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对纪慕说:“先生,太太肯说话了。”原来,自从有了憨憨陪伴,水露偶尔会对着它说些话。可面对人时,依旧是闭口不言的。
这一天,纪慕回来得早。已是秋天了,花园中并不见萧瑟。花园两边各种有一排蓝花楹,初秋时节,正是它的花期。那蓝莹莹的花树遮天蔽日,竟形成了一道天然花拱,真的很美丽。那种美有种凄美的氛围,都说蓝色代表忧郁,那成圆拱的蓝花似一幅静谧的油画,有了秋的意味。粉色的三角梅点缀其中,却被那蓝色的忧郁海洋包围。
近看那蓝花楹,倒是一束一束的,有着绒绒的花瓣,倒似蓝色的蒲公英,花团那么多,一树一树地生长,似无边无际漫过的愁绪。
水露就坐在花树下,她看着蓝花楹发呆。她只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宽大的裙摆一直垂到地上,肩上披了一条浅紫的围巾,堪堪拢在下颌和颈上,似蓝花楹的那片哀愁也漫上了她的眉黛。
憨憨见纪慕来了,奔上前来摇尾巴,他爱怜地摸了摸它的头,喃喃:“你可以替我告诉她,我有多想念她吗?”
憨憨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然后就跑到了水露身边。
水露这才发现,他回来了。
其实,这段日子,他每天都会过来,就住在楼下的书房。他总是到了凌晨半夜才会过来,天未亮就走了。纪慕在她身旁坐下,她低垂的睫毛抖了抖,侧过了脸去看花树。
纪慕将一份报告递给她。
见她不动,他说:“这是司长宁的健康报告。他前天做了手术,已经过了危险期,医生说,一切都好。”
见她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没有看向他,他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想你安心。你若不信这份报告,可以亲自打电话过去问候的。”他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她轻轻地挣了挣,又安静了下来,随他握着。
她的手有些凉,纪慕将她的围巾围拢起来,道:“那花树很美,对吗?我想你会喜欢的。虽然不是纯净的白色,但一片一片的蓝,倒也素雅幽静。”
陈妈在一边附和:“太太,这是先生早前移植的树,就想着等秋天了,成片成片地开花,比樱花还美,您瞧着,一定喜欢的。”见他们俩都不作声,陈妈唯有摇着头离开了。
纪慕把一杯温水放在水露手边,取过文件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做着批示。秋日时光静好,连太阳都没了之前的炎热,而层层树荫下,倒也是凉快无比。
许多个午后,纪慕都会把文件带回家中看,就陪着水露坐在花树底下,她看花出神,而他静静地批阅文件。
有时,水露会逗逗憨憨。只有对着憨憨时,她才会展露微笑。她会说:“憨憨很怕留在太湖里孤孤单单对吗?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憨憨不会再孤单。我会一辈子养着你,好不好呀?”
那时,纪慕下班回来,刚好听见她的话,便附和:“憨憨是很有潜质的狗,不仅会看家护院,还会逗女主人开心。以后这里就是憨憨的家,憨憨会一辈子住在这里,陪着露露与孩子。”
她听了一怔,没有答话,转过了身去,逗憨憨玩,只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一日,纪慕回来得晚些,看到用人们离水露有些远,只是在屋角附近看着她,并不上前打扰。树篱后的红玫瑰开了,开得十分艳丽,那种红要滴出血来,是最美的红玫瑰。她的视线被那如火的玫瑰所吸引,想起了她给司长宁的那一束红玫瑰。
她蹲了下来,指腹拂过娇艳的红色花瓣。她的手雪白细腻,阳光下竟能看见淡青的血管,由红玫瑰娇艳的花瓣衬着,竟似要透明了一般。那么美,美得有些凄凉。白色的开司米毛衣穿在身上,黑色的丝质长筒裤子,不过是简单的色彩,却将她衬得眉目如画。
纪慕看了许久,不忍心走过去,打扰了那么宁静的一切。她明明已有五月身孕,可腰身依旧纤细得如同少女,那胳膊细细的,比之前还要瘦了。还记得,她的肩头纤细而圆润,十分娇美的,他喜欢将下巴搁到她的肩头。如今,她比之前还要单薄。她不快乐!
他轻轻地走了上去。
他好似听见了她在说什么?!
