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荒-带点咸味的汗水里有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1、

    大家都去干活。阿布没有去。不是阿布不想去。是支齐不让她去。支齐让她去场部。去给盘砣说一句话。

    那句话,是支齐想出来的。支齐想出后,告诉阿布,让阿布去说。

    阿布换了新衣服,走出房子。不但阿布要说的话,是支齐安排的。连阿布这身新衣服,也是支齐让换上的。

    支齐和阿布谈完话,往外走时,说阿布,我去给你牵马。你把衣服换一下。

    支齐牵了一匹马走过来。走到阿布跟前,把缰绳递给了阿布。

    阿布翻身上马,往场部走去。

    别人在不远处干活。看到阿布骑在马上去场部。不知道她去干什么。别人不知道,不会去问,也不会去想。不用说,是支齐让她去的。支齐想让谁去干什么,都行。用不着别人管,别人也管不了。

    别人不管,可占石不能不管。看着阿布骑上马,占石想追过去问一下,问阿布干什么去。可他在干活。不能随便离开。

    人没有追过去问,可心追上去了。没有办法,占石的心,这会儿,干不了别的事。总是围着阿布转。

    看着阿布越走越远。占石在看。支齐也在看。不过,支齐看着看着,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跑进了马棚。

    一会儿,支齐牵出一匹马。马还没有停稳,支齐就跳到了马背上。马跑起来。也朝着场部方向。

    一样没有人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不过,看上去,他的样子,有点像去追阿布。

    没有错,支齐是去追阿布。

    支齐去追阿布。只是想着路有些远,可能会遇到狼,还有可能遇见到土匪。他不但让阿布去场部。更要让阿布顺顺当当走到场部。一点意外,阿布都不能出。

    到了场部。看着阿布走进了院子。

    看到阿布在一间大房子门口停下来。把马拴到了木桩上。

    又看到阿布推开了一扇上面写了字的门。

    门上写上场长办公室的字样。

    看到阿布走进去关上门后,支齐才转过身离开。

    支齐想笑一下,每回完成了一个很难的任务,支齐都会笑一下。可这一回,想到了笑一下,可却有些笑不出来。

    2、

    回到大草滩,占石第一个迎上来。笑眯眯地给支齐递了一支烟。

    知道占石的这支烟是什么意思,支齐还接过来抽了起来。就算是抽了占石的烟,支齐也不会让占石听到想听的话。

    占石说,正缺干活的人,咋让阿布走了。

    支齐说,工作需要。

    尽管没有听到支齐说是什么工作需要。但占石还是多少放下了一点心。只要是工作,不管是什么工作,都用不着太担心。

    占石说,她啥什么时候回来?

    支齐说,工作完成了,就回来了。

    也等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可占石听了还是很高兴。不管怎么样说,阿布还会回来。只要回来,他就有机会见到阿布。

