乃是讠雚邑和成邑的大军,与费邑部队形成了左右夹击之势,后面又有冉求和有若率兵追赶,齐军只好驱战车下河,顺泗河逆流而上,往东逃跑。

    冉求和有若赶到河边。冉求留在南岸,叫有若上北岸。两人指挥着三股兵马,向河中仓皇逃命的齐兵连连放箭,可怜齐军丢盔卸甲,惨死大半,将泗河水都染红了。剩下的爬上北岸,拼命逃走。

    冉求一面命快马回都城禀报鲁哀公,一面和有若率兵马追赶。

    齐军且战且退,逃一路,就丢下了一路将士尸体和战车。

    齐军逃跑了整整一天一夜,鲁军追赶了整整一天一夜。到达夹谷时,人饥马乏,都走不动了。

    走进一条大河里,双方兵马只顾俯身喝水。

    鲍牧喝了一肚子水,刚跳上战车,就见冉求追了过来,只好驱马再逃。不料那拉战车的马尚未喝足水,任凭鲍牧怎么打也不走。

    冉求从南岸驱车追过去,搭上箭,拉满弓,瞄准鲍牧的心窝就射。

    鲍牧心慌意乱,躲闪不及,那支利箭射中了他的左肩。他无计可施,抽出宝剑,往马屁股上连戳几下,那拉战车的马嘶鸣着向河北岸跑去。

    冉求和有若仍然紧迫不舍,一直将齐军残兵败将赶出鲁国,逼到齐国的艾陵,遇见齐国的援兵,才就地安营扎寨,与鲁军隔河对峙。

    且说子贡昼夜兼程,一口气从卫国奔到鲁国,闻听齐军已被冉求和有若率兵打败,分外高兴,急忙修封书札,请孔忠送给孔子。他又听说鲍牧依靠援兵在艾陵安营扎寨,仍然放心不下,怕齐军东山再起,危害鲁国,便闯进宫中,向鲁哀公启奏道:“主公,眼下齐军虽已惨败而逃,但是仍然驻守在艾陵。艾陵虽属齐国,却距鲁国边界甚近,鲁军若不趁热打铁,将其消灭掉,为其留下喘息之机,只怕遗患无穷。”

    鲁哀公说:“鲁国连年受灾,又屡遭外国的侵扰,国力亏损,大伤元气。眼下,冉求和有若既然率兵马将齐军赶出了鲁国,可召回我军休养生息了。”

    子贡说:“主公,常言道,打蛇打七寸,斩草要除根。齐国乃东方第一大国和强国,一直想称霸于诸侯之间。鲁国是齐国的邻国,像一堵高墙一样,堵住了齐国侵犯其他国家的道路。齐国要推行霸权,向其他国家用兵,首先就要征服鲁国,以扫除障碍。这就是齐国每每向鲁国用兵的根源所在。鲁国想要免除齐国的侵犯,得到安生,则必须联合其他强国,共伐齐国,打它个落花流水,一败涂地,使其没有反击的力量才行。”

    鲁哀公苦笑道:“先生之言颇有道理。不过,鲁国联合哪国呢?”

    子贡成竹在胸,说:“主公,眼下吴国强盛,可联合吴国。”

    鲁哀公说:“不妥。吴国曾惨败在鲁军手下,至今还耿耿于怀,怎肯出兵帮助鲁国讨伐齐国呢?”

    子贡说:“此一时彼一时也。吴王夫差依仗天时地利,国势强盛,也有称霸于诸侯之间的野心。主公若能修封国书,晓以齐国一旦强盛起来的厉害,吴王定会出兵。到那时,他还以为是鲁国帮助吴国攻打齐国呢。”

    鲁哀公被说服了,点头称善说:“但不知派谁出使吴国为宜?”

    子贡毛遂自荐:“若主公不嫌弃,端木赐可胜此任!”

    鲁哀公心花怒放,眉开眼笑地说:“若得先生出使吴国,最为妥当,只是要再次烦劳你了。”

    子贡说:“端木赐的老师孔夫子终生奔波,就是为了恢复周礼,实现以仁德治理天下的理想。端木赐能为铲除武力、恢复礼治而出点力,也是当仁不让的。”

    鲁哀公高兴地说:“好啊,好啊!既然先生愿意去完成这个重要使命,寡人求之不得。待我修封国书。”

    鲁哀公写好国书,便递给子贡,叮咛道:“先生此行关系重大,万望好自为之!”

    子贡说:“主公放心,端木赐此行必为主公带回喜讯。”说完,拜别出宫,即刻登车奔赴吴国。

    子贡径直来到吴国宫廷外。

    宫卫问:“先生莫不是孔夫子的弟子端木赐吗?”

