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执着人生-风声鹤唳各抒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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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夫差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子贡,只见他慢腾腾地从袖筒里取出一方白绢,双手递给夫差说:“这是鲁君的书札,请君王过目!”

    夫差展开,仔细看过,思忖了许久,突然说道:“请先生回禀鲁侯,吴国明日便发兵车五百乘,直抵艾陵,与鲁军并肩伐齐。”

    子贡说:“谢君王!告辞了。”当即退出宫廷,回鲁国复命。

    夫差把大将徐承宣至宫中,板起面孔说:“去年寡人命你率水师北上伐齐,大败而归。而今鲁军和齐军在艾陵对垒。寡人想让你率兵车五百乘,去和鲁军并肩伐齐。未知你意下如何?”

    徐承诚惶诚恐地说:“罪臣去年伐齐失利,这次正好可以将功补过。”

    夫差说:“从速点齐兵马,明日起程!”

    “遵命。”

    再说鲁军和齐军在艾陵对垒,各占据着一片平地和丘陵,隔着宽宽的大沙河,交替着叫阵,不停地交锋,大沙河就成了固定的战场。厮杀了月余,互有伤亡,不分胜负。眼见得进入初夏,天气渐渐变热,冉求和有若正为久攻不克而害愁,忽听探马报道:“启禀主帅,吴将徐承率五百乘援兵到。”

    冉求和有若喜出望外,急忙随探兵登高眺望,但见征尘滚滚,彩旗飘扬,像一条长蛇阵奔腾而来。当下命令将士杀猪宰羊,犒劳吴军将士。

    第二天上阵,河南岸飘扬着鲁、吴两国的旗帜。齐军见状,早已有些胆怯,及至在大沙河中交锋,纷纷感到招架不住。勉强抵挡了三日,鲍牧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一面写下奏章,请求齐简公速派救兵,一面暗暗部署撤退。这天夜里,鲍牧命将士们像往常一样将灯火点燃,三更过后,撇下战旗和帐篷,悄悄指挥着兵马撤退。将士们提心吊胆地翻过一道丘陵,刚想松口气,猛听一片呐喊声,从树林里杀出一队人马来,没头没脑地冲杀一阵,又逃进密林里。鲍牧无心恋战,催促道:“快撤!快撤!”经过这一阵冲杀,齐军更加惶恐不安,一个个恰似中枪兽、惊弓鸟,不辨东西南北,只顾抱头鼠窜。往前走不多远,从树林里又杀出一伙人马来,既不乘车,也不骑马,徒步同齐兵周旋,放暗箭,投暗枪,齐军丢下大量尸体和车马,拼命向北逃去。

    天亮后,清点兵马,损失战车六十乘,死伤兵士二百多。鲍牧好生烦恼,不知道那两股兵马从何处而来。

    原来这天夜里,冉求、有若和徐承正在帐中商量歼灭齐军之策,忽有兵士报:“齐军营中,灯火如旧。”

    有若说:“三日来,齐军节节败退,军心涣散,士气低落,灯火七零八落,倒是正常的,如今反而灯火辉煌如旧,便不正常了。”

    徐承说:“齐军莫不是想以此麻痹我们,趁机溜走?”

    冉求说:“大有可能。”

    有若说:“可命两名将领,各率二百名兵士,徒步绕到齐军后撤的密林里躲藏好,等齐军撤退时,暗放冷箭,齐军必然闻风丧胆。”

    冉求和徐承立即照计行事,果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

    鲁军和吴军到齐军阵地将帐篷和军旗拾掇干净,全胜而归。

    鲁哀公闻讯,喜上眉梢,命令举国上下庆贺胜利,并责令季孙肥亲自部署,犒赏三军。

    季孙肥领命,犒赏过三军将士,又和冉求、有若一起亲自把徐承送出都城南门外,转身夸赞冉求和有若道:“你们真乃率兵打仗的天才!”

    有若郑重其事地说:“我们的本领,都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

    冉有说:“我们的老师通天文,懂地理,知古达今,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皆精。任中都宰一年,便使中都大治。任鲁国大司寇时,把鲁国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辅佐主公到夹谷与齐国会盟时,为我国赢得了外交上的重大胜利。他老人家有超人的智慧,用不完的本领。可惜没有人了解他,始终没被重用。”

    季孙肥说:“就我所知,夫子仍一弱质儒生,教书讲史,的确满腹经纶,若说起这率兵打仗嘛,就不一定在行了。”

    有若说:“相国大人之言差矣。我们的老师曾亲自指挥鲁军平息阳虎、侯犯之叛,戡定叔孙辄和公山不狃之乱。杀得叛兵闻风丧胆。”

    季孙肥眯起眼睛说:“如此说,夫子乃文武全才。”

    冉求和有若自豪地说:“是啊,我们的老师,既有文韬,又有武略。”

    季孙肥说:“我想派人把他接回鲁国来,你们觉得怎样?”

    冉求高兴地说:“照理说,早就应该把他老人家请回来了。”

    有若说:“相国大人,我们的老师是自动离国出走的。假如你想把他请回来,可要诚心诚意地相信他,不能再听信小人的闲言碎语了。”

    季孙肥说:“鲁国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对夫子这样的栋梁之材,我怎能不器重呢?”当下回府,选派公华、公宾、公林三人,率车十乘,白银三千两,前往卫国都城帝丘迎接孔子。

    这一日,孔子给学生们授完课,惦念着鲁国的安危,展望未来的前景,觉得黯然无光,不禁心灰意冷。

    忽听子贡和漆雕开、公良孺说笑着走来,孔子顿时有了精神。

    子贡满面春风地说:“回禀老师,端木赐为鲁国搬来吴国的援兵,鲁军和吴军齐心伐齐,在艾陵大败齐军,现已班师回朝了。”

    孔子兴奋地说:“端木赐啊,你又为鲁国立了一大功。我一旦回国后,一定奏明主公,请他嘉奖你。”

    子贡眉飞色舞地说:“弟子不过略施小技,何功之有啊!”

