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我能给你什么-生命的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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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面郭明义

    写到这里,我们应该知道郭明义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然而,接下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叙述郭明义,我却卡了壳。在此之前,我基本上按照时间这条脉络去还原郭明义。随着郭明义的影响渐渐地跨越出时间,走向更广阔的空间,我已经无法把握时间这条线索了。因此,从本章开始,我只能忘记时间,用空间的方式,截取几个侧面,去解读郭明义。

    世界是一个万花筒,郭明义也不是一成不变的,也有他的许多侧面,也有他的喜怒哀乐,也像多棱镜一般折射出七色光芒,更有属于他自己的丰富内心世界。我愿意与大家一起更深入地解读,郭明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管是谁,活在这个世界上,大家总会给他一个较为确切的定位。可这个定位,在郭明义身上,却成了争议,让人无法说得准。

    在人群里,工友们中,对他的评价和议论,那是五花八门,可每一种议论,都离不开一个字,大。

    有人叫他大傻,掐指数一数,他净做吃亏事儿,好好的家,让他捐得几乎是家徒四壁。

    有人叫他大侠,遇到不平的事儿,他喜欢直罗锅,喜欢挺身而出,命都豁得出去。有人叫他大使,谁有困难,他像天使一般,降临到你身边,像使者一样,替你到处张罗。有人叫他大彪,大家都回避的敏感问题,他却一意孤行地做,非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有人叫他大狂,工作起来,像上足发条,一分一秒也不停歇。有人叫他大倔,上来牛脾气,打死了也不回头。有人叫他大烦,劝别人献爱心时,比蚂蟥还要黏,黏上你,没完没了。有人叫他大魔,做奉献做得着了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有人叫他大凿,有些事情,一根筋到了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地步。有人叫他大怪,张罗的事情,大多超过了人们的普通心里预期,让人不解和难以揣测。有人叫他大圣,读懂了他的人,心灵的窗户忽然被他打开,才明白圣洁之花如此美丽。当然,叫他最多的还是大好人。可是,仅仅是一个大好人,怎么能概括郭明义?郭明义对自己的总结是,我就是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一生都在活自己,很简单。

    简单得像一汪清水的郭明义,其实却是一个很难一句说清楚的复杂体,他是用自己的脚步,拓宽了生命的足迹。我们只能用更宽度的视野去观察郭明义。

    ·我爱歌唱

    唱歌朗诵与紧张繁忙的采场工作,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郭明义却把它们弄到了一块儿,谁不说这是件怪事儿?曾经有领导郑重其事地批评他,不像个样子,哪有在岗位上唱歌的,不影响工作吗?他表面上接受了领导的批评,可没过几天,他又不管不顾,我行我素地把采场变成了舞台。

    不是郭明义不听话,是他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心。如果,当你真正地融入了采场,真正地融入到郭明义的工友间,你会忽然明白郭明义的良苦用心,便会见怪不怪了,也就理解了郭明义的固执。晨曦中,检查完一番公路状况,用对讲机做过一些工作上的交待,郭明义来了,来到了采场的底部,来到了工友之间。

    于是,问好的声音便不绝于耳,无论见到了谁,郭明义都要大着嗓门,充满激情地问候人家,好像多少天没见过面一样亲。接下来,他还要问谁谁谁家的难事儿解决没有,有啥需要我跑的,谁谁谁家的孩子对象谈得咋样了,咱得给烧把火了。谁谁谁的发烧感冒好点没有,我这儿有药呢。

    采场里沉闷的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好像一台大戏快要开演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采场底部,空旷的作业面有4平方公里呢,这样偌大的一个舞台,真的有演员就要出场了,唯一的演员就是郭明义。尽管他的嗓子没有歌唱演员好,尽管他的动作没有舞蹈演员标准,可他比谁都舍得投入,他能把自己的眼泪唱下来,也能把观众的眼泪唱下来。

    因为,他唱的都是工友们心里的歌。工友们累的时候,他在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工友们热的时候,他在唱,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工友们寂寞的时候,他在唱,说句心里话,我也想家。工友们准备共同帮助一个人的时候,他在唱,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新的复员军人成为他们的工友时,他在唱,咱当兵的人,有啥不一样。工友们困倦了,他在朗诵,轻轻的我来了,正如我轻轻的走。

    或许有人问,老郭精神上有毛病吧?或许有人问,老郭是不是在耍活宝?这些猜测全错了,因为你没有看到郭明义眼里将溢的泪水。矿工的行业,原本是个劳动的群体,他们与山石为伍,与大自然为伴,与生死相随,独特的职业养成了几代矿工独有的性格,粗犷、豪放、义气、抱团儿。可是,现代化的采掘,让人的工作越来越程序化,让劳动越来越重复和简单,让人与人之间越来越远。

    深凹下去的采场,空旷寂寥,与外界完全隔绝了,每个作业面,仅有一两个人,庞大的现代化矿山设备,把人群隔成若干个个体。而驾驭着这些现代化设备的矿工,不是从前的老矿工,就是他们的下一代子弟,天然形成的性格与工作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冲突。除了轰鸣的机器声,大家的生活很枯燥,也很孤独,他们甚至称自己比劳改犯还孤独,工作和服刑一样无聊。

    郭明义生就一副柔软的心肠,见不得别人受苦遭罪,见不得工友们在这样艰苦而又寂寞的环境中工作。事实上,郭明义的歌声,就是他们心灵的抚慰,他的到来,让工友们压抑的内心得到释放,疲惫的身躯得到缓解。无形中,他在充当着心理医生的角色。

    都说人生就是一台戏,难道说生在了采场,就是一台哑剧,一台沉默而又无聊的剧?相对封闭的矿山、独立性过强的现代化采掘,难道就成了人们心灵的屏障?

