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芬说，你怎么收到的这张条子？
张雁君说，早晨我翻书桌，翻出了这张条子。它掖在我的物理课本中。上午的第一节课是物理课。
陈小芬说，他为什么不直接掖在我的书中而掖到了你的书中？
张雁君说，三太子是镇上的痞子，他不可能进入学校，更不能进了教室。这其中必定另有二传手。
陈小芬说，你是说你也不是条子的第一接收入？
张雁君肯定地说，绝对不是。三太子不可能进到教室。只有一种可能，我们班里有内奸。
陈小芬说，神秘的内奸。三太子这样辗转倒手又是为了什么呢？
张雁君说，只有一种可能，他想散布你和他之间的流言。如果全班人都知道你和三太子谈恋爱，你能有什么选择呢？
中午放学，陈小芬郁郁地回到宿舍。张雁君说，小芬，我们吃饭去吧。
陈小芬说，我不饿。她仰躺在床上，没有一点动的意思。
张雁君说，我给你捎回来，你在宿舍吃。
张雁君走了。陈小芬想，内奸会是谁呢，不会是所有的同学吧？午饭是一碗大烩菜和一个菜包子。陈小芬说，学校几年如一日吃这种饭，把人都吃成菜水色了。
张雁君说，伙食是有些单调。晚上我们到外面饭店去吃牛肉面。
陈小芬说，我的钱用光了。我爸爸说好给我尽快带一百元过来，老没见他。
张雁君说，我有钱。
陈小芬说，花你的钱我会觉得不自在。
张雁君说，你有钱了你还我。
陈小芬说，好吧。她吃了一半，没有胃口了。我饱了，她说。
张雁君说，你别心事重重的样子。
陈小芬说，我有心事吗？
大约两点时分，一个同学过来叫陈小芬。郑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
什么事？陈小芬问，她睡意正酣，但还是爬了起来。
陈小芬下床的时候，床架咯咯吱吱响了一阵。舍友们都被惊醒了，离上课还有半个小时的样子。
强烈的阳光刺痛了眼睛。好久，陈小芬才辨出面前的青砖是厕所。一个男同学从里面走出来。他好奇地看着陈小芬。
我会不会是最后一个阅读纸条的人？陈小芬想。
她走进对面的女厕所，蹲在里面小便。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走进来。
陈小芬抽起裤子，然后跺了跺脚，把鞋上的灰尘弄下去。
张雁君不是最后阅读纸条的人，我肯定就是最后一个。陈小芬想。
郑老师的办公室在后两排。办公室也是宿舍。郑老师还没有结婚，结了婚这间小屋子也将是他的宿舍。
陈小芬站在门外喊，报告。
里面说，进来。
陈小芬进去，郑老师正坐在桌子前抽烟。
郑老师，陈小芬说，您找我？
郑老师示意陈小芬坐下。你觉得自己这次考得怎么样？郑老师问。
陈小芬说，马马虎虎。
郑老师说，你的态度不太端正。什么叫马马虎虎？
陈小芬低下头，等待训斥。
郑老师说，你还是第一。
陈小芬抬起头，望着郑老师，他的夹烟的两根手指黄亮黄亮。指甲也是黄色的。
郑老师说，你虽然是第一，可不是满分。有两道小题你不该错。
陈小芬说，我力争打满分。
郑老师说，作为学习委员，你应该起到榜样和带头的作用。
陈小芬说，我知道。
郑老师把试卷交给陈小芬，让她发给同学们。陈小芬拿了卷子刚要走，郑老师又叫住了她。
郑老师说，我差点忘了，你爸爸上午来过，让我把这50元钱给你。
陈小芬说，我爸爸上午来了？
郑老师说，他在镇政府吃饭，钱是司机捎过来的。
陈小芬把钱插在裤兜。你等等，郑老师再次叫住她。
陈小芬，郑老师说，你是不是在谈恋爱？
陈小芬说，我没有。
郑老师没说什么，让陈小芬出去了。
陈小芬进了教室。张雁君说，卷子这么快就下来了？
陈小芬说，已经3天了。你帮我发卷子。
张雁君说，我又不是学习委员。
陈小芬只好自己发。卷子发完，刚好上课。语文老师走上讲台，全体起立，说，老师好。
坐下，语文老师扫视了一1F四周，然后说，今天下午我们上作文课。
语文老师拿起粉笔迅速在黑板上写了一个题目。吩咐同学们在30分钟内完成。
语文老师沿着教室绕了一圈，然后在陈小芬的耳后低声说，你跟我来一下。
陈小芬看着作文本，站起来出了教室。
在教研组，语文老师问陈小芬，你最近有没有谈恋爱？
陈小芬说，我没有。
语文老师说，真的没有？
陈小芬说，真没有。
语文老师掏出一张字条，说，你看看。
条子上写着：小芬，我想见你一面，就在学校的外墙下。三太子。
陈小芬说，这张条子是哪里来的？
