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话的声音慢慢飘荡在浑浊的空气中,沾染着血腥,一摇一摆,却又是顺着既定好的路线向着犬神的耳朵。
“不交。”
很轻的回答,却有着斩钉截铁的意味。
“呵,那说个毛?!”犬月喝了一声,抹了一把因为风干的血痂而发痒的鼻梁,随后甩着爪子冲了出去。
犬神动也不动,任凭犬月奔跑而来的狂风席卷向自己。
然后,闭上了眼睛,仰头,青灰色毛发狂魔乱舞,舞出了一段悲歌离曲。
一滴清泪滑落,钻进毛发之中,与那不知是谁的血水混合在一起,一同流淌进微张的唇缝之中,咸涩、苦楚,一应俱全。
“王!”木青大吼一声,用力至极,几乎撕裂他的喉咙。
“嗷!”
一声狼啸,穿破云霄,刺痛在场众狼的耳膜,他们没有人形时候的双手,只能依靠本能匍匐在地上,肚皮紧贴地面,紧紧闭着双眼,那些个足以摄魄人魂魄的绿光此时只能被迫隐藏在一片黑暗之中。
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沙粒与碎石在那一刻化作龙卷风,犬神站在风暴中心,青灰色毛发猎猎,狼嚎声仍在持续,一圈一圈旋转而出,深山之中,鸟兽皆惊,急急远逃。
梧桐园里,窗台上那棵蔫蔫的小雏菊忽的闪了一下橘黄色的光芒,狸凉眉头一颤,原本稍有斜靠的背脊也在那一刻缓缓坐直了,伸手轻轻触了一下小雏菊的嫩绿叶子,小雏菊颤了颤,随后又蔫了下去。
“棉花糖,你察觉到了什么呢?”狸凉放下红茶杯,手指小心翼翼地揉搓着小雏菊的嫩叶,轻声问。
没有人回答他,窗外,暴雨仍在,而那原本应该晴空万里的天际,如今,却是阴云密布,厚厚的云层仿佛压在所有人心头上,却没有人知道,那云层的厚度是切切实实压在某个人心上的。
安阳玉这些天一直在外面巡逻来巡逻去,就连夏夜也时常见不到他的人影,除去上课的时间,两人真正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时间并不多,可偏偏就是这么一点不多的时间还是因为安阳玉的早出晚归,被硬生生削减了一大半。
夏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是电视机,放着所谓感人肺腑的言情剧,可夏夜却偏偏生不出一星半点的同情,手边提早摆好了一包纸巾,因为她挺莫西竹说过,这电视剧很虐,能把人虐出翔来。
可,虐出翔,那是什么狗屁形容词?
夏夜不明白,但还是看了,可从头看到尾,手边的纸巾却竟然没有拆封过。
莫西竹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还特意走到她身后,双臂撑着沙发背,问:“怎么样?虐吧?是不是哭成傻逼了?”
夏夜回头,脸上干干净净,没有想象中的提泪横流,莫西竹低头,一把将那未拆封的纸巾拿到手上,甩了甩,诧异地问:“一点眼泪也没流?还是说你都擦在袖子上了?脏不脏啊?”