    想着阿布会回来,可没有想到那么快就回来了。别说占石没有想到,就连支齐也没有想到。

    同一天。阿布早上走的,晚上就回来了。说晚上,却一点儿也不晚。太阳还有半个脸,没有来得及藏到山里。地上的草和土,还没有褪去染上的红晕。阿布就出现在了远处的草坡上。

    支齐正在和黑风闹着玩。他手里举着一个帽子,举得高高的,让黑风跳起来,去把帽子咬住。好些人,也是刚吃过饭,没有事。边歇息着,边看黑风和支齐做游戏。

    先看到阿布的不是支齐。先看到阿布的是占石。

    占石也和大家一样,也在看支齐和黑风闹着玩。只是占石看得不专心。看几眼,就会朝别处看看。

    阿布去场部,还没有回来。占石一直惦着这个事。

    正惦着这个事,一抬眼看到了阿布。

    占石蹲着的,一看到阿布,嗵地一下站了起来。

    站起来,想跑过去。替阿布牵马,如果需要,还再扶阿布下马。

    一看,阿布旁边,还有一匹马。马上也骑了一个人。再看这个人,是盘砣。占石就站着没有动。

    不是怕什么。是懂规矩。占石只是个兵。资格再老,也是个兵。盘砣来了,只要支齐在,别人就得靠后些。

    都明白这一点,看见盘砣和阿布骑着马走过来,大家都站在那里看。

    只有支齐看见了,马上迎了上去。

    看着盘砣,看着阿布,走过去。边走边想,这是咋回事。两个人,不在一块多说说话,多熟悉熟悉,多了解了解,怎么跑到了大草滩。该不会已经婚事安排好了,来给大伙儿报喜来了。要是这样也太快了一点。不管怎么说,也是终身大事。算起来,从看着阿布进盘砣办公室,到这会儿,也不过才三四个小时。

    又想,盘砣打过仗。干什么都雷厉风行。没准真的就这么快,把阿布搞定了。男女的事,说复杂也复杂,说容易也容易。

    这样一想,支齐脸上有了笑。

    只是等支齐近了,近得能看清两个人的脸了。支齐脸上的笑,马上就没有了。

    没法再笑。盘砣的脸上阴沉沉的,好像马上要打雷。阿布的脸上,不但落着乌云。分明已经落过雨。

    这样两张脸,实在看不出和喜事有关连。

    两匹马停下来。

    阿布下了马,盘砣没有下马。

    盘砣看了一眼支齐,把马头一勒,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是草滩深处。

    支齐看了阿布一眼,想问阿布出了什么事。可他更明白这会儿,他要做的是一件重要的事儿。

    他吹了一声口哨,他的马跑过来。

    翻身骑到马上,支齐去追盘砣。

    一看支齐骑着马跑了,黑风也追了上去。

    占石从人群里钻出来,拿过阿布手中的马缰绳。

    占石把马拴到树桩上,回过头一看,阿布已经快走到住的地窝子门口了。

    占石朝阿布跑过去。

    占石跑得并不算慢。可还是晚了一步。等他跑到地窝子门口,阿布已经推开门进去了。

    占石想跟着也进屋子,可推门推不开。

    阿布从里边把门顶上了。

    3、

    看着盘砣来了。炊事班做饭时,把盘砣的饭也做上了。

    开饭了,大家都来吃饭。没有看到支齐和盘砣来,知道他俩去了大草滩。把他俩的饭,留了出来,等过一会,说完了事。他们就会回来吃饭。

    大家都吃过了,他俩还没出现。炊事班长走出火房,站在土坡上,朝大草滩上看。太阳马上要落下去了,已经触到翻滚的草浪了。

    看到了支齐和盘砣,离得太远,看过去,只是个黑点。炊事班长想着喊他们回来吃饭,一看,那么远。喊也听不见。就没有喊,回到火房里,把饭菜热在锅里。这样,他们就是晚一点,也不会吃到凉饭了。

    天快黑了,还没黑。这一阵子,吹来的风里,像被水湿过。吃过了饭,大家不进屋子,坐在门口纳凉。

    大草滩,太阳最后一道光,还没有离开。翻动的草浪,有些桔红,有些深黄。带些暖意的色块,乱乱混成了一团。像装了油彩的瓶子,给打碎了。

    起初往大草滩上,还能看到支齐和盘砣的身影。等到太阳全掉下去了,被草浪盖住了。夜色像墨一样,在天地间扯开一块大黑布。再往大草滩上看,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大家都在想,这两个人,有什么事,这么难办,要说这么久。有什么事,这么急。到了吃饭时间,连饭也顾不得吃。

    猜也是瞎猜。干部们的事,别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不过,看样子,这个事,对支齐和盘砣来说,一定不是小事。

    快半夜了。乘凉的人,门口一个都没有了。全回去睡觉了。炊事班长在厨房里,有些等不及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这时,响起马蹄声。炊事班长有精神,赶紧把锅里的饭菜拿了出来,摆在一张桌子上。刚摆好碗筷。门被推开了。

