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罕坝祭-共同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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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罕坝上第一位去世的学生是高瑞斌,来自吉林农业技术学校,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人。

    1962年上坝后,高瑞斌就被分配到北曼甸分场一个叫塞罕敖包的重点火险区,负责火情瞭望。没有房子,只有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窖,他在这里一住就是三年。由于饮水污染,他染上了肝炎。但他毕竟年轻啊,一直在默默地忍受着。1965年9月,肝炎恶化,竟然去世,年仅24岁。

    “文革”中,党委书记王尚海被打倒了,脖子上挂着5公斤重的拖拉机链轨条,每天批斗。妻子心疼地劝他辞职一同回老家。他说:“林场还没有建成,我就是死也要死在坝上!”。

    1975年,王尚海调任承德市内工作。临下山时,他依依不舍地又来到马蹄坑,指着这一片树林说,这里是我的坟地啊,我死了后就埋在这里。

    1989年12月24日,王尚海因病去世。塞罕坝遵照他的遗愿,葬他于马蹄坑,并命名这一片树林为“尚海林”。

    ……

    张启恩:问心有愧

    从北京到坝上,工作和生活环境实在是天壤之别。

    在北京可以随时洗澡,在这里不行啊,只在夏天下雨时让老天爷帮着冲洗一回。电影、音乐会、电灯、收音机、新华书店、自行车等等,全部告别了。

    家里只有一间房,全家五口人挤在一起。屋内没有地方,就在屋内的地下挖一个深洞,把粮食和土豆放进去。屋内靠墙壁埋几根桦木杆子,杆子与杆子之间钉几个木板,那就是书架了。书架上满满的,那是他的世界。

    昏黄的煤油灯下,梳理着坝上造林的经验与教训。两年后,他写出两本书——《塞罕坝机械造林的技术要点与规程》《塞罕坝人工造林的技术与规程》,从地理、气候、植物学和各个细节方面进行了详尽的技术总结。

    在坝上,不会骑马,简直寸步难行。他拼命地练,与马交朋友,用自己的吃食喂马。后来,他终于敢骑马了,一匹大白马成了他最好的朋友,来去如风,驰骋百里。

    “文革”开始了,工人造反派夺权。他首先被打成“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被押送到一个最偏远的林区去劳动改造。

    常常挨打,浑身鞭痕。他随身带着酒精和药水,自己涂涂抹抹。夏天的傍晚,批斗之前,造反派将他的双手捆住,站在外面,让蚊子叮咬两个小时。还有一次,造反派用手抓住他的头发,后仰,把开水从脖子向胸前倒了下去……

    1968年春天,造反派开着拖拉机,一起到山坡上植树。他正站在车上卸树苗,造反派司机猛一发动车,他猝不及防,摔了下来,右腿粉碎性骨折。

    从此之后,一生与拐杖为伴。

    中苏珍宝岛战争时,塞罕坝地区被规划为战场,坝上全兵皆兵。分场的全体职工都去参加战备动员了,只有他一个人被民兵持枪看押着,关在小屋里:“他是反革命!”

    战争气氛越来越紧,造反派挖了一个深坑,内部传达,如果战争打起来,要把敌人放进来,关门打狗。撤退时就把张启恩等人就地打死、埋掉,免得留下来,给苏军当奸细。

    万幸的是,战争没有起来,他的命保留下来了。

    只到1975年,他才恢复工作。

    但他永远地残疾了,用一条腿走完了残生。

    临终之前,张启恩最愧疚的是家人。

    妻子张国秀原来在中国林科院搞遗传育种研究,上山后只能从事最简单的手工劳动,事业和学业全部荒废了。还有3个孩子,本来正在北京市上小学和幼儿园,来到坝上后只能上复式班。十几个孩子分五个年级,只有一个老师。

