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祖母去世的消息通知给我的时候,我正在德加的一处木材厂里锯木材。得到消息后,我就急忙坐车回家,等赶回家时,祖母已经过世三天了。按照当地的风俗,人死去后尸体都要在家里放置四天。至于缘由,似乎已没人能说清,这是代代相传的规矩,人们只是默默地遵守,似乎没人想过要打破这些陈规。
祖母躺在一张宽大的木床上,身上盖着黑色的布单,这衬托得她的脸更加苍白。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悲痛万分,哭喊着扑到祖母的床榻前。她的躯体早已僵硬,冰冷得像块石头。
在我的记忆中,祖母总是温暖的,她的一切都是很温暖的,她的手、怀抱以及那慈祥的笑容,都是我温暖无比的回忆。然而,现在祖母的一切都变成了死灰色,那温暖的感觉已经随着祖母的离去而荡然无存。
家里的气氛很安静,这让我感到十分诧异,父亲去镇上找木匠询问定做棺材的事了,母亲正在祖母的房间里收拾祖母生前的遗物。
“祖母的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就走了?”我抽噎着走到母亲面前说道,“我心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真希望这是个梦。”
母亲还是安静地整理着祖母的遗物,她把祖母的一件旧衣服叠放好,抬头对我说道:“孩子,你祖母岁数已经大了,死也是正常的,我知道你心里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
“谁不知道叔叔那点小心眼儿,为了得到祖母生前的遗产,他巴不得将一草一木也挖到他家去。”我愤愤不平地说道,“肯定是他!如果不是他,祖母还会活得好好的!”
“孩子,住口吧。你叔叔马上就过来了,让他听到你说这样的话,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麻烦。”母亲低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很多事,不提反而更好。”
母亲的这句话,让我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显然祖母的死是跟叔叔有关的。我又陷入了悲痛中,祖母的晚年就是被无休止地剥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不一会儿,叔叔果然来了,他见我在屋内,又笑又挥手地向我问好,当我说起祖母死去的事时,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说:
“你祖母走了,我心里也很难过,昨夜我做梦还梦见过她。那场梦,让我觉得她在我的身边从不曾离去,直到梦醒,我才发现,刚才的一切终究是场梦。”
我真想反驳他几句,见母亲一直朝我使眼色,便强忍着心里的愤怒说道:“叔叔也不必想太多了,死者已逝,节哀顺变吧。”
叔叔点了点头,象征性地用手抹了抹眼睛,像是真的在擦拭眼泪。
从叔叔来到现在也有十多分钟了,他的眼睛始终都没看祖母的遗体,就一直跟我闲聊,一会儿问我工作怎么样,待遇好不好,有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什么的。我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应答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母亲沏了两杯热茶,叔叔接过一杯喝了几口,说道:“我心里有件事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不知怎么跟你们讲。”
“什么事让叔叔您这样愁眉不展?”我嘴上虽是这样问道,心里却知道他肯定是为了祖母遗产的事情,他一直认为祖母私藏了一笔不小的财产。
“说出来你们可别害怕!”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在你祖母还活着的时候,一直念叨说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到时候你祖父会把她接走。我们没当回事,以为人老了就喜欢说一些奇怪的话。”
“您说这些是想说明什么吗?”我心里实在是不想听,便打断他说道,“祖母晚年很寂寞,她很想念之前跟祖父的生活,那样说也实属正常。”
“你听我说完!”叔叔好像有点愤怒了,声音变得高亢起来,“可是……你祖母死前是这样说的,‘你父亲来接我走了,他在门外等着我呢!’说完这句话,她就停止了呼吸。当时其他人都没在意去看门口那边,可是我确实是看到了,你祖母的半截身子卡在门框内,好不容易才挤出去。”
母亲听完叔叔的话后,吓得差点将手里的茶杯摔落在地上。我身上觉得有股莫名的凉气,但我认为那是叔叔编造出来的话,我宁可相信他有这样的嗜好。
“您说看到了祖母的灵魂?”
