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文学经典必读·1992短篇小说卷-高枕·寿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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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贯通

    【高枕】

    蔡师傅近年嗜睡,三顿饭之外的时间全都用在了睡觉上。在厨房,在宿舍,在墙根下,无论什么丑陋险恶之处,只要屁股一触,就飘然入梦。厨房西侧是猪圈,养一口公猪,牛高马大,卧倒便呼噜起来。乡政府这所不怎么大的院子里,也便处处闻鼾声。

    老蔡的确是老了!乡里的几位领导常常惋惜地感叹。

    你们这话是啥意思?蔡师傅既显得生气又显得不安,就把胸脯挺出些青壮与昂扬。是不是不想叫我干啦?你们是乡里的父母官,我是臣民,你们有圣旨我就接啦。我老蔡不是下食烂,赖着你们的锅台不走。

    乡里的领导就有些啼笑皆非的尴尬,忙不迭地说没这个意思,蔡师傅想多了。有位副书记拐弯抹角该称蔡师傅表大爷,还有一位副乡长是蔡师傅看着长大——副乡长的父亲原来就在这个乡任书记,有了这些关系,乡里领导更觉得难为情。

    蔡师傅老是事实,六十七岁了,早已鸡皮鹤发。近年鹤发也如秋叶,日见稀少。蔡师傅掌勺炒菜,一股热气直冲上来,菜里就添了几根鹤发。乡长吃到一根,恶心了半天,就吩咐副乡长给蔡师傅谈话,说他为革命作了很大的贡献,再干下去,乡里的头头们没法向党交代。副乡长没去谈,转让给政府秘书;秘书也没去谈,转让给了通信员。通信员无可转让,就找蔡师傅谈,鹦鹉学舌。蔡师傅把通信员骂出来,揭发他是走后门当的通信员,要滚通信员先滚。通信员不服,边退边吆喝,你老人家今天把头上的毛掉菜里,明天不知把哪里的毛掉菜里,呕坏大家的胃,你掏钱买三九胃泰?

    蔡师傅喝了两天闷酒,饭菜点滴不下。绝食不罢工,一日三餐不曾误众人,头上时刻戴了洁白的卫生帽,头发有腿也不致再掉进菜里。蔡师傅还要绝食,书记只得亲自谈话。书记说,您老人家想啥时候退休都行,您要退了,工资不少,福利待遇乡里只会多给您。蔡师傅说,工资砍去一半,只要叫我干下去,我也感谢党。我要退休,就是一步的,退到阎王爷那里去。书记又叫通信员认了错,蔡师傅才开始进食,偶尔失神自语,不料想我蔡半天混到这般光景!

    蔡师傅本来有姓无名,半天的名字无人不知,档案里也填的是半天。四十年前,蔡师傅就大名鼎鼎了,比如今的县长名气显赫。在烹饪行里,此地有“北蔡南赖”之称,与姓赖的厨师各执半壁江山。蔡师傅三十五岁那年,赖师傅病逝,从此又有了“天下菜姓蔡”之说。县里、市里多次调他,他执意不肯,就在本乡工作。逢年过节,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有徒弟,有百姓,有干部,部长、司令员级别的大官时不时也用公干之便,顺道或绕道看望他。他蔡半天如何了得!他何曾料想会有今天这般光景!

    通信员认错不久,有位副市长下来视察工作,中午在乡里吃便饭。乡长去了两趟伙房,书记去了两趟伙房,都是去恭维蔡师傅,恳望蔡师傅拿出手段来,菜又不得超标准:四菜一汤。书记第三次去伙房,是强调速度,自然是越快越好,饭后市长还要到邻县去。蔡师傅对书记、乡长交替而来十分鄙夷。蔡师傅说,啥时候上菜?书记说,做好就上。蔡师傅说,你去席上坐好吧,菜随后紧跟。书记深表怀疑,蔡师傅也没改料,也没生火。

    书记入席不过三四分钟,七八个人还谦让着座次,蔡师傅就上菜来了。书记本来安排的是由机要员小董送菜,小董漂亮大方、干净利落。蔡师傅嫌她不够格。他用左手三个指头托了托盘,举过了顶。当年,他曾一次托了八菜一汤,骑车到十里外送菜,滴水不洒。小董哪有这种功夫?

