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楼梯的时候,他一只手还轻轻捂着胸口的簪子,它始终温热,可狸凉却觉得它比寒冰还要寒冷上几分。他曾想过把它扔出窗外,扔进后院那片湖塘,从此让它沉底,不再出现,可手甩出去了,簪子却还牢牢抓在手心里。
自此,他知道,自己是下不去那个心的。
那个女人的记忆,只剩下这只簪子了。
狸凉深呼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发慌,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开心吗?似乎也有一点,不管究竟是什么,再过些日子,就可以见到她了。
是啊,时间不多了呢!
稍稍扭头看向自己每日都坐着的位置,忽的,狸凉僵住了。
窗台上,空空如也!
棉花糖呢?
狸凉几步奔下楼梯,摸着窗台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棉花糖不见了,连带那只花盆也不见了,是她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整颗心仿佛在一瞬间被一只大手拽紧了,犬神还没回来,他怎么就把棉花糖给弄丢了呢?
这一早上,狸凉破天荒没有安安静静坐在窗边喝红茶,而是绕着整个梧桐园四处搜了一遍,简直就是地毯式搜查啊!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放过,就差没趴在地上跟警犬那样细细嗅了。
没有……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没有!没有!
“棉花糖……”狸凉站在窗户外面,扭头呆愣愣看着窗台,那里什么都没有,前一天晚上他还轻轻抚摸着棉花糖的几乎全都泛黄的叶子,对她说:“别担心,犬神一定能安全回来,因为他是犬神啊,梧桐园的犬神啊,还有他也是你的犬神啊!”
而如今,那个乖巧等待的棉花糖却不见了,悄无声息的,没留下任何气息。
气息?
不可能的!
若说棉花他是被人带走的,那么气息这种与生俱来的东西一定多多少少能遗留下来。
若说,她是自己走的呢?
暴雨倾泻而下,并没有因为狸凉站在外面而停止,狸凉全身湿透,薄薄的衣衫贴着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红发尽湿,搭在下巴尖尖的脸庞上。
他站在雨里发呆,丝毫不觉得冰冷,脑袋里一片空白,只余下“棉花糖是一个人走的”这句话。
“狸凉,你在干什么?”冷不防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随后是胳膊被一股强大力量拽住了,狸凉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朝旁边倒去,随后腰被一只大手扶住,几乎是踉跄着背拽到了屋檐下。
抬起头,是灯无,正满眼忧虑地看着他,指甲几乎用力地掐进他的皮肤里。
狸凉被他盯得一下就慌了神,但很快意识到不对劲,忙撤开一步,解释说:“灯无先生,棉花糖不见了。”
灯无一愣,眨了眨眼睛,淡淡说:“先进屋吧。”
“好。”狸凉纵使心中有疑,也安静跟在灯无身后。
岂料,还没等狸凉说出自己的看法来,脑袋上就被蒙了干净的毛静,伸手抓下的时候,听灯无说:“你莫担心,棉花糖心智已开,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掩起气息,不过是不让我们找到她,她毕竟还是你培养出来的灵草,寻常妖物奈何她不得,你还不信自己培养出来的东西?”
狸凉拿着毛巾乱七八糟地擦着头发,轻轻叹了口气,说:“女大不中留啊!”
灯无轻笑,迈步过去,伸手接过狸凉手上的毛巾,拍掉狸凉多事的爪子,竟亲自替他擦起头发来,一寸一寸,一缕一缕,极尽用心。狸凉抬头,从头发丝里偷偷看灯无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线索来,莫不是自己多心了?
“在看什么?是不是在想,有的时候我说的话还是蛮有道理的?”灯无轻轻扬起唇角,问。
自从他来到梧桐园之后,就一直没穿过那遮头盖脸的黑色斗篷,似乎在这个地方,他不需要隐藏自己,甚至,想要将自己坦诚的裸露在这个人面前,可……还是算了吧,只让他看着自己的脸就好了,最好一辈子都记得。
“灯无先生的话,自然是无错的。”狸凉站在他面前,突然有种面前站着老校长的错觉。
这师徒俩啊!