    正是因为没有人天天去关心他们,没有人天天给他们做心理释放,所以,他们更渴望郭明义。

    郭明义之所以能够成为联络大家感情的一根脉,也是因为他的工作性质决定的。采场里各车间、各工段、各作业面,全是靠公路连着,他有条件、有机会、也有能力把他们串联在一起,组成一个矿山大家庭,让工友们找回矿工的感觉,找到从前的自己。

    简单重复的操作持续了一整夜,工友们快成了机器,这时候,他们最疲倦、最麻木、最烦躁,也最容易出事故。

    正是这个时候,郭明义带着他的问候,带着他的歌声,带着他的微笑与活力,恰到好处地来了。他的到来,像是给一潭死水投下了一块石头,在工友们的心坎上激起了波澜,采场里立刻活跃起来,他们憋闷的心绪马上释放出来,疲惫送给他们的瞌睡虫立刻被赶跑了。

    采场里一片欢声笑语。

    郭明义会唱的歌多,大家可以用对讲机随便点;郭明义的知识面广,问点啥问题,都能说得妥帖到位;郭明义的脑袋反应快,逗闷子开玩笑,话茬落下能接得住,能让人开怀大笑;郭明义会解心宽,啥事跟他一说,心里委屈,能让你哭出来,疙瘩解不开,能让你笑出来,难事处理不好,能让你思路清晰起来。再解决不了,你就推给郭明义好了,他会比自己的事情还上心。

    快乐工作,激情人生,是郭明义的一贯风格。甚至,有人恶作剧,专点难度大的《青藏高原》,他也会有板有眼地给大家唱,最后那几句,实在唱不上去了,他吼也要把歌吼完。所以,工友们特别渴望见到郭师傅、郭大哥、郭叔叔。老郭能让他们高兴,能给他们解乏,能倾听他们的心里话,能让他们内心的寂寞得到释放。

    这就是郭明义最高兴的事情。

    在休息时间,他会很惬意地拿个扬声器,站在高坡上,为工人们朗诵林徽因的《人间四月天》、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艾青的《我是一只鸟》……其中他把艾青这首诗稍作了改动,竟成了工人们口口相传的“名言”——假如我是一只小小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歌喉歌唱,即使我死了,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

    有时,工友们也会给郭明义出善意的“难题”,像曹植那样,七步之内作一首诗。这一点,难不住郭明义,他的脑子装着诗库呢,随便就抽出一首,虽说不能流传千古,却很容易撩拨起工友们的激情。工友们没听够,在对讲机里喊,郭师傅,你再来一个,我就多拉一车。多拉一车,就是效益,就是贡献,这就是郭明义所要的回报,也是郭明义的愉快工作法。

    有时,工友们还会回报给郭明义更感动的一幕。看到他的身影来了,不等他给大家表演,工友们就把他前一天唱过的歌曲或者朗诵的诗歌放出来,那是他们用手机录下的,通过对讲机回馈给了郭明义。每逢这时,郭明义的眼里总会旋着泪水,这是他跟工友们的情意。郭明义在散文《放歌矿山》中写道:矿山,我是你的儿子。你抚育着我,迷恋着我。不管我走到哪里,我都爱恋着你呀——矿山,我的故乡。年轻时的初恋,长期的吟唱,永不感到疲倦。矿山,你是一条流淌的金河,满山,满树,满道,满坡,满眼的金黄……

    洒满阳光的采场路上,一位年轻的矿工,唱着“咱们工人有力量”,唱着“矿工之歌”。听着听着,突然,电铲司机、钻机司机、推土机司机、电动轮司机不再沉默,随声附和,装车,开钻,刮道,唱歌。高亢有力的歌声,熟悉的曲调,优美、流泻的旋律和气势,汹涌澎湃,一泻千里。

    今天,又干了10万吨。

    ·披肝沥胆

    关心和爱护他人,是善良人共有的美德。可有谁见过,关心人关心到了极致的程度?郭明义做到了。哲人说,真理多走一步,就是谬误。孔子曰,过犹不及。从表面上看,郭明义关心别人似乎有些“病态”了。但是,假如你真的走进弱势群体,真的去体会细微之处,你就会豁然开朗,就会忽然间知道,底层的老百姓,多么希望关心,多么渴望帮助,多么期盼友情。原来真理与谬误之间,还有那么大一块的真空。郭明义的存在,也是在填补着这块空白。在过与不过的分寸点上,郭明义还是把握住了这个度。

    最初的时候,工友们对郭明义乐意帮助别人、喜欢做好事,不但不理解,还把他当成了异类。不像现在这样,工友们已经把他当成了精神领袖,无话不听,不事不从。有个工友和他开玩笑,老郭,你这么喜欢学雷锋,我的工装破了,把你的新工装脱下来,换一下呗。郭明义连半秒钟的迟疑都没有,马上脱下新工装,不换还不行。有的工友劝,别跟老郭开这种玩笑,他是认真的。因为工友们都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在郭明义身上许多回了,别说是换,就是跟他要工装,他也决不回绝,宁可光膀子回家。第二天,这个工友觉得玩笑开得过分了,别人也在背后批评他,这不是欺负人吗。他就找到郭明义,要求把衣服换回来。

    郭明义却不同意,男子汉大丈夫,吐唾沫是钉,岂能反悔。

    别人认为这是玩笑,郭明义却不这么认为,玩笑也是心有所想,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如果家里不困难,开这种玩笑的想法都不会有。再说了,一件新衣服,换回了一颗真心,何乐而不为呢?

    郭明义的劳保鞋比工友们穿得都费,路走得多,自然是一个原因,可再费单位发放的也供得上穿。他的鞋是换费的。自打郭明义动员工友们参与希望工程、义务献血、捐造血干细胞之后,哪一年,妻子都得从市场上买回四双劳保鞋,有些年份还不够。

    市场经济了,谁不知道钱好,郭明义动员工友们献爱心时,经常碰一鼻子灰,有时还污辱他几句,弄得他挺狼狈。也难怪,工友们的工资,除了日常花销、供养子女、孝敬老人、礼尚往来,就剩不下多少了,谁不想留一点积蓄?

    郭明义动员他们时,有的工友当时就炸毛了,指责郭明义,捐捐捐,我自己还困难呢,你说得好听,让你把新鞋脱下来,换我漏窟窿的旧鞋,你愿意呀?

    郭明义二话不说,脱下新鞋就递过去。那双新鞋是前一天妻子花了200多块钱,买回来刚刚穿在脚上,晚上回家,就变成旧的了,气得妻子直嘀咕,总是换鞋,谁供得起你呀!

    工友们说,老郭你这是何苦的呢?

    郭明义却说,没关系,我一大把年纪了,穿啥不一样?

