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我一生心03:我最深爱的-有些误会,当时没有解释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1]

    纪慕受伤后,脾气很大,也极为折磨人。本就行动不便了,就为了一点小事大吵大闹起来。

    连陈妈也拿他没办法,被他折腾得不行。

    幸而,容华给水露批了早退的假条。尚未到下午四点,她就回来了。

    雪白的抽纱窗帘随了风轻扬,阳光透过窗纱一点一点地透进来,铺在地砖上,是细细碎碎的图案,圆圆圈圈,圈圈圆圆的,十分别致。那窗帘还是她亲自挑的,就为着那阳光透过来,落在地上的碎花图案一定好看。

    那时,当她说出喜欢这一面窗帘的理由来时,纪慕还笑她幼稚来着。

    而现在,他就坐在轮椅上,倚在落地窗前,等着她回来。

    下午四点多的光景,倒是喝下午茶的好时光。见他一脸烦躁,水露带了一点笑,走近他,如哄小孩子一般:“到花园里喝下午茶可好啊?”

    花园一角,遍植翠竹、芭蕉,竹篁深深,凉风习习,真是品下午茶的好去处。她指了指底下的花园,继续哄:“你看,那翠竹绿莹莹的,看着就神清气爽。”

    他的唇,抿得很紧,显然是生气的。许久,他才道:“怎么现在才回?”

    “我也要工作的呀!”水露笑,推了他的轮椅,往花园里去。芭蕉树下,是青花瓷台与鼓凳,光可鉴人的瓷台上,还置有一个棋盘。平常,纪慕会自己与自己下棋,他的嗜好一向古怪。

    “要我陪你下一局吗?”她试探着问,心想:如果他还是喜欢自己和自己对弈,那她陪着看就好了。

    她那可爱的小心思没瞒过他眼睛,努力止住笑意,他淡淡地说道:“下棋伤神,泡壶好茶更能祛暑。”

    她进去拿茶叶,却见陈妈与几个伶俐的小用人还在翻箱倒柜不知忙什么,她上前一步问道:“陈妈,今天怎么了,这都快要折腾了个底朝天了。”

    陈妈一脸无奈:“还不是先生,不见了一枚袖扣,所以大发雷霆。如果太太您还不回来,我们都快要被先生折磨死了。刚才啊,谁都不敢去惹他啊!”

    水露怔了怔:“什么袖扣?”

    “卡地亚那枚啊!其实也不算什么贵重物品,这些个珠宝首饰的,平常我也没少见,先生更是不在乎的,就不知这次怎么这么邪了。”陈妈诉起苦来。

    “是不是镶嵌有蓝宝石那枚卡地亚袖扣?”水露的表情依旧是怔怔的。

    “是呀,是呀,就是那枚!”陈妈接道。

    水露置若罔闻一般,只“哦”了一声,就去拿茶叶了。

    她从香港赶回来,十分匆忙,连一件衣服也没回司宅拿,所有的行李连那枚袖扣都留在司长宁那里了。她有些走神,忽然“呀”一声,痛得甩了杯子,原来是泡茶的热水烫到手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纪慕也慌了,连忙唤陈妈拿烫伤药来。

    纪慕一把接过陈妈递来的药,替她涂了起来。俩人坐得近,他的呼吸都黏到了她脸上,她红了脸,说:“自己来就好。”

    他则坚持:“还是我来,你一只手也不方便。”

    见俩人你侬我侬的,陈妈等人十分知趣地退了开去。

    陈妈进了门还不忘回头,只见水露的脸低低的,只看得见不停颤抖的睫毛,又安静又乖巧,坐在花影下,倒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而纪慕看着她时那样专注,给她上药又那么的轻,根本就是把她当宝一般哄着的,俩人真是好看的一对人儿。陈妈一笑,转进门里去了。

    晚上,纪慕自然是留在家里的,哪儿也不去了。

    纪慕陪水露在影厅室看老电影。

    是《罗马假日》。片子是水露选的,她说看轻快一些的好。

    其实,她一向的打扮倒与里面的公主很像,白衬衣,蓬蓬的长伞裙,而她的刘海终于长了一点点,绒绒的,还打着不规则的小圈圈,就如赫本的刘海一般,有一种小男孩般的调皮味道。

    因是在家里,她倒穿得挺随意,只是一袭白色亚麻裙,长及脚踝。她一向是穿最简洁的衣饰的。司长宁果然很有品位,懂得教她如何做一个淑女。纪慕从未见过,她是穿着睡衣出客厅的,在出客厅前,她总会打扮停当,十分讲究礼仪。不知为什么,纪慕就有了醋意,突然就不说话了,生起了闷气。

    水露刚看到男主角把手伸进了审判之口,男主吓唬女主,手被咬住了,她也吓得捂住了嘴“呀”的一声,那神情十分可爱,她竟如此入戏。

    “都是骗人的。”他说。

    见纪慕神色不对,她连忙蹲了下来,问:“腿痛吗?”