“说实话,确实是这样的。”他擦了把冷汗,继续说道,“她曾经经常去那间父亲被枪杀的木屋里。”
事情到这里,故事暂且中断一下,我有必要交代祖父的死因。
我们这个家族,在祖父当家的时候是很有钱的,在当地那是能排上名的望族。
有一年大旱,地里几乎颗粒无收,即使有钱也很难买到粮食。
祖父做的是粮食买卖,家中库房里的粮食足够我们一家避过这场旱灾,但却没逃过人们疯狂的抢劫,祖父被判为“魔鬼的守财奴”,被人因为粮食枪杀在那间木屋里。
我们家族从这以后就走了下坡路,几乎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家乡到别的地方去谋生。只有祖母带着父亲和叔叔留守在这座空宅院里,她告诉父亲和叔叔不要接近那个木屋,木屋用铁链锁拴死了。
“祖母去了那间木屋你是如何得知的?”我缓过神来,疑惑地问道,“那间木屋可在院子东侧!”
叔叔指了指窗户,说道:“这个窗户面对那间木屋,正好可以看见。”
我走过去,站在那个窗户前看去,果然能看见那间木屋,心里顿时腾起一阵恐惧来。如果叔叔的话不是编的,那么祖母跟祖父的灵魂应该都在那里。
虽然是亲人,但这种感觉还是让我的身上觉得发冷,我看向母亲,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信,死者如灯灭,灵魂也随着上帝的指引升入天堂了。”
我耸了耸肩,挺直身子,依然保持安静肃穆的表情,说道:“在祖母的遗体面前,这样的话还是不提的好。”
“怎么看是你们的事,反正我也不住在这里,今天说这些只是给你们个忠告,还是小心些好!”他的音调也高了起来。
“好吧,就算你真的看到了祖母的灵魂,那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其他人呢?”我觉得他的话有可疑的地方,又进一步说道,“却偏等到我来的时候专门告诉我?”
“就算我当时说了,他们也不会信的,还会认为我是胡说八道。”他解释道,“但告诉你就不同了,你常年在外工作,对家里的事不是很清楚。”
“什么家事我不清楚?”我疑惑地问道。
“你祖母生前的财产有一部分被你爸爸藏在木屋里。”叔叔愤愤地看着母亲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撒播谣言说我是如何想要占有母亲的财产……呵呵,扮好人的感觉一定很好吧?”
“孩子!你别听他胡说,祖母生前家里的情况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今天你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也好,从此我们两家也就没有了亲戚关系。至于明天母亲的葬礼,你不配参加!”
母亲的身体因生气而颤抖着,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生过这样大的气。
“不管是因为什么,今天的话就先说到这儿吧!”我喊道,“祖母的遗体还躺在那里呢!”
叔叔的心中也有了火气。这个时候父亲推门进来了,见我和叔叔都在,说道:“正好你们都到了,一起商量一下明天下葬的事吧。”
“棺木都准备妥当了吗?”母亲问道。
“定好了,木匠说能在丧事前赶制出来。”父亲回答道。
“镇上是发生了什么意外的情况吗?怎么连棺木都要赶制?”我惊讶地说道。
父亲的表情让我觉得很奇怪,沉默了片刻,他才说道:“你祖母死得有点突然,所以……没来得及提前定制。”
我望向母亲,表示不解,难道她刚才说的话是在骗我吗?是不是祖母死得本就蹊跷,他们有事在瞒着我?
母亲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说道:“孩子,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纸终究包不住火,你也大了,告诉你也无妨。”
叔叔和爸爸低头沉默不语,两人坐在椅子上充当倾听者,我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朝我袭来,好似家里有很多迷惑的东西在不断地向我扑来。
“你祖母其实……是被你祖父的灵魂掳走了。”母亲说到这里,身体竟发起抖来,“你祖母走后,那间木屋里每天晚上都会传来你祖父生前的呻吟声。”
“被我祖父的灵魂掳走?”我惊讶至极,结结巴巴地问道,“那他为什么要把祖母的灵魂掳走?”