    大多时候,郭明义和别人换鞋,不是因为赌气,是因为工友的鞋破得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主动和人家换的。也有调皮的工友在打趣,老郭呀,你看我这鞋又坏了。谁也没想到,爱较真儿、死心眼的郭明义按着工友,非把鞋换下来不可。

    每逢换鞋时,工友们看到郭明义的袜子,禁不住一阵心酸,都什么时代了,还穿着补了又补的袜子。

    郭明义对自己抠得一分钱都舍不得花,给别人时,恨不得把心都掏出去。在齐大山选矿厂的妹夫看到大舅哥穿的工服,旧得不像话了,送给他一套新工服,还没隔夜,第二天一早,就穿在了别的工友身上。

    就这样,一双鞋,两双鞋,一直换了几十双鞋,谁还能怀疑郭明义不是真心?

    就这样,一套工装,两套工装,送出了几十套工装,有谁还不能被郭明义温暖过来?

    就连雷锋的战友乔安山都说,小郭啊,要在保证自己生活的基础上量力而行。

    郭明义说,我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家庭和睦,工作顺心。

    乔安山,是郭明义敬仰的人物之一,他知道,电影《离开雷锋的日子》的原型,就是这位老英雄。2010年3月12日,又是一个让郭明义激动难忘的日子,雷锋生前战友乔安山应鞍钢矿业公司团委邀请,专程从抚顺赶来参加“乔安山弘扬雷锋精神报告会暨郭明义青年志愿服务队成立仪式”。

    郭明义见到80多岁的乔老健步走过来时,犹如见到了雷锋走来,他跑上前,两位不同时期学雷锋标兵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长时间不肯松开。他从乔老身上感受到雷锋当年的体温、雷锋的思想,激动的热泪尽情奔流。

    乔老将一枚珍藏多年的雷锋像章别在郭明义胸前,动情地说,你是新时期雷锋精神的传承者,你比我们做得更好。

    后来,乔老将自己的自行车赠送给了郭明义,让郭明义转赠给更需要自行车的孩子。

    从表面上看,郭明义平时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关心工友时,却是心细如丝。

    冬天里,哪辆车的挡风玻璃坏了,郭明义准能最早发现,立刻脱下自己的棉大衣,给工友披上,人家不穿,他还不干,因为开车坐着不动,冷啊,他在地面能活动。

    新从部队复员的工友王佳,因为没有经验,寒冬腊月戴着单安全帽上班,指挥电铲移动时,耳朵都冻肿了。恰巧郭明义路过,他不顾自己耳朵有冻伤这个毛病,摘下自己的棉安全帽,就与王佳换了。

    发现工友没戴表,郭明义立刻挽起袖子,从胳膊上捋下自己的表,硬是给工友戴上,工友李君哲曾得到过郭明义的两块手表。有人问,你没表怎么办?他说,你们都有表了,我有和没有不是一样吗?

    采场的工作环境艰苦,又远离市区,许多女孩不愿意和青年矿工谈恋爱。他就左一次右一次地当红娘,掏钱请双方吃饭。

    给当班的工友买包子、买西瓜、买防尘口罩,帮电动轮、电铲司机搬油、搬件、搬物品,已经是郭明义习以为常的事情了。甚至,工友两口子打架,他去调解矛盾,闹离婚,他去给解心宽,怕他们把坏情绪带到工作中。

    在采场,只要工友有事求到郭明义,他没有不办的。有人问他,万一工友提出非分的要求,你也要满足他?郭明义答,当然,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就不认为是非分。

    即使路上遇到了素不相识的人,发现人家没戴棉帽子冻得不行,他也立刻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非得给人家戴上。这是一个叫洪成宇的农民提供的,听说采访郭明义的人来了,追着赶着找来,非要记下这一笔。

    工友印有仲说,我们不是一个车间的,可我们特别需要郭师傅,郭师傅就是我们的亲人,看你衣服破了没法穿了,他宁愿光膀子,看到你没饭吃了,他宁可饿着,看到你渴了,他豁出中暑,也要把水让给你喝。他做的好事数都数不过来,我拣最近的说。8月5日下暴雨,高压电缆被水淹了,我戴着绝缘手套,用铁钩子捞电缆,没法打伞,郭师傅老远就跑来了,给我撑伞,他却浑身上下浇个精透。我很过意不去,他却说身体好,不怕雨浇。

    接受媒体采访时,有记者问,是什么支撑你做了这么多好事?郭明义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个问题,他说,做好事是一种习惯,就像吃饭。

    越是逢年过节,郭明义越是不休息,早早地来到采场,送贺卡,发糖果,给大家拜年,祝大家节日快乐,让工友们在节日里感受到家的温暖。

    看到身边的工友生活有困难,郭明义总是倾尽全力去帮助,少则一二百元,多则一两千元。采场作业区里,总共有40名职工,一多半的职工得到过他的直接资助。听工友刘启涛说,车间里没电视,等待换班时,太寂寞,没意思。回到家,他马上把电视抱过去,还说,女儿念书,我们不看电视;刚从旧货市场淘来一台电视,到退休的张师傅家串门,看到张师傅拮据得连电视都买不起,立刻把电视搬到了张师傅家;电铲司机曹宇的爱人没有工作,家里有两个孩子,开学他就给送去200元;水车司机马连强生活困难,越到过年过节越感到钱紧,他买来大米、白面和豆油,直接送到家去;平路车司机张云患上了骨股头坏死,花了十来万块钱,还没治好,他送去了1000元,还觉得不够……工友们说,活干多了,累了,想抽支烟解解乏,他自己不抽烟,却不辞辛苦地跑出采场,买回大家最爱抽的烟。

    在工友们的心目中,天大的事儿,郭明义都能给你化解了。

    工友们工资、福利待遇、劳动保护出现了差错,只要他知道,就用不着工友们去到矿里跑,他已经唇枪舌剑去了;食堂送来的饭菜做得不好吃,他拿起工友的饭盒就去找矿领导,责问这样的饭菜怎么吃;外面修桥,通勤车进不来采场,影响了工作,他立刻出去,找到相关部门去协调。就连浴室开放的时间出现了误差,他也去过问;每天洗工作服的福利待遇被取消了,他也要管到底,批评领导,这么油腻的工作服,不用特殊方法,怎么洗,直至领导收回成命。

    只要是和工人的利益有关,他比谁都上心。可是,几任矿长从来没见过爱提意见的郭明义为自己的利益提过意见。

    每逢工友和领导闹矛盾了,工友们之间闹些摩擦了,郭明义总是充当“润滑剂”,道理说清楚,两边一弥合,啥事都没有了。

    别看郭明义不是领导,只要有他在采场,领导就会放下一万颗心,说老郭是消防局的灭火器、供电局的稳压器、电信局的调制解调器。他会让那里的天地人和谐成一体,就连一只小鸟的歌唱都不会被打扰。

    ·我还能给你什么

    有人问郭明义,为什么你的心里装满了别人?他一时语塞,他觉得这是习惯成自然的事情,就像一加一等于二,还需要拿什么来证明吗?