语文老师说，是在我的教科书中发现的。
陈小芬说，这样的条子怎么会跑到您的书中？
不知道，语文老师说，但这张条子是写给你的这没错吧？
陈小芬说，这件事很奇怪。
语文老师问，三太子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陈小芬说，我根本没见过他，更谈不上认识。
语文老师说，不认识他怎么会约你？你别不老实。
陈小芬说，我真的没有见过这个人，只听说他也在我们学校上学，后来回家了。
语文老师说，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陈小芬说，应该是。
语文老师说，我没印象。我在这个学校已经10多年了。
陈小芬说，这件事很奇怪。
语文老师说，你说我没印象这件事很奇怪？
陈小芬说，不是这件事，是这个叫三太子的人接二连三写条子给我，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究竟想干什么？
语文老师说，你收到很多他的条子？
陈小芬说，算您这张，有两张了。
语文老师说，这不奇怪，这证明你们有来往。语文老师笑着说，三太子太心急了。
陈小芬说，他究竟想干什么？
语文老师说，早恋无益于身心健康。但我的态度很明确，不支持，也不反对你们。
第二节课是自由活动，许多同学都往操场走去。陈小芬在教室外站了一会儿，觉得很无聊。她朝远处招了招手，张雁君立即跑了过来。
你陪我去买零食吧。陈小芬说。
你有钱了？张雁君说。
我爸捎来50元。陈小芬说，是郑老师接到的。
陈小芬说，他既然来了，也不见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雁君说，你爸爸太忙了呗。忙多好啊，说明你爸爸公务缠身，官运也亨通。不像我爸爸，一个车间主任。
陈小芬说，你真没劲张雁君。
你有劲？张雁君说。她猛地伸出一只手，在陈小芬的笑穴搔了一下。陈小芬弹起来，狂笑着往开躲。突然，她不动了。
张雁君过去拉陈小芬，她怎么也不肯起来。
陈小芬痛苦地说，我肚子疼得要命。
张雁君着急地说，你怎么了陈小芬？我去找校医。
陈小芬摆摆手，说，我忍一忍。过一阵，她站起来，径直往厕所走去。
张雁君跟进去。陈小芬说，我提前来了，你帮我买包卫生纸。
张雁君跑着去了。10分钟后，张雁君回来。她说，没有好的，只有这种粗的。
陈小芬说，十万火急，什么的都行。匆匆弄好了，陈小芬让张雁君扶着回到宿舍。
张雁君给陈小芬倒了一杯水。说，上课时我给你请个假？
陈小芬说，这种事你怎么和老师开口呢？
张雁君说，也是。你挺得住吗？
没关系。陈小芬说，现在感觉好多了。我这半年往往不正常。
张雁君说，我的就比较规律。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互相沉默着。陈小芬问，快上课了吧？
张雁君看看表，说，还有10分钟。
陈小芬说，咱们等一会儿再进教室。
张雁君说好吧。她的手伸进兜里又伸出来。陈小芬问，你买零食了？
张雁君说，不是零食，是一个纸条。
陈小芬说，什么纸条？
张雁君把手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已经汗津津的了。又是给你的东西，张雁君说，真不好意思。
陈小芬打开纸条，见上面写着：小芬，我想见你一面，就在学校的外墙下。三太子。
陈小芬把纸条揉了，扔在床下。
张雁君说，我刚才在小卖部，老杨给的。他说是下午一个年轻人让他转交的。只因为这个年轻人向他买了一瓶酒。
陈小芬说，不用解释了，你也是为我好。这我知道。
陈小芬跳下床，舒展了一下，说我们上课去吧。
张雁君说，我还是给你请假吧？
陈小芬说，请假不好找理由。况且，我一个人也不想在宿舍待着。
后两节课是化学和复习。老师布置了许多作业。课堂里静悄悄的。下课前，陈小芬把作业收起，搬到化学老师那里，就邀上张雁君去吃饭。
我们走得远一些，陈小芬说，我有钱了，咱们可以好好地吃一顿。
到了饭店，老板热情地迎上来。陈小芬，你可好长时间没有来我们这儿了。老板笑着让了座。
陈小芬说，你还记得我这个学生？
老板说，怎么不记得你？校花嘛，是名人。
这张桌子是你们的。老板说，我就知道今晚你们要来。
