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如是我闻-相望盈盈,何繇披沥(3)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郑芝虎道:“找人就不必了,我自己有人手。我来见同知,是想知道你下属之前提及的到底是什么案子。”

    他人虽然粗豪,却也知道无名氏和锦衣卫先后打着松江巨子陈子龙的名号来诓骗林雪一事不简单。锦衣卫既称林雪是一件重要案子的证人,那么前面的无名氏多半也是为了这件案子而绑架林雪,如果能了解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雪作证对哪些人不利,寻起来就方便多了。

    林雪是证人之事不过是王福禄信口胡诌,哪知道郑芝虎不但当了真,而且寻上来门打听案情,王福禄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望着长官,等他示下。

    吴孟明道:“这个……本来这是机密案件,不该对外泄露。不过既然郑将军亲自登门,本官也不能不给你一个面子。这件案子,涉及我一名下被杀。”

    郑芝虎不解地道:“这跟林雪又有什么关系?如果她上堂作证,对什人最不利?”吴孟明道:“这个……”

    一旁柳如是再也忍不住,道:“林雪被人绑架,命在旦夕,吴同知还闲工夫随口敷衍吗?郑公子,根本没有什么案子需要林雪作证。她被绑架,多半是你仇家所为。”

    郑芝虎愈发糊涂,问道:“那么之前锦衣卫为什么派人来找林雪,说牵涉一件重要案子?”

    柳如是道:“那是因为你杀了锦衣卫的人,他们想要对付你,又不敢易动你,所以想先拘住林雪,让你有所顾忌。就比如这次林雪被人诓,对方想要对付的也一定是你。”

    郑芝虎困惑之极,问道:“我什么时候杀了锦衣卫的人?”张岱道:“徐望不是你杀的吗?”

    郑芝虎道:“徐望?徐望是谁?”张岱道:“就是你在东佘山居清微亭死的那名年轻男子。”

    郑芝虎道:“什么清微亭,什么年轻男子,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又道:“我还要回去寻人,这就告辞了。吴同知,幸会。今日之事,可是记下了。”

    柳如是忙追了出去,叫道:“郑公子,请等一等。”

    郑芝虎道:“多谢娘子主动告知事情经过,不然我可能还在这里跟这人白费唇舌。娘子有什么事吗?”

    柳如是道:“郑公子称没有杀死徐望,我相信你的话,但希望你能说楚,因为这件事很可能跟林雪被绑有关。”

    郑芝虎听说事涉林雪被绑,这才勉强折返回来,问道:“你们想知道么?”

    柳如是向吴孟明要过徐望的腰牌,问道:“郑公子可见过这块腰牌?”郑芝虎道:“见过。”一指旁边王福禄道:“我手下从他身上搜到过一这样的牌子,不过我又下令还给他了。”

    柳如是道:“锦衣卫的腰牌上都刻着拥有者的名字,这块是百户徐望的腰牌。”

    郑芝虎登时恼怒起来,道:“又是徐望,徐望,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张岱忙道:“郑将军别生气。你还记得今日在船上你跟白面师徒打斗的情形,是不是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你,白面趁机从正面斩伤了你?”郑芝虎对这一幕印象极深,毫不迟疑地点头道:“是。”

    张岱道:“那么就可以确认景大的话了。”郑芝虎道:“确认什么?”柳如是道:“这块腰牌为什么会在郑公子身上?”郑芝虎道:“什么在我身上?腰牌不是好好的在娘子手中吗?”

    柳如是道:“景大……就是我画舫上的船夫,他告诉巡检司丁巡检,说这腰牌是从郑公子身上取到的。”

    郑芝虎道:“笑话,我要这腰牌做什么?娘子别嫌我说话难听,你那些船夫全是疯子,他们恨不得杀了我,随便拿个什么腰牌诬陷我,又有什么奇怪的。好笑的是,堂堂锦衣卫居然也信这种张口就来的谎话。”

    张岱道:“景大只是个船夫,他又没有到过东佘山居,如果不是从郑将军身上取得,他又从哪里得来这腰牌?”