    有一次,矿党委号召为矿里的一个贫困家庭捐款,大家有捐100元的,也有捐200元的,最后整理捐款名单时,郭明义的名字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捐了400元,到了末尾,又有了他的名字,是100元。原来,郭明义就是想捐500元,可是一摸兜,只有400元,既然是想法,又没跟别人说,捐了400元,已经不少了,可他还是跑回家去,取来了100元,补充了进去。在《我能给你什么,我的朋友》这首诗中,郭明义写道:

    我常常问自己

    我究竟能给你什么

    我的朋友

    虽然我不知道这个答案

    但我确实能给你

    那属于我的生命

    我的爱

    来吧

    亲爱的朋友

    让我给你一个太阳吧

    让那太阳的光辉

    驱散寒夜

    温暖着你

    给你绿色

    给你蓝天

    有人说诗歌是虚无缥缈的,哪能当真,郭明义的文学作品,虽然浪漫,却是真实的心灵轨迹。他能这么写,也能去这么做。采场生产汽车的轮胎供应商钟明杰,就经历过一次郭明义“着了魔”的“傻事儿”。轮胎和路,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也就是说,钟明杰和郭明义需要经常打交道。

    郭明义时常以此“以权谋私”,带着钟明杰到“希望工程”去捐款。开始的时候,钟明杰挺不情愿,只是碍于面子,没有反驳。慢慢地,他被郭明义感染了,老郭经常把自己捐得兜比脸还干净,回去坐车的钱都需要借,自己舍出几百块钱,还是比老郭容易得多。

    让钟明杰最感动的还是2010年3月11日。那天中午,郭明义从报纸上看到一条消息,辽宁科技大学的一名21岁的女大学生于雨含,不幸患上了尿毒症,正在住院治疗。她的父亲因为心脏病丧失了劳动能力,全家只靠母亲800元的退休金维持生活,贫困的家庭,面对着高达28万元换肾的费用,一筹莫展,母亲准备割肾救女。放下报纸,郭明义一刻也坐不住了,这样的家庭,全靠这位母亲,失去了一个肾,一家不全是病人了吗?

    郭明义急着找到前来办业务的钟明杰,让钟明杰开车,带他马上赶往鞍钢铁东医院。从来不占别人便宜的郭明义,这一次却“享受”了钟明杰的私家车,让钟明杰当专职司机。赶到了医院,钟明杰才知道,又是做奉献去了。见到患病的女孩于雨含,两个人的眼圈都红了。当时,郭明义的兜里只有200块钱,他都掏出去了,钟明杰也是倾囊而出。接着郭明义找到医生,询问病情。医生说,想治好孩子的病,必须换肾。

    郭明义条件反射一般,急不可待地让医生开单子,立刻给他抽血化验配型,要捐出一个肾给女孩儿。钟明杰也深受感染,他也有这么大的一个女孩,就当救自己的女儿了,也陪同抽血化验,想捐出一个肾。

    血样采集结束后,医生让他们留下通信地址,回去等待通知,一旦配型成功,马上过来做移植手术。医院里有许多郭明义的老熟人,有人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郭明义的母亲叶景兰的邻居了。邻居回去,找到叶景兰,告诉她,不得了了,你儿子要捐肾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说捐就能捐了?叶景兰急坏了,捐钱捐物,她都不拦着,自己有退休金呢,用不着儿子贴补多少,还鼓励儿子,认为儿子做得对,做人就应该多帮助别人。可是一听说儿子要捐肾,说啥也不同意,捐了一个肾,等于捐出去了半条命,在电话里哭着喊着,让儿子别做傻事儿,批评着儿子,这么大的事儿,咋就不跟我商量商量。

    妻子知道这件事之后,既心疼又后怕,捶着郭明义的胸脯说,你觉悟再高,自己的身体不要了?讲奉献,也要有个度啊!可郭明义决定了的事情,谁也甭想改变。他说,人有一个肾就够用了,捐出另一个不碍事,你不捐,我不捐,那孩子不就等死吗?

    最终,因为配型不成功,郭明义和钟明杰的肾都没有捐成。

    当时,于雨含的母亲没在病房,回来后,听女儿这么一说,有个工人伯伯给他捐了款,又听医生说,去配型了,还要把肾捐出来。当时,她的眼泪就下来了,问女儿,那位伯伯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儿,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在哪儿上班儿?

    于雨含答不出那么多,她描述了恩人的样子,说出了穿着工作服的特征。那位母亲根据这些特征,追到了齐大山铁矿的办公楼。找到这里,再找郭明义就易如反掌了,这种事情,只有郭明义才能做出来,谁都会给那位母亲提供线索的。

    果然,那位母亲把郭明义按住了,急切地要给电视台打电话,她说,活了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好人,一定要让大家都知道。

    这一次,轮到郭明义不好意思了,他不希望把这件事捅到电视台,他所做的这些,只是出于本能,没必要张扬。

    这就是郭明义,除了给予还是给予,除了奉献还是奉献,平凡中的非凡,普通中的崇高。

    ·岗位上的犟牛

    人缘好,脾气暴,这是工友们对郭明义的评价。

    这本来是矛盾的性格,怎么在郭明义身上融为了一体?