憨憨躺在玫瑰花下,翻开了肚皮,正享受着她的抚摸。
她的神情温柔,只是眼睛深藏了哀愁。只听她说:“憨憨,我只是害怕……”
她害怕,她竟然在害怕!纪慕的心如被重击,只觉痛得要承受不住了,倒退了几步,摇摇欲坠。
那声响惊动了水露。她猛地回转头来,眼看着他要摔倒了,她张了张口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手一撑,借了树的支撑,才站稳了脚步。
水露看着他,这么多天过去,这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他形销骨立,眉头深锁,脸色苍白而疲倦,那曾经似笑非笑,放浪形骸的眼睛,如今平静无波,似一口古井,毫无生气。
蓦地,她站了起来,感到一阵无来由的恐惧。她想扶住花树,使自己站稳,却被玫瑰花刺扎伤了手臂,殷红的血珠渗出,一条细细的线,滑了下去,从那雪白的手臂上滑下,滴落草丛,触目惊心。她只是痛得蹙起了眉头,并没有作声。
纪慕快步走了过去,只是轻轻地拉过她,替她止了血。他的手在她臂间抚摸,她的身体震了震,一阵极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流遍全身。纪慕知道,她怕他,连忙收回了手。他怕,再不放手,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快吃晚饭了,我们回去吧!”他说。
水露霍地走回屋子,而他在身后跟着,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她没有回头,而他只看着她的手,她的手纤细,她的手指柔软纤长,就像她的发丝,纠纠缠缠,缠住了他的那颗心。他伸出手,想牵住她的,但那一句“我害怕”,使得他沮丧,手就那样垂了下去。
彼此的影子投影在青草如茵的绿地上,他的挣扎,她都知道,可她只是闭了闭眼,便加快了脚步。
见先生在家,用人们都放心不少。
晚饭后,陈妈得了纪慕吩咐,便早些回房休息了。
见水露正要起身,离开饭桌,纪慕忽然牵住了她的手。她的眼垂下,并没有挣扎。他说:“如果你答应我将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会离婚,放你自由,你可以回到司长宁身边。”
见她身体颤了颤,他又说:“如果你想念孩子,随时可以来看他;如果你打算亲自抚养孩子,我不会抢抚养权。我只是想要那个孩子。”那个我和你的孩子。
最后那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答:“好,我答应你。但是纪先生,请你遵守你的诺言,放我自由。”
她不再叫他纪慕或慕,她只是叫他纪先生。纪慕疲倦地笑了笑,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然后放开了握着她的手。
后悔吗?他从一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可她从来不属于他的,他一早就知道。
他只是贪恋那一段时光,那段拥有她的时光。
不知为何,水露往影厅室走去。她只是觉得不安,她的路在哪儿,她并不知道。就可以离开他了,为什么她还是感到害怕?憨憨跟在她的后头,进了影视厅。
放的是一部老电影,《卡萨布兰卡》。门没有关上,只是虚掩,纪慕路过时,看着镜头中褒曼微微展露的倾城一笑,他便定住了脚步,再回头看她,她眼中有莹莹的泪光。她的灵魂不知飞到了哪里……
纪慕坐在楼梯顶上吸烟,不知吸了多久,等水露出来时,脚边已经是满地的烟灰,入目荒凉。
水露没有作声,只是慢慢下楼。
纪慕忽然说:“我明天派司机送你到司长宁身边,他在医院里,一切安好。”他似笑了笑,又说,“我没有骗你。”
她怔了怔,停下脚步,没有答话,她只是扶着把手,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往下走。她没有穿鞋子,光着的脚丫冷得有些发白,他正想叫她穿上鞋子,一抬头,却见她的长围巾垂下了一边,那围巾太长,竟缠住了她的脚。
他一句小心还未出口,她“呀”的一声,脚已经踩空。
眼看着她就要摔下去,纪慕飞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她本能地双手抓住了扶梯,挡了下坠之势,而身体一软,斜靠着滑坐到了阶梯上,而纪慕收不住势,已经滚下了楼梯。
她“啊”的一声尖叫,所有的人都跑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那些血从纪慕身体一点一点地漫出,染红了暗色的地毯。她的一颗心要跳了出来,她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她害怕,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猛地,她冲下了楼,跪倒在他面前,他的血染红了她的膝盖,四处全是血腥味,她几欲呕吐。她觉得眩晕,可她知道,她不可以晕过去,不可以,她不可以失去他……
纪慕的眼睛动了动,只看着她,他的唇张开,可什么也说不出来。还是陈妈了解他,知道他担心水露,马上叫来医生替水露检查。而水露一把推开医生,她只看着他,她的声音沙哑,不完整,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害怕……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想过不要这个孩子,没有,你要相信我!”