默默摇头,夏夜心中溢起一股失落,她捂了捂心脏,开始觉得就连那股莫名其妙涌起的失落都让人觉得虚假。
“我觉得一点也不虐,一点也不想哭。”语气平静得让人觉得她根本不是人,额,好吧,她原本也不是人,只是她开始觉得自己正在从一个人的身份慢慢转化为一棵树,或者说是一只树妖的状态上去。
“为什么呢?我当时看的时候,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啊。你那么善良单纯可爱天真的小姑娘,看到这么虐的剧情怎么可能一点感觉也没有呢?还是说里面的人物不够帅气不够美丽,激不起你的兴趣?特么的,我就说嘛,不能老是看着安阳玉,那小子也就长的帅一点,其他还能干嘛用?”莫西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一掌拍在沙发上。
“反正比你有用。”安阳玉刚好从外面回来就听到了这一段,顺道接了个话茬,不过他看起来并没有心情不好,眼角也弯弯的。
夏夜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漠然。
四目相对,安阳玉微愣,随后温柔笑了笑,紧跟着就要走过来,可狸凉却突然叫了一声:“小玉,过来一下。”
脚步顿住,安阳玉用口型对她说:“一会儿过去找你。”
夏夜点头,转身,继续看那对她来说一点也不感人的言情剧。
“怎么了?”扯开椅子坐在狸凉对面,安阳玉看了一眼窗台上的小雏菊,轻声问。
“不对劲啊,你看。”狸凉用一根手指拖起小雏菊的一片叶子,刚刚还是嫩绿嫩绿的,才不过过了三四分钟,叶尖就开始泛黄了,逐渐有枯萎的趋势。
“怎么可能呢?”安阳玉凑了过去,皱了一下眉头,随后心中有了计较,却也是个不太好的计较,犹犹豫豫着,最后张了张嘴,问:“莫不是……犬神……”
狸凉点头。
二人陷入沉默之中。
“不会的,犬神毕竟是狼王,就算怎么样也……”安阳玉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了狼族当年的那一场肉搏战。
“你也想到了?”狸凉见他如此,就知道两个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年狼族的肉搏战,他二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证,但百里摇光去了,像他那样停不下来的人总是喜欢到处跑,到处勾搭,然后到处闯祸,到处结识一些主屋不允许结实的人或妖,所以他的消息总是最多的最全的。
百里摇光当时将那场肉搏战当做故事一样讲给安阳玉和狸凉听,两个人听得入迷,都后悔那时没有跟着百里摇光去看。
可如若去看了,恐怕就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依照百里摇光的说法来看,那场肉搏战本不该是犬神之父夺得胜利的,可偏偏有人从中作梗,对同族兄弟下了毒手,那人是谁,自不必多说。可当真算是报应不爽,最后那人也没有如愿登上狼族之位,得以靠近狼血树,获取狼族妖力。
而是让犬神的父亲得了个渔翁之利,此后,原以为那人一蹶不振,却不知竟是扮猪吃虎,唯唯诺诺着谦卑了那一任狼王之下。而后过了几百年,上一任狼王外出游走,却不慎摔下悬崖,得了个同他五弟相同的下场。
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死因,因为找到尸首的时候,连狼头都没有了,整个狼腹被秃鹰啄食了个干净,死状凄惨。
然而,唯有当时正处于身体状况不稳定的犬神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怎么死的,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相信,也都不愿意亲口去质问。
因为……
那是他的九叔啊!
堂堂一任狼王,拥有狼族强大的妖力,怎么可能摔下悬崖就那么悲惨死去呢?利用妖力进行缓冲,顶多也不过是摔断腿罢了,连脑袋都搬了家,下手的人心中究竟是有多恨呢?
“当日听摇光说起,我只当时狼王不小心,或是遇上强敌。如今想来,恐怕是早有预谋。”狸凉拨弄了一下小雏菊的叶子,泛黄的程度比之刚才又加深了。
“遏制妖力么?”安阳玉垂下眼眸,他想到了那一层,不知道狸凉是不是同他想的一样。
倘若真的是,那么……
“狸凉……”
“你如今是否还相信主屋的超凡脱俗?”狸凉没有看他,只扭头看着窗外,淡淡问他。
安阳玉沉默着,眼神飘来飘去,最后定在小雏菊那片几乎泛黄一半的叶子上。
“主屋,外表高贵,内里却是肮脏。小玉,你如今是否还想回去?”狸凉终于还是转过头来,静静看着安阳玉。
收回视线,安阳玉也回望着他,火红色的眸子里始终映不出他的影子,像一汪深邃看不见底的深渊。
他摇头,又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夏夜,说:“我只要有她,就哪儿也不想去了。我早已离开那个地方了,不是么?如今对我来说,夏夜就是我该去的地方,想去的地方,唯一的地方。”
似乎感受到了某种专注的视线,夏夜动了动脖子,随后扭过了头来,看着安阳玉,傻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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