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罕坝祭-谁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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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历尽艰苦,但学生们的心里都埋藏着一个梦想:两年后离开这里,重新分配到北京,或回到自己的省城。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梦想逐渐破灭了。这期间,不少外地回乡的大中专学生陆陆续续地调回城里,重新分配了工作,而他们回城的事情再无人提起。而且,他们的人事档案和户口也悄悄地全部转来了。这意味着,他们将成为这里的永久山民。

    这其中的内幕和秘密是简单而又复杂的。

    采访中,我曾反复打听此事,但终不得其秘根。当事人说,这是时代的安排,也是时代的悲剧。国家正值困难时期,总要有人作出牺牲,塞罕坝这么艰苦,这么重要,放走他们,谁还会再来呢?他们注定是被牺牲的一代人啊。

    学生们当然不甘心,当然有意见。他们通过各种途径向上反映。

    事态的发展竟然比气候还要冰冷。1964年,政治领域里阶级斗争这根弦已经开始弹拨了。当年底,来自承德农专的十多个学生首先被打成了“反革命小集团”,遭到无情打击。紧接着,“四清”开始了,“文革”的风暴又来了,他们更是噤若寒蝉。

    于是,他们的命运便被永远地焊接在了这里。他们的嘴,他们的心,也被死死地焊住了。

    于是,他们都物化为了一台台单纯的植树机器。

    于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这些大学生们便被彻底同化了。他们同当地农民一样,穿着屎黄色棉袄,留着满脸的胡须,抽土烟,喝烧酒,说粗话。他们再也不害怕跳蚤虱子了,掀开衣服,密密麻麻的一层,这时候,就把衣服脱下来,赤裸着身子,点一堆篝火,用力地把衣服向大火抖动,只听机关枪一样的声音响起,跳蚤虱子们都被火化了。再就是用大锅煮,烧一锅开水,把衣服扔进去……

    于是,他们纷纷找本地农村姑娘结婚、成家。塞罕坝附近有一个棋盘山村,短时间内竟有十几个姑娘找到了大学生对象。棋盘山也被塞罕坝称为“老丈人村”。

    像清代护守木兰围场的兵士一样,在此落户扎根。围场县不就是这样自然形成的吗?

    坝上人吃什么?驴粪蛋儿。

    坝上气候不宜种庄稼,只适合莜麦生长。莜麦产量极低,亩产只有一二百斤,连同芒、刺、壳一起磨碎,这就是全年的主食了。当地人最通常的吃法就是莜麦苦力,水烧开后,把干面往水里漫撒,边撒边搅拌,边搅拌边成熟,外表成块状,黑乎乎的,俗称驴粪蛋儿。因内部有硬壳、毛刺儿,吞咽时不注意,极易扎破嗓子,出血,呛得像一只只下蛋的母鸡,脸红脖子粗。

    菜呢,只能种土豆、葱和芥菜,外界的普通蔬菜如黄瓜、西红柿、豆角全不能种。白菜呢,因为生长期太短,长不出菜心,只能腌制酸菜。

    喝什么?浅层地表水,砖红色的,有点涩,但没有问题,时间久了会习惯的。

    住什么?刚开始,大家动手盖简易窝棚。后来,盖起了土房。土房内有火炕,火炕上铺石板,石板上铺席子。席子上面,就是一家人的全部温暖和欢乐了。

    没有电,煤油灯是夜晚唯一的主角。总场机关只有一台135马力的柴油发电机,需要用大绳缠住启动轮,拔河似的猛拽。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几十次,猛然“突突”地响了。

    晚上8时至10时,是用电时间。那昏昏的杏黄色,牵引着多少人的羡慕啊。那是温暖的希望,是幸福的象征,是光明的未来,是文明的标志啊。

    但是,光明只限于总场场部,各个分场是没有这个福分的。

    最偏远的三道河口分厂,直到2000年,才通上电。而分厂下面的营林区,直到今天,仍然是漆黑一片啊。

    漫漫的岁月中,他们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存着,生活着,生产着。他们和当地农民一起,用自己的青春,用自己的热血在种树,在种植生命的希望。

    下面是他们历年种树面积的统计:

    1964年,4000亩。

    1965年,3万亩。

    1966年,5万亩。

    1967年,6万亩。

    1968年,5万亩。

    1969年,5万亩。

    1970年,6万亩。

    ……

    到1983年,塞罕坝上的造林地面积已达110万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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