    人缘是郭明义对工友们的感情,脾气是郭明义对工作的态度,他把人情和工作分得一清二楚。感情再好,工作不到位,那就等于惹了郭明义这头“倔驴”,等着老郭劈头盖脸地收拾吧。

    采场里,作业面扩展到哪儿,公路就得跟进到哪儿。推土机得及时为电铲服务,确保电铲有个良好的作业面。1999年一个严冬的上午,郭明义在巡查各电铲铲位跟进情况时,对5号铲位的平整度不满意,要求负责5号铲位的刘师傅重新施工。

    天太冷,那时的推土机里又没有暖风,施工的路面又坚硬难啃,让刘师傅返工时,他已经不愿意了,碍于郭明义站在野地里引导他施工,当时没发作。

    干了一个小时,刘师傅说啥也不干了,瞥了一眼郭明义,不满意地说,天太冷了,等中午暖和暖和再推吧。

    郭明义说,不可以,5号铲是高效铲,不能因为路不平耽误了生产。

    刘师傅立刻恼了,骂着郭明义,又不是给你们家干活,催啥催!过完年,我就退休了,当了一辈子推土机司机,我还不如你吗?我今天就不干了,爱咋咋地。

    郭明义气得脸色通红,也提高了嗓门,你明天退休了,今天也得尽职尽责,天再冷,你在驾驶室里,我还在雪地里呢,我能坚持,你就得坚持。

    刘师傅立刻破口大骂起来,反正他比郭明义大十几岁呢,什么解渴骂什么,什么难听骂什么,骂得郭明义没有了还嘴的余地。骂到激动时,还伸手去打郭明义,幸好被工友们拉开。

    在工友们的劝说下,吵架的现场沉寂了下来。

    郭明义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首先向刘师傅道歉,他说,都是我不好,刚才情绪太激动了,请您原谅,您比我年长,我应该尊重您,也应该考虑到您的情绪,要是不解气,打我骂我都可以,但不能因为咱俩闹矛盾了,影响工作,标准该咋执行还咋执行。

    刘师傅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推土机里,继续平整铲位,直到达到标准。

    没多久,刘师傅退休了。送别刘师傅的时候,郭明义把自己省下的工作服、劳动鞋、雨靴等都送给了他,并说,您家在农村住,这些东西以后能用上。

    10年过去了,刘师傅还在后悔和郭明义吵架这件事儿。每逢遇到矿山的老熟人,或者从乡下返回矿里,他都像个老婆婆一样念叨着,那事都怪我,我还骂了人家,小郭是个好样的,心眼宽,不记仇,凡事听他的,准没错。见到小郭,替我代好。

    还有一次,平整道路施工结束时已过了中午12点,郭明义经过测量发现路面的平整度只是接近,而未达标,就坚决不让收工、不予签字。修路作业区的一名现场负责人对此有些不满,郭明义来了犟脾气,坚决不同意,直至说服了大家返工重修,达标为止。

    凡涉及施工质量,郭明义就是黑脸包公,甚至连主管他的领导也敢顶。一次,生产厂长让他不要和施工队过于斤斤计较,他张嘴就让自己的顶头上司“闭嘴”,弄得人家很是下不来台。

    ·侠肝义胆

    侠肝义胆、不要命,这是工友们对郭明义的另一种评价。

    不管遇到什么事儿,不管这事多么难,多么危险,郭明义不躲,不怕,甚至都不去想,接手就做,做就做到底,身体里流淌着一种阳刚的血性。

    2007年,铁矿石和柴油的价格节节暴涨,有些不法之徒把盗抢矿石和柴油作为生财之道。而齐大山铁矿的采场与鞍山、辽阳周边的14个村子接壤,面积很广泛。受到地理环境的制约,难以实现完全封闭,守护任务非常艰巨。

    面对十分猖獗的盗抢,矿业公司开展了声势浩大的矿产资源保卫战。齐大山铁矿成立了两个护矿队,郭明义不但报了名,还担任了其中一队的队长。每天晚上,他带着工友在采场巡逻,一旦发现异常情况,他就冲在最前面。

    齐大山有一伙小皮子,吃惯了这口食,因为偷出一车矿,能卖到上万块钱,够挥霍半个月了。他们每人拿着一尺多长的刀子,谁敢拦他们,他们就扎谁。矿山里的人被吓住了,睁着眼睛看他们抢矿。

    郭明义听说了,摸清了这伙小皮子的活动规律,来到了他们聚集的地方,将这群小皮子堵住。小皮子们拿出刀,逼在他的身上,企图让他退却。他还以冷笑,怕了,我就不来会你们了,除非你们捅死我。

    小皮子拿出了下黑手的架势。

    郭明义睁圆了眼睛,骂他们,别跟我装凶,穿开裆裤时,我就认识你们,滚。

    小皮子软了,想拿钱往郭明义兜里塞。

    郭明义还是那一个字,滚。声音比刀子还硬。

    小皮子们怯了,灰头土脸地回去了,背地里给郭明义起个绰号,叫郭大神。他们每一次想盗矿,都想探探郭明义是不是在矿里。可郭明义却像个机器做的人,白天工作,夜里护矿,他们一动坏念头,就能看到郭明义。于是,他们长吁短叹地说,又遇到郭大神了,啥也弄不着了,没法再神气了。

    郭大神有两层含义,一层是佩服郭明义,那是矿山的守护神;另一层是,郭明义真是神了,只要他们蠢蠢欲动,郭明义就能闻到风,不等行动,就得流产。

    别看郭明义耳朵聋,却是一个顺风耳。是啊,大家都称郭明义是齐大山的一张名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这些却不是最危险的,最危险的一次,发生在2007年6月的一天早晨。

    清晨5点多钟,郭明义来到采场,快走到沟底时,忽然发现两个不法分子正在偷大型机械设备的柴油。他大喝一声,住手,边喊边往前冲。

    两个窃贼没想到,有人这么早赶到采场,“偷兴正浓”,被郭明义的一嗓子吓了一大跳,急忙跳上偷柴油的车,想开车逃跑。郭明义紧跑几步,抢先堵住了偷油车唯一的出路,喝令他们下车。两个窃贼说啥也不下车,还轰着油门,威胁着向郭明义逼来。郭明义纹丝不动,大声说,来吧,要跑,除非从我身上轧过去。两个窃贼真的遇到了不怕死的人,反倒畏惧了,丢下车辆和柴油,慌忙逃跑,弄得偷鸡不成蚀把米。公安机关根据现场丢下的车辆等线索,抓获了两名犯罪嫌疑人。事后有人责怪郭明义,安全第一,就你一个人啊,万一窃贼狗急跳墙了怎么办?

    郭明义一笑,怕啥?没有万一,没听过做贼心虚这句话吗?人都有两面性,贼也如此,你越软,他胆子越大,见着不要命的,他就怕了。

    2008年初的一个夜里,盗矿者真的来偷矿了,当天值班的正是郭明义带领的一队小组值班,发现了盗矿者的车。郭明义立刻跳上皮卡车,带着工友,加大油门,急速追了过去。

    盗矿的车越跑越快,他们的皮卡车也越追越快,没用太长的时间就追上了盗矿分子的车,横着把盗矿车拦下。不等工友们下车,郭明义如同战场上的战士,风风火火地冲上了盗矿车。起初,盗矿者还想以武力抵抗,看到郭明义一副凛然正气、生死无惧的样子,立刻服软认输了。

    事后,工友们有些后怕,郭明义太急了,大家一齐冲上去,不更安全些吗?盗矿者真的急了,拿起车里的家伙,你不就危险了吗?