父亲这时插话了:“因为只有你祖母一个人知道你祖父生前曾悄悄地藏起来一部分财产,她曾无意说起过,那年饥荒,你祖父预感到将要遭遇不测,为了留条后路,你祖父把一部分财产藏了起来。所以,那次灾荒抢粮,家族财产只损失了一部分。”
父亲顿了顿又说道:“因为你祖父的灵魂一直被禁锢在那间木屋里,估计是你祖父有了什么顾虑,比如,你祖母会把财产藏匿地点告诉我们。他日夜不能安息,才把你祖母的灵魂掳走了。”
我听得都不知道是真是假了,感觉像是在听灵异故事。“可我祖父有那样的心思……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父亲用手指了指脑袋,说道:“猜测,从你祖母夜里的呼叫声中。”
父亲话毕,大家都低下了头,就连平时话很多的叔叔也眉头紧锁着。显然,叔叔也是被这件事给蒙住了。现在双方都有了误会,却不知真正的“主角”竟然是祖父的灵魂。
窗外暮色降临,整个院子都越发显得悲凉,包括那间木屋。
我身体渗出丝丝寒意,第一次对灵魂产生了这样的恐惧感。它在我的意识里从抽象变得实质化,灵魂在聚集着所有的恐怖力量。
良久,我提议说,今晚把此事做个了断吧,不要让我们两家因为财产的事再有什么心结。
我故作镇静地说道:“我倒是更愿意相信财产的事都是讹传。”
叔叔也点头表示同意,说道:“侄子说得对,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那间木屋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夜色如墨,天空中不知何时涌来大片乌云,大块大块的黑云压了下来,估计是暴风雨要来了。
“这样的天气办这样的事真是不妥,瞧!起风了。”叔叔惊呼道,“怎么搞的!狂风怎么就在我们头顶上盘旋?”
果然,我们头上有股黑色的狂风旋转着,缓缓地朝前移动,最后竟然垂直落了下来,挡住了我们前行的路,好像是一道黑色的风墙。
“真见鬼!小心!大家走慢点,不要被狂风卷走了!”叔叔一把拉住了正欲前行的母亲,母亲打了个踉跄,几乎就要摔倒了。
“这是怎么回事?”父亲用手遮住眼睛,回头喊道,“大家不要走了,我们先回屋吧。”
狂风把地上的泥沙卷了起来,在我们周身横冲直撞,虽然隔着几层衣服,仍被击得生痛。
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加上狂风的袭击,已经耗尽了力量。父亲见状,大步冲了过去,脱下外套盖在了母亲身上。
众人朝后退了几步,才发现,四周已经被风墙完全封死。我们正处在狂风的中心位置,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四周的狂风卷走。
简直太突然了!我强忍着风沙拍打的剧痛,把蒙着头的衣服闪出了一条细缝。这一看,吓得我差点昏过去。我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木屋的门框上闪现出两个人影,仔细一看竟然是祖父和祖母!
祖父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们,他的双手掐着祖母的脖子。我虽然不能清楚地看清祖母的脸,但能感受到她的无助和痛楚。
“不要过来!”祖父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就像空气般空灵,夹杂着类似电流波动的声响。
我张嘴想说话,可刚开口就被泥沙堵住了,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我的身子抵在一棵杨树上,狂风的力量实在太强大,别说说句话,就连身体都不能动一下。
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大脑开始觉得模糊又混乱,闪现出五颜六色的东西来,像是拼凑起来的积木,重重叠叠,不断组合着,可组合后的画面竟是一个房间的场景。
我像是一个旁观者,可以在房间里自由移动,但我却不能看清自己的身体。在我面前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被捆绑在一根竖起的木头上,嘴里塞着一团纱布。
几个举着火把的人在他身边转悠着,他们手里都拿着枪,枪口全部指向那个被绑着的男人——我猛地恍悟过来,那被捆绑着的男人就是我那年轻时候的祖父!
窗外还是我家的院子,这几十年光景使院子的变动很大,可是那棵老杨树却没有什么变动,现在看来,才胳膊粗细,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后那棵。
砰砰几声枪响,把我从看院子的场景中拉了回来,放枪的是其中一个拿火把的中年男人,他的模样很粗犷,满脸横肉,像是领头的。“大家快看,就是这个人!托弗斯(我祖父的名讳)把我们的粮食全部抢走了。他是撒旦派来的魔鬼要置我们于死地,大家说我们要不要杀?”