    夫妻两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3个子女却没有一个考上大学……

    李兴源:“右派”的奇遇

    李兴源,1937年生,抚顺市人,1955年考入东北林学院林学系。

    他是以“右派”身份上山的。

    当年,东北民间普遍有反苏情绪,因为抗战后期苏联部队军纪败坏,在东北期间大肆强奸妇女。他曾在一次同学集会上说:“老毛子,可把咱东北妇女祸害多了!”1957年底,他因“破坏中苏友好”被打成右派。1959年,本应该毕业分配工作,可他是右派,只得回校再教育。直到1962年8月,才分配到塞罕坝。

    到坝上后,他被分配到大唤起分场,负责育苗工作。

    当地育苗全是土办法:遮阴育苗,费力费料,效率又低。他根据自己的实践和思考,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方案:全光育苗。

    首先改良土壤,把40厘米深的土壤挖出来,下面垫上一层细碎石头,铺上塑料布后,再把肥土覆盖上去。这样就远离了盐碱,保证了地力。

    两年之内,他和雇用的农民工一起,硬是改良了300亩苗圃。想想看,这是一个多么繁重的工作量。

    全光育苗不仅大大提高了苗木质量,更使育苗产量提高了10倍。

    李兴源对塞罕坝的最大贡献,在于为当地引进了一个新的树种——樟子松。

    塞罕坝的乡土树种主要是落叶松和云杉,属于浅根系,耐干旱能力较差。李兴源想,大兴安岭一带有一种更加耐旱的品种——樟子松,是否适合塞罕坝生长呢?

    樟子松的家乡在大兴安岭,建国后,科学家曾引种到辽宁的彰武台地区,南移了5个纬度,这在当时是一个了不起的创举和发明。而塞罕坝又位于彰武台之南何止5个纬度,而且教科书上指出樟子松怕风。塞罕坝地势高耸,更是大风口,能不能成功呢?

    1965年春天,李兴源开始试验引进樟子松。

    把种子用雪和沙拌在一起,放在野外,当年5月初播入苗圃。

    必须用大粪做底肥。从此之后,他与大粪就结缘了。路上碰到马粪驴粪,拾到筐里,见到羊粪蛋蛋,扫进筐里。附近的每一个厕所,他都成了常客,稍有堆积,便前去清收。他让妻子缝制了一套专门掏大粪的工作服,挂在门外,随时使用。

    一个月之后,松芽出土了,像婴儿的胎毛。

    这时,松芽最怕鸟啄,一口就是一棵松树,一口就是一丝希望。他拿着铜锣,在苗圃周围使劲地敲。又用二踢脚,不停地轰炸。

    第二年秋后,苗儿长到七八厘米高。

    第三年春天,植进大田里,开始观察是否适应当地气候土壤……

    他是右派,来到塞罕坝的第一天,就认命了,便最早在当地农村找了对象——一个地主成分的女人。

    “文革”来了,他的噩运不期而至。无休止的批斗,挨打。1970年春天,被赶到离家30公里的梨树沟作业区。

    但他就是一个工作机器啊。重新创业,又把大梨树沟的苗圃全部改造了,从20亩扩展到100亩。

    妻子要生孩子了,托人捎信,让他回去。可造反派不准假,喝令他跪下求情。这个刚正的汉子,实在没有办法啊,不得不暂时舍去尊严,流着泪,双膝跪下了。造反派这才格外开恩,准许三天假。

    1972年冬天,妻子给他做了一套新棉袄棉裤,步行30里,亲自送来。可造反派偏偏不让见面。一个姓王的造反派头头把这套新棉衣穿在自己身上,把自己脱下的一套破棉衣扔给了李兴源。