    孔子怏怏不快,收敛了笑容说:“端木赐啊,你聪明固然聪明,但是,你不能卖弄小聪明啊!”

    子贡也觉得孔子的话切中了他的要害,低头不语了。

    过了两天,孔子闻听公华、公宾和公林来请他回国,高兴得心花怒放,激动不已。内心呼喊:“我要回国了!我要回国了!鲁国啊,一别十四载!我要回国了!”他把公华、公宾、公林让进客房,详细询问了鲁国的情况,派漆雕开去告知子路,派闵损去告知高柴。

    子路和高柴都来到蘧府,孔子满脸带笑地说:“公华、公宾、公林三位大人带着相国大人的书函前来迎接我等回国,你们要从速整理行装,准备明晨动身。”他转脸对子路、高柴说:“仲由、高柴,你们已在卫国做官,可不必随我回鲁国了。”

    子路说:“老师,弟子虽在卫国做了官,但一天都不愿离开您老人家。您就带我一起走吧。”

    孔子说:“我看你为政清廉,政绩卓着,留在卫国,可以成就一番事业。若随我一起回鲁国,岂不辜负了卫君的一片真诚?”

    子路说:“鲁国乃是我的父母之邦。我回鲁国后,也可以尽心为鲁国效力。”

    孔子说:“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了,由你自己决断吧。”

    子路喜形于色道:“我随老师一起回国。”

    高柴说:“我也随老师一起回鲁国。”

    孔子愣了一刹那,说:“你的父母之邦是齐国呀!”

    高柴说:“我不舍得离开老师,让我仍然跟随着您吧。”

    孔子无奈,只好点头同意。

    安排停当,孔子又去向蘧伯玉辞行。

    蘧伯玉此时已八十多岁,眼花耳聋,老态龙钟。听到孔子说要回鲁国,眼含热泪,声音模糊地说:“夫子,这些年你和弟子们屈居寒舍,多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夫子见谅!”

    孔子说:“十多年来,孔丘和弟子们无端给您添了许多麻烦,今生今世也报答不完您的恩情。”

    蘧伯玉说:“古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我只希望夫子你想着我,并不希望夫子报答我。若论及报答,我向夫子学的学问,得到的知识,又岂能用金银财宝来衡量呢?”当下吩咐仆人备宴,为孔子师徒饯行。

    第二天早晨,孔子与蘧伯玉依依惜别。

    连行数日,走到卫国和鲁国的交界处,山林中的山鸡仍然无忧无虑地追逐着、鸣叫着,好不悠闲自在。忽然一只雄鹰出现在山林上空,山鸡顿时钻进石洞和密林中,寂然无声了。

    这情景又在孔子兴奋的心田里抹上了一层阴影。他长叹一声,默默向前赶路。越往前走,越感到心情复杂:“假如鲁定公和季孙斯不接受齐景公的馈赠,自己在鲁国辅佐鲁定公,也许鲁国早就恢复礼治了,国家强盛,黎民富裕,上下有序,等级分明。周围各国皆派使臣来鲁国,学习礼治治国之道,停干戈,息纷争,国与国以礼相待,人与人揖让往来。”他想着,看着鲁国高低不平、沟渠不整的土地,眉头不知不觉地蹙紧了。走近鲁国西门,但见城墙左一个豁口,右一个坑凹;城门楼年久失修,茅草被风刮得扎扎撒撒,攒柱被雨淋得颓然失色。他难受极了。回想起十四年的颠沛流离之苦,似乎一无所获。进城后,大街、小巷上的人们争相看他和他的学生、车队。那一双双目光由惊奇变成了渴望,好像在说:“夫子,快辅佐主公治理国家呀,让鲁国尽快富强起来啊!”他觉得好像有一股暖流通向了全身。

    他回到家中,全家人惊喜若狂。孔子抱起孔汲,用泪眼望了许久,才笑着说:“孔汲都长这么大了。”

    孔汲捋着他的胡子问:“爷爷,你怎么又笑又哭?”

    孔子止不住将他亲吻一番说:“是啊,见了你高兴,就笑了。”

    孔汲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爷爷,你为什么哭了?是想奶奶吧?”

    孔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那颗饱浸着内疚和自责的心了,抽抽噎噎地哭道:“是啊,爷爷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们。”

    无违说:“爹,你老人家好不容易回来,应该高兴才对。”

    孔子抹掉泪水,点了点头说:“是是,应该高兴。”

    全家人吃过团圆饭。孔子看看天色尚早,恨不能立即去为治理国家出谋划策,便更换衣服,对子路说:“我要去相府拜访相国大人,还是你给我驾车如何?”

    子路憨厚地笑着说:“我愿意为老师驾一辈子车。”

    师徒两人来到相国府门口,听门人说相国在宫中同主公议事,便径直奔向宫廷。

    鲁哀公闻报,忙说:“宣!”

    孔子重整衣冠,趋步进入后宫,跪拜道:“孔丘拜见主公!”