    子贡施礼道:“正是。烦你通禀一声,我有要事拜见君王。”

    宫卫说:“请稍候。”

    子贡站在宫门外,观赏着满城繁花似锦的景色,心想:“江南的景致如此优美,物阜民富,吴王竟然并不满足,一心想称霸天下,足见人心之贪婪。”他想像着伐齐取胜后的情景,吴王不可一世,屡次对邻国用兵,自语道:“到那时,只好再奉劝各国联合抗吴了。”

    后宫内,吴王夫差正在苦心冥想,勾画着他联越、联楚、联鲁,伐齐、伐晋的蓝图。

    宫卫禀道:“启禀君王,端木赐在宫门外求见。”

    夫差抖动着花白胡须愣了半天,把长袖一甩道:“就说寡人有病,不能召见!”

    宫卫出宫,对子贡说:“君王身体不适,不能召见先生。望先生见谅!”

    子贡在宫门前台阶下来回走了几步,说道:“我正是为探望君王的病而来的,岂能不见?烦你再去通禀一次。”

    宫卫甚是不解,答应一声,走进后宫,说道:“启禀君王,端木赐说,他是特意来探望你的病情的。”

    “岂有此理!”夫差腾地跳了起来,“寡人好端端的,他探望的什么病?”

    宫卫屏住呼吸站在一边,无所适从。

    夫差说:“也罢,请他进宫。寡人今日倒要看看他怎样自圆其说。”

    宫卫领命出宫,对子贡说:“先生,君王有请!”

    子贡心中好笑,面带胜利者的喜悦,迈着四方步走进了后宫,跪拜道:“端木赐惊闻君王玉体欠安,特来探望。”

    夫差琢磨不透子贡耍的什么花招,冷冰冰地说:“先生平身!”

    子贡站起身。

    夫差又说:“先生请坐!”

    子贡说:“谢坐。”

    夫差将子贡端量来端量去,轻轻摇着头问:“先生何日至吴?”

    子贡说:“今日刚到。”

    夫差冷笑道:“先生与寡人相距千里之遥。寡人今晨才觉身体不适,先生何以几日前便已知晓?”

    子贡煞有介事地说:“端木赐知君王之病久矣。”

    夫差感到莫名其妙,问道:“寡人一向身体强健,何病之有?”

    子贡说:“君王患的心病。”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住不说了。

    夫差催促道:“请先生快说!”

    子贡绘声绘色地说:“现如今,诸侯割据,纷争天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奴,周天子已无力通令天下,名存而实亡。在这种情况下,凡有志于成就一番功名的人,谁不想大展雄才……”他望着夫差渴求的目光,又停住不说了。

    夫差再次催促道:“请先生快说!”

    子贡接着说:“吴国在长江下游,土地肥沃,气候温和,物阜民富,国势强盛,实属群雄朝思暮想之地。”

    夫差得意洋洋地说:“是啊,吴国委实比较富庶。”

    子贡说:“君王岂不闻,珍宝不露白,露白有人夺。今吴国如此富庶,列强焉有不争之理?以端木赐推断,君王患的正是怕丢掉珍宝之心病啊!”

    夫差面孔呆滞,眼神惶惑。

    子贡进一步渲染道:“比如说,有一颗夜明珠置于几案上,众强盗围着它,是相互争抢呢?还是相互谦让?”

    夫差说:“焉有谦让之理!”

    子贡说:“今吴国在列国之中,犹如一颗引人垂涎三尺的夜明珠,君王必须尽全力保住它。如若不然,随时都会有失去的可能。”

    夫差问:“先生,怎样做才能万无一失呢?”

    子贡说:“室有珍宝,强其室,固其墙;国有珍宝,广其兵,强其将。只有有了精兵强将,再相机把众强盗除掉,才能保住珍宝。”他觉得时机已到,突然把话题一转:“眼下,齐简公年少气盛,初生牛犊不怕虎,想效法其先祖齐桓公,称霸于诸侯之间,每每跃跃欲试,屡次对邻国用兵。今年三月,他派大将鲍牧攻打鲁国,虽被鲁国打败。但是,仍然驻扎在艾陵,扬言要荡平鲁国,杀向吴国。”

    夫差半信半疑地说:“竞有这种事?”

    子贡说:“鲁国贫弱不堪,齐国尚且不肯放过;吴国如此富强,齐国岂肯……”

    “言之有理!”夫差想称霸的雄心,进一步膨胀了。他攥紧拳头说:“有寡人在,岂容那乳臭未干的孺子逞能!”他瞅着子贡的睑问:“假若吴国出兵讨伐齐国,鲁国肯出兵助我吴国一臂之力吗?”

    子贡说:“齐国曾多次向鲁国用兵,今君主出兵伐齐,正合鲁君之意,焉有不助一臂之力之理?”他说着,慢腾腾地将手伸进了衣袖内。

    夫差用惊奇的目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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