    支齐走进来。看来,他真的饿坏了。一句不说,坐到桌子边,拿起馒头,就咬掉了半个。炊事班长还在朝门外看。

    看了一会,没有看到人。觉得奇怪。走到支齐身边,刚要开口问。支齐说话了。支齐说,盘场长,有急事,回场部了。

    炊事班长说,再急,也得吃饭呀。

    吃过了饭,支齐没有马上回大帐篷。

    还坐在大草滩上,不过,不是他一个人。还有黑风。黑风坐到他身边。黑风很懂事,知道支齐在想事。卧在那里,一声不吭。

    支齐平常不怎么抽烟。可想事时,会不停地抽烟。

    这天晚上,坐在大草滩上,支齐抽了一包烟。

    天亮了。起了床,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拿了镰刀,站到了大帐篷前,等支齐安排活干。

    从大帐篷里,支齐走出来。支齐眼珠子,有点血丝。看得出来,夜里睡得太少。脸色不大好看。

    不过,支齐说起话来,声音还是很大,很有力。

    支齐说完话,大家转过身,往大草滩走。阿布也转了身,只是转过去后,又转了过来。看了看支齐。

    想着支齐会喊住她。

    可支齐看看她没有说话。

    阿布知道,支齐的脸色,多少和她有关。

    阿布想,支齐一定有话要给她说。正象她,这会儿,也有话,给他说一样。

    阿布没有想到,支齐看了她一眼,转过身走了。

    支齐走进了大帐篷。

    那样子,分明在生阿布的气。

    阿布从不想惹别人生气。

    可活着,你做得再好,也免不了会让一些人生气。

    只是让有些人生气。阿布并不会太在乎。

    可另有一些人,阿布不能不在乎。支齐就是这另一些人中的一个。

    看到支齐不高兴,阿布的心情也不好。

    平常干活,阿布的笑声,比谁的都多。这一天干活,已经干到半上午了,还没有听到阿布一声笑。

    阿布笑不笑,其实并没有多重要。大家也没当回事。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个事。

    边干着活,眼角的余光,老去看阿布。明明阳光明亮,占石偏偏觉得天是阴的。

    4、

    干活休息时,不想和大家凑到一起,阿布一个人走到一边,坐在割倒的草垛上。

    送水的来了。班长喊叫着,让大家喝水。

    占石端了一碗水,端到了阿布跟前。

    阿布说,我不渴。

    占石说,出了那么多汗,怎么能不渴,喝一点吧。

    阿布说,我说不喝,就不喝,你烦不烦呀。

    阿布说着,挥了一下胳膊。碰掉了占石端过来的碗。

    碗掉在了地上,啪地一下摔碎了。

    都愣住了。看那只破碎的碗。

    看了一会,阿布不看了。站起来,转过身,走到另一边。坐到一道土埂上,朝远处看。

    好像远处真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阿布。

    5、

    看到支齐一个人在大草滩上乱走。阿布走了过去。

    支齐说,你要给我说什么?

    阿布说,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

    支齐哼了一声。

    阿布说,你哼什么,我可是按照你说的,把该说的全对盘场长说了。

    支齐说,你怎么说的?

    阿布说,我说,盘场长,我愿意嫁给你。

    支齐说,盘场长怎么说的?

    阿布说,盘砣一听笑起来,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

    支齐说,接下来呢?

    阿布说,接下来,盘场长会问我喜欢过别人没有。

    支齐说,你怎么说?

    阿布说,我就说了,我喜欢你。

    支齐说,谁让你这么说的。

    阿布说,我没有想说,可我不会撒谎,顺口就说出来了。

    支齐说,你不但说,还哭,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哭,你是什么意思。好像你受了多大伤害似的。

    阿布说,我错了。

    支齐说,才知道错了?

    阿布说,不,刚一说完,我就知道,我错了。

    支齐说,为什么?

    阿布说,我一说完,盘场长的脸色就变了。把我吓坏了。

    支齐说,他说什么了?

    阿布说,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我跟着他走。没想到,他把我带回了大草滩。

    一看阿布低下了头,认了错,好像泪水马上要流出来。支齐有些心疼了。

    很少能看到阿布这个样子,阿布平常像个红辣椒。这会儿像朵草滩上的野花。不但看着好看,还能闻到散发出的香气。

    支齐不由得心里一动,想伸出胳膊把阿布抱在怀里,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可支齐只是看着阿布,一动没有动。

    支齐说,知道错了就好。

    阿布说,那你不生我的气了。

    支齐说,这要看你接下来怎么做?

