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玉儿狐疑地望着一脸忍俊不禁的宇文邕小声问:“你一直都醒着对不对?”
见她认真的模样,他已经是开怀大笑。
萨玉儿得知自己被骗,刚刚又哭得那么惨,不由得恼羞成怒,推搡他一把起身欲走。他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扯回自己的怀里低声呢喃道:“我若不这样,又怎么能这般光明正大地见你呢?如今可是太后懿旨,皇后也只能看着。”
听到此话,萨玉儿莫名地有些失落,她轻声道:“若是你下圣旨召见我,怕是皇后会生气吧。”
听她这样说,宇文邕心底一疼,从背后抱着她的手更用了几分力气:“玉儿,相信我,这样的日子真的快了。如今拉拢阿史那玉儿除了怕燕都勾结齐国,更是怕他勾结宇文护。只要我除了宇文护,一切就都过去了。”
听到这话,萨玉儿心里酸楚,怎么会过去呢,阿史那玉儿已经嫁给了他,这是他们一辈子要面对的事实,怎么会轻易过去呢。
见她失神,宇文邕松开手扭过她的身子,垂目望着满是愁容的她:“三个月零两天了,你可想我?”
抬起眼,迎上他炙热的目光,她早已眼中噙着泪花:“是三个月两天四个时辰。”
清泪滑下,他的唇已覆盖上来。后来,他告诉萨玉儿是他故意从马上摔下来,只为能见到她。
从那之后,太后亲下懿旨,命萨玉儿留在正阳宫照顾宇文邕起居。
红烛摇曳,阿史那玉儿望着跳动的烛花出神,天气已经渐凉,秋风扫落叶,满目悲凉。
“公主,东西已经送过去了。”萃奴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她起身来到窗前,望着庭院里的一棵桂树道:“她可说了什么?”
“只是谢了恩,不曾说什么。”萃奴回道。
“前段时间因为萨玉儿,本宫在所有人的心中已成了坏人,流言四起。皇上不让我动她,我自然不能动她。可是,若要我就此罢手,我不甘心!”说着,她一巴掌拍在长案上。
“最近几位嫔妃对公主的美德可是赞不绝口呢。”萃奴微笑道。
“哼,她萨玉儿会笼络人心,难道我就不会吗?淑妃、德妃还有那个惠嫔是同萨玉儿一起从府里入的宫,自然感情甚笃,轻易无法动摇。不过那些后入宫的可就保不齐心里都打了哪些算盘。”阿史那玉儿娇声一笑道。
“奴婢已经查清楚了,那个新晋薛嫔是当年自尽于锦瑟宫中的兰昭仪的亲妹妹,后来冒名入宫选秀。此事推到她的身上,最合适不过。”
“想她李娥姿总是打着一副贤良的大旗,人人都称赞她,殊不知她手里也是捏着人命的。当初她和萨玉儿一起逼死了那个兰昭仪,此事早已人人皆知。当初做了亏心事,自然会有鬼敲门。”阿史那玉儿笑道。
“若是淑妃有个三长两短,那么就等于砍掉了玉贵妃的一只臂膀,看她能横行到几时?”萃奴狠狠道。
阿史那玉儿瞥她一眼,不再说话。
当晚,翡翠宫便传出消息,距离临盆只剩十日的李娥姿提前阵痛,太医们连夜入宫。得知此事的萨玉儿也匆匆赶过去。
内室当中,除了太医们在照顾疼得死去活来的李娥姿之外,只有几个稳婆在照看。萨玉儿在外室急得直跺脚,从内室传来的惨烈叫声每每都撕扯着她的心。
“别紧张,有太医和稳婆照看,淑妃一定没事的。”宇文邕握着她冰冷的手安慰道。
“白天见到姐姐还不曾有任何征兆,怎么半夜突然要临产呢?”萨玉儿蹙眉道。
“这种事情哪里说得准呢?好了,你别担心,一定没事的。”他拦住她的肩膀道。
这时何泉小跑进门,在宇文邕的耳畔低声呢喃几句,他面色紧绷蹙眉道:“前朝出了点事,我得马上过去,玉儿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点点头,宇文邕便带着何泉匆匆离开。
“不好了!不好了!”稳婆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两只手上已染满了鲜血,看的萨玉儿胆战心惊。
“怎么了?!”她惊问道。
“淑妃娘娘难产,到现在孩子还没出来。如今娘娘已是体力不支,若再这样下去,恐怕……恐怕……”稳婆为难道。
“恐怕什么?!”
“恐怕性命堪忧啊!”
“淑妃不许有事!传本宫之命,若淑妃母子有任何闪失,必定让所有太医稳婆陪葬!”萨玉儿嘶吼道,怒瞪的双目通红仿佛要泣血一般。
“是,是,是……”稳婆吓得急忙又跑进去。
“娘娘莫急,淑妃娘娘必定会母子平安的。”秀娘在一旁安抚道。
萨玉儿点点头,紧张地唇角微微抖动,心也跟着乱跳。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天色已经开始泛亮,她的心越来越不安,看着婢女端着一盆盆清水跑进去,换成一盆盆血水跑出来,她手里早已浸透汗水。
这时孟太医小跑出来,满头大汗眉头微蹙道:“娘娘,淑妃娘娘刚刚流血过多,如今总是使不上力,臣已经用药提住了气,可是孩子至今还未出来,贵妃娘娘要早作打算啊。”
“做什么打算?”她不敢置信怔怔问。
“保大,还是……保小?”孟太医低声询问。
萨玉儿身子一震,整个人都倒在秀娘怀里,她颤抖着声音问:“若姐姐和孩子有任何闪失,你们……你们……提头来见!”
