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停在头顶，汽车跑在街上
这停电的夏日正午，如一个不再阅读的单身汉
一位同学的父亲死了，两天前
此刻，在音乐伴奏下通过街道
据说，死去的人是个好人
但关于死亡的制度已经倒塌
给我阴凉的是蝉鸣
是水泥地上的苔藓
是被准确预测的台风
但稻田已被吹散，树林已被吹散
一切归入轻的行列
我被吹来吹去
我被吹到一只一次性塑料茶杯前
我喝着冰过的矿泉水
我迷恋着这荒凉和安静
1996.7.26 浙江三门财政局叶继莲办公室
（发表于《诗江南》2011年第6期）
33.我又开始写诗了
我听到鬼经过我的窗外
在黎明，在凌晨五点
鬼踩响了我窗外的酒瓶
鬼碰落了我窗外的露珠
它是走在回去的路上
因为，紧接着起床铃就响了
凝视着这继续着的日子
这些万变不离其宗的梦境
回忆小提琴似的臀
它曾暗示我不要说话
小心哪，光线就要来临
裸露就要结束
而暴露就要开始
从门口出去，我又得去上班
也就是到一群人面前说话
更大的烦恼是，我又开始写诗了
又老是对着天空发呆了
又有不洗脚就上床的时候了
1996.10.24 浙江三门凤凰山
34.我突然想哭
书架上的帕斯捷尔纳克
普鲁斯特和卡夫卡在旧着
他们描写的黑夜已熔化
他们回忆中的道路在缩小
他们遗漏在镜子里的眼神
是我的眼神
从他们咳嗽中流走的
正是公共的星光
三颗越来越衰老的星辰
使黑夜凝聚，并且宽敞
我如此贫穷
但又有如此无限的黑夜供我居住
1996.10.26 浙江三门凤凰山
（发表于《诗江南》2011年第6期）
35.黄昏的那一阵昏眩——游戴老师寝室有感
那个人在你房里照镜子
那个人在你的床上坐下，又躺下
那个人，用他的伞打你的伞
你知道吗？他正在黄昏的那一阵昏眩之中
黄昏永在！即使阴天，即使是绝望的人
昏眩永在！可是再也不会带来深邃
他同时出现在好几张床上，几个窗前
他已不可能是一个人了
永在的还有一具具肉体
为了静心，他一遍遍念着悲哀
他即兴抬头，看见天蓝得现代
他已很久没看到灵性的腿和步姿
啊！昏眩……在幽暗的窗前
她在抄写，在计算，没有
没有偶然，没有多余
没有，没有雨，也没有血
没有另一个黄昏
昏眩，昏眩
一阵阵吹向他的是青春腐蚀剂
他离开你的房间，像一件衣服从高楼跌落
1997.3.18 浙江三门凤凰山
36.樱桃——致陈平
在我远方的光滑，不容提问
我想静静地看着你，就像看着头顶的月亮
我知道，消逝就是你离我越来越远
我知道时间的残酷，我将只剩下我
我知道消逝是因为我的拒绝
我拒绝在取代了草地的水泥地上继续热爱生活
草地啊，就像一封旧信被埋葬
我这样写时，我知道多么爱你，因为我痛
以这伤痛起步，可以走到你最鲜红的时刻
你已处在春天的巅峰，你在晃动
我这样写时又多么伤痛，你像一朵没有来生的云
从这伤痛起步，我必走向只剩下我的地方
而从门口出去，都是通向生活的路
樱桃，你被我记得越深刻，我就越害怕生活
我的泪水像游荡的冤魂，每一滴血都学会了叹息
生活太吵闹，我呼唤樱桃以延续心中的寂静
1997.5.6 浙江三门凤凰山
37.感谢
我感谢流血者、思想者和庸众
我感谢他们长期的奋斗
为我提供了一个无聊的世纪末
我感谢他们把泪也流光了
我感谢他们已经取空了意义的银行
此刻，我处在永恒的暴雨中
我也感谢除了我的我们
在名牌、在传销、在卡拉ok
让我可以独自忧伤
人类的高潮已经过去
电视在回忆，在自言自语，在欢笑
因而我可以独占更多的未经装修的黑夜
1997.6.22 浙江三门凤凰山
38.我想哭