    鲁哀公悲喜交集。他知道他的才能,盼他回国;及至看到他那老迈的神态,又有些失望了,淡淡地说:“夫子平身。”

    孔子站起身,又向季孙肥施礼道:“见过相国大人。”

    季孙肥说:“夫子请坐。”

    孔子在鲁哀公的右下首落座。

    鲁哀公开门见山地说:“寡人听说夫子门下人才济济,精通六艺者就不乏其人。”

    孔子说:“孔丘开办私学,有教无类,故而收的学生颇多。”

    鲁哀公说:“眼下鲁国国势衰弱,寡人想借助于你的弟子重振国威,你可否为寡人推荐几人?”

    孔子谦逊地说:“我的弟子虽然很多,出类拔萃的却很少。就眼下情形而言,德行好的有颜回、闵损、冉耕、冉雍;擅长辞令的有宰予、端木赐;善于政事的有冉有、颜路;爱好文学的有言偃、卜商。”

    鲁哀公说:“你可否将众多的弟子择其优者,为寡人写一份《题名录》。”

    孔子说:“待孔丘仔细考虑考虑,一定早日写好给主公送来。”

    鲁哀公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换了话题:“世人皆称夫子为圣人,无事不知,无事不晓。请问为政者首要的一条应该做好什么事?”

    孔子暗自琢磨一番,答道:“政在选臣。”

    鲁哀公眼神里充满了问号,说道:“请夫子详细讲讲。”

    孔子回想起历朝历代因用贤人而兴盛,因用佞臣而衰败的史实,感叹道:“世间一切事情,皆靠人去办理。同是一件事情,不同的人去办理,就会有不同的结果。虞舜有五位贤臣,天下便大治。周武王也曾经说过,他有十位能治理天下的大臣。常言道:人才不易得。唐尧、虞舜、周文王、周武王那时候,是人才比较多的时期。然而,武王的十位人才中还有一位是妇女,实际上不过是九位罢了。因此,我觉得辅佐主公治理国家,臣不在多而在精。”

    鲁哀公问:“应该选择什么样的人辅佐寡人呢?”

    孔子说:“一要有仁德,二要有贤才。只有德行高尚、为官清廉、一心一意辅佐主公推行礼治和文韬武略兼备的人,才能称为栋梁之材。主公欲图国家大治,则必须选拔这种栋梁之材。”

    鲁哀公琢磨着孔子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又问道:“什么样的人不能用呢?”

    孔子板起面孔说:“勿用捷捷、钳钳、哼哼。”

    鲁哀公瞪着迷茫的眼睛问:“何为捷捷?”

    “捷捷者,贪得无厌也。”

    “何为钳钳?”

    “钳钳者,狂妄而不谨诚也。”

    “何为哼哼?”

    “哼哼者,伪善虚妄也。”

    鲁哀公频频点头说:“对对,寡人是不能用这样一些人的。”

    孔子补充道:“一张弓只有调好弦,才知道它有没有力量;一匹马只有让它驾辕,才能看出它是不是匹良马;考察一个人必须先考察他是否诚实而有仁德,然后再考察他的本事大小。如果一个人不诚实,少仁德,那么,越有本事,危害则越大,说得厉害点,同豺狼也没有什么区别了。阳虎、侯犯、公山不狃和叔孙辄,皆属这种人啊。”

    想起阳虎等人给鲁国带来的灾难,鲁哀公和季孙肥不寒而栗,谈虎色变。呆愣了好大一会儿,鲁哀公重新抖擞精神,问道:“寡人想选择几位贤人,帮助寡人治理国家,选谁好呢?”

    孔子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时机,便引经据典地说:“纵观历朝历代,孔丘以为,周朝的典章和礼乐制度最完备。主公若挑选贤人,首先要挑选奉行周礼的人。”

    鲁哀公问:“假如有一个人全身穿着周朝的衣服,连鞋上的图案、装饰也和周朝的一样,寡人可以用他吗?”

    孔子摇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人不在穿什么衣裳,主要应看他奉行的是什么制度法则。”

    鲁哀公说:“请夫子详细讲讲吧!”

    孔子兴致倍增,口若悬河地说:“依丘之见,上层人中可分五种,这就是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和圣人。所谓庸人,心中没有一个终生奋斗的目标,说话不遵古人之训,办事没有主见,不择贤人为友,见小利而忘大义。因此,好随波逐流,没有归宿。所谓士人,一定有个奋斗的目标,虽不能达到事事皆办得完善,但一定有个结果。因此,智慧不求其多,而求其深入了解;说话不求其多,而求其语意中肯;办事不求其多,而求其有个结果。富贵不能使其奢华怠惰,贫贱不能使其改变志向。所谓君子,言必讲忠信,仁义在其身,思虑通明,笃行信道,自强不息,奋力追求。但是,好像能超越自己的奋斗目标,最终还是达不到。所谓贤人,德不逾距,行必绳墨,说话能让天下人都能听从,德行能改变黎民百姓的风化,为富有仁,舍财济贫。所谓圣人,德侔天地,道并日月,知万事之始末,循天理而行事。因此,明察秋毫,处事如神。”

    鲁哀公惊叹道:“太好了,太好了!没有夫子见多识广,寡人怎能学得这么多知识呢。寡人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不知哀、不知忧、不知劳、不知惧、不知危。很难体会到夫子讲的这些道理。”

    孔子说:“主公能认识到这些,就足以证明你已经懂得这些道理了。”

    鲁哀公茫然。

    孔子解释道:“主公进先王之庙时,登上台阶,仰观梁椽,俯视几案,供器皆存,唯不见人。若据此思哀,则可知哀。主公清晨起床,整好衣冠,面壁而想,居安思危。若据此思忧,则可知忧。主公日出问政,整日操劳,往来为宾,施礼揖让。若据此思劳,则可知劳。主公若缅然长思,极目远望,观亡国之墟,知世道之艰。若据此思惧,则可知惧。打个比方说……”

    鲁哀公和季孙肥听得入了迷,催促道:“夫子快说!”