    “嗯。”他只是随意地哼了声。

    水露很有耐心,替他轻轻揉起了伤腿的膝盖:“忍一忍吧,等快好了,也会很痒。不过总会好的。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不久就可以下地了,你别急。”她揉得仔细。

    其实他也不怎么痛,只是吃醋罢了。见她轻颤的睫毛,雪白的脸蛋,大眼睛看向他时,一闪一闪的,十分生动,他忍不住就伸出了手,替她拨了拨耳鬓的碎发。

    她一抬眸,美丽的大眼弯弯的,笑着问他:“好点了吗?”

    他心里忽然十分烦躁,一把提起了她,将她抱在了怀里,撞到伤腿,疼得他闷哼了一声,然后吻住了她。她有些推拒,可到底是顾及他,声音低低:“你的伤口……”他堵住了她的话,她半推半就,倒也被他得偿所愿,占尽了春光。

    他知道,她到底是不愿意的。她的泪水一直流,只是没有发出声音,就那样一直流、一直流,一开始,她拿手来挡他、推他、捶他,见他痛得直发抖,她就不敢再动了。

    他一遍一遍地哄她,缓慢而耐心地吻她,手摸索着去解她的内衣扣子。她的身体抖了抖,本能地反抗,他就加重了力度去吻她,手在她光洁的背上慢慢摩挲,而吻一点一点地变成细细咬噬,让她止不住地战栗。

    她那点可怜的浅薄经验全都被勾起来了,欲罢不能,可心底清楚终究是不可以,泪水便如雨打芭蕉,再也止不住。

    他吻咬她的耳根,她战栗得厉害,而裙子早被他完全褪去,她仍在做垂死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

    推搡间,他挂于衣服底下的贝壳戒指跳了出来,她被那道白光定住了一般,居然忘了挣扎。

    原来,他没有把婚戒扔掉。原来,他一直戴在了身上……她那一点犹豫使得他有机可乘,双手一用力将她牢牢禁锢,他生生地将她的身体禁锢住,再不让她逃脱。

    她哭泣着,听他在她耳边呢喃,他一直轻唤她的名字,他一直说着话,他说爱她,他说他会给她幸福,不再让她孤单。他一直在她耳边呢喃,他吻她的唇,一遍一遍地吻,不放过她的每一分美好,每一分甜……

    她像只小鹿,眼珠又黑又圆,带着惊恐不定,连眨也不会了,那双眼睛湿淋淋的,湿湿的睫毛沾在上面,贴着他的脸是冰冷的。可她依旧在他怀里,他抱着她,他得到她,她如初美好,仿佛他抱着的是种虚幻的美好。他一直渴望她,她的美好,她的一切,她就是他所渴望的虚幻的幸福。

    她的身体那么单薄,那么瘦小,仿佛一触,便会碎掉了。他搂着她,一直搂着她,绝不放手。怕她冷了,从沙发上取过毯子,盖在她的身上。她洁白的亚麻裙子就铺在地毯上,如一朵美好的白山茶。

    他吻了吻她的发,在她耳边呢喃:“我不会负了你,我一辈子都会陪着你。”

    他在影厅室里,抱着她,坐了一夜。最后,她累极睡着了,他一直抱着她,让她靠在他的怀里,他一直看着她熟睡的脸,只觉无比幸福。

    后来,在清晨时,他也睡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她已不在身边了。

    影厅室是隔音的,装修十分温馨,铺了柔软的地毯,墙是米黄色的,还挂了《乱世佳人》《卡萨布兰卡》的海报。而身后是黄色的皮质沙发,也是软软的。

    水露一向喜欢在这里消磨时光,还买了一对小熊抱枕放在沙发里。可如今她不在,一切安静得可怕。

    门忽然开了,他回头,神情既慌张又迷茫,见是她,不知为什么,心中的担忧恐惧便去了一半。她没有走。

    “你醒了。”水露的声音不见起伏。

    然后,她叫来陈妈推了他出客厅吃早点。

    水露也在餐桌上坐着,可她没什么胃口,早餐几乎没动过,只喝了小半杯牛奶。

    一整天,他都坐在花园里,看着那个棋盘,不知在想什么。

    水露太累,没有去上班,她在卧室里躺了许久。等她站在窗户边上,拉开窗帘,日暮已西沉。而他仍旧坐在花园里,发呆。

    她叹了声气,换好衣服,下楼去推了他进屋。她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外面风大,坐太久,会生病的。”