这里没有桂花林
没有裙子的波浪
许多微笑已经消散
从我喜爱的戴老师的寝室出来
对走在我边上的张医生说——
我爱今晚的月亮，这身材太好了
再胖，再胖就嫁不出去了
但这样说并不会减少我的寂寞
在可有可无的月光下
一群男教师压低声音，争论工资和奖金
晚自修结束后的学生们，神情暧昧
抬头见星空，如亲爱的万家灯火
这是我私人的星空？
引领我从一个人的办公室到
也只有我一个人的寝室
我并没有坚持为世界祝福
就抵抗来说，我又过于柔弱
哎！戴小姐，我喜爱她并不存在的桔林
她变化着的容貌与步姿
可我没钱来购买生活
甚至没有泪水来安慰自己
生活把我的头发逼短
生活使我重新解释虚伪、堕落
我想哭，我真的很伤心
但这伤心中的美感含量也日趋减少
当我不愿说的话说了
当我不愿喝的酒喝了
当我不愿笑时笑了
我想哭，但我已找不到自己的表情
1997.10.8 浙江三门凤凰山
39.深夜穿过操场
走向床，就像走向死亡
因为睡眠是死亡的卡拉ok
今夜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没有期待的欢乐或悲哀
而寂寞也是今晚的附录
当我想穿过操场又突然呆住的时候
操场空荡荡，风在吹动废纸片
有很多人走过，现在，没有一个影子
我想起那个穿得很绚烂的女生
像掌握作弊一样掌握了恋爱基础知识
还有那班新生，上周末去那小有名气的水库
她们，她们都在打牌
在这个不重要的夜晚，一阵阵风吹着我
假期里长的草已被锄掉
海在桔园的那边
在这儿，只有路灯充满了表情
我进了寝室，把操场留在门外
1997.10.27 浙江三门凤凰山
40.果园
月亮反复提醒你
死亡何其完美，生活何其虚幻
冬天到了，喂，冬天到了
加衣服，不断加衣服
感谢这温饱的时代
久历寂寞的额头，像水面在颤栗
在水里，游荡着一群悲伤的鱼
别人在造房子，别人在洗玻璃窗
而你在等待一片阴影
你靠近河流，打捞不回失散的星空
从一条河里和从一个女人身上
缩回手来有何不同
木桌上的纸花暗示你
春天的雨水已经用光
在忏悔的气息中
你等待一个果园的到来
一个女人，就像一棵果树来到了你的房间
你摇晃她，试图倾听她体内的暗泉
而溢出来的是几个过时的黄昏
这时，你体内的潮水进退不决
这时，寂寞在成倍地扩大
“寂寞的夜晚”，泥土里长出拥抱者
长出倾斜的美和不道德的快乐
果园在腐烂，土地在暗淡
在阴影里，那不存在的水面在颤栗
果园何其遥远。啊，果园
你是忘川体内的星空！
1997.11.18 浙江三门凤凰山
41.让我像月亮一样失去人性
月亮在头顶，在很高的地方，在我的眼里
不是纸剪的，不是MADE IN USA，是非卖品
它是真的，它是宇宙生的，它是梦的催化剂
她到我房子里，只想烧一壶开水去洗头发
水很快开了
我也沸腾了
她也同意生活没什么意思，但还是希望我高兴起来
所以她在节日里给我送来一捧纸叠的心
这样的她不止一个，每一个都让我微微摇晃
月亮在很高的地方，没有臭味（也没有菜香）
更多的时候，它不在故事里，就在我的头顶
使我想起亡灵或去洗脚——死亡的仪式之一
她烧好开水就走了，并回头抛过来一句：谢谢！
我手里的书一页页散开，接着黄昏突然来临
我渴望天空马上下一场没有理由的雨
月亮渐渐成为天空的主角，召引着卷心菜发育
召引快乐的漩涡发育
能这样想的人必不是缺水的人
欠我钱的人在路上把钱还我
而卧室里的镜子自以为是天空
它总是把我的脸当作乌云
在夜里，我脱去学历、身份和思维能力
你别找我交谈，把我交谈成人，交谈成书
让我像月亮一样失去人性
1998.1.3 浙江三门凤凰山