    郭明义一笑,我们是护矿队,如果有一点软弱,盗矿者还敢来偷。我这么做,让他们胆寒,让他们恐惧,震慑住他们的嚣张气焰。

    可是,真正有生命危险的,面对的却不是盗贼,而是一个精神病患者。

    那是1991年夏天,齐大山铁矿机动车间一名有精神病史的职工突然发病,手里挥舞刀,边追赶着职工和行人,边到处乱砍,吓得大家都仓皇地往外跑。看到人们都害怕了,精神病患者更来劲儿了。

    路上行人如织,不是谁都能躲得开的,尤其是那些老人和孩子,不及时制止,不一定要伤到几个人,弄不好,还会闹出人命来。

    可精神病患者手里的刀都抡圆了,谁敢上手?

    郭明义没有躲,他与精神病患者周旋着,找准一个空档,抱住了精神病患者的胳膊,在工友们的配合下,硬是把刀夺了下来,将精神病患者牢牢地控制住,立刻送进了医院。

    于是,惊慌失措的人们安静下来,精神病患者的家人也赶了过来,对郭明义千恩万谢,感谢为他们家拦下了一桩大祸。

    ·正义不需要理由

    在齐大山铁矿,郭明义虽然仅仅是个公路管理员,不是“官儿”,似乎是除了责任,没有啥权力。可是,他在采场人脉好,威信高,想动用一下那些大型设备,想给谁揩点油水,不过是举手之劳,谁都会给面子。更何况百余人的修路队伍,谁不在他的召唤之内,如果想要搞“腐败”,捞外快,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采场里,承包一些小工程的私营老板,总想让郭明义行个方便,调动一下铲车和电动轮汽车帮他们施工。

    大型设备动用一下子,解决他们的小工程是小菜一碟,几万十几万的利润就归他们了。于是,他们像苍蝇一样围着郭明义。

    他们见到郭明义使用的手机在旧物市场上三四十块钱就能买到,就把他们手里价值几千块钱的手机往郭明义手里塞;看到郭明义的兜比他的脸还干净,就想把钱往他兜里装,想让郭明义通融通融。

    每逢这时,郭明义就手攥得紧紧的,兜捂得严严的,像石头雕的人,丝毫不为钱所动,让他们所有的努力都枉费心机。

    郭明义稳如泰山,让苍蝇找不到想要叮的缝。工友们也都自觉得很,不管多缺钱,谁都不为钱所动,因为他们知道,郭明义要是翻了脸,酸得很,不给你闹个天翻地覆,他绝不罢休。

    于是,采场里,齐大山铁矿里的人和私营老板们带来的人各干各的,始终“井水不犯河水”。

    郭明义是个闲不住的人,只要见到他的身影,不是风风火火,就是急急忙忙,像陀螺一样,只要睁开眼睛,就转个不停。有人半真半假地说,老郭啊,你这辈子没白活,一个人比十个人还忙。郭明义却很认真,爹妈让咱在人世间走一遭,不把潜能都挖出来,人生真的没意义。只要地球在转,大事小事,正事闲事,总会发生,都不管事,世界还有规矩吗?所以,即使是闲事,郭明义管得也很上心。

    2009年6月的一天,郭明义坐着车,沿着采场的路向上行驶,看到前方有个拄着拐杖行走的年轻人,在漫长的大上坡上,行走得格外艰难。别说是上坡了,腿伤到了那个程度,就是平路,也够他走的了。

    郭明义让司机停下车,让那个受伤的年轻人上车来,搭他一段路。年轻人很吃惊,显然,他招过多次手了,路过的车没有停下来的。他对郭明义很是感激,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说,我遇到了好人了。郭明义说,啥好人,平常的人,腿都这样了,还出门,有事吧。年轻人愁眉苦脸地说,有事儿谁能帮得上,给施工队的老板打工,碰伤了,就不管了,要了多少回医疗费,都白跑了。郭明义说,别急,我带你去要。这么说着,郭明义真的带着打工的年轻人找老板去了。和老板一见面,打工的年轻人就和老板吵了起来。在争执的声音中,郭明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清楚了,理全在打工的年轻人身上。老板不但医疗费没给,还欠着年轻人的工钱呢。这时,郭明义忍不住了,嘴也不像平时那样木讷了,连珠炮似地说着他自己的道理。他说,大热的天,腿脚还有毛病,顺着坡道走上来走下去,一个往返得要遭多少罪呀!咱腿脚好的人,还累得不行呢,你就这么忍心让他一趟一趟地来找你?老板不认识郭明义,不耐烦地问他,你是谁呀?从来不说谎的郭明义,这一次说了谎,他说,我是见习律师。老板不再争执了,看了半晌郭明义,问,你是他请来的?郭明义说,我并不想帮他打官司,半路上碰到的,见他爬坡挺难,把他捎来了,我是出于人道主义,才想起来要帮他办这件事儿,咱们拿出个解决方案吧。那天,郭明义说得入情入理,也很感染人,老板首先在情感上接受下来,表示出了解决问题的诚意。

    第二次替年轻人去找施工队,与老板商讨的就是赔偿的数额了。等到第三次与老板面对面地替年轻人讨薪要赔偿的时候,老板已经从侧面打听出了,来人就是郭明义,就像大水冲了龙王庙一般,爽爽快快地赔偿了6000块钱。

    有人说,为了素不相识的外省农民工,三番五次地打电话,追着老板的屁股后面要钱,值得吗?郭明义反问道,如果那人是你的亲兄弟呢?像这样的闲事儿,郭明义管得实在是太多了。看到下岗工人找不到工作,他就去找公司领导,还有没有什么岗位,能不能再安排几个临时工,哪怕干几天也行?公司里的临时岗位安排满了,他就去找个体老板,还有几个人,能不能在你这里找个零活干,让他们多少有一点收入?

    有人问他,这些事儿和你有啥关系?

