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农考虑司马文森的身份比较特殊,决定让他留下继续开展工作,并负责在桂林“八办”撤离后的特殊时期里文化界的联络与统战工作。就在办事处撤退前的一星期里,李克农通过办事处联络员让司马文森到六合路办事处秘密联系点与他接头,商量具体工作,李克农对他说:“以后桂林的工作不能没有人做,办事处很快要撤离了,有许多同志不能没人负责联系,你得继续坚持工作,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尽可能不暴露。保存革命实力就是胜利,能干多少就干多少!”
司马文森问李克农:“上级党组织以及和我联系的同志走得太匆忙,办事处也快离开桂林,今后我找谁?”
李克农告诉司马文森:“会有人来找你的,而且不会很久,你耐心等待。你目前要隐蔽,可以以教师做掩护,写写小说嘛。”
在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环境中,司马文森按照李克农的要求,找到一份公开职业,在穿山的汉民中学教书。这对他在桂林隐蔽下来很有利。他白天教书,夜里编杂志,写小说《雨季》。
就在办事处将要撤离的前一两天,李克农希望最后落实好布置的任务,他在乔装打扮一番后,相约司马文森在穿山小东江河边见面。他告诉司马文森自己还暂时住在桂林,看情况如何再做撤离打算,他告诉司马文森,国民党反动派的反共阴谋,在中共中央的有理、有利、有节的反击下,将会可耻地失败,我们终会赢得胜利。
当时,为了不引起怀疑,李克农邀司马文森到穿山河边钓鱼,一边钓鱼,一边商谈工作。司马文森知道李克农和李任仁接触很频繁,而且早就在一家旧衣铺内已设立了自己的地下电台,可以直接与党组织保持密切联系,李克农来找他肯定是有重要事情传达。
李克农和司马文森在穿山小东江边坐下不久,司马文森的那所中学的同事也坐下和他们一起钓鱼。这样,他们的话题就只好这样拉开了。
李克农说,一颗天然钻石,需要经过切割打磨,才会光芒四射,灿烂夺目。
司马文森说,而且切割越精巧,打磨越细致,色泽呈现越丰富,越神奇。这是雕饰成器嘛!
李克农的浮头动了,他扯起钓竿却是条哈巴狗,他将哈巴狗放生,接着司马文森的话说:这不是雕饰,不是!这是清水出芙蓉,是拭去最后的尘土,解放自由的躯体。被切割,绝非改变形象,而是让形象更佳;被打磨,绝非失去棱角,而是让棱角更美。
司马文森的浮头动了,他扯钓见的是一条穿条子,取下丢进坐在旁边同事的篼网里,笑了说:看来,珍珠的容貌不胜过最初沙粒的脸庞吗?感激蚌母!这世间最精心的母亲,是最天才的包装师。沙粒若不先埋在蚌母之腹,忍受暂时的黑暗,怎能被养成明月般的珍珠,光洁圆润,吸引世人的眼睛?
李克农的浮头又动了,且往水下沉得很快。他扯起来见是一尾鲤鱼,取下鱼放进坐在他左边的司马文森同事的篼网里。他擦了一下镜片上的水珠后,说道:蚌母在补添中,把沙粒藏成珍珠;工匠在削减中,让钻石露尽荣华。因为沙粒需要掩饰,而钻石美色无敌,需要的只是展现。在这个过程中,钻石充满了信心,不惧怕,不傲慢,也不愚顽,一切按照自身的品质和工匠的意志完成。
司马文森同事的浮头下沉了,起钓时见是尾两指宽的苦瘪子,便顺手丢回河里了,咕哝道,没重量的小苦瘪子,接着长叹一声说:我一个小教书匠,也同情一下这小苦瘪子。
李克农正了正镜框,说道:世间最上称的莫过于无私的心。所以人生的重量在于舍己。舍己,就是为了救亡图存的民族解放战争敢于舍生忘死。钻石不放上天平,无法知晓它的重量。说到这里,李克农拾起右边的卵石重重掷下河里,他才说:“投水越猛烈,激起的浪花越美;舍己越勇敢抗击日寇,人生的重量越沉。小教书匠很有重量啊,也很宝贵。因为宝贵,衡量钻石重要的不是公斤吨位,而是微小至0.2克的克拉。克拉,一种奇妙的植物种子,它均匀、精致,每一粒都是0.2克,不多也不少。正是因为这种特性,人们用它来做砝码,一颗颗放上天平,衡量钻石,因此而成了钻石的质量单位,与钻石一同永恒。”
司马文森把他和李克农钓的几尾鱼都送给了同事,同事说,回家清蒸了给他的小儿吃。
李克农问:司马老师,你的《雨季》快要到秋季了吧?