42.对爱情的直接描述
有时，我身怀爱情，坐车到远方
把它交给一个女人
在爱情的怂恿下，许多幻影成了实体
也是爱情，使得我把一条黄昏时的机耕路
当作通向天堂的道路
当你偏离道德，它会死劲喊加油，加油
1998.1.3 浙江三门凤凰山
43.记一场雪
雪来时，我正忙着
抬头看窗外，一朵一朵飘舞着
我加快了手里的活儿
我知道雪正在改变着世界
南方的天空在激动，在落花
雪在给大地化妆
雪在改变生活的本质
许多快乐起来的人都已跑到路上
干完了话，我走到另一个窗口
啊？所有的窗外都在下雪
我坐了下来，像一个地主
把所有的女人都思念一遍
奔跑，奔跑，学生们在奔跑
喊叫，喊叫，学生们喊叫
唉，这不是我私人的雪
并且，我的忧郁并不能使它多下一会儿
气象预报命令它匆匆停下
它停下时，我正在喝黄酒
窗外是被它延长了的黄昏
然后，我走进雪夜
一切都白了，最黑的是一个女人
第二天醒来，它不见了
它变成寒冷凝聚在我的皮鞋里
而天空花光了乌云，非常干净
1998.1.6 浙江三门凤凰山
44.我坐着，可我迟早得起来
我坐在一把椅子上，我一个人坐着
可我迟早得起来
——当我坐下，椅子就等我起来，离开它
当我离开，它又等着我回来，坐在它上面
我起来，走向另一把椅子？
走向这把椅子？
1998.2 浙江三门凤凰山
45.宋词的她
当她在甘泉般的音乐中舞动
她的腰肢很甜
糖的精灵在飘
风有了痕迹、台阶
水波站起来啼叫
她使空气里散满月光的香味
她的屁股美于整座校园
1998.3 浙江三门凤凰山
（发表于《诗江南》2011年第6期）
46.烧着那永恒的开水
烧着那永恒的开水
继续等待。水里的星光在杯子里扎根
继续对镜子倾诉
总有一天，镜子会对你说话
水果和乳房都已走远
闪光的都在门外
因此，镜子染上了疲倦
许多春天过去
许多响亮的节日过去
黄昏随时会接近你，带着雾
1998.3.9 浙江三门凤凰山
（发表于《诗江南》2011年第6期）
47.看杨春霞所饰柯湘的剧照有感
1998年春天，一个无党派男士的目光
打量着一张摄于1974年附近的剧照
他先是迷恋军皮带包扎下
挺拔而坚实的女共产党员的身材
那是1974年的年轻女演员杨春霞
身后的红旗飘在想象中的1928年
接着，他不得不打量她坚硬的脸
尖利的目光和坚定的手势
红旗和表情，几十年前的时尚
不再坚硬，不再使春天留下阶级的齿痕
1998.3.25 浙江三门凤凰山
48.从早到晚
小鸟开始叫了，稀饭开始叫了
你以为，全世界都起床了
所有的人，都昏眩于黎明的光线
要到下午，要你沉默的时候
会闻到泥土的芳香
你才会发现：近来你越来越喜欢坐着
怎样才能不飞起来？
你向远方眺望，因为这里的灰尘在积累
一群鸟飞着，飞着飞着成为纸片
你知道，再自哀自叹一番，黄昏就会来临
晚风吹拱起许多事物的胸脯
但你已不稀罕比喻
“石头，石头。”
回忆悲哀歌谣
因为黑夜在吸取你的光。
1998.4.25 浙江三门凤凰山
49.春天
在她身上，有挥之不去的芳香
在她身上，有的是色彩和鸣叫
在她的一片阴凉里，我眺望她的涌动
在倾听和呼吸中行走，我想找到一个终点
她还在生长她的色香味
她的节奏和气质，我的宫殿长得多么匆匆
1998.4.26 浙江三门凤凰山
50.一朵花开着——祝贺我种的月季首次开花
它不慌不忙地开着
我可有点焦急，我想历览它所有的美丽
它不停的开着
这样开下去，不久就要开完了
它努力的开着，它也在寻找一个终点
它无可奈何的开着，它遵守着植物的纪律
与它时远时近，像是调整着交谈的距离
但它拥有的是另一种语言