    孔子说:“为政最首要的一条,是想方设法让黎民百姓富裕起来。”

    鲁哀公问:“用什么办法能让黎民百姓富裕起来呢?”

    孔子说:“节省劳力,减轻赋税,百姓就会富裕起来。”

    鲁哀公说:“不错,这样做百姓是会富裕起来,可是国家就要贫穷了。”

    孔子说:“《诗》上说,和蔼的君王啊,是黎民的父母。世上哪里有子女富裕而父母贫穷的呢!”

    鲁哀公说:“寡人有心让鲁国所有的人都富裕起来,能做到吗?”

    孔子说:“只要主公能礼贤下士,有爱人之心,就能做到。以富贵而礼贤下士,谁人能不尊敬?以富贵而爱人,谁人能不亲近?因此,若能以自身的富有去使天下人都富有,那么想得到贫穷,也不可能贫穷;若能以自身的尊贵去使天下人都尊贵,那么想得到低贱,也不可能低贱。”

    鲁哀公说:“寡人听说世上有种种不详,都是指的什么呢?”

    孔子说:“据孔丘所知,世上有五种不详。其一,损人利己,叫做身之不详。其二,弃老取幼,叫做家之不祥。其三,不用贤人而用不肖之徒,叫做国之不祥。其四,老者不教,幼者不学,叫做俗之不祥。其五,圣人藏匿,愚者擅权,叫做天下之不祥。”

    鲁哀公有些疲倦了,想欣赏歌舞,打着哈欠问:“夫子,你以什么为乐事呢?”

    孔子说:“有益的快乐有三种:以得到礼乐的调节为快乐,以宣扬别人的好处为快乐,以交了不少好朋友为快乐。这是我长期以来引为快乐的事情。有害的快乐也有三种:以骄傲为快乐,以游荡忘返为快乐,以饮食荒淫为快乐。我不同意以这三种方式取乐。”

    鲁哀公觉得孔子话中有话,好像针对自己说的,脸色一阵紫红,急忙转换话题,嬉笑着说:“寡人听说,有个人得了健忘症,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忘了。”说完,捧腹大笑。

    孔子望着鲁哀公前仰后合的样子,板着面孔说:“这还不是最健忘的人。最健忘的人,连自己都会忘掉。”

    鲁哀公呆愣愣地问:“世间竟有这种事?”

    孔子不容置疑地说:“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他却忘记了他圣祖的治世之道,破坏了他圣祖留下来的典章制度,沉湎于酒色,荒淫无度,佞臣趁机阿谀逢迎,投其所好;忠臣缄口不言,逃之天天。国人群起而攻之,他不仅丧其身,连夏朝都灭亡了。这还不是忘其自身的人吗?”

    鲁哀公倒抽了一口冷气,反复打量着孔子,心想:“孔子啊孔子,你果然厉害。寡人让你为上卿,终日进出宫中,岂不将寡人的所作所为看得一清二楚!”当下,站起身来说道:“夫子才华出众,所讲之事,对寡人甚有教益。今日天色不早,改日再叙如何?”

    孔子看着他的表情,全身都凉了,言不由衷地说:“孔丘离国多年,思乡心切。今日回国,甚感欣慰!”说完,和季孙肥并肩走出后宫。

    季孙肥又问孔子:“夫子,作为一个相国,应该如何辅佐主公?”

    孔子说:“政者,正也。只要你能带头堂堂正正地秉公办事,谁敢不堂堂正正地秉公办事呢?”

    孔子回到家中,院中挤满了学生们,颜路激动地说:“老师,多年不见,你可好哇?”说着,眼圈便红了。

    孔子想起青年时期和颜路的深厚情谊,心头一酸,眼眶也湿润了。

    学生们问长问短,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从第二天开始,孔子仍旧教学生们读书习礼。

    一连数日,鲁哀公不再召见。孔子知道自己不会被重用了,一心教授学生们。同时,进一步整理《诗》、《书》、《礼》、《易》和《乐》。

    看到他仍然不被鲁哀公重用。学生们沉不住气了。子贡觉得这是季孙肥在嫉妒孔子,便气愤地问:“老师,而今之人臣谁最贤?”

    孔子把各国的大臣们想了一遍:“我没见到贤者啊。从前,齐国有鲍叔,郑国有子皮。他们都是贤人。”

    子贡问:“还有谁呢?”

    孔子说:“没有了。”

    子贡不解地问:“齐国不是还有管仲,郑国不是还有子产吗?”

    孔子说:“端木赐啊,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你以为有本事、肯效力的人是贤人呢,还是有仁德、善于推荐贤人的人是贤人?”

    子贡说:“善于推荐贤人的人是贤人。”

    “是啊!”孔子说,“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我听说过鲍叔称赞管仲之才,也听说过子皮称赞子产之才,却没听说过鲍叔和子皮称赞自己的才能。”

    子贡想起鲁国三代君王对孔子的态度,感到寒心,望着孔子的脸问:“老师,以德报怨,可以称为贤人了吧?”

    “那么,用什么来报答恩德呢?”孔子思忖着,猛然抬起头说道:“以公平正直来报答恩德,以恩德报答恩德。”

    子贡说:“这是很难做到的。”

    孔子说:“人生在世,应以忠恕为怀。伯夷、叔齐两兄弟不记旧仇,别人对他们的怨恨也就很少了。”

    子贡又问:“君子也有憎恨的事情吗?”