    阿布说,我听你的。

    支齐说,你就去改正错误。

    阿布说,什么,改正错误。

    支齐说,是的。

    阿布说,这怎么改?

    支齐说,去告诉盘场长,你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

    阿布说,让我说谎。

    支齐说,你必须这么说。

    阿布说,好吧。

    支齐说,你知道吧,和他一块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女人,你是头一个,知道吗。你知道,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吗。

    阿布说,我不知道。

    支齐说,现在你是不是知道了?

    阿布说,是的。可是……

    支齐说,没有可是,你一定要去,一定要做到。

    那天早上,别人全下地干活了。阿布没有去。阿布骑了马,去场部了。阿布穿得很新。看上去,好看了不少。

    阿布啥也没管,全是支齐安排的。阿布骑的马,是支齐挑出来的。跑得快,还跑得稳。看着阿布骑上马,朝场部方向走去。看了一会,想起了什么。把黑风喊过来,给黑风说了几句话。黑风一听,马上奔跑起来,追上了阿布。跟在阿布的后面。

    看到阿布走远了,看不见影子了。支齐转过身,看到占石也站在那里看。支齐说占石,不去干活,看什么看。

    占石说,又让阿布干什么去了。

    支齐说,怎么,阿布去干什么,用得着让你知道吗。

    占石干干地笑了笑。

    6、

    早上走了,下午回来了。去的时间不算短。

    看到阿布影子,远远地。支齐站在那里,等着阿布过来。

    阿布走到跟前,看阿布脸上表情,挺欢喜的。支齐有些高兴了。等着阿布给他报告好消息。

    支齐说,怎么样?

    阿布说,挺好的。

    支齐说,真的。

    阿布说,盘场长真是个好人。

    支齐说,像他那么好的男人,天下少有。

    阿布说,他一点也没生气。

    支齐说,他当然该高兴。

    阿布说,他是那样和气,说话一直带着笑。

    支齐说,知道他有多好了。

    阿布说,他还给我送了我最喜欢的东西。

    支齐说,什么东西。

    阿布说,晒干的红辣椒。

    支齐提起一个袋子,拿出一串红辣椒,给支齐看。阿布说,真的,我觉得我快要喜欢上他了。

    支齐说,你肯定会越来越喜欢他的。

    阿布说,不过,可能我没有这个福分了。

    支齐说,为什么?

    阿布说,盘场长说了,让我再也不要去找他了。说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不会娶我的。他还让我大胆地去喜欢……

    支齐一下子变了脸,让阿布别再说下去。支齐说,你怪不得这么高兴,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按我说的去做。

    阿布说,不,我是按你说的去做的。

    支齐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你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阿布说,你别这样说,我真的不想让你生气,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喜欢你。

    支齐说,别胡说八道了,我告诉你,就算你喜欢我,哪也没有用。因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一点儿也没有喜欢过你。你知道吗。

    手中的一串干辣椒掉在了地上,散落在青草间,像一团团红红的火苗。

    支齐转身走了。

    阿布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支齐的背影。

    占石来了,来给阿布送镰刀。

    不知道啥时候,占石把阿布的镰刀拿走了。拿走了,就得送回来了。这样,占石要进阿布的房子,就有了理由。

    镰刀还是那把镰刀,可变得很亮了。像雪一样亮了。不用说,也会变得锋快。不相信,从头上拔一根头发下来,对着刀刃吹一口气,那头发马上会断成两段。

    也难怪,为磨这把镰刀,占石在一块磨石旁边蹲了大半夜。

    占石把镰刀送来了。阿布看也不看。阿布说,谁让你给我磨镰刀了。

    占石说,镰刀磨快了。可以多干好多活,还可以省好多力气。

    阿布让占石把镰刀挂到墙上。

    看着镰刀阿布有些发呆。

    发了一会呆,看到占石还站在那里,问占石咋不走。

    占石说,回去也没事。

    占石说,看你样子,好像不高兴,有啥事?