1998.4.30 浙江三门凤凰山
51.让我们到一朵火焰里面去相爱——致Y
也就是说，我们在人间无相爱的地方
也就是说，我们想死一回
火焰！只不过是另一个说法
它曾是一片树叶，蓝天的背面
小说里的房子，私人的大雪
一套臆想的沙发，宋朝的春天
革命的阴影，缺乏者的梦境
唉！黑夜就要来临，到处是脚步声
而我们还没有确定私奔向火焰的路径
按照作息时间表，我们还是先去吃晚饭吧
黑夜必将更黑，因为我们还没有闪电的权利
1998.5.12 浙江三门凤凰山
52.流水的声音
黑夜中，谁会领会我的心意
和我一样孤独，一样倾听这中性的水声
走了，走了
黑夜是我私人的
我偷偷地喝着酒，朝月亮微笑
试图找到青春前半夜留下的那半截蜡烛
可我找到的又被我躲过
只剩下流水的声音
再也没有可拥抱的人
只能继续逃离，向着生活
1998.8.2 浙江三门珠岙
（发表于《人民法院报》）
53.我看见四头水牛
我看见四头水牛在清晨的草地上吃草
当我打了一夜的麻将，走在回家的路上
清晨拼命往我体内钻，多么美好
这四头水牛多么美好，悠闲地吃着青草
“可它们会化为虚无”，而哪一张牌又是永恒的
回到寝室，我看见
一顶太阳帽已枯死在我的桌子上
看样子，已经死了不止一天
1998.9.4 浙江三门珠岙
54.吃晚饭前思念一次阿琳
小妹在楼顶洗衣服
她说：你的衬衫上次就没洗干净
妈妈在底楼烧菜，绿豆荚在热锅中嗷叫
对岸，汽车在奔跑，对岸像一张免费的日报
我端着酒杯，黄昏将至
而你的客厅总是亮的
你有一群椅子、一群苹果
书架上小声咳嗽的普鲁斯特
墙壁上让梵高晕倒的麦地
黄昏将至，而你像一颗雌星亮起来
像一滴水，人就像一滴水
还真不容易呢，这么多年了
我们还没被蒸发干净
小妹已在楼底叫喊：哥——吃晚饭
我站起来，在窗口停留片刻
没有，没有什么事会发生
没有一辆车会停下来，走下我思念的那滴雨
我吃饭去了，祝你有一顿美餐
并愿我的祝福具有隆胸的效果
1999.2 浙江三门珠岙
55.第一声春雷在清晨响起
气窗微微一亮
老朋友在敲一扇很远很远的门
这是蛇和青蛙的起床铃
美丽的女孩正在广播室，看着腕上的表
起床铃就要响了，进行曲就要放了
女播音员通知大家：赶快起床，到教室去早读
但我们都还在床上
一场暴雨摩擦着我们的屋顶
一缕湿湿的晨光摸着我们的眼皮
我们正在床上做最后一次幸福的转身
被淋湿的将是阳台上的裤子
路边的树和山冈上的麦子
田野上的油菜花，将成为一个用旧了的星空
但大家都还在床上，仿佛都在我的床上
铃真的响了，打开门，雨还真大呢
这么大的雨可要花去多少乌云啊
一把把伞，顶着暴雨而显得精神饱满
天还未亮，女生们在乌云中游走
（男生们要迟几分钟起床）
雷声早已远去
但空气中仍弥漫着雷的香味
一群女生的脚在逃避雨水时闪着微光
1999.3.18 浙江三门凤凰山
56.阴暗心理
我在自己的床上躺着
一些零碎的仇恨
使我躺得很扎实
这阴暗的黄昏真好
在这个黄昏，我恨这一带的老头和少妇
恨别人的孩子和菜园
我等待一个孤女
她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
她愿意跟我去月亮
就像等着一截阴影来临
我穷，我身上连半句话都没有了
1999.5.23 浙江三门凤凰山
57.没有人在走路
没有人在走路
走在通向我的路上
没有人愿成为我的坟墓
将我死死收藏
把我的一生煮成云朵
不断到来的是雨，灰灰的雨，湿湿的雨
毫无主见的雨，怨魂相的雨
被它淋湿的树林和公路上
没有人在行走
为了走向我
黑，真的有点黑
发霉的山冈和被单
