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们快点,快点!小心,小心!呀……”他招呼着带来这座南方最开放城市的姑娘,就像在暴风雨中照看小羊羔一样照看着她们,深怕她们有个闪失。
这个个姑娘刚从死沉沉山沟里来到这闹哄哄的大世界,对什么都是新鲜的,穿梭似的各种汽车,万花筒般变化涌动的人流,硕大无比的广告牌,蛊惑人心的各种“立体声”……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哪够用的?
方老大轻车熟路,就近要了辆出租面包车,人贴人地把姑娘们推进车里后,自己在司机旁边那座位一上一坐,报了声到达地点,便把身子往靠背一挨,闭上了熬得通红的眼睛。
“赚钱这勾当应该是畜牲干的!”他在心里骂了一声。不是吗?两天一夜的汽车、火车,拖着这群姑娘,像狗一样挤在人堆里,汗臭,烟熏,鞋袜臭,熏得他头昏脑胀只想作呕。天气热,口又干,人挤人,睡不着,熬得他眼窝越来越深。当人贩子危险最大,说不定哪时哪刻就露馅。他全身酸痛,四肢乏力,从头到脚散发着一股臭咸鱼味,连他自己都闻得出来,手一摸脚,一把细沙般的盐霜。
每当这种时候,他一次又一次发誓:“赚了这回再赚是他妈婊子养的!”
人心是个无底洞,给个地球还想星星、月亮。
他不能没有钱,没有钱遭人白眼,受人讥笑,贫穷意味着无能,意味着在生存的搏击中吃了败仗。
十六年前,他因为没钱给七岁的妹妹买件棉衣过冬,趁百货商场突然停电时,躲进了布柜里,等商场人员下班后,他偷了白天妹妹指给他看的那件花棉衣。得手出门时,他突然站住了,妹妹争人家的玩具遭人打、想吃人家的糖果遭人骂的情景,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全身燥热;“偷一件棉衣是贼,偷两件棉衣还是贼,他妈的,何不一锅端了那些钱箱子!”
当他的双手一接触那钱箱时,立即又像遭电击一样缩了回来:“这可是犯法的勾当……”
然而,偷窃巨款的恶念,任他怎么赶也赶不走:“干!偷了这一次,今生洗手!”
他来不及清点一万多元钱,他进了监狱。
来南方的这十个姑娘,她们不就是要为摆脱贫困而献身了吗?他们向往金钱,就像羊羔向往草地一样,包括那可怜的乡长女儿在内。
算了,方老大不想再想下去,他得抓紧时间打个瞌,今晚还有事等着他去做,还有嘴皮等着他去磨,说不定,今晚还睡不上觉呢。
浴室里传出哗哗的水声,水声不时被十个姑娘开心的嘻笑打闹声吞没,那些甜美轻快的笑声,会引起人许多无穷的遐想;她们被现代化的洗浴设备弄得洋相百出;她们羞怯着不愿把自己的胴体展现在这么多同伴的面前;她们在设想着当宾馆服务员的各种美好的未来。方老大说招她们来就是当服务员的,条件苛刻着呢,谈过恋爱的一律不要……
与浴室相对的走廊这头,经理室的气氛与浴室截然不同。昏暗的壁灯下,靠墙有一圈皮沙发,沙发前,摆着一张张油光发亮的茶几。方老大与当年同监狱的“难友”刁士海刁经理正在进行谈生意的关键阶段。
“这十个姑娘,你也看到了,细皮嫩肉花一样,灯芯挑一下,都会出血,每人没这个数,当不了你的‘服务员’。”方老大伸出五个指头。
刁经理瞟了下方老大那熊爪子般的巴掌,把一片瓜子壳“噗”地吐出,抬右手伸向方老大的额头,号脉一样往天花板上翻着白眼说:“老二,你是不是感冒了在发烧哇?兄弟刁某可没那么多钱!”
“怎么?还要在我身上来一竹杠?”方老大把刁士海的手抓起一丢,站起来叫道:“告诉你老大,行情我不是不清楚,而且这可都是黄花姑娘啊!”
“轻点,轻点!”刁经理及时提醒这位家乡人说,“大批妹子南下,‘服务’行情下跌呀!”
方老大没再说话,走回沙发边,抓起那只旅行包,背在肩上,他不是叫花子,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买卖,天高任鸟飞,这么大个开放城市,境外佬手头那么多无处花销的钱,他就不信除他刁士海个人承包的宾馆外,再没个脱手“紧俏货”的地方。
“真走?”刁士海及时叫住手把门开关要出门的方老大。
方老大停住手要接下去的动作,但傲气得很,连头也不回说:“我方老大跨不过你刁经理的高门坎。”
“皇帝推翻几十年了,谁还能有金口玉牙?”
方老大转过身来。刁经理举起右手:“得是真姑娘。”
“方老大还没学会掺假掺杂,每个预付一千五,‘货真’时再付清。”
“当然。”刁经理站起,一巴掌拍在“难兄弟”手上,谈判告终。
一笔生意做成了。姑娘在这里找到了“工作”,尽管她们开始时会感到震惊,不乐意,但是,方老大和刁经理会叫她们“乐意”的,比方说金钱的诱惑,名声的要挟,或教她们学会看破人生就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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