    阿布说,占石,你以后,别这样对我了。

    占石说,为啥。

    阿布说,你对我好为啥?

    占石说,娶你。

    阿布说,可我告诉你,你对再我好,也娶不了我。

    占石说,为啥?

    阿布说,我已经是有主的人了。

    占石说,谁?

    阿布说,你看不出。

    占石说,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支齐队长,我早看出他在打你的主意。

    阿布笑了一下。阿布说,不是他。

    占石说,不是他,还有谁?

    阿布说,我要嫁的人,是盘场长。

    占石说,你胡说。

    阿布说,我都和他见过两次面了。

    占石说,这不可能。

    阿布说,怎么不可能,你觉得我配不上盘场长吗。占石,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咱们农场的女人多得很。比我好的女人,也很多。你别把自己吊在我这棵结不出果子的树上。

    占石说,不,我不管谁要娶你。反正,我要娶你的心不会变。

    说完,占石走了。大脚踩得地面咚咚响。阿布想,这个占石,真像块石头。

    休息日,占石去了一趟场部。

    从场部回来,占石去找阿布。

    占石说,盘场长说了,他不娶你。

    阿布说,他不娶我,我也要嫁给他。

    占石说,那你怎么嫁?

    阿布说,这你就不用管了。

    占石说,别人怎么嫁,我不管,你怎么嫁,我一定要管。

    阿布说,只怕你想管也管不了。

    占石说,你的话,我听着糊涂。

    阿布说,其实,我也很糊涂。

    盘砣来了。盘砣经常来。不算个啥。

    他来了,当然是支齐陪着。

    两个人,一块在大草滩上走。

    盘砣说,这样干下去,还要干多久。

    支齐说,明年五月份差不多。

    盘砣说,五一前一定要干完。

    支齐说,是的,不然新草又会长出来。

    盘砣说,有什么困难说出来。

    支齐说,挖渠的工程量有些大。

    盘砣说,冬天搞一次大会战。

    支齐说,集中兵力打歼灭战。

    走到干活的人群里,盘砣拿起镰刀,和大家一块干了一阵子活。干活时,盘砣有意走到了阿布身边。

    盘砣问阿布手磨起过泡没有。

    阿布说,开始磨起过泡,后来就没有了。

    看盘砣和阿布说话的样子,看不出有一点什么。

    从占石身边走过时,盘砣还停下来,和占石说了几句话。占石前天才见过场长。和场长有点熟。占石说,场长不用亲自干,只要能让火房多做几顿红烧肉就行了。

    盘砣说,没问题,今天晚上就让大家吃上红烧肉。

    听盘砣这样说,大家全直起了腰,给盘砣鼓掌。

    盘砣还有好多事,和大家一块干活,不能干时间长。干上一会,就要去忙别的了。不过,还不能马上离开。说了要让大家吃上红烧肉,说了要算数。

    盘砣拍拍马鞍子上的枪,对支齐说,看来,要吃红烧肉,得靠它了。

    支齐说,枪这东西,除了打仗,还有别的用。

    骑上马,往草滩深处走。这么多人,要吃红烧肉,兔子和野鸡,太小。得找黄羊,最好是马鹿。要找到这些家伙,可不容易。它们总是躲在深草密林中。

    不过,马是快马,枪是快枪。它们要办的事,没有办不到的。

    骑在马上,边往荒野深处走,边说些别的事。盘砣说,前天,占石去找我了。

    支齐说,找你干什么?

    盘砣说,他说他要娶阿布。

    支齐笑了笑。

    盘砣说,我看他很坚决。

    支齐说,阿布这样的女人,很多男人都会想娶。

    盘砣说,他看起来和别的男人有点不一样。

    支齐说,阿布不会嫁给他。

    盘砣说,阿布是朵鲜花。

    支齐说,占石是泡牛粪。

    盘砣说,可不少鲜花都插在了牛粪上。

    支齐说,阿布不会。

    盘砣说,我想也不会。

    支齐说,有我们在,她就不会。

    远远地看见了一群狼。狼也看到了他们。狼向着南边跑了。南边有树林。

    没有跟着狼走。

    不是怕狼。狼去的地方,不会有黄羊和野鹿。他们朝相反的方向走。

    支齐说,有句话,我还得说。

    盘砣说,什么话?