没有，没有一束光
正在赶路
赶在通向我的路上
1999.6.17 浙江三门凤凰山
（发表于《诗江南》2011年第6期）
58.新教学楼走廊
一条光滑、干净的走廊
一条坚硬的走廊
一条没有花朵的走廊
一条被洗了又洗的走廊
（老调重弹）
从走廊的这头走到那头，我就老啦
在这条还没露出破绽的走廊上
我没有拥抱过
我没有微笑过
我没有摔倒过
（老调重弹）
我不得不继续走在这条走廊上
我们不会相逢，在这条新鲜的走廊上
它就是冷漠的时间之河
载着日益轻浮的躯体前行
在这儿，谁也别想遇见一个熟人
（老调重弹）
灯光淡淡照走廊，几人欢乐几人愁
总有人一去不复返，他再也不会走在
这悲伤淤积的走廊
又总会有人来到，不断地走过
这现成的走廊
走在黄昏微凉的走廊，如穿行在一管笛子内部
2000.3.9 浙江三门职业中专
59.笋不是单独来的
当笋来的时候，映山红也来了
它开在山上，尽管你没上山，没走到它跟前
桃花也开了，在某家院子里，在远方的城郊
肯定开了，只是你不一定看得到
那时，阳光也越来越猛
当你觉得冷水很亲切的时候
也正是麦子疯狂抽穗的时候，在离你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当你终于张开嘴巴，把筷子伸向笋
就像新郎的手伸向红头盖，揭开你回忆中的香
这个时候，郊外的空气仿佛拌了兴奋剂
这个时候出门，你会看见春天的海陆空大军已经抵达
——水中的青蛙、地上的百花、空中的燕子
就像面对大海，这时你会喊出：啊——
当你尝着笋的鲜美的时候，闪电正在酝酿之中
闪电是天空在按回车键
当你徐徐老去，总有不老的春天习惯性地来临
2000.3.17 浙江三门职业中专
（发表于《诗江南》2011年第6期）
60.春天的原野，请你支持我
绿色的、新鲜的原野，宁静的、微笑的原野
我随欢悦起来的泥土而欢悦
当我看着你，我的生命是如此清晰
提醒我，春天的原野
让我不要把你的绿忘记
不要让我忘记面对你时的纯净
不要让我把和我一起走过你身边的女孩忘记
春天的原野，请你永远支持我
不要让我忘了你，而又充满杂念
我的身体嫩起来了，是你渗透进我的血肉
春天的原野是教堂，它使生命更适合爱
2000.3.19 浙江三门职业中专
61.我爱泥沙路上的晚风
夜色里的泥沙路
由于头顶上的月亮，它显得浪漫
对应于对岸的霓虹灯，它显得质朴
与水泥地相比，它不会让一个脆弱的人滑倒
又来到星空下
我成为夜里的一尾鱼，在泥沙路上游荡
这里是没有涂上香味的风
没有被出租的风
没有被贴上标签的风
我在风中走着
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接受集体的抚摸
但我必须要回到人类的灯光下
2000.5.12 浙江三门职业中专
（发表于《诗江南》2011年第6期）
62.我这里也是无尽的空虚——答某青年的电话
我做饭
我擦洗地板
我赶走蜘蛛
我不想吃饭
我喜欢灰尘
我喜欢看到蜘蛛网住我的书房
接到她的电话
她说找不到自己
问我能否帮她找一条出路
为什么要找到自己呢
我自己也没有出路
我这里也是无尽的空虚
先要靠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其他再说
只能这样了
2000.8.4 浙江三门湘山村
63.秋风又起
你是一只水果
而我是一把刀
一生之中总有这样的时刻
总有花开在路边
总有雨水接近我
这都需要足够的耐心
而今天，一个周末
我得给阳台上的花浇水
把围棋子收拾好，坐下
