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头-巧运筹抢渡毒草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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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麻缠事不断,而最麻缠的事是杨卫东病倒了。头疼、咳嗽,人烧得像火炭儿似的。古莉藩虽然讨厌这个年轻人,但她的善良本性不允许她坐视不管。乔光辉昨天去前面毒草区察看情况,至今没有回来。本来今天要转场到红柳峡的,因杨卫东生病只好缓行。古莉藩叫丈夫托海宰了一只当年的羊羔,趁鲜开煮。她将随身带的整粒胡椒下了十多粒,趁热让杨卫东喝了两碗汤。杨卫东立即头上冒汗,感到轻松了许多。哈族牧民通常都是这样治疗头疼脑热伤风感冒的,而且非常灵验。古莉藩看到杨卫东的病情有所好转,心中十分高兴。她说:“小伙子,首先自己把自己看管好一点,这四个月的野外冬牧,才刚刚搭了个头,后面的事谁也说不准,赶明春接羔时节,我们能不能囫囵回去难说,最好先把自己管好。”杨卫东听出了古莉藩的言外之意,他也感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

    太阳冒花花的时候,乔光辉回来了。这严冬的日子,太阳冒花花时分是一天中最寒冷的。乔光辉的老鼠皮骟马全身拉着雾凇般的白霜,乔光辉的狐皮大帽及眉毛、胡须和睫毛上也结满了霜花。乔光辉的狐皮大帽不是被草原鹰抓走了吗?怎么又回到了他的头上?这事说来蹊跷神奇得令人难以置信。就在乔光辉他们夜宿青疙瘩和拉的第二天,古莉藩早晨起身烧茶,她出得门来,见不远处一株蒿墩上放着一样东西,颜色很是鲜艳,她觉得奇怪,便踩着没膝的积雪走到跟前,搭眼一看,原来是一顶狐皮棉帽。她疑惑,谁会把这么好的一顶帽子扔在这儿呢?她拾起帽子一端详立即惊得眉毛倒立,这不是乔坎的帽子吗?这还是她亲手给缝制的。古莉藩立即高兴地跳了起来:“乔坎,快来看,你的帽子回来了!”,乔光辉和杨卫东以为古莉藩开玩笑呢,没当回事。当古莉藩疯势势地破门而入,把帽子擎得高高的,乔光辉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牛眼睛还大,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草原鹰“良心发现”将帽子送了回来吗?乔光辉要古莉藩领上他去看帽子被发现的地方,几个人抱着好奇的心,出毡房走到那棵蒿墩前,只见蒿墩前一行狐踪清楚地映入眼帘,那一行狐踪由南而来,在蒿墩前转一圈,又原路返回,影影绰绰的不知去处。几个人特别是乔光辉和古莉藩只觉一股暖流回荡在心窝。他们自幼都听老人说起过狐仙的故事,他们被感动得想要落泪。

    乔光辉揭帘进毡房,一股寒气抢先冲入,正在发汗的杨卫东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经询问,乔光辉才得知今天延期转场的原因。他二话没说,从马褡子中取出一个药袋,拿出“伤风感冒胶囊”、“阿司匹林”等药物,倒了一碗开水,让杨卫东服了。杨卫东很不好意思,脸也有些红了。

    为顺利通过毒草区,乔光辉召集羊把式开了个会,作了周到细致的计划安排。

    这毒草区也就一公里距离的路段,哈萨克牧人称“吾乎荞皮”,即断肠草,毒性大得令人吃惊。羊一旦吃上,便一个跟斗栽过去,蹄子一蹬就断气。这毒草最捉弄人的是没有明显特征,你可以认为它是蒿草,也可以说它是白草,或许就是酥油草,所以你无法割除它。每年转场路过这里的羊群,都有被毒死的,只不过多或少罢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进毒草区前,将羊放饱,还要侦察清毒草区的界线。乔光辉对这一切都熟烂于心。

    杨卫东在古莉藩的精心调理和服侍下,终于痊愈了。后面的几十群羊陆续蜂拥而来,他们再不能耽误了。抢渡毒草区那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吃过后,由阿衣古丽和英菊卡打前站,古莉藩留下来帮忙赶羊。因为过毒草区必须做到快速,越快越好,使羊来不及低头吃草。乔光辉打发杨卫东先走,可是杨卫东觉得自己给转场添了不少麻烦,不能再当个闲人,他要执意留下来帮助赶羊,乔光辉也就答应了——多一人总比少一人好。

    抢渡毒草区,犹如一场战斗,人人情绪激昂,心情紧张。三群羊混编成一大群,挡在毒草区前放牧,等到中午时分,眼见羊肚子圆了起来,乔光辉下达了抢渡的命令。四个人齐声呐喊,马鞭不停地在鞍上敲打,整个羊群在三只训练有素的羯山羊的带领下,向毒草区对岸冲去。由于准备充分,齐心合力,吆赶有方,行动快速,终于顺利地渡过了毒草区。