在场的人统统高举火把,义愤填膺地道:“杀死他,魔鬼托弗斯!”
祖父无力地抽搐着身体,与这群人相比,他像是一只困兽正被大群的猎人捕杀。祖父不能够说一句话,他们是独裁的宣判者,那个中年男人的枪声激起了周围人愤怒的情绪,枪口全都指向了祖父。
祖父只好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忏悔。几秒钟后,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头扭动了几下,之后就看向了我这边,嘴角流露出一丝无奈而又残酷的笑容。
祖父的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是在朝我笑,还是对着场外渐落的余晖笑?我无从知晓,在这个场景里,我就是个单纯的旁观者。
一声连一声的枪响模糊了我的视线,最后眼前唯一清晰的景象是祖父被子弹打成了筛子,那些人还在举着火把兴高采烈的样子。
还是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颜色,像拼凑起来的积木,重重叠叠,不断组合,场景又跳回到了几十年之后,我依然倚靠在那棵杨树上,现在的杨树都长得这么粗了。我恍惚明白,也许刚才那绚丽的颜色就是所谓的时空通道,是祖父的力量让我穿越到了他死的时候。
我揉了揉模糊的眼睛,开始看向四周,发现父亲、母亲和叔叔都在我的旁边,他们都还昏迷着,脸上显现着说不出的痛苦。也许,他们也和我一样正在目睹几十年前祖父临死前那一幕的情景吧。
“你醒了。”是祖父的声音。
“刚才……”我开始结结巴巴地说话,像机械齿轮一样,“那……那一幕……是不是真实的?”
祖父干笑了几声,说道:“没错,我用我的力量让你回到了几十年前,我要让你亲自感受当时的场面。”
“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的脑子瞬间变得清醒了,慌忙改口问道,“他们同样被你送回到过去了吗?”
“是的,全部都回去了,而且你们体验的事件都是不同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还在猜想我有什么目的?其实我没有什么目的,就是想让你们亲眼目睹事情的真相。”
“事情的真相?”我听了祖父的话,身子不由得一颤,心想,难道祖父的死另有蹊跷?
祖父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摇着头说道:“我的死是命中注定的,也许我不应该做粮食买卖。我就是想让你们明白,那个说我还藏匿了部分财产的消息是人们谣传的。”
“我祖母明明亲口说过,怎么可能是假的?”虽然我对那部分不知虚实的财产没什么兴趣,可还是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孩子,你们都被谎言骗了,我也被骗了。”是祖母的声音,“你还记得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吗?”
“您说的是带头用枪打死我祖父的领头人吗?”我猜测道。
“是的,就是他,他带着人枪杀了你祖父,又传给我话,说你祖父还藏匿了部分财产。”祖母说道,“这样的一句谎言竟然骗了我们一家几十年,想来真是悲哀。”
“可他为什么要骗您?”我还是觉得疑惑。
祖母露出了惨淡的笑容,说道:“人的心一旦变得黑暗,估计做事也不会有正当理由。”
我理解了祖母的意思,心里不禁又涌起一阵伤感来,说道:“可是您不该死的,祖父不该把您带走的。”
“还有一件事你不明白,等明白了也就知道我死的原因了。”祖母淡淡地说道,“那满脸横肉的恶人在杀死你祖父后不久也死了,他是有罪的人,因此灵魂无法升入天堂,就附在了我的身上。”
这听起来太荒谬了,他为什么偏偏把灵魂附在了祖母的身上,我心里顿感不解。
“动机是那句谎言,这句话已经控制了我内心的一半,他的灵魂附在我身上,继续延续那个谎言,直到现在他被你祖父从我体内揪了出来。”
祖母的话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
我又对祖父说道:“我刚才看到您用双手掐着祖母的脖子,是在抓那个男人吗?”
只见祖父把自己的胳膊往里面使劲地一拉,一个胖乎乎的人影就被拽了出来,我看得出来就是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只不过现在他的邪气已经荡然无存,脸上显露着对祖父的恐惧。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可是我还有很多地方觉得不理解,在我们向这边走的时候,你为什么设下风墙阻拦?”
