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抗战文化城奇闻异事-夏衍为《救亡日报》开的两个大“天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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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皖南事变”前的桂林,从1940年春到这年的10月是桂林文化城最繁盛的时期,但在这个表面看来似乎很平静的时间里,一股暗流正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而来。由于昆仑关之战失利,蒋桂之间的矛盾激化起来了。蒋介石撤销了白崇禧为主任的桂林行营,广西的军队划归由驻在柳州的第四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指挥。此时的蒋介石采取的是又打又拉的政策,把白崇禧调到重庆去当了副参谋总长,并任命了李济深为军事委员会西南行营桂林办公厅的主任。只是由于李济深继续采取了团结抗日的方针,加上张发奎和郭沫若在北伐时就一起共过事,所以这时的政治局势的变化暂时对桂林文化界还没有太大的冲击与影响。

    随着国内政治形势的发展,为反控的需要,八路军办事处的李克农处长曾指示夏衍以“《救亡日报》郭沫若、夏衍”的名义,向张发奎发了一个贺电。

    到了这年10月,散处在西南各省的抗敌演剧队有被迫解散的可能,有的要集体加入国民党。夏衍和抗敌演剧二队的队长吕复到八路军桂林办事处讨对策。李克农告诉夏衍和吕复:第二次反共高潮有可能就要到来了,必须“放弃和平观念”,做好应变的准备。1939年6月发生的“平江惨案”就是国民党顽固派杀害抗日军民的罪行之一。

    早在皖南事变之前,也就是1940年秋冬,李克农就已经隐约察觉到广西当局的微妙举动,对国统区党组织作了相应的转移、隐蔽工作。他叫夏衍和廖沫沙每隔几日就到办事处来谈一谈工作,以便传达中共中央的政策、方针和相关指示。廖沫沙在《救亡日报》主持第一版和第四版的国内外新闻,来自新华社的新闻稿,都是由办事处送到太平路,《救亡日报》用本报讯或其他通讯社名义发表的。因为《救亡日报》不同于《新华日报》桂林版,《新华日报》是公开的南方局机关党报,共产党办的报纸,《新华日报》所用的新闻稿件,《救亡日报》一般不能全部照用,须动手术,作一番改头换面才能发表。

    《救亡日报》有两个党小组,城里一个组,乡下印刷厂一个组。报社工作人员,多数是在广州时的报社工作过的,一部分是办事处从其他地方调派来的。办事处是南方局的派出机构,也是新四军驻桂办事处,又是新四军前线与后方党的领导机构的联系点。“国际新闻社”是胡愈之、范长江负责,以无党派救亡协会名义创办的,是进步新闻界的指挥中心。1941年1月8日,也就是皖南事变发生的第二天,《救亡日报》的副总编廖沫沙从国民党中央社发稿中看到“新四军叛变,在某地全部被歼”的标题,就把稿子附上条子“这稿子我主张不用”,叫通讯员送给在城里尚未离开桂林的夏衍决策。

    其实,在廖沫沙从国民党中央社所发稿件中看到“新四军叛变,在某地全部被歼”的标题之前,在桂林的国民党新闻检查所周所长就已经给他的老乡夏衍来了电话,依旧用非常委婉的口气说:“本来想到贵社来面谈,怕别人碰到不便,所以请你原谅,今天的中央社通讯稿,务请全文照登。”

    这位新闻检查官用一种似乎很为难的口吻说:“这是中央党部的命令,全国报刊一律照办,我知道你们为难,但兄弟实在没有办法。”

    夏衍考虑到这则通讯非同一般,所涉及的内容是新四军“叛变”的大事,他立即给八路军办事处的李克农打电话,报告说:“方才我的同乡周老板送来一份很重的礼物,我们打算不收,你看怎样?”

    这份通讯稿可是国民党中央通讯社的稿子,其他报纸都登了,《救亡日报》不登,这就暴露了报社的立场。李克农沉思了一下,回答说“好嘛!”然后补充说:“但得十分细心,能做得不伤情面最好!”

    李克农在回答夏衍“可以不采用”的同时,也指示夏衍、范长江等可能暴露了的地下党员随时准备离开桂林,以免遭到不测。接着李克农还指示报社草拟了一个被迫停刊告国人书,在无法坚持下去的情况下,择时停刊。

    夏衍指的所谓“礼物”,就是国民党中央社通发的关于国民党反动派颠倒黑白,诬蔑新四军为“叛军”的评论以及“皖南事变”经过的文稿。夏衍和报社的同志经过仔细研究,巧妙地做到李克农指示的“不伤情面”的方法,把中央社发来的电讯文稿全文付排,还把它放在头版头条位置,然后和往常一样,不动声色地连同其他稿件一起“送审”。得到新闻检查所在清样上盖的“审讫”红色图章之后,在夜里排版报纸小样时,再将这篇电文稿件小样抽出,只在报纸上留下两个白空的框,以示“抗议”。结果让第二天出版的报纸第一版重要时政栏目开了两个大大的“天窗”。事情做得很周密,连社内许多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然,第二天清晨在桂林所有报摊和零售店里都看不到《救亡日报》了。原来国民党特务发现第二天出版的《救亡日报》拒登了中央社电讯稿后,马上下令搜查和扣押了当天的全部《救亡日报》,就连已经取走的报纸也要追回来,而且“新检所”还用书面文件的形式,正式给了《救亡日报》一个严重的警告。