    郑芝虎道:“我哪里知道?你们问完了吗?问完了我可要走了。”柳如是却蓦然醒悟过来,道:“啊,我知道了,我知道景大是从哪里得到的腰牌。郑将军,请你再等一等,我已经知道是谁绑架了林雪娘子了。”景大之前供称腰牌取自郑芝虎身上,郑芝虎却矢口否认,那么就是景大在说谎了。然确实如张岱所言,景大只是个船夫,他从未踏进东佘山居半步,不可能从徐望身上取得腰牌。而白面亦早在发现一线绿被杀后即连夜离开了佘山,再未返回。但他们师徒一共有五个人,之后还有一个人到过东佘山居,那就是狮峰。柳如是曾让白面带话给小厮勇夫和使女荷衣,让他们上山来照顾受伤的王微。结果勇夫莫名摔坏了脚,便由狮峰替代他而来。后来王微提出要回去画舫,狮峰奉命下山去找肩舆,他离开宝颜堂的时间,正好大致吻合徐望被杀的时间。如果狮峰发现了异常,到清微亭查看,发现徐望被杀,忽然起了歹意,想从死人身上盗些财物,便在徐望身上摸索,得到了锦衣卫腰牌,那么就顺理成章了。

    郑芝虎奇道:“娘子为什么要说是狮峰从尸体上偷了腰牌,不说是他了徐望呢?”

    柳如是道:“因为我想不出狮峰有什么理由要杀徐望。而且,我已接连月没有付白大叔师徒工钱,他大概手头拮据,临时起贪念也是正常的。”

    吴孟明道:“我看过松江府转来的卷宗,上面登记有从徐望尸身上找的物品,确实没有金钱银两。”又道:“不过这个叫狮峰的船夫之前不道徐望身份,想偷死人身上的财物倒不足为奇,但他看到锦衣卫腰牌,还敢拿走腰牌,不是不想活了吗?”

    张岱道:“不错,这是一处重要疑点。狮峰只是一名船夫,别说惹锦卫,就是地方官府也惹不起,他偷走锦衣卫腰牌一事说不过去。除非他杀了徐望,打算利用这块腰牌逃走。”

    吴孟明道:“这道理还差不多。我们锦衣卫腰牌通行天下,旁人也不知徐望长相,狮峰手里有这块腰牌,便可以随意招摇撞骗好一阵子了。”

    柳如是道:“杀人总要有动机。狮峰仅在宝颜堂见过徐望一面,无冤仇,为什么突然要杀死他呢?”

    想象当时的情形,狮峰奉命去找人来抬王微,刚步上甬道,迎面遇赶来宝颜堂的徐望。狮峰便将徐望带到清微亭,出其不意地杀死了他。可能吗?徐望从周朴仙口中探得口风,猜想柳如是和张岱在“一捧雪”杯上撒了谎,遂急赶来找二人算账。他正心急如焚之时,为什么要听个船夫的主意,跟去清微亭呢?

    吴孟明沉吟道:“隐娘这么说也有道理。况且徐望武艺高强,一个小船夫,怎么可能一刀就杀了他?”

    郑芝虎道:“不错,我跟他们师徒五人交过手,只有师傅白面武艺还错,五个徒弟都是脓包。”又问道:“隐娘刚才说你知道是谁绑走了林雪,底是谁?”

    柳如是道:“应该就是白大叔师徒五人。”之前白面师徒五人失踪,巡检司遍寻不着,还以为是郑芝虎派人绑或是杀了五人。而今既已确定郑芝虎没有杀徐望,跟锦衣卫腰牌毫无系,那么他也不可能派人灭白面师徒五人的口了。狮峰曾不顾郑芝虎人多势众,不惜以性命相搏,应该跟郑氏有极大的私人恩怨。他既无力正面对抗,便来一手阴招,绑架了郑芝虎在意的女人,迫他就范。

    郑芝虎恨恨道:“又是他们五个。其实要不是林雪娘子为他们求情,我才不会派人到衙门取消控告。早知道是这样,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吴孟明忙道:“来人,快派人知会松江府,画出白面师徒五人样貌,张榜通缉。”又安慰道:“郑将军不必烦恼,白面师徒逃不掉的。本官之前对将军有所误会……”

    郑芝虎道:“算了,这也不是吴同知的错,全怪白面师徒太狡诈。”又问道:“白面是隐娘的艄公,隐娘可知道他们师徒会躲去哪里?”

    柳如是摇了摇头,道:“这我可不知道。我是第一次来松江,白大叔他们也都不是本地人。郑公子,你还是赶紧回船上去吧。狮峰似乎与你有不解之仇,他绑架林雪,要对付的人是你,一定会给你送信提要求的。”话音刚落,便有兵卒领着郑氏侍从进来。那侍从满头大汗,显是急奔而来,双手奉上一封信,禀告道:“二将军,有个小孩子往船上递了一封信,似乎是绑走林雪娘子的人要他送来的。”郑芝虎粗通文墨,拆了信略略一读,即面色一变,问道:“送信的小孩呢?”侍从道:“属下暂时将他扣在船上了。”郑芝虎点点头,收信入怀,似是生怕被旁人看到,也不向吴孟明等人招呼,拔脚就走。

    吴孟明忙叫道:“郑将军,信是白面送来的吗?里面写了些什么,可是提了条件?”