    玻璃肉丝——蔡师傅报菜的腔调浑圆而悠远,确有把人唤出尘障、引入幽谷的感觉,食欲就随之陡涨。

    两分钟后,又上了一个葱爆鳝段。

    再两分钟后,上了一个虎皮青椒。

    时值秋初,新鸡肥嫩,第四个菜理当是辣子鸡。蔡师傅有过记录,一只活鸡,从杀到煺到炒好,三分二十秒。要保证一刀杀死。一溺烫好,一撸煺净。今日这只鸡,毛长得出奇的牢固,撸了十几下,复又烫一次,仍不干净。蔡师傅只好用力择,竟然择下一块块鸡皮。这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事。他蓦然感到心虚腿软,眼前金花飞进,急急忙忙剁出鸡块。辣子鸡炒好盛进了盘子里,正要往席上送,忽地大惊失色,心里仿佛结了冰。锅台上,炒勺把上,案子上,鲜血淋淋。这才感到左手疼痛厉害。左手被血反正地涂了,就见中指剁去了一节,与食指比齐了。血还汩汩地淌着,白白的骨茬在血里出没。蔡师傅险些栽倒,慌忙用线扎紧断指,用和好的生面包住,再用围裙布严严地裹好系好,强打精神把辣子鸡上了去。

    五分钟后,又上了一碗虾仁汤,无奈左手越来越疼,那碗汤送到席口,手禁不住一抖,泼出几匙汤来,巧巧地浇在坐于席口的短个子人脖子里。短个子被蛇咬一般尖叫一声,起身回首,看了看蔡师傅。蔡师傅汗流浃背,连连说,对不起,司机同志,对不起,司机同志。蔡师傅平生也是第一次这么丢人现眼,恨不得找个鼠窝钻进去,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烹了,让这位司机吃。蔡师傅知道坐在席口的都是司机,这位司机却也是小五十的人了。

    乡长说,市长,你烫得怎么样?

    书记说,起了水泡,到医院去吧,市长。

    坐在席上首的魁梧汉子说,市长,你那里本该是我坐的位置,你偏偏不讲究座位,算是替我挨了这个小灾。

    市长和善地笑笑,对蔡师傅说,没事,不用担心,它自己会消下去。老师傅,你辛苦了,这么大年纪,还伺候我们,真感谢你。老师傅,你做的菜真好,我还是第一次吃味道这么好的菜哩!

    蔡师傅昏昏沉沉回到伙房。案子上,锅台边,找来找去也没见剁掉的那一节手指。下午,谎称百里之外的女儿捎来信,叫他去住几天,家里有急事要他帮助。乡长派了吉普车把蔡师傅送到县城汽车站,这边临时找一位炊事员接替些日子。

    一个多月后,蔡师傅从女儿家回来。这期间,乡党委书记给他女儿打过几次长途电话,询问他的身体健康情况。

    蔡师傅的伤指已基本愈合,亮亮的有些像红肠,他总是蜷着伤指。乡政府院里似乎没人注意。

    转眼之间,时光临近元旦。乡里请来食品站的两个青年,要把那口大公猪杀了,去慰问乡幸福院的老人们。岂知那口猪力大如牛,凶猛如狮,两个青年人竟近不得它。通信员又去食品站请来两个。四个青年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未能捆住那猪。反倒遍身臭泥,其中一位的腿还被咬破。

    用枪打它的头吧!乡派出所长亢奋地说。

    用枪打不好,乡长说,电警棍呢?