    一场战斗下来,别的人还没觉得怎样,杨卫东却翻身下马趴在雪地上起不来了。古莉藩心细眼尖,发现杨卫东两个大腿不能动,原来他用力过猛,骑马又不得法,屁股被马鞍铲烂了,裤裆里血糊糊的,这是差生子骑马人常遇到的问题。乔光辉用刀子从豹花马上割下绺鬃毛,用火点着,烧成炭灰,叫杨卫东脱下裤子,洒在烂伤处。

    杨卫东的伤被乔光辉处理过后,挣扎着爬起来,不能骑马,只得一瘸一拐地走进毒草区,躬着身子在地上寻找着、观察着。他细心地将各种各样的草采集起来,用手绢捆着,装进马褡子。古莉藩拍马先走了,她要赶在前面去搭房子,烧茶做饭。哈萨克牧人的妻子就是这样起早贪黑不得闲,付出的劳动是男人的数倍。乔光辉对杨卫东的举动很感兴趣,他想,毕竟是个文化人,他是应该有所作为的。

    打头站的三群羊刚渡过毒草区,后续转场的大部队就陆续赶来了。近万只羊涌上来,由于靠近毒草区的牧草被前面的羊群抢食而光,后来的羊群只好饿着肚子过,尽管组织了大量人力快速赶吆,还是有十多只羊被毒死。这样少的损失对牧人们来说,已是值得庆幸的事了。因为在去黑山头的转场史上,曾有整群的羊被毒死过。过毒草区死几只羊,连乔光辉都认为是不可避免的,却让杨卫东放不下了。杨卫东是个非常固执的人,在他眼里,没有闹不明白的问题,他认为人来到世上,就是为着寻找人生各种答案而生存着。上学的时候,为解一道数学题,他能整夜不睡觉。这种性格使他对毒草要探个究竟。他认为毒草就是毒草,它只有一种,而不是牧人们说的那样,既是蒿草、又是白草或酥油草,那是牧人们对毒草威力的一种神化。他要做的就是寻找和鉴别。如果放在科研单位,做个并不复杂的化验就出来了,而在这荒无人烟的旷野里,唯一的办法就是亲口去尝,或畜或人?用羊来试验,牧人们会是什么态度呢?他怕古莉藩那不友好的冷漠或讥讽的眼神。而由人来尝,是很危险的。他苦苦地思索着。当他知道了冬牧归来,还要过一次毒草区,到那时,由于草缺春乏,必然会招致更大的危险和损失。杨卫东毅然决定,以身试毒。乔光辉一大早出去勘察行走路线去了,古莉藩背起一个口袋去四处拣拾柴薪和干粪块。杨卫东用自己带的一个大搪瓷缸泡了一缸羊粪,用柴棍搅和,将羊粪化成粪水,放在一旁备用。他觉得万无一失了,才开始尝试。他解开手绢,把那天从毒草区采集的十多种野草,一一摆放在面前,编了号,作了登记,然后一一试尝。为了不致贸然中毒太深,他从1号草开始,先尝草叶,再咬草茎,慢慢地咀嚼,细细地辨味,全神贯注地体验药性。若没多大反应,便吐去,用清水漱口,接着尝2号、3号、4号,当尝到9号的时候,他感到一种少有的香甜。这是一种无茎的细草,他刚咬了一口,立即觉得唇舌麻木,而且有点头昏眼花,不待咽下,胃中已感不适。嗯,就是它,杨卫东兴奋得立即往口中灌了一口粪水,还未跑出毡房,就恶心地喷了出来,又忍着粪臭,强行咽下,接着是喷射呕吐,然后人也栽过去了。

    正在这时,古莉藩拾柴回来了。她一见这景况,惊讶得只是哇哇地叫喊,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将趴伏在地上的杨卫东抱起来,又是喊又是按人中,杨卫东仍是昏迷不醒。正当她惊魂未定不知该如何办的时候,乔光辉骑马回来了,古莉藩像盼来了救星,只是快快地催乔队长来救人。乔光辉下马扑进毡房,看见地毡上摆放的草茎,他脑际立即划过一抹阴影,心弦震颤不已,一是骇怕,二是感动。他明白了杨卫东此举的内涵和大义,立即为杨卫东揩拭脸面、嘴角和衣服上的污水粪渣。他与古莉藩将杨卫东抬进毡房,不停地呼唤着杨卫东的名字。杨卫东由于中毒较轻,已开始嗯嗯应答,乔光辉悬吊的心像块沉重的石头落地了。他从药袋中取出一瓶甘草片,用瓷碗化了一满碗甘草水,给杨卫东灌上。乔光辉常年在外,常备有一个药袋,中药西药都有,他在自我调理和处理牧工各种病痛方面的知识和技能,远远胜过那时红医室的赤脚医生。

    毒草区的秘密终于被认死理的杨卫东揭开了,这为今后彻底割除毒草、改善冬收条件提供了科学依据,杨卫东赢得了牧人们的尊重。杨卫东的中毒反应很快就消失了,但他中的另一种毒却仍然毒化着他的灵魂,异化着他的思维和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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