祖父说道:“那时我正想要把这个家伙从你祖母的身上揪出来,你们这时候要是过来,他很有可能附在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到时候可就不好办了,我不能从活人体内把他抓出来。”
祖父这么说,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假如说祖母的死亡是命中注定的,那么就跟祖父没有任何关系了。相反,祖父这几十年一直在等这样的时机,只要祖母能够自然地死亡,祖父就可以把附在她身上的灵魂抓住。
这时,父亲、母亲和叔叔也都醒了过来,他们的表情都和我刚清醒的时候一个样子。
祖父也一样和他们说了话,正如祖父刚才所说的,他们全都回到了几十年前,而且亲眼目睹了不同的场景。
父亲目睹了祖母被那个满脸横肉的人蒙骗的过程,母亲目睹了满脸横肉的人的灵魂钻入祖母体内的情景,叔叔目睹了那些举火把的人在杀死祖父后庆祝的场景。
将几个场景相互贯连,一个完整的事件就清楚地浮现在眼前了。这是一笔几十年前灵魂之间的债,祖父遭受陷害,灵魂被禁锢在木屋内,无法升入天堂。虽然他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又不能做什么,只好等着,等待着今天这一刻的到来。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陷害你的人?”我问道。
“灵魂是不灭的,但感官同常人一样,他的惩罚和我的惩罚应该是一样的,而行刑者就是你们。”祖父说着,用手朝我们这边一指,在我们四人的面前顿时就出现了四把手枪,“你们听着,我的孩子们。拾起枪,对准他,扣动扳机,他怎么杀死我的你们就怎么杀死他!”
祖父说完后,那个灵魂惊恐地大叫起来,求饶道:“求求你们,不要这样对我。其实这几十年来我也没做过什么违背良心的事,我虽附在她身上,可从来没有利用她的身体做不好的事情。”
我拾起手枪,双手将它紧紧握住。说实话,这样危险的东西我从来都没有碰过,更别说拿它射杀一个灵魂。
父亲、叔叔和我一样,虽然拿着枪,可是都不敢开枪。母亲甚至连枪都没敢捡,脸色惨白得像是吓坏了,直愣愣地站在那儿。
“灵魂也是生命,祖父,我知道您这几十年来心里都存在着恨意,但是您以这种方式来解决,那么您自己和我们身上不又加了层罪恶吗?”
“增加罪恶?你们这是在袒护他!”祖父的语气告诉我们他有点发怒。
“您真是误会我们了,我们若开枪打死了他,即便他是灵魂,我们也成了罪恶的人。父亲,您这样做,对您自己和我们这些儿女都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叔叔这时开口说话了,“您的灵魂既然解开了枷锁,就随母亲一同升天吧,至于他,上天自然会惩罚他。”
叔叔的一席话说完,大家都低头不语,良久,祖父叹息了一声,说:“你们说得有道理,我们没有权力惩罚他。”
随后,祖父朝天上看了一眼,对站在一旁的祖母说道:“我们该走了,上帝在呼唤我们。”
我抬头看着天空,那大片的乌云已经全无踪影,漫天的星斗拥簇着月亮不停地闪烁着。我没有听见上帝的呼唤,身边的一切都很正常。
“祖母,我会想念您的。”我的眼泪禁不住流下来,看着祖母模糊的影子,说道,“即便您到天堂去了,我也会日日夜夜为您祷告。”
祖母露出了慈祥的微笑,笑容依然那么温暖。我想起了小时候,祖母为我讲故事的情景:
“天上有个至上的神,他能看见世间所有的事,谁若犯了罪过,死后就要接受他的惩罚。所以,孩子,一定要努力做个好人。”
“是啊,要做个好人。”我嘴里一直念叨着这句话。
“快看!他们去天堂了!”叔叔指着木屋的上方说道。
我抬头看,只见祖父和祖母携着手,升入了一团五彩斑斓的光晕中。
与此同时,我低头看见了地上的另一个东西,那是一只长相奇特的黑漆漆的巨手,将地上的那个灵魂拽入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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