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大听到的24堂历史课-不争:王者不争,不争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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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争,不等于得到

    当一个人站在地上,抬起左脚时,他会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抬起右脚。原因就在于他抬起了左脚,已经“有所为”、“有所争”。而当他处于“无为”、“不争”状态,即两只脚站在地上时,他可以随时抬起一只脚,必要时还能双脚起跳。

    ——王蒙(著名作家、学者,曾于北京大学演讲)

    按照达尔文的进化论,所有生物来到这世界都是免不了要争的。在野外,一棵树必须跟同类争水、争阳光,才能越长越大,最终拔地参天,一只动物也必须跟同类争地盘、争配偶,跟天敌和猎物争时间、争速度、争技能,才能保持个体及族群的生存与发展;在人类社会,尤其是在人口第一大国中国,不论是上学、找工作、谈恋爱、搞事业,哪个领域都意味着激烈的竞争,而且日益呈现白热化。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达尔文说得完全正确,西方的丛林法则虽然未必对中国人的胃口,但也不是一点正面价值都没有。然而有些东西,绝不是争就能争到的。争,不仅不等于得到,很多时候还意味着失去,意味着付出代价。

    你去看看那些与寻宝夺宝有关的大片,除了极少数导演刻意交待必须留下来发展剧情的人物,其余的人是不是先后都死在了争的上面?利益的背后是利刃,那些即使争到了也让人没命花的东西,争来何用?

    我们很早就学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也都知道它的寓言——争,是没素质的表现。其实争也是没智慧的表现。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很多时候我们争的一些东西,不过是有些人设的圈套。你不争,你能沉得住气,你还是你,你不想争的一些东西有时候还会主动送上门来,因为设圈套的人会觉得就凭你的气度就应该拥有它们;而一旦有人沉不住气,他的素质、他的财富、乃至他的身家性命可能就会戛然而止。

    胡戈的《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大家想必都看过,下面我们来看一下导演晏子为我们导演的《一个桃子引发的血案》:

    春秋末年,齐国有三个猛人,分别叫田开疆、公孙接和古冶子,人称“齐国三杰”。三杰勇武异常,深得齐景公的喜爱,但这三位与所有不会做人的人一样,很快便飞扬跋扈、恃宠而骄。时任相国晏婴担心三杰危害国家,屡次建议齐景公除掉他们,但齐景公爱惜勇士,不肯表态。晏婴只好自作主张、另想办法。

    说来也巧,不几日,邻国领导人鲁昭公访问齐国,齐景公设宴款待。两国国君正襟危坐,晏子和同来的鲁国大夫叔孙蜡陪坐执礼,三杰佩剑立于堂下,态度非常傲慢。晏子心生一计,决定乘机除掉他们。

    于是,当两位国君喝过几杯之后,晏子向齐景公建议道:“大王,后花园中的金桃已经成熟了,是不是摘几个请二位国君尝尝?”齐景公一听很高兴,立即令人去摘。晏婴忙说:“金桃很难得,还是臣亲自去吧。”不一会儿,晏婴摘回6个桃子,个个硕大新鲜,红艳似火,香气扑鼻。齐景公问:“怎么只摘了6个?”晏婴说:“还有几个不太熟,所以只摘了这么多。”说完恭恭敬敬地献给两位国君每人一个。二人边吃边夸桃子味道好,并赐了晏子与叔孙蜡每人一个。这样,桃子只剩了两个。怎么处理呢?晏婴再次建议:“请大王传令群臣,谁的功劳大谁就吃桃,如何?”齐景公同意了,刚刚传令完毕,三杰中的公孙接便走出来拍着胸脯说:“当年我随国君打猎,林中突然蹿出一只猛虎,是我冲上去杀虎救驾,立了大功,应该吃个金桃吧?”晏婴说:“冒死救主,功比泰山,可赐桃一个。”公孙接接过桃子,站在一旁,十分得意。

    紧接着,三杰中的古冶子也站出来说:“打死一只老虎有什么稀奇?当年我送国君过黄河,行至河心,一只大鼋兴风作浪,咬住国君的马腿,拖至急流中,是我舍命跳进河中杀鼋救驾,此等功劳,该不该吃个桃子?”景公说:“当时要不是将军,寡人的命早就没了。此乃盖世奇功,理应吃桃。”古冶子出得了一个桃子,十分高兴。

