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特式玩具房-灵魂的请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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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罗斯·特里尔

    1731年,威廉·怀特从剑桥大学毕业后,当上了斯通格兰教区的牧师。

    怀特牧师在此已经二十三年了,因为身体状态不好就去巴思旅游了。后来,他的墓志铭被人写道,他的这次旅行是“徒劳地希望身体康复”。

    他从夏天出去旅行,到了这年的11月,他的医生关照他说,你的身体康复的几率非常渺小。

    如此一来,他开始怀念斯通格兰的牧师住宅了,那里宁静而舒适,他是想在那个地方度过自己后半生的。既然来日无多,他就提前把后事也安排了。他立下了一份遗嘱,把他新近购置的围地永远留给斯通格兰的牧师。在遗嘱附件里,他的全部藏书也被当作财产写进了遗嘱里。

    过了几天,威廉·怀特便去世了。

    后来,教堂的住宅被拆毁,由新的牧师盖新的住宅。花园和怀特牧师的那块围地,大约在1850年左右被连成一片,种上了花花草草。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以前的样子,唯有牧师住宅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怀特牧师留下的藏书,被保管得还像他在世时的样子,还像他把它们永远赠给后任时的样子。

    拥有过这些藏书的人,有的对其珍爱有加,有的则不那么爱它们,也有的甚至连看也不看它们一眼。可是这些人也和怀特一样离开了人世。到威廉·怀特去世一个半世纪后,这些书落到了一位爱它们就像母亲爱孩子的牧师手里,这个人就是贝切尔先生。

    贝切尔先生是独身,可以专心致志地做事。因此,他就像怀特牧师一样,一心一意地欣赏着这些书,每天都爱不释手。

    在许多个黄昏,他都一动不动地坐着,仔细认真地欣赏着那些已经不出名的书。此外,他还在别的时间里看这些书。他没有贪睡的坏习惯,于是,他干脆就把自己的卧室选在了一个和图书室两头相通的房间。这样,在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可以很方便地起来看书,愉快地熬过这漫漫长夜。

    由于深夜常常要进图书室,在写字台的烛台上他经常插着一支蜡烛,火柴就放在一旁,顺手就可以拿到。

    在藏书的这个屋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屋内就会响起一种声音,就像是有一个人在书架之间走来走去。

    很多留宿在图书室旁边客房的一些游客,吃早饭的时候会常常说,他们听见先生凌晨一两点钟了还在图书室里看书。然而,在凌晨一两点的时候这位先生并没有在图书室看书,他一直都在床上睡得很香。

    但是,贝切尔先生从没有为这件事情辩解过,就让他们认为事实和自己所想的一样。他很讨厌人们彼此间的争斗,他更不能忍受,一旦真相被揭开,他们会疑神疑鬼地说东道西。

    他只相信他自己对这种声音的解释,而对于人们胡说的话不愿意听。虽然,他自己的解释也未免有些模糊。他猜想,或许是时间长了窗户门框老化发出的声音。然而他太懒散,太不爱动,也没有想过要去检查和修理,他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

    他在睡觉的时候总是心神不定,有时候,越是想睡得好,结果睡得越是糟糕。

    1907年的圣诞前夜,考虑到圣诞节的时候会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忙,贝切尔先生希望今天晚上能好好地睡个觉。结果,他躺在床上一直醒着,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想了很多治疗失眠的办法来入睡,结果适得其反,却越来越清醒了。

    这时候,月光照进他的房间。他听到隔壁图书室又传来了那种声音,比平时更像是一个人在走动。这时候,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图书室的门窗重新修理一下。

    当这想法在他脑子里翻腾的时候,钟楼半夜十一点的钟声正好敲响了。他感到,要睡着是完全没有希望了,所以他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他宽大的睡袍,走到图书室,打算读一会儿书,读到有困意了再睡。

    月亮已经照不到图书室了,这个房间漆黑一片,房间里的家具一件也看不见。贝切尔先生摸索着来到桌子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火柴,但是,他的手在桌子上什么也没摸到。于是,他举起右手,摸索着走向一个架子那里。他想火柴是有可能放在了那里。就在他把手高高举起的时候,火柴却轻轻地放到了他手上!