    在他的多年努力下,樟子松育种终于全面成功,被推广到塞罕坝。

    有了成绩,上级领导来参观。造反派却把他关押在黑黑的地窖里,不让见人。

    1980年,他终于摘掉了“右派”帽子,开始走上分场、总场的领导岗位。

    1983年初,省林业厅一位副厅长来塞罕坝考察,意外地发现了这个许灵均式的知识分子,便向副省长王克东推荐。王克东亲自悄悄考察,回去后又向省委第一书记高扬推荐。

    3个月后,李兴源直接上任河北省林业厅厅长,创造了河北官场的一个奇迹。

    ……

    刘明睿:黎明的凋谢

    刘明睿,吉林市人,身高一米七五,清清瘦瘦,文文弱弱,在大学时喜欢拉小提琴,打球,是一个典型的文艺骨干。

    上山后,他被分配到北曼甸分场,这里条件最差,海拔1800多米。

    他住在一个叫高台阶的地方,共6户人家。地下水位高,红红的,用白矾沉淀半小时,煮过后,锅底留一层红粉。

    一年春天,去一个叫大窑口的地方造林,离住处10多公里,中途全是山沟和次生林。他不会骑马,只好步行,经常遇到野猪、狼。后来,他有了经验。手里拿一根棍子,一边走,一边大声唱歌,一边挥舞棍子,为自己壮胆。

    后来,他终于学会骑马了。

    一次,再次遇到一群野狼。马惊了,猛跑,拼命地跑,狼紧紧地追。他急中生智,死死地把马缰绳拉回来,瞪大眼,面对着群狼,把马鞭高高举起,嘴里“哇哇”“嗬嗬”地吼叫着,像野人一样。

    对峙了5分钟,狼群悄悄地后退了。

    他的身上汗淋淋的。

    他的主要工作是育苗。

    5月中旬下种后,幼芽15天出土。这时候仍是春寒时节,最怕的是霜冻,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冻死幼苗。最好的办法就是烟熏了。

    他摸索、积累了一套经验和做法。傍晚的时候,只要温度在零上四五度,第二天早上肯定有霜冻。这时候,需要在苗床周围特别是上风头的地方设置若干草堆,从半夜开始就要点燃,一直到天亮,浓烟滚滚,像棉被一样,把苗床全部覆盖。

    太阳出来之前,再用喷壶撒水,把幼苗上的冰碴儿和白霜全部冲下。

    早霜结束一般在6月下旬。

    8月中旬,秋霜又下来了。这时候,又要放火了。

    刘明睿善于动脑筋,还琢磨出很多小发明。比如植树时在泥浆里加些氮肥,树根浸泡后,长势会明显加快。植树用的苏(联)式科罗索夫锨,比较笨重,他和几个铁匠师傅一起进行改造,叮叮当当,红星乱紫烟。几番试验,一把新式的植苗锨出炉了。

    由于常年处于没有规律的生活环境中,加上高寒、寂寞,本来文静儒雅的刘明睿也染上了喝酒、抽烟的习惯。大口抽烟,没钱买卷烟,就抽土烟;大杯喝酒,喝当地的烧刀酒;野外无菜,盐巴配饭;没有水,就熬雪水,喝地沟水。

    “文革”终于过去了,他的心情阳光了。

    他先后担任阴河分场党委书记,第三乡分场场长。

    但是,长期恶劣的生存环境,使他的身体早已发生了质变。

    1978年,他被查出肝酒精中毒,继而发展为肝硬化,

    第二年,他就去世了,只有41岁。

    曹国刚:最后的遗愿

    曹国刚生于1940年7月,沈阳市辽中县人。

    他是那一批大学生中落户塞罕坝最坚决的一个人。

    到塞罕坝两年后,得知自己的档案被转来,命运无法扭转后,他索性把乡下的妻子、父亲和弟弟也全部接过来了。

    他在第三乡分场当过多年的技术员。那一年,松毛虫泛滥,他带领工人喷施林药,连续几天沉浸在药雾中,导致中毒。

    又有一次,安阳林药厂发明了一种新型烟雾剂,要在塞罕坝林区搞试验。他自告奋勇地担任最危险的主持人。凌晨5点,点燃药剂,形成烟雾,在林中萦绕。连续试验一个周,他又中毒了,昏迷了两个昼夜。他从此患上肺气肿,落下病灶。

    坝上特殊的生活环境,加上他直爽豪放的性格,使他也与酒交上了朋友。一次,刚领到工资,就请人喝酒,花去13元,考虑到无法向老婆交代,就托人从围场县城的商场里用7元为老婆买了一条灯芯绒裤子,回去报账时就说花费了20元。