张雁君说，这就神了，我们又没预约？
老板说，有人预约了。他揩揩手，从柜台里拿出一张纸条。你看，他说，这不是说你要来吗？
陈小芬拿过来看了看，又放在唇上，使劲一吹，那张条子落地了。
小芬，我想见你一面，就在学校的外墙下。三太子。纸条上写着。
张雁君问，什么人给你的？
老板说，镇上的一个人，他叫什么我说不上来。我这儿人太杂了。
张雁君说，他是不是就是三太子？
老板摇摇头说，看不出他哪儿像太子了。
陈小芬说，老板，拣好的端几个上来。再上两个啤酒。
张雁君悄悄说，你不能喝酒陈小芬。
陈小芬说，你陪我喝。
张雁君说，我不陪你。我怕喝醉。我从来没喝过酒。
陈小芬说，我也没喝过酒，今天不就是试试吗？
端上饭后，陈小芬斟了满满两杯。她拿起一杯饮下一大口，蛮好的，陈小芬说你喝一口尝尝。
张雁君斯斯文文地抿了一下，立即唾在地上。这是什么味？陈小芬说，喝开就习惯了。咱们干了这一杯。说着，她一仰脖子咽了下去。
张雁君说，舍命陪君子吧。她也一饮而尽。
陈小芬问，是什么感觉？
张雁君说，就像肚里揣进一只气球。
陈小芬说，你说得倒是挺形象。
老板过来，惊讶地说，哎呀真喝上了？可不能再喝了。
我从来没见过女孩子喝酒，老板说，如果让学校知道你们在我这儿喝酒，以后他们肯定不再把客饭放在我这儿了。
陈小芬说，我们不喝了。
张雁君说，我们也没喝醉。
老板要扶她们出门，被拒绝了。两人握着手走过街市。月亮悬在碧蓝的天幕上，有一丝清风掠过树梢，发出嗖嗖的声音。
陈小芬说，我想见见三太子。
张雁君说，好吧，我陪你去。
不远处是铁轨，附近是一个果园。高大的槐树和青杨将校园的外墙掩映在一片静寂中。
树背后靠着一个人。通过忽明忽暗的烟头能够看到这个人的唇、鼻和眼睛。
陈小芬说，你就是三太子？
你终于来了。那个人说，陈小芬，我想你想得好苦。
陈小芬说，我不见你恐怕是不能了。
三太子说，我想和你谈谈。
张雁君说，有什么话，你快说。
我想和陈小芬一个人谈。三太子说。
陈小芬看了一眼张雁君，说，你离开一些。
张雁君说，万一他是坏人呢？
陈小芬说，他是坏人，我就喊你。
张雁君走到后面。三太子说，我给你写了许多纸条。
陈小芬说，我都见了。
三太子说，我知道你会看到那些纸条的。
陈小芬说，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你想干什么？
我想你，三太子说，这太辛苦了。
陈小芬说，你辛苦是你的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三太子说，我想的是你。
陈小芬说，你说是我让你这样辛苦？
三太子说，我想的是你。
陈小芬说，你想我有什么用？我并不想你。
我想你，三太子说，我想握一握你的手。
可是我不想你。陈小芬说，也不想让你碰我一下。
三太子说好吧。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刀。
陈小芬说，你想干什么？！
三太子说，你杀了我吧，那样我就不用再这样辛苦了。
三太子把刀柄送到陈小芬跟前。你杀了我吧，他说。
三太子说，你杀了我，我就不用想你了。
陈小芬木然地站立着。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她拿过了刀。
三太子跪在陈小芬面前，垂着头。
陈小芬说，我杀了你？
三太子说，你杀了我吧。
陈小芬试着往前伸了伸刀子。三太子仍然垂着头，他没有动。
陈小芬说，我杀了你吧。她闭上眼睛，她知道那把刀子已经深入到了某种不可自拔的程度。她一抽，就是没有抽出来。
陈小芬喊，张雁君。
张雁君说，他怎么了？
陈小芬说，不知道，也许明天就知道了。
张雁君说，明天是星期天，我想约你去我外婆家玩。你看怎么样？
陈小芬说，你外婆家有酒吗？
张雁君说，我外公是个酒坛子，他家的酒品种齐全呢。
那就好。陈小芬像个男子汉似的把手搭在张雁君的肩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我们仨可以喝个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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