    通信员从派出所拿来大号的电警棍,据说有10万伏的电压。通信员自告奋勇,用电警棍戳那大猪。大猪全然不理睬。一会儿,火气上来,尾巴一抽,居然把电警棍打落在圈里,又忿忿地把圈尿淹了一刻来钟。

    开枪吧!派出所长弄上来电警棍,苦笑着说,不他妈的开枪不行了。

    开枪不好,乡长说,叫它多活几天吧!春节再杀,跑不了它,总有人能收拾它。

    我就能收拾它!蔡师傅说,我非杀它不行!我四十岁那年杀过一匹烈马。蔡师傅一直旁观。

    哪能叫您老人家动手?乡长说。

    好汉不提当年勇。通信员说。

    我非杀了它不行!蔡师傅说,我还是当年。

    人们连推加劝,把蔡师傅送到伙房。

    晚上,蔡师傅正要熄灯睡觉,乡党委书记来了。蔡师傅,乡里研究决定,给您配个副手,您老人家光指点指点就行了。

    蔡师傅愣了许久,叹口气说,我知道这一天快来啦!我不是党员,我懂得一决定就板上钉钉啦!你们也别客气,别副手正手的。伙房没多少活,一个人满行。我退休。

    书记解释宽慰了一番。退不退没有实际的区别,书记说,您老人家年事已高,快七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蔡师傅说,我真老啦?

    书记笑着说,身体还好,您老人家肯定是高寿。

    蔡师傅说,我真不中用啦?

    书记不好再说什么,只将先前那些解释宽慰的话重复一遍。临走,书记说,明天就给您送个徒弟来。

    那一夜,风刮得很大,牛一样地嚎叫着。

    早晨,人们进了伙房,奇迹出现了:凶猛高大的公猪被蔡师傅杀了,猪皮剥下来摊在一边,两扇肥厚阔大的肉以及下货并放在苇席上。放在墙角的猪头还没煺毛。蔡师傅高高地稳稳地枕在猪头上,闭目沉睡,脸上刻了笑纹与倦容,衣服被撕咬得破烂不堪,腿上、胳膊上,血迹斑斑。

    乡政府院里顿时响起惊天动地的哭声。

    这个乡举行了最为隆重的葬礼。

    乡党委书记从一个信封里取出一片指甲盖、一截白骨,默默放进蔡师傅的骨灰盒。

    【寿桃】

    老族长庆寿这一天,问津村上空的云飞金流彩,其姿婆娑,其变无穷,美到了极致——缕缕团团无不是恭贺之状。这是一个吉祥日子。

    问津村本无名。很久很久以前,圣人的得意门生在这里问路,给这村子添了些身价,若干年之后,有饱学之士为村子起了这个名字。有名之后,村里舞文弄墨的人渐渐多了。一代一代地生了死了,死了生了,问津村终于成为闻名遐迩的“诗乡艺海”。

    老族长家居村东首。庆寿就在院子里。院子并没有围墙,视野开阔,想怎么望便怎么望,想望多远便望多远。村东边一条小路,往南也迤逦,往北也迤逦。村北有条河,河上有座木桥,桥离水面很近,就在迷漾的水光里屁股般地扭动着。

    老族长庆寿全村人倾巢而出,人人都像自己庆寿似的欢喜。村里的文人们饶有兴味地观赏着云霞:

    “花如也,松如也,峦如也!”

    “童子拜佛如也!”

    “贵妃醉酒如也!”

    “岳母刺字如也!”

    ……

    一阵鞭炮惊天动地。拜寿开始。

    老族长笑容可掬,正襟危坐。身后是一个四张大红纸写就的“寿”字。全村男男女女老老幼幼磕头行礼,一簇一簇。急管繁弦的伴奏中,又是各种各样的献礼。时值初秋,鸡鱼也肥,瓜果也丰,堆摆成花花绿绿、闪闪烁烁几座小山丘。

    问津村的诗人当仁不让,祝词嗡嗡:

    “椿树千寻碧,蟠桃几度红……”

    “身似西方无量佛,寿如南岳老人星……”