纪慕忽然笑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举起了手。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他依旧温暖,他一直在给她温暖依靠,只是自己从来没有珍惜。
他的唇动了动,说:“我爱你……”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而手猛地一坠,垂了下去……
[2]
水露要留在纪慕身边,她要看着他做完手术,可陈妈与司机坚决地将她送走。她挣扎,可陈妈却劝阻了她,陈妈抱着她,与她一起哭成了泪人。
车子还在前行,纪慕真的没有失言,他送她回到司长宁的身边。陈妈抱住她,轻声哄着:“小姐,先生已经签好离婚协议书。你是自由的了。他一直希望你能快乐,这是他的心愿。陈妈一定会替他完成的。现在只有亲自将你送回去,陈妈才敢和先生交代啊!”
“陈妈,我只是想陪着他,等他过了危险期,我就走。”水露泣不成声。
“傻孩子,你还有着身孕,不能面对那样大起大落。即使不是先生吩咐,陈妈也不敢让你犯险啊!孩子,听陈妈话,好好地养胎啊!医生说了,你的胎息不稳,不能再受一点点刺激了。你就留在司家。等孩子出世了,一切便好了。啊!”陈妈抹了一把泪,不敢把真实的情况告诉她。
昨晚,陈妈就去了医院,手术后,纪慕醒过来一次,当时医生也在,说此次手术不理想,只是修补了部分神经,与释放出了瘀血;加上之前撞车时,大脑瘀血未清,留下了后遗症,只怕短期内还要再做一次手术,而风险很高,要有心理准备。
“医生,那手术后果到底会怎样?”陈妈十分担心。
倒是一旁的纪慕无喜无悲,他很虚弱,连稀粥也吃不下,只能输液维持生命。他只是看着门外,医生说了什么都不关心。
医生见他这个样子,也无可奈何,只能说:“最坏的结果,将会……醒不过来。”
原来,是会成为植物人!纪慕似是笑了笑,可眼睛依旧盯着那扇门。医生已经离开了,陈妈小心翼翼地问:“先生,要不要把太太接过来?”
纪慕一字一句地说:“放她自由!”他说得很慢,说一个字,要咳好久,然后就要大口地吸氧气。
陈妈于心不忍:“可太太很担心你。她昨晚一直不肯走,要留下来陪你,要看着你动手术,她担心你!”
纪慕的手忽然动了动,紧紧地握住了陈妈的手:“你要答应我,送她走!”陈妈不肯答应,他就一直不放手,看着他无声地垂泪,陈妈的心都碎了。他从小就没有了妈妈,是陈妈将他带大的,说情如母子,并不过分。见到自己的孩子,如今成了这个样,陈妈是说不出的难过。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最后,纪慕还说了:“如果,我醒不过来了,永远不要告诉她!”那样她就不会伤心难过,只要她不知道,她永远可以过她的快乐日子。
想到她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纪慕笑着闭上了眼睛。
陈妈看着他,他的脸侧着,十分安静,已经睡了过去。长长的睫毛覆着,在眼睑处,投下单薄的阴影,像蝴蝶的翅膀。窗外的凤凰木似一丛一丛的烟火,灿烂地燃烧,投进屋内,却是一片的寂静,寂寞如雪,灰色的光影点染在他的脸上,再看不清他的轮廓。
纪慕睡着了,像一个无助又安静的小男孩。明明无望,可还是心心念念地等待着那个她回来……
回忆被拉扯回来,陈妈一侧头,发现水露睡着了。水露也是筋疲力尽了。医生与纪慕所说的,都是对的,如果水露仍留在那里,只怕……
不一会儿,车到了。
是司长宁亲自出来接的。因为知道水露要回来,所以司长宁已出了院,搬回到家里休养。他坐在轮椅上,两鬓的发已经灰白,明明只有四十岁,他却先一步老了。
他再也抱不动那个爱黏着他的小女孩了。只能由用人抱着,将她抱到了她未出阁前的闺房里。陈妈欲言又止,司长宁已明白过来:“我会照顾好她和孩子的。您放心!”
点滴还在挂着,司长宁感到一阵无力感袭来,他看了看药瓶,烦躁地将针头扯掉。针头连着药管,在虚空中摆动,那药水一滴一滴地掉到地上,地毯上洇开了一朵一朵的花。
终于,水露还是醒了过来。在背光中,她看到了司长宁。
在梦中,这张脸曾出现过无数次,可如今,当他终于来到了她身边,她却感到了无力,她无力再去留住什么了。
“露露,还好吗?”司长宁握着她冰凉的手。
她无声地哭了。纪慕生死未知,一切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救她,纪慕就不会……
司长宁伸出了双臂将她揽住,他的臂弯很单薄,他很瘦。从前,他抱着她,是那么强壮有力,而如今,他比她还要脆弱。
水露知道,长宁过得不好。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水露给纪慕给陈妈打了无数个电话,可他们都不理她。她不知道,纪慕到底怎样了。她开始疯狂地看报纸,只要涉及金融财经或豪门恩怨的,无论是小报小道消息,还是正规渠道,她都关注,可也没发现关于纪家的只字片语。纪元集团运转良好,股票一直攀升,纪家什么事也没发生。
或许,纪慕一切都好好的吧……
水露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其实,有司长宁陪伴,是好的。他依旧关心她,爱恋她。他让李姆妈给水露做了许多可口的饭菜,水露在心里告诉自己:你一定要多吃些,为了纪慕,为了孩子,你一定要吃!