    郭明义说,社会上的每一件事儿,都和我有关系。

    还有乔广全上访的事情,郭明义管的也是“闲事”。

    老乔是郭明义的老同学,前些年下岗了,带着二十几个人到处找活儿干。有一个施工队欠了他们6万块钱,整整四年了,没要回来。追急了,施工队就把最冷的话扔出来,想告我?你爱去哪儿告就去哪儿告,就是不给你。

    乔广全气极了,要进京上访。

    那是2008年3月,北京奥运会已经倒计时了。

    不知道郭明义咋听到的消息,当天就跑到乔广全家里做工作,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能这么做,不能让事情走向极端。

    正在气头上的乔广全,一时半晌听不进去劝,铁了心要进京上访。

    郭明义也是铁了心地留住乔广全,天天往他家里跑,每一天的好话都要说上一火车。一连跑了十几趟,才把老乔的心收拢住。

    郭明义说,老乔啊,国家是大家,咱们家是小家,北京办奥运,办的是国家的大事,需要喜庆吉祥。咱们家办喜事儿,是咱们家的大事,不管有理没理,你愿意咱们家办的喜事有人搅浑水呀?

    乔广全说,一个老板,6万块钱不算啥,可我们都是下岗职工,那是养家糊口的度命钱。

    郭明义拍着胸脯说,我去替你讨回公道。

    从此,只要一有空儿,郭明义就不断地奔走,既然施工部门铁了心不想给,那就跑劳动部门,跑建设部门,跑所有能管得着施工队的部门,据理力争。

    跑了接近两个月,郭明义磨破了嘴皮子,找遍了熟悉的人,终于将这件事儿跑成了,施工队如数地归还了乔广全的欠款。

    老同学想回报郭明义,郭明义却拉着他去了希望工程,去了红十字会,去捐款,去献血,去当捐献造血干细胞和遗体的志愿者,去回报整个社会。

    两年多的时间,乔广全除了投身希望工程捐款,还献了5次血。他说,原来,我对社会很不满,现在,老郭让我看到了崇高,看到了我们的社会还是充满着阳光,我觉得,我也是高尚的人了,也能给社会做点贡献,可以给社会留下些什么。

    ·不是领导的领导

    在采场,几个车间交叉着在一起工作,无论哪个车间的工友,都奉郭明义为不是领导的领导,不是工会主席的主席,大家有事找他商量,有困难找他帮助。同龄人称他郭师傅,比他年轻的称他郭大哥,青年人称他郭叔叔,所有的称呼,都是那么亲切。他把大家聚起来的时候,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大家离开采场,每个人都成了天宇间闪闪发光的星星。

    郭明义之所以有如此的凝聚力,是源于他人格的力量,源于那个最简单的字,爱。

    如果你亲临他的工作场所,每一天都会被这个字感动。采场里,每一位工友,不论是在高高的电动轮汽车上驾驶,还是渺小地行走在地面,只要相逢,互相间都会敬一个自然却又深沉的举手礼,那是向对方打招呼,也是向对方问好。这种相互尊重的习惯,就是郭明义带到采场来的,那是军人的习惯,也是工友们的朴素情感。

    我几次到采场体验生活,工友们将我团团围住,争先恐后地诉说郭师傅做过的好事,多得已经让我手忙脚乱了。在七嘴八舌的叙述中,许多小故事、小细节没有记下来,也就无法让我叙述给大家了。

    1997年,齐大山铁矿开展了一次创星级公路会战,可修路作业区只有二十多人,任务非常吃紧。

    人少活儿多,怎么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那时候,郭明义还不具备现在这样一呼百应的号召力,他就想方设法地笼络大家,调动大家的情绪,向大家承诺,只要大家加班加点,超额完成每天的工作量,就天天请他们到饭店吃饭。

    这一招儿很有效果,气氛活跃了,激情也上来了,每天干到晚上八九点钟才收工。郭明义每天都履行诺言,请大家到饭店吃饭。大家认为,作为生产技术室的干部,老郭请吃饭肯定能报销,吃他理直气壮。

    可过了很久,大家才知道,那是自费的。当时郭明义的妻子正在上海进修,学习精密仪器的操作,郭明义已经开始捐资助学了,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十几天里,他在饭店赊了2000多元的账。当时郭明义和妻子的月工资加在一起,还不足1000元。

    妻子学习回来后,简直哭笑不得,把家中仅有的一点积蓄全都拿出来替郭明义还了账。

    鞍钢党委副书记闻宝满来慰问郭明义,看到他在采场里那么辛苦,当下决定,专门给他配备一辆皮卡,作为工作用车。他当即就回绝了,他说,那么多工人都坐通勤车,我不能要。有了车,增加花销不算,离工友们就远了,没法和他们交流,隔着窗玻璃和他们说拜拜,那还是我吗?再说了,还影响我对路面的脚感。

    然而,通往采场的通勤车的两次调换,都与郭明义有关。

    上世纪90年代中期,鞍钢正处在投资阶段,还很困难,通勤车是东拼西凑的解放大卡车,上面没有棚子,危险不说,还不能遮风挡雨。郭明义找到矿领导,要求换成大客车。矿领导感到为难,因为没有这笔钱。他就退而求其次,建议给车做个篷子,起码能改善一下。这个建议被采纳了。

    可是,卡车运行没几个月,居然把轮胎跑飞了。

    这一次,郭明义火了,反对继续维修大卡车,他找到了领导,直截了当地说,太容易发生群死群伤的事故了,这是违反劳动法的,出了意外,你们领导要负刑事责任的。

    听了郭明义这番话,矿领导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马上筹集资金,把通勤车换成了大客车。

    大客车运行到了年限,上露天下露地,玻璃也没有了,车帮一扯就开。这一次,为了改善大家的通勤环境,又是郭明义找的领导,换上了几辆崭新的中巴。

    按理说,不管郭明义职级有多低,大小也算个干部,本来用不着那么辛苦,也用不着到生产一线一招一式地指挥生产。采场里采矿有采矿车间,运输有运输车间,维修有维修车间,修路有修路车间,他完全可以坐在办公室,每个星期到采场去两次,指手画脚地做一番技术指导就完事大吉了。只要采场公路施工规划到位,没人能指责他没有尽职尽责。