    孔子说:“君子有憎恨的事,一是憎恨一味传播别人坏处的人;二是憎恨在下位而毁谤上位的人;三是憎恨勇敢却不懂礼节的人;四是憎恨毫不谦虚却自以为勇敢的人;五是憎恨固执己见、顽固不化的人。”

    子贡仔细揣摩着这些话。

    孔子问:“端木赐,你也有憎恶的事情吗?”

    子贡似乎已经深思熟虑过,毫不犹豫地答道:“我憎恨把别人的成绩据为己有却自以为聪明的人;憎恨毫不谦虚却自以为勇敢的人;憎恨揭发别人隐私却自以为直率的人。”

    师徒二人正在交谈,忽见一老一少闯进院门。

    且说孔子和子贡正在进行交谈,忽见一老一少闯进院门。

    孔子用目望去,长者乃是曾点,满脸皱纹,鬓发苍白。他身后的青年,中等身材,圆脸膛,高鼻梁,目光深沉有神,举止大方文雅。

    曾点说:“老师,这是弟子的儿子,名参,字子舆,刚满二十一岁,今日是特随弟子前来拜师求教的。”说着双双跪倒在地。

    曾参说:“弟子拜见老师。”

    孔子笑着对曾点说:“十多年前,我曾收下颜路之子为徒,今日又收下你的儿子,真是无独有偶啊!颜回聪明好学,学有所成,远远超过了他父亲颜路。曾参,我希望你发奋学习,也超过你的父亲!”

    曾点问:“老师,你从十多年前就夸奖颜回好学。那么,他也有不足之处吗?”

    “有。”孔子说得异常果断,“我说的话,无论对的和不对的,颜回全都听从,他不是对我有帮助的人。”

    曾点打开包裹,取出干肉,双手捧给孔子道:“老师,这是曾参的进见礼。”

    孔子说:“曾点,我收干肉作学费,从你开始。至今你还恪守这些常礼,可见你是谨遵礼仪的人。”

    曾点说:“弟子对老师的教诲不敢忘怀。”

    孔子说:“曾参,快去同师兄们见见。从明日开始,便同他们一起听课!”

    第二天授课,孔子发现曾参不仅能聚精会神地听课,而且能旁征博引,加以发挥,心中暗喜,经常同他个别交谈。

    半年过后,曾参的学业大有长进。一天,他正在和冉鲁、曹恤、伯虔、颜高、叔仲会、公孙龙、颜幸等几个青年学友诵《诗》、谈《礼》。孔子有心要考察他的智慧,走过去,不动声色地说道:“曾参啊!我的整个学说贯穿着一个基本的思想。”

    曾参眨巴了几下大眼睛,心领神会地说:“是啊!”

    孔子望着他那坦然的神色,高兴地走开了。

    公孙龙问曾参:“老师刚才说的那句话指的是什么呢?”

    曾参说:“老师的学说,贯穿着一个基本的思想,这就是忠恕。”

    公孙龙等人去问孔子:“老师,你说的那句话,是指的忠恕吗?”

    孔子点头。从此,他更加喜欢曾参了。

    鲁哀公十二年(公元前483年)春,孔子从卫国回到鲁国半年多了,仍然不被鲁哀公重用,心情甚是忧愤。给学生们授完课,闷坐在家中弹琴。

    子路看了,心中难受,便叫着曾点、冉有、公西赤一起走进室内,陪他说话。

    孔子看到学生们如此体谅自己,倒也感到安慰,便说:“我已近古稀之年,不会再有人重用我了。你们平日总是抱怨说,人家不了解我呀……”

    子路打断了他的话,抢着说:“老师,难道说你不这样想吗?”

    孔子说:“别人不了解我,我并不急;我急的是自己不了解别人啊。”

    子路默默地听着。

    孔子接着说:“假若有人了解你们,想请你们出去从政,你们准备怎么办呢?”

    子路不假思索地说:“像陈、蔡那样的小国,被几个强大的国家夹在中间,外有异国侵犯,内有灾荒困扰。我去治理,只需三年,可使国民人人懂道理,个人有勇气。”

    孔子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停了一会儿又问:“冉求,你怎么样呢?”

    冉求说:“一个方圆百里的小国家,我去治理,三年过后,可以使国民人人富足。至于修礼明乐之事,求的本事不够,只有等待贤人君子去完成了。”

    孔子听后,仍然未置可否,又问公西赤:“公西赤!你怎么样呢?”

    公西赤当时只有二十六岁,文静、腼腆,带有几分女人气息,红着脸儿说:“我不敢说已经有本领了,但是我愿意努力学习,一旦举行祭祀活动或者同外国会盟时,我便穿上礼服,戴上礼帽,做一名小小的赞礼官。”

    孔子听后,还是未置可否,又问曾点:“曾点!你怎么样呢?”

    曾点说:“我的志向和他们三人的都不相同。”

    孔子说:“那有什么妨碍呢?我正要听听你们各人的志向啊!”

    曾点用手指弹拨了一下面前的琴弦,得意非凡地说:“暮春三月,阳光明媚,我陪着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在沂水旁边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着歌儿悠闲自在地走回来。”

    孔子喟然长叹道:“我同意曾点的主张!”

    子路、冉求、公西赤走出屋去以后,曾点问孔子:“他们三人的主张怎么样?”

    孔子淡然一笑说:“不过个人说说自己的志向罢了。”

    曾点又问:“您为什么笑仲由呢?”

    “治理国家应该讲求礼让,可是他的话一点儿不谦虚,所以我笑他。”

    “难道冉求所讲的不是国家吗?”

    “怎见得方圆百里之地就不够是个国家呢!”

    “公西赤所讲的不是国家吗?”