所以,她开始努力地吃饭、生活,她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只是当司长宁长久地注视着她的腹部时,她感觉到了彼此间的小心翼翼与痛苦。她知道,司长宁痛苦。
后来,他有问过,有没有想过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她一怔,便沉默了下去。
她想起了纪慕,那时,她不理他,每日只坐在花树下发呆,如果那时自己肯看一看他,或许,他后来就不会那样难过……她还记得,纪慕会体贴地递给她一杯水,有时是果汁,有时是牛奶。天气晴朗时,他还会把星光从马场里牵过来,让它在草地上吃草,自在地玩耍,他会打趣:“你现在不能骑马,看看就好。等孩子大了,我会教孩子骑马,我会告诉孩子:‘你要好好学骑术,你妈妈的骑术可厉害了,比爸爸还要厉害!’”
她不答话,他也不甚在意,他还会笑着对她说:“露露,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我喜欢女孩,长得跟你一样,有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多么可爱,最好还能有我的酒窝,那样等她长大了,一定是个大美女,爱慕者是要把咱家的门都踏破了的。她像天使,就叫她安琪。对,她就是我们的小安琪。”
那么美好的画面,纪慕在憧憬彼此的未来。明明她已拥有了一切,有丈夫,还将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叫纪安琪,有妈妈的大眼睛,爸爸的小酒窝。可现在,一切都成了一场梦,梦醒了,什么也没有。
司长宁看着她,看着她展露笑意,看着她的眼睛一分分暗淡下去。他知道,从一开始就错了。从一开始,自己与她就错了。她会长大,她会爱上别人,离开自己。
他笑了笑,对着湛蓝的天空道:“露露,你终于发现了,对吗?你对我,不是爱情,只是怜悯。”
她一怔,茫然地看向司长宁。
司长宁又说:“你还不知道纪慕在哪家医院对吗?”他把一张写有私家医院地址的纸片给了她,“露露,去吧!去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从不知道,我对你的爱,是一座无形的牢笼,我禁锢了你那么多年,其实,你长大了,就会爱上别人,离我而去的。只是我一直自私,为了留住你,不惜折断了你的翅膀。”
水露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她是爱过司长宁的,只是时间不对,她一直在追赶,在想着快快长大,也在拼命地快些长大,可他却一直在逃避,等他不再逃避时,她已经追赶得累了,才发现,原来,她早已爱上了别人……
见她不走,司长宁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凝视着她,慢慢说道:“我很好,手术很成功,我会一直活下去。你只要做,你想做的。我只要你幸福。”
眼泪“唰”地流了下来,水露捂住眼睛,喃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可你必须知道!”司长宁将她的手拿开,看着她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他的眼里有缱绻深情,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快乐,他告诉她,“你长大了,必须要知道,你爱上的,你不敢承认的,是他!露露,别自己骗自己,我们的一切,早成了过去。当初,我没有珍惜你。我只希望,现在,你还来得及……我不要你将来后悔……”
刹那间,水露就明白了过来,对,她不要将来后悔!