司马文森回道:差远呢。谣言很多,雨天但未天晴,那家中学对我这个在广西地方建设干部学校当过教员的一直也不大放心,这个时候,他们利用还没与我签订聘约,属于临时聘用的关系,有可能不会续聘为由,把我遣散了也难说。如果我又要被“光荣遣散”,那只好到时再说了。不过,我很“感激”这家学校,在我现在最需要隐蔽的时候,及时提供了一个藏身之处。刚才河边你的比喻多像人生呀!钻石最美的光泽,是在一个个伤口发出;人生最美的诗篇,是在一次次磨难中历练。登上王冠的钻石遍体鳞伤,活出精神的人生浑身是血啊!
李克农给司马文森续茶后,说:苦难磨炼人生。苦难是上帝的管教,有着恩典的奥秘,如烈日,可使生命成熟。它不是毁坏,而是造就;不是惩罚,而是拯救。
司马文森呷了口茶,说:这么看来,山谷越深,山峰越高。我们这至暂至轻的苦楚,要为我们共产党人成就极重无比永远的荣耀了。
李克农望了眼门口,说:然而钻石最重要的,还是它无与伦比的坚硬。这正像共产党人恒久不变的真理信仰,引导我们走向永生。
欧阳予倩也来了,他和李克农一见面,就和过去一样,亲切而热情。他抓住司马文森双臂用力拍着:“少校,你还活着!”
司马文森笑着说:“死不了!”一阵哄然笑声。
李克农说:都干得很好,还得发挥智慧,坚持下去,斗争下去。
欧阳予倩仰天一笑:革命志士们真好像是南国的木棉桃,成熟了就爆裂,经风一吹,散开飞到各方去,种子落了地,找到适合它生长的泥土,生了根,发了芽,最后又是一行行、一列列新的英雄树!
司马文森和欧阳予倩得到李克农的指示后回到自己的家。
李克农接着又去找化名胡家瑞的何启君。何启君本来是在办事处救亡室工作的,考虑散处南方和西南地区的各演剧队、宣传队党组织建设的需要,所以把他派遣到演剧宣传队里去了。何启君的公开身份是一名队员,内部则是任抗敌演剧一队和演剧九队的联合党支部书记。李克农指示他:尽快开党支部和联队会,研究对策,竭力帮助演剧队生存。并要何启君在四战区长官司令部的中、上层军官里广交朋友,争取他们继续对演剧的理解和支持,尽可能争取到军队和农村去演出,以四战区政治部主办为名,举办义卖演出和募捐演出。演出剧目还是围绕歌颂团结抗战这一主题。
“皖南事变”发生后,李克农和办事处的同志几乎是通宵达旦,彻夜不眠,一方面同国民党进行坚决斗争;另一方面,及时通知各级地下党组织采取应急措施,保护党员和在桂文化人及进步分子的安全。
抗战时期日军飞机轰炸之前的桂林市繁华街道和建筑(现解放东路)。
李克农分别找了人谈话后,又作了一系列的布置。制定保密守则,检查保密工作,准备对付国民党特务对办事处的突然袭击。对内部文件的保管使用、工作人员外出行动和应付突然事变的安全措施等方面作了明确的规定。他严格要求办事处各部门清理机密文件,全部焚毁;必须保存的密码写在薄纸上,随时准备销毁;办事处内部装置报警设备,一旦遇到突然袭击,及时发警报,迅速烧毁文件;工作人员外出时须两人同行;在办事处内部同样要严格遵守纪律,不应知道的,既不问也不说,夫妻之间也不能谈党的机密。
为了同国民党针锋相对地斗争,表明严正立场。1月20日,中共中央提出处理“皖南事变”十二条办法:第一,悬崖勒马,停止挑衅;第二,取消1月17日的反动命令,并宣布自己是完全错了;第三,惩办皖南事变的祸首何应钦、顾祝同、上官云相三人;第四,恢复叶挺自由,继续充当新四军军长;第五,交还皖南新四军全部人枪;第六,抚恤皖南新四军全部伤亡将士;第七,撤退华中的“剿共”军;第八,平毁西北的封锁线;第九,释放全国一切被捕的爱国政治犯;第十,废止一党专政,实行民主政治;第十一,实行三民主义,服从《总理遗嘱》;第十二,逮捕各亲日派首领,交付国法审判。
中共中央还对国民政府军事委员1月17日发布诬蔑新四军的“通令”,诬称新四军“抗命叛变”,撤销新四军番号,对军长叶挺“着即革职,交军法审判”,也针锋相对进行驳击,以中国共产党中央革命军事委员会名义发布命令,肯定“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抗战有功,驰名中外,军长叶挺,领导抗战卓著勋劳;此次奉命北移,实际是被亲日派阴谋袭击,力竭负伤,陷身囹圄”,“兹特任命陈毅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代理军长,张云逸为副军长,赖传珠为参谋长,邓子恢为政治部主任”。
在穿山小东江的这次特殊聚会之后,李克农将所有工作已经安排妥当,考虑到桂系与蒋介石中央集团彻底同流合污了,桂林“八办”也已完成了它特殊的历史使命,再存在下来也无法开展工作了,所以也不得不准备最后撤退。经请示,中共中央同意,八路军桂林办事处于1941年“皖南事变”发生后的1月20日结束全部工作,被迫撤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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