    可是,闲不住的郭明义,却把去采场当成朝圣一般庄重。

    为什么呢?有人不解,说郭明义抢了别人的活儿,说郭明义是图出名,说郭明义有领袖欲。诚然,这些说法都能附加到他的身上,这些疑问完全可以成立,想辩解都很难。

    可透明得像玻璃人一样的郭明义,哪儿会有这么多复杂的想法。他单纯地觉得,公路管理员这个岗位很特殊,采场里的各个车间,无论打孔放炮,还是运输采矿,都是各司其职。他觉得,他们之间,总是少了一个黏合剂,唯有他这个来自于矿机关里的生产技术室的公路管理员,和每个车间每个岗位都打交道,他有条件协调采场里的每道工序,衔接每一个生产流程,把工作管得更具体,把生产的效率提升到最高点。

    所以,郭明义把自己也当成了采场里的公路,把大家串联在了一起。

    把采场公路修成“家里的炕头一样平”,是郭明义的追求。他是矿工的儿子,浓重的矿山情结,他一生也挥之不去,矿山是他的命根子,公路是矿山的血管,而他的工友们,又是矿山的魂儿,丢了啥,也不能丢了魂儿。他有责任让工友们心情舒畅、精神饱满地去工作。

    如果天天坐在办公室,他就不知道工友们在想什么、干什么,就不会了解工友们的困难与疾苦,就没法和工友们心贴心地在一起了,更没有办法把矿里的要求落到实处。

    心里头充满理想主义的郭明义,坚信一个道理,只有改变现在,才能改变未来。

    社会这么大,这么复杂,不是他一个人能够改变的。但相对封闭的矿山,相对独立和朴实的矿工群体,本身就是一个小环境。他要像草原上的花儿一样,哪怕是一朵,也要绽放下去。

    只有改善了自己的小环境,让更多的小环境联结在一起,我们这个社会大环境才会有和谐的花朵满山遍野地开放。

    ·常被感动

    矿山的工人朴实、憨厚,不会讲大道理,但心如明镜。

    发生在郭明义身上的许多故事,他自己都忘了,可工友们却牢牢地记在心间。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的事情,大家都愿意让郭师傅、郭大哥、郭大叔当主心骨,封他当“无冕之王”。有些棘手的问题,连领导和组织都挠头,请他去出头,本来是复杂的问题,他却用最简单的办法,简简单单地解决了。

    有人问,老郭,你用了什么智慧?

    郭明义回答,用得着智慧吗?把透明的心送给他就行了,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2006年底,齐大山铁矿的主管部门鞍钢矿业公司的《矿山报》,评选“十大感动矿山的人物”,郭明义居然榜上无名。

    工友们炸了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老郭起早贪晚地干,这样的人选不上,大伙儿心里怎么服气?于是,他们在一起议论纷纷,给那些当选者挑毛病,对他们评头品足,拿他们和老郭比。老党员李成林担心工友们会因此闹事,劝大家,你们别老挑毛病,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工友们说,不让挑毛病可以,你说一个人,我们向他学。李成林说了一个孔繁森。工友们哈哈大笑,隔着十万八千里呢,瞅不着,给我们找个身边的。李成林知道,大家逼着他说郭明义呢,他却不说。大家把话题又转回郭明义,给郭明义找毛病。就像本章开始写的那样,从大傻一直议论到大怪,可这些都是郭明义的性格特点和为人的优点,结论还得归结到,大好人。李成林表态,谁能从他身上挑出毛病,我请大家吃大餐。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们知道,李成林送的是空头支票。最后,李成林意味深长地说,老郭做事一向低调,别去给他添乱。张毓春却不听这个邪,午后就去了矿业公司,找到了党委书记杨静波,吵了一个小时,为郭明义鸣不平。杨书记很平静地接待了爱闹腾的张毓春,还打趣地劝张毓春,老郭每天去得那么早,你睡得正香呢,给他开门,你不烦?

    张毓春说,开始是烦,但细一想,就不烦了,老郭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企业。说罢,继续批评《矿山报》评选不公,郭明义比雷锋还雷锋,他不感动人,谁还能感动人?

    可是,《矿山报》的“十大感动矿山的人物”是通过刊登选票,由职工读者投票产生的。鞍钢的矿业公司拥有七座大型铁矿山、六个大型选矿厂、八个冶金辅产品的厂矿,地跨鞍山、辽阳、大连、朝阳四座城市。这么宽广的范围,最终的投票结果只能说明,除了齐大山铁矿,其他厂矿的职工对郭明义还不甚了解。

    工友们“闹腾”的时候,当事人郭明义却浑然不觉。得知“十大感动矿山人物”的评选结果时,他平静得很,对落选也并不在意。他觉得,没选上,只能说明自己做得还不够好,对鞍钢、对社会的贡献还有限。

    听到工友们对他鸣不平的声音时,他坦然地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他们感动人的地方,都是值得我去学习的。之后,他找来了那份刊登“十大感动矿山人物”事迹的《矿山报》,捧在手里细心地读下去,每个人的事迹,都让他流泪,都让他感动,他觉得,他们都是自己的榜样。

    郭明义就是这样一个常常被别人感动的人。写先进人物的通讯和报道,他流泪;看到困难的工友和念不起书的孩子,他流泪;听说谁得了重病家里没钱治,他流泪;就是自己帮助了别人,人家感谢他,他也流泪。

    他说,我的荣誉证书摞起来,和我一样高了,荣誉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还能去做什么。

    郭明义这番话,不是唱高调,他经常拿别人的优点当镜子,照一照自己哪儿做得还不够,也常常被别人的事迹所感动。他在一篇《常被感动》的散文里透露了自己的心扉:

    坐在车里,看到在弥散着爱的气息的车厢里,年轻人给抱着孩子的妇女、给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年人让座的时候,我常常被感动。

    当年轻的消防官兵,置自己生命于不顾,冒着浓烟,冲进火海里,抢救人民生命财产,扑灭大火时,他们将灿烂如鲜花般的生命,微笑着,幸福着,融化在蓝天里,成千上万的人民群众流着眼泪,汇成菊花的海洋,为他们送行时,我深深地被感动了,失声痛哭起来。

    当看到航天英雄杨利伟乘坐宇宙飞船遨游太空,俯视蔚蓝的地球,实现中国人飞天的梦想时,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庄严神圣。我能为生长在这片热土上而感到骄傲、自豪,感动得泪水夺眶而出。

    我常被感动。在爱里,在情里,在歌里。有时,我真不知道在阅读哪篇文章、哪本书上的哪一句话、哪个人的哪个故事,触动了我的感情,我又被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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