    他的身体动了动,手搭上了她扶在车把上的手,她没有抽回,只是将他推进了屋里。

    “我见你早上没胃口,要不要叫陈妈煮些粥?”他声音平静,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的睫毛颤了颤,又覆了下去,只答了一句:“好的。”

    俩人的相处淡淡的,水露白天上班,晚上会回来陪他吃饭。他一直是笑的,看得出心里十分开心。因是八月了,最热的时候,他特意让陈妈做了消暑的冰镇梅子汤。

    那酸汤颜色清清淡淡的,梅子黄灿灿的,看起来十分清爽可口。水露见了,果然十分喜欢。

    虽然有车接送她出入,可回到家,竟也是热出了细细的一层汗,薄薄地敷在脸面上,更显得她脸庞可爱的小绒毛细细的、绒绒的,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光。纪慕一直看着她,见她尝了一口,不自觉地就笑了,他的心底也是一片欢喜。

    她笑意很浅,可他知道她喜欢,便说:“喜欢就多喝些。”

    她正含了梅子,吐字有些不清,“哎”的一声便是答了。十分可爱。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替她拭去额间晶莹的汗珠。而她只是怔了怔,倒也没有避开。

    到了晚上睡下的时候,脚到底是会痛的,有时痛得厉害了,他也是一动不动,生怕吵了她睡觉。可她到底是察觉到了,开了灯,替他拿来了止痛药。

    灯下,她的眼睛水意蒙蒙的,似会说话一般,而窗外的星光漏了进来,映在她眼底,朦胧而美好。因是睡过了,睫毛有些糊在一起,可还是一根一根的,投影在她的眸心,就如一片一片的云杉,倒映在了湖心,那样静谧,美好。他笑了笑,却是不吃。

    “吃了就不痛了,乖。”水露语声温柔,似在哄小孩子。

    “你吻我,才吃。”纪慕忽然耍起了赖,变成了一个缠着大人要糖吃的小男孩。

    忽然,水露脸上就染上了玫瑰红,淡粉的一片直至锁骨,说不出的妩媚俏丽。她真的在他脸上吻了吻,那吻很轻,像一只小猫的爪子拂过。她垂下脸时,长发也垂了下来,铺在他的身上,纠纠缠缠的。他只是看着她,就觉得有种缱绻的味道。

    他乖乖地把药吃了。

    他与她,在夜里相对,彼此无言,仿如方才那一切,都只是偷来的一场虚假幻梦。可他欣喜,愿意自欺;而她有他做伴,也多了丝缠绵的牵挂情意与心安。

    其实,也不是没有撞上过别的女人打来电话。

    两人相对,一到了晚上,总是尴尬。她不再愿意到影厅室看电影了,许多个夜晚,她都是在客厅里看巨幅投影,最无聊的国产肥皂剧,也不知道她看进去了没有。但纪慕会陪着她,哪儿也不去。

    偏偏还是接到了那些莺莺燕燕的电话,他接起时,隔开一点距离,也能听到对方娇媚无比的声音。可他看了她一眼,便道“我不过来了”就挂了。也不过是容华他们那边的聚会,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但她既然不问,他也就不想解释了。

    她终于是错开了视线,看向他,道:“其实,你不必在家陪我的。”

    他也是恼了,外面多少女的求着巴着,也只是想有他陪着。哪个不是温柔多情、柔情似水的,那样多的解语花,知情识趣的,明明也会伺候得他很好。可他只想着她,但她只是一句话闲闲道来,还要把他往外推!