等待一朵火焰的形成
还是等待一片阴影的腐烂
都需要足够的耐心
2000.11.13 浙江三门湘山村
64.向春天学习
不再开玩笑了
我要成为一个严肃的人
所有的表情都该藏在心里
不要低廉地赞同或否定
向大地学习化妆技艺
长出春天般的气息
我老是以为自己很有才华
和春天相比，我算什么呢
我要向所有爱过的女孩道歉
我无能，没有像春天那样让你们更迷人
2001.2.28 浙江三门湘山村
65.死亡迟早都会来临
我想去西安
这个想法，就让它永远都不实现吧
我是小人物
所以我要像小人物一样死去
当然也像小人物一样活着
这是一种本份
死亡离我也就是一段时间
中间有一些春天
一些考试
我可以走得慢一点
看看一路上的风景
让死亡可以走得快一点
这样我们终于有见面的一天
我今天生气了
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怎么也那么傻
竟然连生气这么俗的事情也干得出来了
我老是忘了死亡在那前面等着我
所以我就会在乎那些活着的小事情
或许不这样就没法熬过
死亡慢吞吞到来前那么多空虚的时间
2001.3.16 浙江三门湘山村
66.新婚生活
所有的碗都是新的
没有一口碗有缺口
没有一口碗有污点
所有碗都闪着新光
所有的菜也是新的
所有早晨都是新的
所有的欲望是新的
我有新的脸色和步姿
我看见我的夫人
老在我附近活动
我经常想，她是谁啊
怎么经常在我家里
她还叫我少喝酒、少抽烟
准备生孩子
那么，这样，明年
将又会有一个陌生人和我住一起
2001.5 浙江三门湘山村
67.又下雨了
天又在下雨了，它还具有下雨的功能
它是古老的传统，湿润、闪亮
有多少张不满意的脸孔
有多少只空虚的杯子
夏天还没到来，过年还很遥远
一整天都在下雨
昨天是星期六，今天是星期天
我和夫人在家里毫无顾忌地相爱
明天又是星期一
明天，河对岸也是星期一
我要小心地走到学校
在办公桌前叹一口气，开始新的一周工作
我会使一个女人怀孕
有些人会把自己嫁掉
有些人始终保持着死亡的气质
这异常平静的日子，我们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2001.6.3 浙江三门湘山村
68.碗从来不仅仅是碗
老婆把一口碗敲碎在地上
真恐怖啊
在不安的家庭，连做一口碗也不安全
容易碎裂的碗
要从早餐传到晚餐
要从初恋传到分手
要从一代传到另一代
要从唐朝传到今天
容易碎裂的碗
要努力生活尽可能多的时间
这些碗是我的
这些碗也是她的
这些碗是我们共同所有的
碗从来不仅仅是碗
一口碗受伤了
是日子受伤了
一口碗破裂了
是日子破裂了
剩余的碗，逃过了劫难的碗
我为你们焦急，要为你们找心理医生吗
我要把你们洗干净
我要把你们放整齐
我要对你们微笑
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们碎裂
2001.6.16 浙江三门湘山村
69.洗碗
洗吧，慢慢洗吧
人生有洗不完的碗
还有洗不完的衣服，洗不完的头发
道路脏了，要洗一洗
天空脏了，要洗一洗
目光脏了，要洗一洗
洗吧，你洗我也洗
各自分别洗，大家一起洗
洗过了可以重新再洗
洗吧，把往事洗干净
让自己越来越接近水
2001.9.9 浙江三门湘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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