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佛心-第八章 错乱的姻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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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春节,气温骤然间降低。在柳墩村呆了将近一个月,殷娘身上能典当的都典当了,幸得萍姨种了些菜果之类,三人的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舒净的眼睛依旧看不见,他很心急,因为失明而无法确切地找出能毁真龙杖之处,他担心时间拖得越久,事情怕是有意外而阻滞。殷娘是知道他的心思的,但是不论她软硬兼施他就是不给她线索去寻那个最终目的地。

    “佛光照不到之处必有许多妖魔鬼怪出没,你独身去让我如何放心。”他这样说。

    “难道就这样在这里耗着?”她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这样来来回回两人也争吵了不下十次,转眼到了春节,一向过于安静的柳墩村渐渐热闹了起来。听萍姨说,村长的儿子终于要娶他们村最美的小翠姑娘了,而且非常难得地请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吃喜酒。

    自从他们在柳墩村安下身,村里的村民竟然渐渐接受了萍姨,深入了解后知道萍姨只是个外冷内热的女子,便越发喜欢往她家跑了,有什么吃的用的也会给他们送来。在村民眼中,他们一直是萍姨的侄女和侄女婿,这次村长家办喜事也没落下他们。

    殷娘取下了发间最后一支玉簪作为贺礼送给了小翠,然后挽着硬被她拉来的舒净挤在人群里看着那方热闹地拜堂,笑眯的细眸渐渐迷蒙起来——

    她此生不知能否有这样一场简单却幸福的婚礼?

    “殷娘,回去吧?”颇为不自在的舒净扯了扯她的手,低声问道。

    “好,回去。”

    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殷娘双手圈住他的腰身,慢慢退出村长家的院落。柳墩村很小,但十几户人家散落开来,真要绕起来也颇有些距离。两人便在乱七八糟的小路上绕着,舒净分明看不见,却是他在带路,殷娘只管闭着眼舒服地靠在他身上。

    “舒净。”殷娘突然开口唤了他一句。

    “嗯?”

    “我们成亲好不好?”

    交替的双腿一顿,舒净怔住,原本就复杂的心被她这一句搅得更乱,“怎么突然想到这个?”是因为……方才的婚礼吗?

    软臂往上移揽住他的脖子,殷娘整个人缩进他怀中,闭着眼喃喃道:“村长家虽然很穷,但是小翠却嫁得很开心,是因为……那是他们要的幸福吧!我也想要那种幸福……不管未来如何,至少两个人可以厮守,永远都不必担心对方会离开……”

    胸口似被重重一击,疼得他紧紧皱起了眉头——她知道他们终将不能厮守吗?大掌移往她纤腰,缓缓施力将她锁在怀中,他哑着声音道:“我们……不是已经是夫妻了吗?”

    殷娘一怔,睁开眼来侧头望着他——那毫无焦距的漆目对着她,双眉紧蹙的他脸上有着那么明显的心疼,她终于……得到这个男人完完整整的心了吗?

    冰凉地手指抚上他的眉心,缓缓抚平褶皱,她勾唇笑道:“是啊,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可是你还欠我一个婚礼呢!还有故事里说的定情信物——”她突地怔住,视线落在仍流连在他脸上的手腕上,“噗”一声又笑了,“且把这佛珠当定情信物吧,呵呵!这样算来,那次在客栈里咱们就私订终身了呢!”

    将她冰凉的手握入掌中密密包裹住,舒净叹息着摩挲她的发顶,柔声道:“那么,我们今日就成亲吧!”他能给她的怕是不多了,那个承诺能否履行还未可知,但是这个婚礼他还给得起。

    难掩讶异地看着他,殷娘睁大细眸,惊讶道:“你说真的?”这木头居然开窍了耶!

    舒净微微一笑,右手一伸,掌心向下对着脚下地面射出一道光刀,地表尘土“扑”的一声飞溅开后,是一声“哎呀”地痛呼声,一个矮小的白须老头揉着额头自地上现身而出。

    “疼疼疼……”

    殷娘傻眼地瞪着那老头,委实不明白舒净的意思。

    “土地,躲了这么久也该出来透透气了吧?”舒净淡淡扬声,唇畔笑意满满。

    “你这小子下手忒狠了吧?”白须老头一边揉着额一边瞪他,还分神瞧了一眼殷娘,哼哼出声。

    “既然对我那么感兴趣,又何必躲在暗处观察,正大光明地看岂不更好?”舒净微侧着头,勾唇和声道:“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可以吗?”