    突然,他就把遥控器扔了出去。

    她一怔,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电视里依旧还是那部肥皂剧。

    “好看吗?”他怒极反问。

    可她也只是“嗯”了一声。

    他猛地站了起来,叫陈妈出来:“备车。”

    他终于还是出去了。

    [2]

    文洛伊专程到了纪慕的办公室来。

    他把一沓文件放到了纪慕面前:“内容我没看。但我找来的私家侦探说了,是陈美娴偷拍的,关于司长宁的照片,里面有她。而且,我一直有找人查探司长宁在集团运作方面的动向。陈美娴看来是要对他出手了,但牵扯到水露,我担心事情闹大了,也不好处理,所以把这个截了下来。至于陈美娴那方面,你得自己出面了。”

    纪慕将文件封印揭开,取出里面的那沓照片,原来是水露与司长宁的亲密照。司长宁抱着她,亲吻她,甚至还有几张,司长宁已除去了她的上衣,就在司家的饭厅里,俩人毫无顾忌地亲吻纠缠。

    他的手抖了抖,难怪她不愿自己碰她。

    他不动声色地将照片放回了文件袋里。

    “你有几成把握?”纪慕的目光冷了下来,本来清秀的一张脸,如冷冻了的万年风霜,眉眼变得凌厉,如刀刻斧凿。

    文洛伊吸了一口烟,才道:“我跟司长宁那条线也有段时间了。知道了他与香港土地规划局那边的关系,里面有他的中学同学,不然,他的地也不会拿得那么轻易。而且我已经联系上了司家的大太太与她的三个女儿。他们在准备打官司,会起诉他不是司家的血脉,他这个私生子想必会很麻烦。股票一跌,我们有的是机会。而且商业调查科的,也在做准备了。其实,放陈美娴去闹他,也挺好的,避开水露就行。反正陈美娴只是要钱,你大可给她。”

    “如此甚好,能令司长宁坐牢,那就是最好的事。”纪慕将文件袋放进了手提包里。

    纪慕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回来了。水露有些担心他的腿,于是问了问陈妈。

    陈妈道:“太太放心,先生一直在老宅住着,那里有私家看护,没事的。”

    陈妈转头就去了书房,给纪慕打了电话:“先生啊,太太想你了。”

    纪慕还在会所包厢里,有些吵,于是,他推了门出去廊道上说话:“她想我?”

    “是呀!太太刚才一下班回来,就问我,你在哪里,担心你没人照顾呢!”陈妈说得眉飞色舞的。

    “知道了。”纪慕挂了电话。他怔在那儿,怔了许久。

    看了看时间,才是中午时分,水露极少在中午回家的。他进了包厢,有些烦躁,那连公子就笑着,端了酒过来灌他。

    容华在上班,没有过来,就他们几个不用工作的二世祖,依旧玩得很嗨。纪慕也没多想,就喝了一杯,谁料那连公子又替他斟满了:“来来来,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那连公子向陈公子打了好几个眼色,陈公子明白,将一杯加了“料”的酒递了过来,连忙附和:“就是就是,这人生得意就得尽欢啊!”

    一连喝了好几杯,纪慕觉得腿隐隐发痛了起来,他烦躁地甩开了陈公子的手:“不喝了,烦!”可坐在那儿,不知为什么,越来越不对劲,只觉浑身发热,似有一股无名邪火无处发泄。

    连公子何等精明,见火候差不多了,马上打了个电话。

    纪慕歪着头看他:“怎么了?”

    连公子嘿嘿笑:“不就是为了给你解闷嘛!”

    一下子,纪慕就明白了过来。果然,不出半个钟,包厢门再次被推开,进来了一个学生样的女子,很年轻,大大的眼睛,雪白的脸,一踏进包厢,有些拘束不安,像一头在森林里迷路了的小鹿。

    只是一瞬,纪慕就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她有一头长发,乌黑发亮,只简单扎了一个马尾,那神情与水露竟有了三分相似。纪慕对她勾了勾手,她垂下眼睛就过来了。

    一众人都是过来人,嘻嘻哈哈地只管自己玩。

    连公子把一张房卡给了他,并俯在他耳边说:“在顶层,蜜月套房,好好享用啊!”

    那女孩很乖巧地推了他出去,上电梯,一直到达顶层。

    进了套房,门一关上,他便直直地问她:“第一次?”