    这样突然又奇怪的事,谁碰上了也会大吃一惊。贝切尔先生有点紧张,他大叫了一声:“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划着了一根火柴,仔细看了房间的四周,房间里除了他以外,什么人也没有。

    这时他忽然看见,写字台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他敢肯定那不是他自己放在那儿的。因为他有一个习惯,一本书看完以后必定合好后放回原位。

    他点亮了烛台上的蜡烛,走过去查看那本打开了的书。这时候,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他觉得这本书根本就不属于他,这就更说明不是他打开的,而是别人把它拿到了这里。书名叫《园艺大全》,贝切尔先生很少看这样的书。他是绝对不会看这本书的,于是,他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他想,一定是哪个孩子偷偷跑进来,想找些图画看看。

    但是,这样简单的理由,连他自己也觉得很勉强。

    因为,写字台的高度要远远高于一个孩子,更不可能有孩子能把书放到它上面。而且,也没有一个孩子能从书架上把书搬下来。

    不管怎样,贝切尔先生读书的兴趣倒给引了起来。于是,他把这本《园艺大全》仍然放在写字台上,转身走向书架想找自己感兴趣的书来看。

    他刚走到书架旁,忽然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听见,身后写字台上传来一声响动,接下来,是翻动书页的声音。

    他猛地把头转过去,看见那本书已经被翻开了。或许是风吹的,他这样想,是一阵风把书翻开的。很快,他感觉到窗外的风并不大,而且窗户也是关得紧紧的。最不可能的是,这本书的书脊背对着窗子。

    贝切尔先生走回到写字台旁,站在那本打开的书前面。他的脑袋里有点混乱了,低头看着书上打开的那一页。在这页刚开始的地方,他读到了半个句子:

    在死寂的夜里,他离开房子走进僻静的花园。

    但是,他看了这句话就没有读下去,而是把身子转过来,背对着那本书。他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回忆着刚才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刚要转身,忽然又听到了书页翻动的声音。他以最快的速度回过头,看见书页又在翻动。等书不动了,书页已不是刚才翻到的那一页了。

    他开始往写字台走,整个过程,那本书都没有再翻动过一页。他还是读了书上的字。这一次,他读到的是《圣经》上的话:

    那么掘吧,这样你会得到。

    贝切尔先生看完了这一句话,觉得引用得太轻率了,没有把此句话当回事。可是此书却使他非常感兴趣,他很想看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书页又慢慢地翻动了,一直翻到了最末页。最后一句只有半句话,一共是八个字。末页下面印着版权。

    这半句话是:

    在北边,一棵圣株树。

    前后三句他看来没有什么特殊意思和关联的话,现在却在他的脑袋里混在了一起。他翻来覆去地念,一会儿念这一句,一会儿念那一句,可是怎么念都念不出什么意思。

    不过,可以想象的是,他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好像忘记了这件事。因此,他吹灭了蜡烛,回到他的卧室里,多穿了几件衣服。接着,他下楼,想去外边散散步。

    贝切尔先生深更半夜到花园散步,这种事并不稀奇,以前也是常有的。睡不着时,出去走一阵,散散心,再次回来的时候或许就会有困意了。

    他走出房间的时候,半夜十二点的钟声正好在此时响起来了。他在不知不觉中,重复起了刚刚在那本书上看到的句子:

    在死寂的夜里,他离开房子走进僻静的花园。

    是的,现在,花园的确已经够僻静的了。只是,如此安静幽暗的花园,与北边的铁路确实有点不谐调。因此,贝切尔先生不自觉地向北边望去。这时候,正好听见一阵火车的汽笛声。

    也就是在此刻,一棵高大的树的影子映入了眼帘。他一看到它,就屏住了呼吸。不是因为贝切尔先生以前从没见过这棵树,对于花园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再熟悉不过了,而是因为他所看到的是:

    在北边,一棵圣株树。

    他自己也说不出这是怎么回事。这个花园他每天都会来,这棵圣株树,他也看了千百次,但是,从来没有现在这种感觉,感觉让人的心里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他还是在向前走着,可是心里愉悦的感觉已经没有了。走进花园,他一向都习惯于朝北走,现在,他虽然也不屑于改变习惯,但却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通常,他散步的时候都会经过那棵圣株树,现在,他已经走到树前面了。

    但是,他没有从树的一边绕过去,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小事。就是这件小事,却使他觉得很不自在,很不以为然。

    谁都知道花园的园丁是个一丝不苟、小心谨慎的人,和贝切尔先生的性情差不多。做完了花园里一天的工作,他一向都会把工具放回到工具间。然而,就在这里,在这棵圣株树下,地上却插着一样东西。在月光的照射下可以看清,这是一把铲子。他决定把这把铲子送回工具间去。

    泥地上的土非常干,表面的泥土已经冻住了。因此,贝切尔先生离开小路,直接走到树底下,想要把它拔出来。

    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他拔那把铲子时竟然像拔一棵树一样费力。铲子丝毫没有动。他先是用一只手拔,拔不出来,然后两只手同时用力地拔,可是铲子还是插在土里一动不动,或者说,它像是被种在了土里。

    他又努力了一阵,可是一点作用都不起,他感到十分恼火,于是,他放弃了拔出这把铲子。只管去散步算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可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书里说到的另外一句话,并且从嘴里不自禁地念了出来:

    那么掘吧,这样你会得到。

    贝切尔先生好像突然丧失了一些能力,他变得有些不由自主了。他伸手又想去拔铲子,这一次拿铲子一点力气也没费,他稍稍地一用力就拔了出来,而后,他用铲子开始掘地。

    “顶多只掘五铲,多了就停手吧,”他自言自语地说,“这真是胡闹!”

    他接连掘了四铲,没有发现土里有任何特殊的东西。不过,事实上,贝切尔先生并不期望看到什么好东西,不管是钱币还是珠宝。他根本就是在违心地掘土,不存在什么希望。

    这时候,他下手掘出了第五铲,也就是最后一铲土。可是,这一铲土倒也不是毫无收获,只是收获的东西对他毫无意义。土里面竟有一根骨头。贝切尔先生懂得一些人体解剖的知识,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人的骨头。他拿起骨头来,刮掉骨头上的土,在月光的照射下,他可以把这根骨头看得一清二楚,这是一根前臂的骨头。

    在土里挖出人的骨头,其实并不会让贝切尔先生觉得惊奇。不久前,教堂进行挖掘,挖出了无数骨头,都被收集起来重新埋了,很容易会忽略掉这块沾满土的骨头。

    贝切尔先生因为挖出这块骨头觉得很高兴,他好像接受了一个新的使命,要马上完成这个任务。因此,他立刻就下了决心,要将这块遗骨重新埋葬到神圣的土里。

    这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这样做会使所有与这块骨头有关的人得到安心。

    他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拿着骨头,一步步慢慢地走向教堂的墓地。就着月光,他找到了一处地方,铲子插下去,泥土并不硬,这一切他做得得心应手。只花了几分钟而已,那块遗骨已经入土为安了。

    他刚把这块骨头埋完,凌晨一点的钟声就响起来了。贝切尔先生带着铲子,又缓缓地走回了花园。当他把铲子放到他一向爱放的地方时,他感到自己非常困。于是,他静静地回家去,上楼,走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现在很黑了,他点亮蜡烛,不过在上床睡觉之前,他又去了图书室一趟。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好奇心,想要再看看那书里的话。

    然而,刚才本来放在写字台上的书不见了,写字台上面什么也没有。《园艺大全》在他的书架上放着,一动也没有动过。

    这时候,贝切尔先生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捧着的是威廉·怀特牧师的遗骨。他正是按照威廉·怀特牧师本人的请求,才做了刚才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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