    支齐说,阿布……。

    盘砣说,这个事你再不要说了。

    支齐说,我还是得说。

    盘砣说,已经说过了,按我说的去做。

    支齐说,别的事,我听你的。这个事,你得听我的。

    盘砣说,你想让我犯错误。

    支齐说,阿布是真想嫁给你。

    盘砣说,我们打倒了地主,不能自己当地主。我们消灭了恶霸,不能自己再当恶霸。

    一群野鹿,在草浪中时隐时现,掠过印花的脊背。

    枪响了,其中的一只倒了下来。这只肥大的野鹿,足有二百多斤。

    7、

    看到老公狼走了。青年母狼又回到了草浪间。

    走到青年公狼身边。它看到它的眼睛还睁着,还放着光,想着它还没有死,伸出舌头去亲它的脸。亲来亲去,青年公狼还是一动不动。

    青年母狼知道,它的爱人是真死了。青年母狼卧下来,卧在了青年公狼的身边。一直守到了天亮。

    青年母狼站起来,走到旁边的树底下,用嘴拖来一些树枝,盖到了青年公狼的身上。盖完了树枝,又衔来了一些青草压在上面。直到把青年公狼很严实地遮挡了起来。

    明知道这么做,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青年母狼还是要这样做,至少可以不被别的走兽很容易发现,至少可以不让太阳直接地照晒。让青年公狼的尸骨可以完整地在这个世上多存在几日。

    一个年青的母狼用它的方式安葬了它的爱人后,开始在荒野上孤独地流浪。它的耳朵有一只没有了。这让它有了自己独特的标志。

    它出没在野草树林间,一开始,生存对它来说还不是个大问题。大的如鹿如野驴一类的走兽,难以猎到。可野兔子和土拨鼠,还是可以随时抓到。但过了一段日子,它发现,情况有点不妙了。

    青年母狼去追一只野兔子,追了半天,没有追上。觉得有点怪,又去追一只土拨鼠,却让土拨鼠逃进了洞里。

    它气喘吁吁地卧在芦花湾的芦苇丛里,想着想着,一下子想明白了。它一定是怀孕了。这让它又高兴,又忧愁。高兴,是爱人的血没有白流,它们的爱情之花结出了果实。忧愁,是一只怀孕的母狼,无法自己活下去,身体的原因会让它越来越捕不到食物,它会被活活饿死的。

    它知道它要想活下去,想让自己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下来,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马上回到狼群中。

    一天后,它追上狼群。所有的狼都看到了它。狼群停下来。它也停下来。大家全去看老公狼。青年母狼也看它。

    它只要说一句话,或者不说话。点个头也行,可老公狼笑了。只是它的笑,是狞笑。

    老公狼不可能对背叛者宽容。

    老公狼朝青年母狼冲过去,一口就撕开了青年母狼身上的一块皮。当然,它马上可以咬死它,可它不想这么做。不是发了慈悲。不是,它要慢慢地折磨它,折磨给别的母狼看,看看背叛它的下场是多么悲惨。让别的母狼再也没有胆子去干那些风流勾当了。

    青年母狼没有反抗,只是来回去躲着老公狼的扑咬。它知道,老公狼一定要惩罚它。它做好了被惩罚的准备。只要能让它重新回到狼群里,什么都可以忍让。

    但它没有想到,老公狼咬得它皮开肉绽后,还是不让它回到狼群里。每一次接近狼群,都会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新的伤口。

    十几次后,青年母狼已是遍体伤痕,走路开始变得踉踉跄跄。

    直到有一天,它绝望地躺在了地上,太阳在天上像一团火,灼烤着它,它看到了射来的阳光里闪着黑色的斑点,那是死神在向它挤眉弄眼,它想躲开,可它好像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狼群就在不远处,可狼们不会来救它。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