    眼瞅着盘子里最后一个金桃也没了,唯一没吃到桃的田开疆不高兴了,他说:“当年我奉命讨伐徐国,舍生入死,斩其名将,俘虏无数,吓得徐国国君俯首称臣,邻近的郯固和莒国也望风归附。如此大功,难道就不配吃个桃子吗?”晏婴忙说:“田将军的功劳当然高出公孙接和古冶子二位,然而桃子没了,只好等树上的桃子熟了再赐。”田开疆却咽不下这口气,他手按剑把,气愤填膺:“打虎、杀鼋有什么了不起!我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反而吃不到桃子,受此奇耻大辱,我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人间?!”说罢,抽宝剑刎于朝堂之上。公孙接大惊,也拔出剑来,说道:“我因小功吃桃,导致田将军功大却吃不到,我有何脸面活在世上?”说罢也自杀了。古冶子也沉不住气了,大喊道:“我们三人义结金兰,誓同生死,如今他二人已死,我岂能独活?”说完,也拔剑自刎……

    后人总结这段历史,叫做“二桃杀三士”,其实不过是少了一个桃子嘛——但就是这一个小小的桃子,顷刻间便令三位猛将身首异处,即使两千多年后看来也令人心惊。这个故事本意是夸赞晏子的谋略和机智,但在我看来,它更多的反映的却是统治者的无情和利益背后的残酷。但这又能怪谁呢?怪他们生得比孔融早因此没读过“孔融让梨”吗?

    怪谁都没有用。一个习惯于争的人,学得会让梨、让桃、让苹果,未必学得会让名、让贤、让利。而那些懂得有些事争也没用,强争只会让人失去更多的人,即使把整座桃园放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眨一下眼。

    2.不争方能争天下

    学过企业管理的人都知道“蓝海战略”。这个词最早是由欧美专家提出的,但最先提出其核心理念的不是外国人,而是二千五百多年前中国的道学圣人老子。该理论的核心思想在老子的《道德经》里已经写了——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所表述的就是这个意思。

    ——崔国文(知名学者,曾于北京大学演讲)

    前面讲过“孔融让梨”的故事,下面接着讲一个“约翰争梨”的故事:

    约翰是一个成功的美国人,他在一次演讲中讲到:“小时候,有一天妈妈拿来几个大小不同的苹果,我和几个弟弟都抢着要大的。妈妈把那个最红最大的苹果举在手中,对我们说,‘孩子们,这个苹果最红最大最好吃,你们都有权利得到它,但大苹果只有一个,怎么办呢?现在咱们做个比赛,我把门前的草坪分成三块,你们三人一人一块儿把它修剪好,谁干得最快最好,谁就有权得到它。’结果我干的最好,就赢得了最大的苹果。”

    “孔融让梨”和“约翰争梨”,哪种做法更具指导意义呢?很多人都认为,是“约翰争梨”更符合人性,也更公平,既然让能者多劳,就应该让多劳者多得。约翰的争,其实也就是我们中国人所说的不争,即不是死皮赖脸的争,而是光明正大的争。有些人嘴上虽然说着“不争”,但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在争。若非东窗事发,这种人还往往荣誉一大串,善举一大堆。

    这样定义“不争”未免有失准确,但“不争”确为中国特色。众所周知,面对利益代言人——富人,中国人是不患寡,只患不均。

    当然中国人与外国人从本质上来说又是一样的,外国的月亮并不比中国的月亮圆,外国照样有使阴谋诡计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而争的。可见,不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争与不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用什么手段去争。

    解决了这个问题,我们就可以进入终极问题了——如何才能争到。可以想像,即使是不考虑那些不道德的“争”、不符合游戏规则的“争”,争到,或者说争取到,也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人太多,而资源却总是相对有限。这时候,不争的实用功效就显示出来了。我们来看一个历史故事:

    春秋时期楚国名相孙叔敖,先后共做了数十年的令尹(楚国最高军事长官),期间他勤勉有加,辅佐楚庄王施教导民,宽刑缓政,发展经济,政绩赫然。楚庄王多次要封赏他,都被他谢绝。后来,孙叔敖病了,他自知性命不久,便把儿子叫到跟前说:“楚王屡次要分封我土地,我没有接受。我死后楚王必定会分封于你,你一定不要接受富庶的土地!楚、越之间有个叫寝丘的地方,那里土地贫瘠,你可以要求被封在那里。”