她飞奔出去,车子早停在了门边。看着她的车子绝尘而去,司长宁站在花树下笑了:“露露,祝你幸福。”
司长宁留了一张录影碟给水露,他把想说的话,都录在了碟里。他想起了医生的话,虽然手术成功,但他顶多只有一年半的时间了。他想起了许多,想起了水露以前说过的话,她说,他们放下一切,不管什么司氏,他们躲到像童话一般的欧洲小镇里,过隐居的幸福生活。那时,他那么爱她,而她又那么深爱着他,原来,终究是他,错过了她……
是的,他要离开这里,他要去欧洲小镇,去那里生活,是她的希望。他会带着她的希望与幸福,一直走下去,直到再也无法继续……
将一切财产安排好,将司氏集团的过继文件处理好,一并留给了她。她是他最好的继承人,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他已替她请了职业经理人打理司氏,但她永远是司氏最大的股东与董事主席。司氏是他用半生心血打拼回来的商业帝国,是他与她的心血,他舍不得将司氏卖给别人,因为,那样就等于斩断了他与她的一切联系、一切过往,一切的一切……他做不到……
司长宁坐在飞机上,看着脚下洁白的云,她美丽的容颜投影在了他的心间。这一辈子,他不会再见她了,也不会让她再找到他。断了联系,便是放她自由。
广播里提示,目的地快到了。是北欧的一个小镇,美得如童话一般,每栋精致古朴的小房子前,都带有一个小小的花园,灿烂的鲜花到处都是。而他与她梦中的小屋是红色的屋顶的,垂下两挂美丽的紫藤。每天,他会坐在花园的摇椅上看书,而她,则笑着在一旁画画,很安静,不会打扰他……
画面那样美丽,可今生今世,相见无期……
[3]
“医生,如果我没有醒过来,请你不要告诉她!”纪慕曾对医生无数遍地说这句话。
文洛伊的眼眶通红,拼命地压下怒气,道:“纪慕,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不做手术。”纪慕神色坚定,心意已决。
后来,文洛伊看着他被医生推进了手术室。漫长的手术,做了许久。
中途,水露就到了,一路跌跌撞撞走来,神色凄凉。文洛伊怕她受刺激,给护士打了眼神,给她打了一针,让她好好休息。
纪慕没有醒过来,而水露的情况很不好,她已有近七个月身孕,可身体太弱,只怕坚持不到足月生产。文洛伊替她请来了最好的医生,关于纪慕的事,也一直瞒着她。
每当她的眼睛注视着门外,文洛伊便说:“纪慕的情况有些特殊,我们将他转到了国外治疗,等孩子出世了,我再带你去看他,好吗?”
文洛伊只能这样欺骗她,一天天地骗下去。
后来,水露生下了那个孩子。真的是个女孩,很美丽,尽管那么小,不足月,可却异常坚强,在保温箱里养了一段日子,便与正常小孩无异。她会看着水露笑,有大大的眼睛和甜甜的酒窝,是她与纪慕的安琪。
水露会对着安琪说:“宝宝,你知道吗?你叫纪安琪,是爸妈的小天使。你笑得那么甜,是知道快能见到爸爸了吗?!”
文洛伊刚推门进来,就见到了这一幕,他怔了怔,目光里分明有种哀伤。
快一年了,纪慕依旧没有醒来。
水露的精神状态很差,一直留在医院治疗。
司家的人来过一次,看望水露,并告诉了她,司长宁一切安好。李姆妈将一张碟,给了她,然后含泪离开。
水露将碟片放进机子里,只见长宁的样貌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他对她说:“我愿替你,亲手披上嫁衣,看你幸福地嫁人,嫁给所爱的人,快乐地生活下去。而今生今世,你我,再也相见无期……”
今生今世,再也相见无期……
水露捂住了嘴,无声地哭了出来。
而她的病房门外嘈杂,似发生了什么事。文洛伊还没有到,她不知道外面到底怎么了。她住的是特殊病房,这一层里只有两件套房。另一间套房,似是住了什么重要人物,从不许人靠近。只听得一个护士说:“那个床位的病人,不是成了植物人吗?”
“是啊!今天出现了异常,连呼吸也一度终止了!”一个新来的护士说。
“真是可怜,两夫妻都住在一层里,却不能相见。”年轻的护士说。
“那位太太当时怀了孩子,后来又得了抑郁,医生说,不能受刺激啊,只能这样瞒着!”
她们还说了什么,水露都不知道了,她猛地跑了出去,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他的病房。
真的是他,是纪慕!他全身插满了管子……他快要死了……
水露被来人架开,可她从来没有用过那么大的力气,她将所有的人挣脱,她终于来到了纪慕面前。她握着他的手:“你这个骗子,居然骗了我那么久,把我最重要的东西骗去了,自己却躲了起来!”她将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口,“你不要我和安琪了吗?纪慕,你不要我了吗?你说过,你爱我,要我一辈子也不许离开你。为什么你那么狠心?!我爱你!我爱你!”
文洛伊闻讯赶来,看到了那一幕,他的心也疼痛无比,可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无力地靠在墙上。
他想起了纪慕的话:
“如果我醒不过来,永远别告诉她……”
“永远别告诉她……”
忽然,病房内传来了水露的一声尖叫,然后,一切又重新归于沉寂……
窗外开满了一树一树的梨花,那么洁白,如一片雪,覆住了每个人的视线。而繁花开遍,终抵不过一场寂寞,如雪……
可这寂寞的天地,却能开出最美、最纯粹洁白的花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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