    曹国刚身材不高,不讲穿戴,不修边幅,一双皮鞋穿到扔,从不打油。在山上造林,可以几天不洗脸,不刷牙,不梳头,不刮胡子,与农民工完全一样,从外表上看根本不像是一个大学生。

    他与农民工关系铁好。冬天太冷,他和民工们挤住在一个马棚里。那年月,民工们更穷更苦,连褥子也没有,睡在干草上。只有他带了一个褥子,自己不铺,挂在门口,为大家挡风。大家的心底热烘烘的。

    1985年之后,他担任了第三乡分场场长。

    仍然是拼命三郎的作风,干活不要命。平时在工地上,他随身带着干粮,如果放到地上,常常会冻成冰疙瘩,所以只得捆在腰里,饿了就啃一口,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

    一次冬天,上山砍柴,他口渴了,就用斧头挖雪吃,不料冰冰的斧刃与舌头粘在了一起,无法分开。他只好大张着嘴,咬着斧头。猛一用力,斧头分开了,舌头上的肉却被粘下来,血淋淋的……

    他一直有一个心愿,把油松引进到塞罕坝。为此,他进行了多年的试验,又与北京林业大学的王教授一起联合攻关。

    1988年之后,病情突然出现恶化症状,最终渐进至肺心病,进而呼吸困难,心肺衰竭。

    最后的日子,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用笔写。把同学们找到床前,一一交代,写了好多张纸,每天写得满头大汗。

    他又让把北京林业大学的王教授请来,用笔商讨引进油松事宜,他写:“我不服气,这是我最大的心事,最大的遗憾!”写着写着,泪水又浸湿了纸页。

    一直哭,一直写,后来不能写了,只能颤抖着用眼神交流。

    最后的时刻,他疼得喘不过气来,脸憋得紫紫,但眼睛一直圆睁着。妻子号哭着说,你放心吧,我还让孩子搞林,把油松引上塞罕坝!

    这时候,他闭上了眼,平静地走了。

    1990年7月,曹国刚去世,享年50岁。

    石怀义:“反革命”的追求

    石怀义,承德双滦区偏桥镇人,1944年3月生,承德农业专科学校毕业,1962年上坝。

    石怀义是一个具有浪漫情怀的人,爱写诗。

    1964年,他因写信反映工作待遇不平等的问题,被打成“反革命小集团”主要成员,被下放到大梨树沟营林区管制劳动。

    白天干活,晚上挨打。用三角橡胶皮带抽打,用红荆条抽打,浑身青青红红,黑黑紫紫。

    一边挨打,一边干活,干最苦最累最脏的活。坝上天凉,露水浓,每天上工的时候,造反派强迫他走在最前头,用木棍把沿途草叶上的露水全部打掉,他的双腿裤管每天都是湿漉漉的。在山上干活,中午吃饭时不许他同餐,直到众人吃完后才让他吃冷饭,吃剩饭。

    常年如此,20多岁的他便染上了严重的风湿病、胃病。骨瘦如柴,面色焦黄,弱不禁风。

    石怀义的专业是育亩,30多年来,对落叶松和樟子松从幼苗到成材之间每一个时期的发育生长情况,他都有详细的纪录,竟然记录了50多本生长日记。他常常在半夜起床,观看和记录生长情况。坝上的寒气浸透着他,他的身体更差了。

    他在家乡有一个女友,是初中时的同学,两人曾经海誓山盟,互许终身。但由于他是“反革命”,村里不开证明,不能结婚。女方痴心等待,非他不嫁,一直等了12年,直到红颜褪去,白发渐生,最后不得已,在家庭强大的压力下,与别人结婚了。

    石怀义大哭一场,彻底埋葬了爱情。

    直到1977年,他才与当地一个农村姑娘于淑芬结婚成家。

    平反后,他先后任大唤起分场生产股长,三道河口分场场长,大唤起分场书记。

    他的工作更主动了。每年10月底,上冻前,要把苗子起床,假植到一个大大的地窖里,用冰雪埋住根部,几个月不见阳光。他像探视婴儿一样,每天都钻进去,细细地端详。

    第二年春天,植树前,他提着一只桶,桶里装满泥浆,每棵苗下地前都必须浸透根部,不能失水,不能暴晒。从早晨6点到晚上7点,一直工作在山上。春天造林的最佳时间是25天,从4月20日到5月15日,一刻也不能耽误啊。