灯无并没说话,不动声色地弯了眉角。
若是日后我向你表明了心迹,你也能这般说,那可就好了。灯无心里想着,却猝不及防泛起一股失落的苦来。
“啊!灯无先生,我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且问。”
“按理说,灯无先生乃主屋中人,主屋妖力与我狐族妖力相斥,为何灯无先生的妖力却可以帮我?”狸凉抬头,拿手抓了抓挡在脸前的长发。
灯无也伸手将其梳理好,拨到两旁,手指暖暖地触过狸凉的耳后,说:“我体内的妖力,又何止主屋一种。”
“呃?”狸凉歪了头,脸庞被雨水浸泡之后,显得比平常更为苍白,有着一种羸弱的美感,看的灯无心中一阵疼,却也是一阵喜。
“我早先离开主屋,身上已有主屋妖力支撑,后来我一人寻找先生,期间还碰到了外族的人,有几人懂得妖力融合的方法,我便虚心讨教了。那几人中有一人,恐怕是梧桐园里的人见过的。”灯无缓缓说着,在狸凉面前,他从不隐藏自己,倘若狸凉开口问他是不是喜欢他,他也一定脱口承认,他巴不得狸凉问,可狸凉明明心中怀疑,却是闭口不言,默默退开一步距离。
他,真的很敏感。
“是谁?”
“那人叫绯卿,你可有印象?”
一听到这个名字,狸凉脑海中就犹如炸了个响雷,他自然是记得这个名字的,他这辈子都估计忘不掉这个名字了。
因为……
因为与这个名字相对应的另一个名字,就叫摩鸢啊!
狸凉无法自控地颤抖着身子,紧紧握着拳头,关节泛着可怖的白色,牙齿咬得几乎要碎掉,然后和着一口鲜血吞下去才罢休。
灯无静静看着,最后还是伸手握住了狸凉的肩膀,重重一捏,说:“你果真是忘不掉。”
猛地抬头,狸凉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斥着怨愤。
灯无却伸手覆上了他的眼睛,挡住他的视线,轻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那么痛苦的你,偏偏用最平静的姿态伪装自己,我都知道的。”
良久,狸凉的身体才不颤抖了,几乎是咬着牙齿,声音颤巍巍地从喉咙里发出来:“他……来了?”
“也该是要来了吧?”灯无不置可否,轻声回答。
“当初他没有出现,只叫先生拿了剑来,在上面施了结界。倘若时间到了还未将……摩鸢封印,便解了结界,摩鸢见了剑,必方寸大乱。那剑,后来是辗转到了主屋,原也是要给夏夜的,可夏夜后来……”灯无不再说,只将手从狸凉眼睛上拿了下来,手心还残留他微热的体温,他有些舍不得。
往后退开一步,灯无静静看着他。
此时,狸凉的心情已经平复,闭眼稍稍调息了一会儿,又问:“那么,夏夜究竟是什么人呢?我记得,衣先生也姓夏吧?”
“嗯,夏夜……”灯无抬头看了一眼外面,安阳玉正从外面撑着巫阁子慢慢走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狸凉也扭过头去,忽听耳边灯无的声音说:“原是主屋最强大的象征,是候选人,天赋异禀的妖力,却在还没完全绽放的时候,被丰尧扼杀了。”
身子猛然一颤,狸凉回头,看着安阳玉正收起大伞,站在门外跺脚甩水。
“这件事,小玉知道吗?”
“他若知道,这天恐怕要翻。”
“可……可小玉不是在受伤之后避世,才遇见夏夜的吗?”
灯无笑了笑,伸手揉着狸凉额前的碎发,问:“你当真以为主屋那么容易就让妖王候选人跑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