    孙叔敖死后不久,楚王果然分封给其子一块富庶的土地,他儿子推辞之余,请求得到寝丘这个地方,楚王慨然应允。直到汉代,这块土地还被孙叔敖的后代所拥有。

    孙叔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知道凡是美好的东西都会得到普遍的认同,拥有好东西只会令旁人嫉妒之余趋之若鹜,使拥有者成为众矢之的,从而带来灾祸。而相对贫瘠的土地,人们会不屑一顾,反倒可以保全。这种思路正是老子所说的“不争”。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世上没有绝对的不争,不争,不过是一种高明的争。

    所谓王者不争,不争者王,古往今来,但凡能在某一领域有所成就者,大多都深谙不争方能争天的道理。比如秦朝末年的大商人任氏。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道:秦始皇在统一六国过程中,为防止已灭亡的六国王室“春风吹又生”,索性来了个强制性的大搬迁,每灭一国,必将该国的富庶大家连根拔起,迁至西部,便于监视。公元前228年,秦国灭掉了赵国。不久,部分以大富商、大地主为代表的赵国人就踏上了前往西部的旅程。当时可不像现在这么交通发达,至少有上千里的路程,人们只能一步步用脚丈量。能不能少走点路呢?能。等一行人走至今四川广元的葭萌关时,一些人开始贿赂押解他们的秦军,希望各位“军爷”行行好,就让他们在此安家。这些秦军倒真有些“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职业素养,当即应允。于是,西行的赵国人大部分在这里停顿了下来。但也有例外,比如有一对卓氏夫妇,他们也像别人一样,行贿秦军,但他们却对秦军提出了一个不近人情的要求:请允许我迁到更远的临邛去。这种行为立即被同行者鉴定为“二”,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岂是那么好走的?好几百里山路,还推着行李,想想脚都疼!而且没有意义啊!去那干什么?但不管怎么说,秦军答应了这个请求。于是这对夫妇继续上路,又向南走了数百里,最终抵达了临邛。临邛有什么?有铁矿。卓氏夫妇有什么?有冶铁技术。铁山碰上冶铁技术,那就是金山。卓氏在临邛以廉价食物招募贫民开采铁矿,冶炼生铁,铸造工具,不仅供应当地民众生产生活所需,还远销周边地区。短短数年,卓氏就成为了巨富,拥有家僮千人。后来,卓家的后人还为中国的文化事业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当垆卖酒”的卓文君,就是卓氏后人卓王孙的女儿。

    用今天的话说,卓氏的做法叫做“蓝海战略”,也即绕开那些人满为患的领域,寻找市场上的冷门,走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信息科技如此发达的当今,即使你跑到火星上,也难保没有竞争对手。所谓“人在江湖漂,谁能不挨刀”,尤其是那些江湖大佬,更是别想闷声发大财,在这种情况下,光是不争已经不够了——你不争,别人要跟你争,怎么办?

    这种时候,就要回归真正的不争,必要时还要懂得舍得之道。从古至今,天下的坏事,大多都是由于舍不得利益引起的;而天下的好事,又大多是因为舍得利益而促成的。李嘉诚为什么那么有钱?据说他无论跟谁合作都懂得照顾对方的利益,哪怕自己吃亏。谁不想占点儿便宜呢?如此一来,大家都愿意跟他合作,他因为吃了一点儿小亏,却赢来了人脉无限,商机无限,到底是亏还是赚?可见,不争虽好,却还远远不够。

    3.蜗牛角上争何事

    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争得再多,却带不走分毫。人一百多斤的躯体,也享用不了太多的东西。很多时候,人们争抢、不爽、大打出手,为的根本不是那点儿东西,而是看不透、心不平。

    ——于丹(著名文化学者,曾于北京大学演讲)

    蜗牛是一种小昆虫,世人皆知。世上体形最大的蜗牛非洲玛瑙螺,也不过身长20公分,因此,若有人说有一只小小的蜗牛的触角上会有两个国家,那人们肯定会认为他是在讲故事。事实上,这的确是个故事。而且就连这个讲故事的人,都很可能是个虚构的人物。然而至少在那个著名的故事中,讲故事的人成功地说服了一位准备发动战争的人,有效地为两国百姓化解了一场浩劫。