    他的风湿病更厉害了。

    腿已经完全变形,走路要借助拐杖,但仍然每天上山。

    二三十年过去了,塞罕坝上宜林土地都已绿化。下一个课题就是石质山地如何造林?他一直在探索着,试验着。

    经过几年实践,他与技术员邓宝珠一起,终于探索出了一个全新的“干插缝造林法”。

    这是一项巨大的发明,很快被推广到各分场。从此,坝上的石质山地也开始披上了绿衣。

    但是,他的风湿病却是越来越厉害了,双腿绞痛,不能走路。但他仍然每天让人把他搀到山上,坐在地头,看着大家植树。

    2005年2月,类风湿转肾衰竭,石怀义怅然去世,享年61岁。

    我去采访的时候,在大唤起分场就餐。给我们餐桌服务的一位老年妇女,竟然就是石怀义的妻子于淑芬。60多岁了,还当服务员,端盘子洗碗。场领导无奈地告诉我,没有办法啊,于大嫂的身份是农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为了照顾她,分场给她提供了这么一个岗位,每月800元钱。

    董加仑:无青春,不爱情

    董加仑,1943年生,济南市人,1962年毕业于林业部白城林业技术干部学校。

    来到坝上后,他一直是拖拉机手。

    由于是地主成分,父亲历史上又有问题,他从来没有奢望调回济南。

    董加仑在济南有一位美丽的初恋女友,等了他5年,见他调动无望,就分手了。

    1970年,他在家人的介绍下,与一位相貌普通,文化程度不高的女士结婚了,女方在一家玻璃仪器厂工作。婚后,他们有了一个女儿。他做妻子工作,希望调来团聚。妻子犹豫了两年,决定亲自来塞罕坝体验一下,没想到体验过后,却死活也不来了,并闹起了离婚。两个人从此便进入了长期的冷战状态。

    没有电话,没有电报。回济南一趟,多么遥远啊,单程就要三天时间,来回则需要一个星期。写一封信呢,来回也要一个多月。

    妻子不来,他也调不回去,本来感情就勉强,现在见面就争吵。就这样,信也懒得写了,过年也懒得回去了。渐渐地,夫妻的感情竟然淡化为水。女儿从小与他没见几面,本来缺乏亲情,又受到母亲影响,对他竟然也不理不睬了。

    他是一个老实人,便只有把力气用在工作上。

    那一年春天,拖拉机落入一个深深的水淖中,怎么也找不到车前的挂钩,无法拖出来。这时候,只见他脱光衣服,一下子跳进冰冷的水里,潜到底部,把钢绳准准地挂在牵引钩上。

    可怜一个大男人,竟然孤身一生。

    一天三顿饭吃食堂,晚上就抱着收音机,听广播,听邓丽君,听李玲玉。有时候,他会感到一种通天彻地的悲哀,就无来由地大哭起来。

    是啊,他的青春呢,他的爱情呢。

    一切都远去了!

    只落得满头白发,满脸沟壑。

    2003年,他退休了。这一年,与他冷战一生的妻子也郁郁而死。

    他回去,为妻子举行了一个真诚的葬礼。站在妻子的遗像前,他呜呜地痛哭着,哭得天晕地暗,哭妻子,更哭自己。他与妻子之间,到底谁错了呢?

    谁也没有错,错的是自己这一生的命运!

    后来,他干脆把老宅卖掉,彻底告别济南。

    既然这一生都献给了塞罕坝,那么干脆也把骨灰献给这里吧。

    2007年底,65岁的董加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黄昏恋,与昔日好友兼同学曾祥谦的遗孀陈彦娴结婚。

    平生第一次有了家的温暖。他特别爱干家务,挂窗帘、拖地、养花、养鱼、掀日历、洗碗……

    听着那一声声细微的声响,像音乐,像歌声,像童年,像初恋,那么温馨,那么芳香,那么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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