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着一辆租来的“130”汽车，像一只甲壳虫从风景林中爬出来。
他必在今晚两点去市烟草仓库提货，提货的手续是：一瓶“四特”酒，一条“牡丹”烟。货的数目：“云烟”两箱、“中华”三箱、“红塔山”四箱、“牡丹”五箱、“茶花”六箱、“阿诗玛”七箱。
施厚德不解：管香烟的人为什么还要送烟？这个疑问从方老大几天前交给他这条“牡丹”时，他就有了，几次想探这个谜——拆开香烟，但手要启动时又缩了回去。人得讲良心，守信用，人家把脸对你，可你把屁股对人家，这可不是男人的风格。方老板哪点对不住你施厚德？高工钱，吃香喝辣，住小洋楼，给你亲兄弟待遇。你呢，在想他的妹妹方小凤，但又先同他老婆相好起来。现在，你还要偷看他的隐秘，你他妈不是人是畜牲！
“我是人，方老大才是“畜牲”施厚德今晚上却坚决地这么认为。
方老大之所以是畜牲，是他亲妹妹告诉他的。
方老大之所以是畜牲，是他枕边的王亚萍告诉他的。
王亚萍流着泪告诉他，她是十六岁那年被方老大骗到手的，那时，她的母亲刚和继父再婚不久。继父对她这个“拖油瓶”很不好，动则打骂。母亲只能唉声叹气，夜深人静时悄悄地流泪，为了生计，面对继父还得强做欢颜……。一天，她又被继父打骂一场后流落到街头闲逛，方老大如猫见腥似地瞄上了她，后来，被方老大放的一场录像迷住了，清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方老大身下。她一把推开方老大，跳下床，正要逃出这个可怕的地方。可方老大关切地叫住她，请她看两样东西再走。
她转过身来。她看到了他同她在刹那间的全过程录像，便昏了过去……
她醒来时，方老大正手提调羹为她喂人参汤，她听到他在对她说话：“萍萍，算你走运，多少姑娘都想嫁我，可我没娶她们。明天我们就去领结婚证，我保你过天堂般的生活，我有的是钱……”面对这已到手的一朵鲜花，方老大是舍得本的。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就在他俩办了结婚手续的那天晚上，他甩给王亚萍一个几万元的存款折。王亚萍呆了，几万元呀！她这个昨天看场电影都得手巴掌向上讨钱而遭受冷眼的“拖油瓶”，用手帕揩干泪水，似乎服了，但一想自己还未绽放的花朵就这样被一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摧残了，她在心里埋下了一颗贪婪和报复的种子……
到了烟草房，刹车、灭灯、熄火，施厚德从驾驶室取下那瓶“四特”和那条“牡丹”。
来到大门边，他把“四特”伸进嘴里，上牙推，下牙拉，“噗！”铁盖开了，“咕嘟……”他把“四特”全泼在大门上。大门竟奇迹般开了。这是方老板教给他的接头方法，“四特”酒香扑鼻，门还能不开？
大门开处，探出个脑袋，像出洞前的耗子左右探了探后，一把将他拉进仓库里，门又关了，一点响声都投有。
“货主在这里，快装。”仓库保管员用手电照了下那堆码好的纸箱，之后问：“烟带来了吗？”
“阎王爷还会少了鬼的，把灯打开。”
“给我就是，方老板的为人我心中有数。”
“打开！”
“嘿，怎么？怕外人不晓得仓库里有人是不是？”保管员看来也是条汉子，大概听出今晚这位来客非等闲之辈口气中显露着一种也想见见来客尊容的味道。“巴答！”灯开了，不很亮，但五步之遥能看清人。
施厚德把右手拿着的烟举起问道：“告诉我，为什么守烟仓库的角色还嫌烟味尝得不够？里面装的是不是‘能使鬼推磨’的玩意儿？”
“你家老板没告诉你？”保管员的语气顿时轻蔑起来，双臂一抡，那眼神颇像看着一条可怜虫，“你不是他的贴身保镖吗？”
“说不说？”施厚德不去计较保管员的轻蔑劲，他抓住烟的另一头，双手一掰。那条烟里的秘密就不成秘密了。
“沙！”香烟被折成两段了，施厚德取出其中一包撕开，里面果真是人民币。
“小子，你他妈是活得不耐烦了！”保管员身上从来没有离开过不锈钢水果刀，寒光一闪，刀已经握在了他的手里，水果刀吃多了素，今晚要开荤了！据说人的心最宝贵，那就往心窝里捅家伙，“嗖！”
施厚德向左一闪身，右手一抓，“虎口”咬住了对方的腕，再一旋，保管员立即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向，与施厚德面对的目标一致起来。施厚德再抬右膝一顶，如同滑旱冰一样，保管员四肢擦地蹿出丈多远。干这种营生，当过武僧的施厚德极其熟练、精采，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说！为什么偏要在今晚提这些香烟？”
施厚德眼睛盯着手中这把水果刀，双目连余光都不给保管员，左手拇指只管在刀刃上试着锋利程度。
“明……天……全国烟酒提价。”保管员知道今晚问题的严重性了，声音都变了调，话语中拖着哭腔，眼中透着恐惧的光亮，像四肢抖颤的老鼠在等待猫的判决。
“国家对你太吝啬了是不是？”施厚德森严地问。
“不……”
“那就是你对国家太不够意思了？”
“是……”
“听着！”施厚德把刀子一甩，“冬”地扎在保管员跪地的膝盖边，“这仓库里也有老子积蓄的汗，再吃下去，老子会叫你一点一滴加倍地偿还！快给老子装车！”
保管员如获大赦，连磕三个响头，够了，有今天晚上这一次足够了！富翁梦是他做的么？财神爷是他当的么？他舍不得自己这条贱命。其次，他舍不得那个不算难看的老婆和可爱得要死的儿子，虽然家庭粗茶淡饭，但也温温饱饱，有欢有乐的。他还得告诉那两位为方老大批条子的，要知足，要悬崖勒马，不然，阴曹地府很快就会给他们发入境证的。想到这，保管员活跃得像匹松了笼头的马，拼命为施厚德搬起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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