    《庄子》中记载:战国初期,魏国通过李悝变法一跃成为最强的国家,魏惠王仗着自己国力雄厚,便想以齐威王当年曾违背盟约为由发动攻齐战争。庄子的朋友、身为国相的惠施为劝魏王息兵,连忙请来了一个名叫戴晋人的隐士规劝魏王。见到魏王,戴晋人问:“大王您可知道蜗牛吗?”魏王说:“当然知道。”戴晋人接着说:“我就给大王讲一个与蜗牛有关的故事吧:有这么一只蜗牛,长着两只触角,左面的角上有一个国家,称为触氏;右面的角上也有一个国家,称为蛮氏。触氏和蛮氏为了争夺领地,动不动就交兵开战,伏尸数万……”戴晋人还没说完,魏王就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讲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戴晋人说:“这并非虚假之言,我们姑且来论证一下:以君王看来,四方上下有穷尽吗?”魏王多少懂点常识和哲学,想了想说:“没有穷尽。”戴晋人又问:“人的心巡游过无穷无尽的宇宙之后,又返回到人世,可不可以说人世渺小到了似有似无?”魏王又答:“对。”戴晋人接着问:“人世既然都可以渺小到可有可无的地步,而魏国又只是人世间一个很小的地方,国都又是魏国之中很小的一块地方,大王又是国都中很小的一个形体,那么,相对于无穷无尽的宇宙而言,您跟蜗牛右角上蛮氏国的国王又有什么分别呢?”魏王说:“真是没有什么分别。”……最终,魏王体悟到了人世和国土的渺小,感受到了征战和扩疆的无聊——即使能够胜利,所得不过蜗牛一角之地而已,实在没什么意思。

    戴晋人的话有一定的超前性,对古人来说玄之又玄,但现代人就很容易理解:宇航员在外太空看我们的地球,不过一个乒乓球大小。再远一点儿,根本就看不见了,还不如蜗牛的触角。那么我们人类又在哪儿呢?和宇宙比起来,我们实在太渺小了,我们的生命也实在太短暂了。把有限的生命投入无限的争斗,世上还有比这更愚蠢的事情吗?

    白居易曾经就这个故事写过一首《对酒》诗,我们的标题即是从中而来:“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富随贫且随喜,不开口笑是痴人。”意思是说: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好像局促在那小小的蜗牛触角上,空间是那样的狭窄,即使都争到,又有什么好争的?人生须臾短暂,就像火石撞击时所发出的火光那样短暂,又有什么值得计较的呢?人生贫富无常,人们应该明智点儿,放下争斗,笑口常开,远离争名夺利,尽享美好人生。

    然而古今中外,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点?类似听了戴晋人一个故事就不再有出兵的念头的事情,大概也只能出现在庄子的寓言里。世界至今仍不太平,很多国家都被迫跟着战争机器前进,欲罢不能,很多士兵在最美好的年纪成为对方狙击手的靶子,很多无辜平民被反对派的各种炸弹夺走生命,活着的人也忧心忡忡,朝不保夕……

    这是大的方面,小的方面的纷争更是不可能用篇幅所穷尽。有些人争利、有些人争名、有些人争位,有些人实在没的争就争气,动辄污言秽语尽出,流氓无赖相尽显,总之宁可拼命,也不能让对方占半点光。

    冯梦龙在《三言二拍》中讲述过这样一个故事:某地有父子二人,性格刚直,生活中争强好胜,从不让人。一日,家中来了客人,父亲让儿子去集市买肉待客。儿子拿着钱迅速进城,在肉案上买了几斤上好的猪肉,用绳子提着转身回家。在城门处,迎面碰上一个同道中人,双方不仅寸步不退,连侧一下身都不肯。二人面对面地挺立在那儿,相持了很久很久。转眼日已正中,家中还在等肉下锅待客饮酒,做父亲的不由得焦急起来,便出门去找买肉未归的儿子。到城门处,看见儿子还僵立在那儿,半点也没有让人的意思。父亲心下大喜,暗忖这真是我的好儿子,性格刚直如此!转而又大怒,这是何人,竟敢如此放肆。想到这儿他蹿步上前,大声说道:“好儿子,你先将肉送回去,陪客人吃饭,让为父的站在这儿与他比一比,看谁撑得过谁!”话音刚落,父亲与儿子移形换位,儿子回家去烹肉煮酒待客,父亲则站在那个人的对面,如怒目金刚般挺立不动,惹得围观者狂笑不止。

    用老百姓的话说,故事中的父亲与儿子,包括那个与父子俩对峙的人,是严重的缺心眼儿。如果非要给他们起个日本名字的话,那就是“缺心眼子”。遗憾的是,生活中这种人并不少,有很多认为别人缺心眼儿的人,事到临头也往往缺上那么一点点。

    因为不肯相让导致的悲剧还少吗?为何不试着让一让,也给对方道一句“承让”的机会呢?让人就是让自己,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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