“这……”孟太医见萨玉儿决绝的表情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起身再次进去。
萨玉儿推开秀娘搀扶的手,也疾步跟了进去。秀娘一把拦住她:“娘娘,这血房不干净,不要进去了吧。”
“让开!”她一把推开秀娘,整个人冲进门。
折腾了近一夜的李娥姿脸色已是触目惊心的煞白,汗水打湿了青丝,有几缕黏在雪白的额角眉梢,半闭半睁的眼睛里已无往日的神采,如今的她犹如飘浮在河面的落花,娇弱得惹人心疼,似乎一阵微风吹过便可叫她远远地飘逝,亦或沉入无尽冰冷的水底。她在床榻上气若游丝瘫软如绵,身下的被褥早已被血水浸染成猩红色,浓重的腥咸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好像这里刚刚经过一场残酷的杀戮一般。
萨玉儿呜咽一声便扑到床榻边紧紧握着李娥姿的手,生怕她一口气提不上来便去了,她小心翼翼在李娥姿的耳畔唤道:“姐姐。”
她微微眯着的眼缓缓睁开一个缝隙,瞧见是萨玉儿,便睁得更大些,她声若蚊蝇般幽幽回应道:“玉儿……”
“姐姐坚持住,就快好了,坚持住!”萨玉儿极力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可是当她看到李娥姿如今竟如纸片人,好像风轻轻一吹就会离她远去,还是不禁眼含热泪。
“害得你担心了。”李娥姿瞧见眼下尽是乌青的萨玉儿,心生歉意,只是太过虚弱,这歉意听上去更像是怜惜。
萨玉儿摇摇头强颜欢笑道:“我守着你,陪着你,放心一定没事的。相信我!”
榻上的人嘴角微动淡淡一笑,苍白干裂的唇角没有因为这样一个凄然笑意显得富有生气,倒显得更为惨淡。她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眉头突然拧成一团,尖锐的叫声划破漆黑黯然的夜空,不远处的烛火胆战心惊地跳跃着,犹如萨玉儿此刻的心一样,继而是婴儿啼哭的声音,那孩子的声音很洪亮,不同于她母亲那样柔弱。
“生了!生了!”稳婆和太医们无比激动地传者喜讯。
“娘娘,是位小皇子!”稳婆将孩子洗净包好后抱到萨玉儿身旁,她轻轻接过襁褓中的婴儿,心情难以言喻。她略微俯下身,让李娥姿瞧一眼。
“姐姐快看,这孩子长得和你一模一样。”萨玉儿微笑道。
李娥姿疲倦不堪地睁开眼,凝视这孩子一刻后泪水从眼角处涌出:“好在,他没事。”
话音刚落,只听到稳婆惊呼一声:“不好!血崩了!”
萨玉儿急忙将孩子交给一旁的乳娘,跑到身旁定睛望去,殷红的鲜血如奔流的河水从李娥姿的体内流出,这样的来势汹汹,此刻的李娥姿哪里有一丝的阻挡之力,她只是将眉头锁得更紧了。
“太医……太医!”萨玉儿慌声叫着,一把将一旁的太医抓过来,孟太医急忙欲给李娥姿施针,她却轻声阻却道:“没用了……”
“怎会没用?太医,你快给她施针,快开药方!”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玉儿,让他们下去吧,我累了。”她缓缓道。
萨玉儿扑跪到床边,哭得肝肠寸断,颤抖着握住李娥姿的手,她感觉得到,李娥姿的手越来越冷,如今已经完全没有力气握着自己,她甚至能察觉得到,李娥姿的灵魂正在从体内一丝丝地抽离而去,她想握住她,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都是无济于事。只能急得不停地哭,不停地搓着她的手不让她冷去。
“姐姐,坚持住……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法子的!”
“能保住这个孩子,已是万幸。”她缓口气继续道:“还记得当年你入府时的情景,那时候……真好啊。”她惨然微笑,目光里闪烁着无尽向往的光芒,漆黑的瞳孔泛着比烛火还要明亮的光。
“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回将军府去瞧瞧,带着两个孩子,我们几个一起回去。”萨玉儿虽已泪眼模糊,可依旧努力扯出一丝微笑,只是那笑容早已太过苦涩,就连她自己都苦得心发酸。
“回不……回不去了……”李娥姿小声抽泣,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她的眼角一个跟着一个滚落在枕榻之上,须臾之间便润湿了一小块痕迹:“我的一生……太累……经历过丧女之痛,经历过母仪天下,经历过失而复得……到最后,却什么都不曾留住。”
“你有两个孩子,你还有我还有皇上。”
李娥姿微微摇头:“皇上从来,从来都不曾属于过我。而我,却爱慕了他一生……”
“来人!快去请陛下!”萨玉儿听到这番话立即吩咐下去,却被李娥姿阻拦。
“别去……我只想让你陪陪我,陪我再说说话,从今以后,我们,我们的缘分……就尽了……”李娥姿用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去握住萨玉儿的手,她似是回忆般凝视着萨玉儿的脸许久后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和隐雪长得很像,很像。当初在将军府,我曾见到过她的一副画像,可惜后来被皇上烧毁了。”
萨玉儿一惊,不由得倒吸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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