    郑芝虎匆匆道:“吴同知,抱歉了,我得立即回去船上。林雪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置,还请同知和松江府不要插手,请立即撤回通缉白面师徒的告示。出了事,由我郑某人一力承担。”

    他答非所问,显是不愿意说出信中内容。然其身份特殊,吴孟明也不敢过分逼问,只得应道:“郑将军既然特别交代了,本官也只好遵从。来人,派人知会巡检司和松江府,撤回告示。”

    郑芝虎道:“多谢。”走出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身指着柳如是道:“这位隐娘,也不知道她是真的这般聪明,还是她跟贼人暗中有勾结。”

    吴孟明忙道:“郑将军放心,本官会将柳如是暂时拘禁在这里。”郑芝虎道:“拘禁就不必了,不过吴同知得多对她留点神。”不及多说,手辞去。

    吴孟明忙招手叫过王福禄,道:“派一些得力人手,暗中跟着郑芝虎。”王福禄迟疑道:“郑芝虎想救回心上人,他手下能人甚多,又说了不咱们插手,咱们何必多管这闲事。”

    吴孟明道:“笨蛋!隐娘不是说了吗,狮峰一定跟郑芝虎有不解深仇,绑架林雪,就是想要郑芝虎的命。郑芝虎要死在松江,你想想会有什后果?”

    王福禄打了个寒颤,忙应命去了。正好丁慧生引着罗吉甫进来,吴孟明忙命丁慧生调派几队弓箭手暗策应王福禄,又特意叮嘱道:“记住,本官只要力保郑芝虎活着,其他是死是活无所谓。”言下之意,根本不在意林雪的生死,对白面等人也格杀勿论了。

    柳如是忙道:“既然郑芝虎说了由他本人处置,一定是有把握救人,手下人也不会让主人涉险。何不先等一等看,也许郑公子有法子平安出林雪,皆大欢喜。”

    吴孟明道:“娘子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人,该知道目下这场风波中谁的最重要。你也该知道白面师徒铤而走险,再无回头路,绝不会轻易放郑芝虎。”

    柳如是道:“话虽如此,郑芝虎却未必肯为了林雪赴死,要不然他为么说回船上去?”

    张岱道:“呀,郑芝虎果真是说回船上。他对林雪这么上心,不赶去人,还回船上做什么?”吴孟明道:“也许是取赎金。”

    张岱道:“吴同知也说了,狮峰跟郑芝虎有不解深仇,他会要他的?他要的是他的命!不过郑芝虎一定很清楚这一点,他为什么又要请同知撤回缉拿白面等人的告示呢?”

    吴孟明道:“也许是白面信中要求的。”

    柳如是道:“我不觉得是这样。白大叔肯定知道官府撤回告示不过是暂时的,何必平白多此一举。况且这应该是狮峰的私仇,他为什么要将白大叔他们都扯下水?”

    吴孟明道:“娘子心中总是认定白面是无辜的,对吧?难怪郑芝虎对你起疑,你一再好心提醒他,他反而怀疑你的清白,这难道不该对娘子有所警示吗?”

    柳如是笑笑道:“只要吴同知相信我的清白,我又何必在意郑芝虎的看法?”

    这句话拍得吴孟明颇为受用,当即挥手道:“好了,事情就暂时到此为止吧。你们几位可以离开了。不过三位都身涉命案,是重要证人,暂时不得离开松江。”

    柳如是、张岱、罗吉甫三人出来巡检司,便往渡口赶去,途中却被巡检司兵卒拦住,称青浦渡口已经封锁,任何人不得通过。

    柳如是忙道:“我和张公子的游船都停在青浦渡口。”兵卒决然道:“那也不行。”

    三人无奈,只得折返回来,在泖桥附近找了家饮食店,进来选了张临窗的桌子坐下,点了些酒水食物。

    罗吉甫已得知事情经过,沉吟道:“这里面有蹊跷。张兄和隐娘离开清微亭后,我搜过徐望身上,银两都还在,顺袋[1]里还有几粒金珠,价值不菲。”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