    就在报纸被查扣的这天,《救亡日报》社所在的太平路12号附近,到处是鬼鬼祟祟的阴影在周围徘徊。

    当天傍晚,《救亡日报》社城内编辑部的年轻人正在院子里打乒乓球。突然,一个穿着厚棉大衣,把帽子压得几乎遮住半边脸的人走进来,在暗淡的灯光下,年轻人认不清是谁。连夏衍也一时认不出来人。

    “好悠闲啊,打球的打球,看球的看球。”

    夏衍这时一听声音,才知道是李克农来了。

    夏衍陪李克农进了屋内的里间。李克农告诉夏衍,刚才南方局来了急电,说国民党中统局就要在桂林下手了,南方局指示要夏衍尽快离开桂林,到香港去另建立一个对外宣传的据点。

    夏衍被李克农的话怔住了。《救亡日报》在桂林才办了两年,有了发行所、印刷厂,连编辑部在内,已是有五十多人的“小据点”了。夏衍想,如果自己走了其他人怎么办?报纸还能否办下去。这都是一些要解决的难题啊!

    李克农详细地把中共南方局来电的内容告诉夏衍后,接着布置如何应变的措施,李克农说:这要分几步走,夏衍第一步先走,留下的事由林林、张尔华负责,只要国民党一天不来封门,我们就继续出版《救亡日报》。

    李克农还告诉夏衍,八路军桂林办事处看来也保不住了,所以整个进步文化界人士,都得做好妥善的安排和撤退的准备。

    李克农已经向南方局请示了,并建议凡有公开职业,可以得到广西方面保护的,都仍旧坚持岗位;一些名气较大的文化界人士,色彩不太明显者,也可以暂时留在桂林;《救亡日报》如遭查封后一律撤往香港。

    第二天,李克农立刻到广西省政府找黄旭初,坦率地告诉他《救亡日报》当前的处境,并向黄旭初表明,为了好来好去,希望得到他的帮助。黄旭初也只是以笑作答,算是默认。

    李克农回办事处后,思前想后,认为广西的政治情况有可能越来越复杂。现在是团结抗战的民众和国民党反动派之间、国民党内部各派系之间,甚至各救亡团体内部,都存在复杂微妙的关系和随时变化的情况。而我们的一些知识分子党员缺乏实际斗争经验,对于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打击反动势力这一统一战线的基本政策理解还不是很深;有的知识分子党员自命清高,不愿去与那些话不投机的国民党上层人物来往;我们一些刊物的言论只懂得直陈自己的主张,而不善于利用各方面的矛盾,争取各种进步力量。

    为了避免局势变化后出大问题,李克农百忙中找有关人员分别谈心,给他们做深入细致的思想工作。他告诉这些同志:站在外面骂娘算不得勇敢,要深入敌垒去影响对方,要利用对手为我们服务。

    对于缺乏对敌斗争经验的同志,李克农幽默地告诉他们:“把腿放勤快些,把耳朵放长些,和菩萨打交道,与恶鬼也要打交道。我知道你们还是怕脏。可文化人同志,革命的统战工作,戴白手套行吗?”

    就在《救亡日报》拒登国民党中央通讯社诬蔑新四军的专稿没几天,报纸就被迫停刊了,办事处指定张尔华、林林在城里主持工作,迅速安排疏散报社人员,编辑部的党员都撤到香港,把印刷厂卖掉,一部分人转厂。林林、张尔华、廖沫沙也在停刊后的第六天离开桂林,从桂林步行到南宁,再搭货船到湛江,辗转到香港,到先期奉八路军办事处指示撤退到香港的夏衍和范长江正在筹办的《华商报》报社里工作,廖沫沙任副总编辑,胡愈之的弟弟胡仲持任总编辑。

    自此以后,国民党特务反共活动更加猖獗了,为了对付国民党特务公开的和暗地里的迫害,办事处决定《救亡日报》停刊,其他文化团体、新闻单位,除保留尚未暴露身份的少数同志,分别实行分散隐蔽、转移、撤退。一些留在桂林有危险的党外进步文化人,也都妥善、周到地安排他们转移,并给予具体的帮助。

    夏衍因拒登国民党中央通讯社污蔑新四军为“叛军”的消息,给《救亡日报》开的两个大“天窗”,只是一种无声的抗争,也是一种无奈的举措。但这份共产党领导的外围报纸在关键时刻,依旧坚持了原则底线,维护了共产党和新四军不屈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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