    满头银发一甩,土地“哼”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揽过殷娘继续往前走,一个左拐绕过一间民房便隐去了身影,他淡淡扬声道:“既然不关你的事,那么就别再跟着我们了。”说罢还低声对着旁边的殷娘柔声道:“原本还想请他观礼来着,竟然不领情——”

    “喂喂喂!”土地一个移形换位,笑眯眯地阻在他们面前,“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用来成亲再合适不过了,这就带你们去!”一手一个,土地拉着两人霎时移形而去。

    待得殷娘睁开眼时,发现他们所在之处竟是一个山洞——约莫二十丈余宽的圆形洞穴,因为洞穴上方有一个小洞与外界相连,因而这个洞穴光线很好,里面的摆设一目了然:洞口正对面是一张天然石床,石床右侧是一张天然石桌,而与那石桌相隔约五丈处却是一个天然的、近十丈宽的水池,清澈见底的池水正缓缓流动,却看不出它到底往何处流去,更神奇的是,水池上空围绕着一团徘徊不去的薄雾,似烟非烟,印衬着自洞穴上方小洞口射下的阳光而变幻着形状与色彩,极为神奇美丽。

    “好美……”殷娘放开舒净的手,往那池边走去,惊喜地睁大眼看着似乎还冒着暖气的水池,回头朝着舒净兴奋地笑道:“这里好美!舒净,这里好美哦!”

    舒净温柔地笑着,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微笑道:“殷娘,仔细看。”说着,宽厚的大掌一握一放间伸了出来朝着洞穴上方的小洞张开,刹那间整个洞穴金光四散,漫天的星点缓缓飘落,所落之处也在瞬间改了模样——

    棱角分明的岩壁光滑无瑕,还微微发着朦胧的光,那张看起来冰冷无比的石床也在刹那间铺上了红缎锦被,旁边的石桌上一双高脚红烛正幽幽燃着,桌面也铺上了红丝锦绣,就连她面前的水池中也落满了各色花瓣,顺着那流动的水流兀自打着圈圈。

    “天!”不可置信地伸手捂住双唇,殷娘心滞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有一股热气从喉间直冲上眼眶中,她紧紧抓着舒净的手,声音微微颤抖:“舒净……你……为什么……”

    温热的大掌移上她的玉容,抚上眼角那滴来不及滑落的热泪,他缓声道:“只是想让你开心一点,喜欢吗?”

    “喜欢!”扑进他怀中揽紧他,她哭着笑嗔:“你这呆子!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招的?”从来没想过,她从来就没想过他能为她做到这般!

    双臂圈紧她,他无声地笑了。

    他或许迟钝,但并不呆。并且,他能为她做的,除了这些形式上的举动,再无其他了。他们或许……没有未来……

    在土地出现的那一刻,他们那个一同回京的承诺也越来越远了……

    在土地的见证下,两人便在舒净一手幻化成的洞府内拜堂成亲,土地是唯一一位客人,但是殷娘半分不在乎是否有客人观礼,她欢喜的是——她与舒净成了夫妻,真正的夫妻。不去想是否还有觊觎真龙杖的众生对着他们虎视眈眈,不去想销毁真龙杖的那处目的地到底在哪里,也不去想两人的未来会如何。

    现在是她的新婚,她与舒净的新婚。

    冰凉月色透过小洞口流泻而下,在水池上形成一个不成规则的银光,银光下似有万物涌动,搅得水流更急,也搅得那银光晃荡不已。

    “土地呢?”

    趴在他身上望着那方的水池,殷娘问道。

    大掌眷恋地抚着她柔顺的乌丝,舒净低沉着声音笑了起来,“新婚之夜,你希望有外人在吗?”他突地叹了一声,嗓音含满遗憾,“可惜我看不到你今晚的模样……”

    “我的模样又没变……”她顺口接了过去,然后怔了一下,勾唇娇笑起来,“我有办法让你看到。”微起身靠近他的脸,她伸出沁凉的手指勾勒着他的脸形,慢慢移向他的眼睛盖住了他毫无焦距的双目,红唇在同一时间触及他的唇角,轻笑道:“要用心感受哦!”

    揽着她腰身的双臂渐渐收缩,他不免心猿意马却有些被动地感受她同样冰凉的轻吻,漆黑的视线里渐渐有光线透过来,有个红影从那光线中走向他,她长眉细眸,勾着艳红唇畔,一身红衫衣裙无风而翻。

    真的看到她了。他心喜不已,正待迎上她,却不知何处吹来一阵狂风,分明光亮的视线再次被一团黑雾挡住,也把她挡在了他的视线之外,他再看不见她!

    “殷娘!”