    “有宗庙、有国与国之间的会盟,不是国家是什么?”孔子望着曾点充满疑问的脸,进一步解释道:“我笑仲由,不是笑他不能治理国家,而是笑他不谦虚。公西赤就和仲由不同。他是十分懂得礼仪的人,但是,他只说愿意学着做一个小赞礼官。如果他只能做一个小赞礼官,又有谁来做大赞礼官呢!”

    曾点说:“老师,今日天色尚早。既然你同意我的主张,何不趁此春光明丽之际,到沂水一游呢?”

    孔子走到庭院,望着偏西的太阳犹豫了一下,说道:“也好。”

    曾点当即去套车。

    孔子带着曾点、子路、闵损出南门,到沂水北堤下车,但见芦苇绿葱葱,河水波涛涛,仙鹤捉鱼虾,小燕衔春泥,生机勃勃,春意盎然。孔子感叹道:“怪不得许多人都愿意赏春,春天的确给人以蒸蒸日上之感。”

    曾点有些自我陶醉,低声唱道:

    车声响辚辚,

    马头白星星。

    没有看见那人儿,

    只见侍从在传令。

    孔子一会儿南望连绵逶迤的九龙山,一会儿东望重峦叠嶂的尼山山脉,又联想起了自己坎坷艰难的一生。回头西望,残阳似火。这情景,不止一次地令他兴奋,好像是一股强劲的力量,促使他奋发上进。可今天,他猛然由暮色想到了自己的暮年,已经六十八周岁了,心头一阵剧烈的抽搐,情绪顿时一落千丈。

    望着他悲伤的面孔,曾点也没有兴趣了,走到他身旁说:“老师,我们回去吧?”

    “哦!”孔子好像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走,回去!”

    马车刚进南门,一伙人堵住了道路,前面的吵吵嚷嚷,后面的翘着脚跟引颈争看。

    孔子从马车上站起,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中间,有两个人抓衣扯发地扭在一起,难解难分,互不相让。

    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指手画脚。有拉架的,也有鼓劲的。

    孔子跳下马车,对子路说:“仲由,随我前去看个明白。”

    子路答应一声,走到前面引路。

    众人见孔子到,纷纷向他施礼,主动让开了一条路。

    孔子边向,众人还礼,边向打架的两人走去。

    那两人蓬头垢面,浑身是土,衣服扯破了,鞋袜登踏掉了,在一堆青菜上扭打不休。盛青菜的筐子翻扣在一边,扁担横压在筐子上。东边面西的一个似乎渐渐占了上风,把西边面东的一个推向了路边。他的腿突然碰到了扁担,顿时像绝路逢生一样,使尽全身力气,将对手推开,躬腰操起扁担,高高擎起,气势汹汹地说:“我打死你!”

    另一人慌了神,一时没了主意,只好挤到看热闹的人中准备逃走。

    操扁担的人不肯放过,又要向他捅去。

    孔子高喝道:“住手!”

    操扁担的人打了个寒噤,定神一看,全身立即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瘫了,手中的扁担不知不觉落了地。

    孔子问:“你们两人为何在街头打架?”

    躲在人群中的那人说道:“回禀大司寇,小人在当街卖菜,他来买菜,分明没付钱,他硬说付了钱。小人同他争辩,他蛮不讲理,公然掀翻了小人的菜挑子,还动手打小人。”

    孔子仔细将他打量过,四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膀宽腰粗,谦恭、温和,不像奸蛮刁滑之人,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成诚。”那人说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补充道:“家住城西犁铧店。”

    孔子又打量另一人,六十多岁,瘦削的脸儿,尖长的嘴巴,山羊胡子和头发缠在一起,恰似一团乱麻。

    那人不敢正视孔子,使劲低着头,恨不能钻到地底下去。

    孔子厉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他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叫……叫……”

    子路对孔子耳语道:“他是冉雍的父亲,叫……”

    话音未落,冉雍已经来到面前,对孔子说:“老师,他是家父!”

    孔子说:“冉雍,你父亲把成诚的青菜毁坏了,应该如何处置呢?”

    冉雍说:“家父所毁的青菜,由我赔偿。老师以为怎样?”

    孔子用惋惜的目光望着冉雍,摇摇头说道:“好,就由你来处置此事吧。”

    回到家中,孔子心情沉重,感到自己的弟子的父亲竟然是一个无赖,自己的脸上也觉得火辣辣的,他问子路:“仲由,冉雍的父亲一贯是这样的吗?”

    “是。”

    “你们为什么从未提起过他?”

    “因为……”

    “嗯?”

    子路端端正正地站在孔子对面说:“弟子觉得君子应扬人之长,不应揭人之短。”

    孔子满意地笑着说:“对对,此言很对。”接着又感叹道:“冉雍那么有德行的一个人,竟然摊上这么个父亲,真是可惜!”

    子路问:“老师,弟子一直未将这件事告诉您,算是对您的隐瞒吗?”

    “不不,这不能叫隐瞒。据我观察,你没有隐瞒我的事情。”

    子路憨厚地笑了。

    天色暗了下来。学生们看着孔子和子路交谈得津津有味,也都围了过来。

    孔子说:“弟子们,你们认为我对你们有隐瞒吗?”他一一瞄过学生们的面孔。“我对你们没有一点事是不公开的,没有任何隐瞒。这就是我的为人。”

    子路问:“应该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不应该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呢?”

    孔子深思熟虑地说:“有益的朋友有三种,有害的朋友有三种。同正直的人交朋友,同信实的人交朋友,同见闻广博的人交朋友,就是有益的。同谄媚奉承的人交朋友,同当面恭维背后毁谤的人交朋友,同夸夸其谈的人交朋友,便有害了。”

    闵损问:“老师,世上的人三教九流、五花八门,究竟应该怎样交朋友呢?”