    问津村的演唱艺人更是勤恳,左一摊琴书,右一摊评词,都是吉祥威武之声。

    西北上,乾为天,

    人逞精神马撒欢,

    个个手使驼龙杆,

    马上儿郎跨征鞍。

    正北上,坎为水,

    宝盖飘幡豹子尾……

    问津村多的是画师。铺开纸绢,钩皴点染,浓淡干湿,阴阳向背,虚实疏密……就作成了十几幅。也有寿星,也有仙鹤,也有松柏。老族长被簇拥着,看一幅赞一幅。赞来赞去,有三四幅令老族长及全村人叹为观止。这几幅的作者在问津村威望极高,同仁们也以日月仰之。他们重写意,重虚白,重奇崛。或者以竹片画松,或者以手指甲画鹤,最精妙的是以嘴噙了墨,“噗噗”地朝纸绢上吐了几口,再用嘴咬住笔抹了几下,就是一幅《老寿星》。

    这位画师说:“画从口出,本人不才,这就是老寿星!”

    老族长笑道:“越看越像。”

    众人异口同声:“越看越像。”

    画师又说:“畅神达意,处处匠心。这幅画无分反正,倒过来横过去,从四方都可以看,都是老寿星!”

    老族长及全村人无不惊呆了,腿都僵住。只好有劳那位画师,将那幅画一会儿这样转,一会儿那样转。转一次,凝视一阵,眯眼想象一阵,叽叽喳喳地说一阵“越看越像”。

    那位画师闭目说道:“本人不才,本人不才。”

    这时,从村东那条迤逦小道,由南向北走来一位白头老翁。须发如雪,面色如枣,目光犀利且又闲适随意。白头翁跻身人墙,将那幅《老寿星》瞥了半瞥,便冷冷笑道:“此画极俗,极俗。”

    老族长十分不悦。

    众人也有愠怒之色。

    画师傲岸地讲了此画的作法,以为能镇住白头翁,不料白头翁仍是睥睨而道:“俗莫大焉!”

    问津村人本要大发光火的,见白头翁仙风道骨,气宇轩昂,也就不敢轻举妄动,胡言乱语。

    白头翁丢下问津村,上了路。

    老族长猛有所悟,虽然年归耄耋,腿脚尚健。急急地赶上,给白头翁行个礼:“老先生,恳求您辛劳鸿笔,惠赐墨宝。”

    画师们也说:“为我们指点迷津。”

    众人也说:“叫我们一饱眼福。”

    白头翁推辞道:“我是述而不作,不会画。”

    老族长便愈求画心切,吩咐人包了些细软,说道:“先生聊作旅资,幸勿鄙弃。”

    白头翁笑道:“贵重而无用。”

    老族长深深作揖,弓身不起。

    众人慌乱跟在老族长身后,跪下行了大礼,挡住白头翁的去路。

    白头翁无奈叹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过,我要立个规矩。”

    老族长说道:“尽可训斥。”

    白头翁说道:“我作画时,外人不得见。只备好半盆墨、一张纸,放进屋里。你们在外边查数,一、二、三、四、五,查到五,画就写毕。一瞬而已。”

    老族长依照白头翁的吩咐,安排妥当,把白头翁一人关在屋里。他便领着全村人查数,须发也见出虔诚。“一、二、三、四、五——”五字刚出口,门便开了。

    白头翁两手扯一幅画走出。老族长亲手接了,放在八仙桌上,肃然瞻仰。画师们一个个屏息敛气,团团围住。白头翁的画简单而怪谲。但见两瓣圆相挤,上虚下实,实处浓墨浇泼,虚处几近于无,又有几处却像是工笔,细若雏绒;虚处之上又孤零零斜撂一道又短又弯的浓墨……老族长及画师们及众人看得神情恍惚,如游幻境。

    白头翁一笑,指指画说:“真是愚钝之至!这是寿桃!君不见上边这一截墨是桃梗?”

    “寿桃!”老族长又惊又喜,拍了拍脑袋,大声赞道,“好一颗仙桃!”

    “丰硕无比,鲜肥欲滴!”

    “虚实相生,形意相谐,处处妙境。”

    “难得神速,呼吸之间!”

