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东方优再一次去了省城。他先打一个多月的短工，再回家把地种上，然后又返回省城。从那年开始，他便正式成为涌向城里民工潮的一员，现在已是有十年以上打工经历的资深打工仔了。他像候鸟一样，定期回家（至少春节一定要回去），又按时“飞”向遥远陌生的大城市（他早就不满足于在省城谋活路了）。东方优这十多年间，干过数不清的脏活、累活、苦活，但从未喊过苦和累，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笑容和笑声。他那张分辨不出痛苦与欢乐的笑脸始终照亮着自己的前程。他用辛劳、真诚、乐观和愚钝，为自己和老婆孩子挣得了最基本的生存条件。东方优的养子不仅读了中学，还考上了省里一所颇有名气的大学。他深知父亲的艰辛，在学校里他用功、节俭并乐于从事一些勤工助学之类的工作。东方优搞不懂儿子所学的专业，但他觉得儿子很了不起，他跟农民工伙伴们谈起自己的儿子时，脸上笑得灿烂无比。前年春节，是东方优第一次在外地过年。因为春运的火车票实在太难买了，他排了两天三夜的长队，最后却从一个票贩子的手里花高价买了张假票，上车时被检票员和警察审问了大半天。他只好又回到了工地上。据东方优后来说，过年时当地的省长还亲自去工地慰问了他们并亲自跟他们一起吃饺子。东方优笑容可掬的大脸格外引人注目，省长还跟他握了手，并征求外地民工对城市建设的意见。东方优不顾工地领导的眼色，傻呵呵地认真建议道：“省长，您再别拿钱打水漂玩了，您修的盲人无障碍马路是白花钱，压根就没有一个瞎子走，真不如把钱省下来，让那些盲人吃饱穿暖。”省长笑了，周围的人也跟着尴尬地笑了。“这叫与国际接轨，你懂吗？”省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什么‘鬼’？”东方优还是不明白。去年大年初一，父子俩在家里团聚，儿子对东方优说：“爸，等我毕业了，你就不用外出打工了，我养活你。”东方优乐了，乐出了眼泪。他说：“爸爸傻，可你不傻。我能养活自己，等你将来有出息了，把你妈的眼睛治好吧！爸爸挣的钱只够给她买墨镜戴，你妈妈不能一辈子都隔着那两块黑玻璃看我们。”东方优还告诉儿子，“你爸爸这大半辈子很快乐，不知啥叫愁。你得像爸爸这样，人傻一点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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