    孔子侧耳听了一会儿栖息在老槐树上的麻雀的呜叫声,说道:“见到贤人,就琢磨琢磨怎样向他学习,向他看齐;见到德行不好的人,就内心自我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跟他犯有同样的毛病。”

    冉耕问:“老师,三思而后行,可以称为君子了吧?”

    “可以呀!”孔子说。“不过,这只是说的对待某件事。若终身遵循,君子则应有九思:一是看的时候,要想想看明白了没有;二是听的时候,要想想听清楚了没有;三是观察别人的脸色,想想是不是温和;四是看别人的容貌态度,想想是不是矜庄;五是听其言语,想想是不是忠诚老实;六是观其办事,想想是不是严肃认真;七是遇到疑难,想想怎样向人请教;八是将发怒时,想想有什么后患;九是看见得到的东西,想想是不是应该得到。”

    曾点听了,很感兴趣,问道:“请老师再仔细讲解一番,好不好?”

    孔子说:“看不明白,就容易被假象迷惑;听不清楚,就容易张冠李戴;不善于察言观色,就难以了解人家的心理;不矜庄,就容易轻佻飘浮;不忠诚,就会花言巧语;不认真,就会敷衍搪塞;不向人请教,就会妄自尊大、闭目塞听;好动怒,恰好是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得到不应该得到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感到后悔莫及。”

    “老师!”冉雍一进院门就喊。

    众人一齐将目光投向了他。

    冉雍感到十分难堪,你着头走近孔子说:“老师,我已经替父亲向成诚赔了钱,并向他道了歉。”

    孔子用充满自信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会将此事办理妥当的。”

    南宫敬叔从门外走了进来。郑重其事地说:“启禀老师,主公说要让您为他推荐人才。”

    孔子心里一乐,连说:“好好好!我今夜便将《题名录》写好,明天一早就送进宫中。”

    用过晚饭,孔子取过一捆用皮绳编好的竹简,独自一人坐在室内,借着烛光写道:

    《题名录》。

    颜回,字子渊,鲁国人。家贫穷而不知忧愁,好学习而不知疲倦。德行颇好。

    曾参,字子舆,鲁国南武城人。聪慧好学,为人稳重。

    闵损,字子骞,鲁国人。着名孝子。为人老成持重,德行颇好。

    冉耕,字伯牛,鲁国人。为人忠诚正直,德行颇好。

    冉雍,字仲弓,鲁国人。与冉耕同族。德行颇好。

    宰予,字子我,鲁国人。擅长辞令。

    端木赐,字子贡,卫国人。有口才,善言语。

    冉求,字子有,鲁国人,善于政事。

    仲由,字子路,又字季路,鲁国卞地人。为人刚烈耿直,勇猛异常,才艺超人。

    言偃,字子游,吴国人。擅长文学。

    卜商,字子夏,卫国人。擅长文学。

    颛孙师,字子张,陈国人。擅长交际。

    有若,字子有,鲁国入。聪明好学,文武兼备。

    宓不齐,字子贱,鲁国人。性仁爱,有才智。

    漆雕开,字子若,蔡国人。

    高柴,字子羔,齐国人。

    公良孺,字子正,陈国人。贤而有勇。

    孔忠,字子蔑,鲁国人。

    他写好后,又反复推敲了几遍,暗自确定先向鲁哀公推荐这几个人。

    第二天早晨,孔子奉命进宫,将《题名录》递给鲁哀公说:“启禀主公,我的弟子虽多,能从政的并不太多。眼下可以从政的我都写在这卷《题名录》上了。”

    鲁哀公接过《题名录》,在面前长长的几案上摊开,逐个看过,对季孙肥说:“季孙爱卿,你可根据夫子提供的这份《题名录》,量才而用!”

    季孙肥说:“遵命。”说着,趋前接过《题名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启奏道:“主公,而今莒父、费邑、邹邑、武城、单父各邑皆缺邑宰,我意请夫子的弟子卜商为莒父宰,请闵损为费邑宰,请孔忠为邹邑宰,请言偃为武城宰,请宓不齐为单父宰。未知妥否?”

    鲁哀公说:“夫子的弟子俱皆文武全才,爱卿以为可以,也就可以了。”又对孔子说:“夫子,请你转告他们,尽快让他们赴任吧。”

    孔子答应一声,兴冲冲地退出宫廷。回到家中,立即将卜商、闵损、孔忠、言偃、宓不齐唤至面前,满面笑容地说:“主公和相国要请你们做官了!”他分别将各人的官职说完后,又嘱咐道:“做官,上为主公、天子,下为黎民百姓,责任重大。尔等务必克勤克俭,清正廉明。凡事要率先垂范,以身作则。各邑情形千差万别,尔等要相机行事,分清轻重缓急,切不可轻率从事!”

    卜商说:“老师,弟子对政事并不擅长,请你再详细讲一讲好吗?”

    孔子说:“不要图快,不要顾小利。欲速则不达,顾小利则大事难成。”

    卜商说:“弟子本想做一个有学问的儒者,也就心满意足了。怎奈主公和相国偏偏叫弟子去从政。”

    孔子板起面孔说:“我之所以教授学问给你们,就是为了叫你们为国家效力。《诗》、《书》、《礼》、《易》、《乐》学得再熟,不能从政,为治理国家而效力,那又能有什么用处呢?我希望你能做个君子式的儒者,去成就一番事业,而不希望你做个小人式的儒者,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卜商说:“弟子明白了。”

    闵损诚惶诚恐地说:“老师,弟子既不善于文韬,又不长于武略,实不能胜任邑宰的重任,希望老师为弟子辞掉这个职司吧!”