    ……

    问津村简直要山呼万岁了。

    白头翁轻蔑一笑,又要上路。老族长和画师们扯衣拦道,苦苦乞求,把他请到了酒席上首。老族长连敬三大杯,白头翁愈见神采奕奕。画师们又轮番敬酒。须臾工夫,白头翁面红耳赤,解开了怀,胸阔如案。《老寿星》的画师斟满一碗酒,沉沉双手端过头顶,跪在白头翁面前。白头翁原来是个贪杯之人,也不客套也不犹豫,只用两个手指捏了碗沿,胡须一翘,一碗酒倒入肚内。脸上即刻拱出一片片豆大的汗珠。

    《老寿星》的画师说道:“学生如能有幸亲眼看您作画,启发茅塞,死亦足矣!”

    余下的画师也匆匆衔尾而跪。

    白头翁醺醺起身,笑道:“既然要看,就请各位站稳,眼睛尽管睁大开来。”

    那半盆墨复又端到院子中央。地上铺好一张纸。

    白头翁问:“画何物?”

    村里人一齐叫道:“寿桃!”

    白头翁哈哈大笑:“我本想画个别的,你们又要寿桃。只好再奉送一颗寿桃。不过,规矩还是有的。我作画传男不传女。女人回避!不可窥视。”

    一村男人就讨厌起女人,扬眉甩手之间把女人塞进屋里,紧闭了门窗。

    白头翁说道:“查数!”

    一村人便查数。

    白头翁猛地把裤子朝下一褪,赫然滚出那个丰满强健的大屁股。紧接着往盛墨的盆上一个虚蹲,也就饱蘸了,又倏地往张纸上丢下一个俏坐。正要起身,忽又自嘲道:“喝醉了,居然忘了桃梗儿!”于是又一只手在两腿根处牵了什么,朝下一按。说道:“尘世又多一颗仙桃。”

    一村男人早已忘了查数,个个惊魂出窍,眼珠如泥丸,只觉得天昏地暗,身子如嵌入石罅,呼吸不得,挪动不得。

    白头翁整好衣裤,须发益发如雪,而色益发鲜润,目光益发犀利益发闲适随意。拨开众人,白头翁出了村,上了北去的小路。行至十几步,作一次悠长的小解,笑道:“老了,老了,当年尿尿冲过街,如今尿尿滴答鞋。”又一声浩叹,扬长而去。

    一村人痴痴地目送他上了那座小木桥,遥见小木桥更加屁股般地扭了几扭,把白头翁扭入迷漾的绿色里。

    “老族长!”有谁蓦地惊呼。

    全村人顿时号啕起来:老族长不知何时扑倒在地,严严地压住那颗湿淋淋的“寿桃”,驾鹤西归了。

    原载《北京文学》1992年第6期

    点评

    这是两篇在情节结构上并无联系的小说,共同完成了对中华民族性格与文化中部分因素的开掘。《高枕》写乡政府厨师蔡师傅的手艺高超,但年事已高,小差错不断,甚至剐掉一节中指;颐养天年乃是人之常情,但他却坚持不退休,反将别人的劝说误认为是对他的羞辱。某日杀凶猪,连电警棍也不管用,次日人们却发现他在夜里把猪杀了,自己则衣服撕破,一身血迹,头枕在猪头上,再也未醒来。这种与自然规律对抗的不服老的倔强,对自我尊严的维护,有些执拗,有些悲壮,在老一辈中国人中具有代表性。惋惜、敬服等错综的情感交织于故事的叙述之中。与前者相比,《寿桃》显得妙趣横生又余味无穷。老族长庆寿,“诗乡艺海”的问津村人人献诗献画。突然造访的白头翁以一幅神秘的《寿桃》令众人震惊,一时之间,赞誉之声不绝于耳。然而一席酒过,画桃谜底揭开,却令人哭笑不得,老族长也扑倒在地,驾鹤西归。前后的雅俗反差,与其说雅俗共通,不如说是对问津村,以至于部分国人的绝妙讽刺:冠冕堂皇的品味评鉴,实际上却是自欺欺人的不懂装懂、装模作样的附庸风雅,众人打着哈哈,其乐融融,但冒昧闯入者的一个玩笑,就足以拆穿所有的虚伪面孔。两个部分,两种乡村,一虚一实相互对照,语言也各具风味,自成一体。

    (郑浩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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