    惊恐叫出声,舒净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双手在石床上摸索,身侧空无一人,锦衾冰凉,旁边的女子分明早就离开了。

    慌乱之感瞬间将他淹没。“殷娘!”翻身下地,他厉声再喝了一遍,心急如焚地感应到四周根本没有她任何气息,紧紧抿了抿嘴,他脚下重重一震,喝道:“土地!给我出来!”

    石床边闪过一道亮光,提着酒壶的土地非常不雅地背靠着石床坐在地上,对着他漫不经心地道:“那么大声做什么,大清早的都不让人清静清静!”

    舒净霍地转身面对他,怒不可遏地低吼:“你该死的还敢睡觉!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殷娘去哪里了!快说!”他怎就熟睡过去了?他们现在的处境那么危险,他居然睡得那么熟!

    “什么地方?”土地耸耸肩,对他的怒气只当不见,饮了口酒慢条斯理地道:“不就是接近那块‘黑暗之地’的一个洞而已,有你这个净坛使者睡在她身边,你以为谁还敢动她啊!啧啧!这凡人情爱当真要命!你的冷静自持全没了。”

    舒净怔了一怔,猛然回过神来,只因为一个梦境,他竟然慌成这样!“那她去了哪里?我怎感应不到她?”

    “哦!她回柳墩村了,说是要跟那个陈寡妇好好道别,顺便感谢她,看你睡得熟就没吵你。”土地漫不经心说完,挑着眼角瞄了他一眼,又赶紧收了回来,若无其事地饮他的酒。

    舒净听闻他的话,霎时放下心来,踱至床边坐下,沉默很久才缓缓道:“土地,我做对了吗?或许……我不该娶她……”娶了她却不能给她未来,是很残忍的吧?

    “你的婚事我可不发表任何言论。”土地懒懒地将问题推回去,歪头看了他一脸郁闷,长长叹了一声,道:“这件事没有对错之分,再说,你怎知你就不能给她幸福呢!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自然可以随她回京过你们想过的生活。”

    舒净苦笑了一下,“真龙杖能否成功销毁我还不知道,再者,就算成功销毁真龙杖之后,佛界是何态度我也没底,若然他们要带我回去,我也是……抵抗不得的。”

    “你怎么就抵抗不得?”土地吹胡子瞪眼,酒壶往他头上一敲,“你这一世还是人!他们即便要带你回去也得等到你阳寿耗尽之后!只要你还有命活在这凡间,你就可以和那女娃厮守,最起码可以厮守到你这世结束的那一天!”

    舒净一震,他却是不知有这一说。“当真?”

    土地翻了个白眼,“你佛界的事原本不是我这老头该管的,不过三界六道共存一世就有其必须遵循的规则,凡人自出生至死亡都是有定数的,你此生既生在凡尘,就有你该活够的岁数,就算你原是佛界的人又如何?你还没死,佛界便不能强行带你回去。”

    舒净皱了皱眉,又缓缓舒开——也就是说,只要结束真龙杖的事之后,他尽力让自己活下来,那么他许给殷娘的承诺便可实现,甚至,往后也可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只是——事情当真有这么简单吗?

    “土地,你为什么帮我?”他知道从他们进入闽地开始,土地便在暗中看着他们如何退妖,如何与玄冥纠缠,他没现身抢真龙杖,也没出来助他们,那时他并不清楚土地的意思,直到他双眼失明,在柳墩村无计可施之时,土地却突然出现表示要为他寻那处“黑暗之地”。

    土地歪头看了他一眼,天外飞出一句:“我曾经差点成了月老。”

    舒净错愕:“什么?”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被贬下凡当土地,就由我一个同僚去做月老了。”饮了口酒,他继续道,“前段时间他来找我喝酒,酒后失言,告诉了我一个了不得的事。”

    舒净听得入神,便问:“什么事?”

    土地“呵呵”笑道:“他说他的姻缘簿上凭空出现了一对很奇异的情侣,一个是佛,另一个居然是只狐妖,这两人之间的红线若隐若现,似有若无,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舒净惊讶道:“你是说……”

    “是啊,那对情侣就是你跟那女娃,月老从来不会做无故拆散有情人的事,但是你说到底是佛界的人,原本你不该出现在姻缘簿上的,你在凡尘四个轮回,从来都是孤身终老,只是这一世却出了问题,所以月老很为难。”

    “那么你来是……”

    “你可以当我是多管闲事,也可以当我是帮月老解决难题,反正你跟那女娃本来就纠缠不清了,我搅不搅和都一样。”倒了倒酒壶才发现一滴酒都没了,土地伸了个懒腰朝着舒净摆摆手道:“我走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搞定。”

    随即遁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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