    孔子笑着说:“闵损,你谦谨老诚,笃守孝道。为费邑之宰,可改变其地之风化。若能使全邑黎民百姓全部笃守孝道,功劳也就不小了。何必如此谦让呢?”

    闵损说:“弟子发誓终生不离开老师。若老师硬逼弟子去做费邑宰,那么,弟子只好逃到汶水北岸,找个僻静的地方躲藏起来了。”

    孔子无可奈何地苦笑道:“也罢,既然你坚辞不受此职,为师我也不好勉强。待我向相国说明,请他另选一人吧。”

    闵损如释重负,高兴地说:“多谢老师!”

    孔忠问:“侄儿赴任后,应该怎样对待自己呢?”

    孔子说:“千方百计学会自己不懂的事情,不遗余力地弥补自身的不足之处。万不可以己之所能疑人,也不可以己之所能骄人。要做到:有了乐事,乐而不骄;祸患将至,思而不忧;终日言谈,不留下忧愁;终日做事,不留下祸患。”

    孔忠说:“侄儿明白了。”

    孔子看着卜商、言偃、孔忠、宓不齐充满自信的神色,一股甘甜涌上心头,心想:“我的心血终于浇灌出鲜艳的花朵来了。”他送走学生们,立即去相国府找季孙肥,说道:“相国大人!闵损说他不善于政事,坚辞不受此职。我意你再重新物色一人吧。”

    季孙肥说:“夫子最了解弟子们,还是请您推荐一人吧!”

    孔子低头沉思良久,才说:“齐国人高柴甚有从政才能,不过此人其貌不扬……”

    季孙肥说:“这有何妨!就让他担任费邑宰吧!”

    孔子点头同意。

    季孙肥又说:“冉求既能文,又能武,任敝府的总管,将一应事务处理得头头是道。率兵抵抗齐军,也表现得极为出色,和有若一起,同为鲁国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有心请夫子再为我推荐一名总管,未知何人最合适?”

    孔子说:“冉雍德才兼备,倒是个比较合适的人选。不过他父亲甚是不肖……”

    季孙肥打断了孔子的话,忙道:“只要他本人有才德就行。”

    “如此说,我即刻回去对高柴和冉雍说明。”

    “多谢夫子!”

    孔子好像年轻了许多岁,马不停蹄地回到家中找来高柴和冉雍,亲切地说:“如今主公和相国正在选拔人才,想请你们出任邑宰和总管。高柴,你在卫国从政时,政绩颇佳,得到卫国朝野的称赞。今番出任费邑宰,更要忠于职守,做出一番业绩。费邑是相国大人的封地,曾有多人在那里谋反主公,是块是非之地。加上那里多是山地和丘陵,百姓贫困。你赴任后,要多用些脑筋,千方百计将费邑治理好!”

    高柴说:“弟子一定谨遵老师的教诲,尽力而为。”

    孔子又对冉雍说:“冉雍,你德才兼备,相国大人特此聘任你为总管,冉求已经博得了相国的好感。望你和冉求共同努力,帮助相国处理好一应事务。”

    冉雍问:“老师,我去相国府后,应该怎样做呢?”

    孔子胸有成竹地说:“凡事要以身作则,给下属们带个好头。对人要注重大节,别计较人家的小是小非。要善于发现人才,提拔重用优秀的人才。”

    冉雍问:“怎样做才能有仁德呢?”

    孔子说:“要忠于职守,乐于办事。出门做事时,好像接待贵宾一样快活;役使百姓时,要选择季节;己所不欲,勿施行人。对人、对事都要表里如一,在相国府里做事不能有怨恨,回到家中也不能有怨恨。”

    冉雍问:“遇上不会的事情,主要靠自己去苦思冥想呢,还是靠发奋学习?”

    孔子深有体会地说:“我曾经废寝忘食地苦思苦想过,获益甚微,不如学习啊!”

    高柴和冉雍感到心满意足了,含笑退出。

    颛孙师,字子张,他听到学友们相继做官了。也有回陈国报效国家的想法,便来问孔子:“老师,怎样才能求得官职、得到俸禄呢?”

    孔子说:“其一,要多听。对别人的话有怀疑的地方,就加以保留。足以自信的部分,就谨慎地说出。这样,就可以减少错误。其二,要多看。对别人的作为,有怀疑的地方,就加以保留。足以自信的部分,就谨慎地仿行。这样,就可以减少后悔。言语中的错误少了,行动中的后悔少了,官职、俸禄也就在其中了。”

    颛孙师听了这些话,如获至宝,停了一会儿又问:“弟子听人说楚国的子文曾三次做过令尹,脸上不露高兴的颜色;三次被罢官,脸人也不露怨恨的颜色。每次罢官后,都向接替他的人详细地传授国家法令。子文这个人怎么样呢?”

    孔子说:“可谓忠于国家了。”

    子张问:“他这样做,算不算仁呢?”

    “不知道。”孔子说。“这怎么能算仁呢?”

    子张又问:“崔杼无理地杀掉了齐庄公。陈文子舍弃四十匹马不要,离开了齐国,到了另一个国家,说道:‘这里的执政者和我们齐国的大夫崔杼差不多。’于是又离开了这个国家,又到了一个国家,就再次说道:‘这里的执政者和我们齐国的大夫崔杼差不多。’于是又离开了这个国家。陈文子这个人怎么样呢?”

    孔子说:“陈文子清白得很。”

    子张问:“他这么做,算不算仁呢?”

    “不知道。”孔子说,“这怎么能算是仁呢?”

    子贡在门外站了许久。听到这里,一步闯进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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