    见她摇了摇头,他忽然就扯了她过来,她“呀”的一声,已经跌坐在他身上。他没有问她名字,动作也很粗暴,只三五下就扯去了她的衣服。他腿一摆,她已明白了过来,顺了他意思,跨坐在他身上。

    他很用力,根本没有给她任何时间去缓冲,她痛不可抑,而他一把固定住了她的腰,更用力地撞击,直到筋疲力尽。可笑的是,到了最后,他才知道,她终究不是他想要的。

    她永远不会是水露。即使再像,也不是。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连公子他们,依旧会替他找来无数个水露,纵使他麻木,可他的生活依旧继续。

    事后,他说:“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她背过身去,穿衣服,动作很轻,似被惊吓到的小动物。可她还是说了:“你还不知道我名字。我叫思雨,范思雨。”

    “不错的名字。”然后他就离开了。

    下面的包厢里,门没有关紧,连公子他们依旧玩着牌花。

    只听陈公子道:“这纪六怎么转口味了,以前他带出来的都是金连桥一般美艳的,如今,倒喜欢起学生妹来了。”

    连公子笑嘻嘻的:“范思雨还真是学生,是复大外语系的,就是家里穷。纪六多会玩,多会享受!你们多学着点吧!学生妹才清纯啊!你瞧他家里的那位,就是娇滴滴、我见犹怜的,一张雪白面孔,真叫人想入非非。”

    黄公子也是嘿嘿笑:“那思雨倒是青春可人,你也舍得。”

    连公子有些不耐:“纪六喜欢就好。”

    纪慕没作声,终究是离开了这里。

    范思雨和陈蓉蓉到底又有些不同。

    范思雨的心思更细腻敏感,话也不多,倒是十分安静。纪慕送她珠宝、名包,她也不甚在意,每次去看她时,她也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让他反倒是生出了几分留恋的意味。

    那日,他去她那儿。他替她在弄堂里租了一套小洋房,小巧而精致的别墅,就她一人住着。那小洋房开出了许多紫藤,远远看着,犹如云霞,倒也美丽。

    他走进时,她正在看书,是一本法文字典。他方才想起,她是外语系的。他用法文问她:“好看吗?”

    范思雨一回头,才发现纪慕来了。只见纪慕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住沙发,站着时,显然有些累了。她迅速地站起,有些拘谨,一条白色的亚麻裙子,长及脚踝。而发只是随意披散,乌黑的发,雪白的面孔,是清丽无比的。她虽是连公子带进圈子的,可难得的是,还保留了可爱的清纯气质。她面对他,总是不敢说话。纪慕又问:“你是法文专业的?”

    她点了点头,连忙扶他坐下。

    字典旁边还有几本法国文学书,都是原版的。她的脚边,还置有许多学术性的书。这类书全都是十分贵的。他有给过她卡,原来,钱都用在了买书上。他捡起了其中的一本,是《茶花女》,便道:“主修的什么?”

    她声音低低的,一双大眼睛也不敢看他,只看着他手上的书:“法国文学与写作。”

    纪慕听了,笑了笑,道:“我原来在法国留学时,教授也有和班上的同学讨论文学。正好就是《茶花女》,与中国的理念不同,其实,茶花女是甘愿为妓,而不是像我们所被教育的,被封建制度所逼迫的。”

    见范思雨脸色变了变,有些苍白,纪慕把书还给她。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出国留学。”他随意道。

    范思雨一听,忽地抬头看着他,她脸上的笑容是明媚璀璨的,竟与水露一样。纪慕心下潦倒,只觉一切都是水露,可一切又都不是水露……

    见他眉心蹙起,范思雨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也不知该说什么,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就放在膝盖上,有些冰冷。她把肩上披的长围巾取下来,叠好,盖在了他的膝盖上。

    现在是暑假,所以她都会留在小洋房里,等他过来。她知道,他不开心,但也不知该怎么办。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了,除了见面的那一次,他也没再碰过她。这使范思雨很不安。

    见她小心翼翼的样子,纪慕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发:“你真不适合做这个。”连怎么服侍与留住一个男人,她都不会,可他反而更疼她一些。

    与陈蓉蓉的热情如火不同,她是安静乖巧的。陈蓉蓉是任性的,他喜欢她的任性,因为水露也是任性的,从第一次见到水露,他就知道。而范思雨的安静、温柔、体贴,也是水露性格里的一部分。所以,他才会留了她们在他身边。

    忽然,电话就响了,他拿起一看,是陈蓉蓉。陈蓉蓉最近任性得有些过分了。他在家时,她也打来电话,有些不识趣了。他想,或许是时候结束与她的关系了。他没有接,挂掉了。

    范思雨有些小心翼翼:“是家里?”他结婚了的事,她是知道的,所以一直清楚自己的身份,从未有过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只是希望,自己能陪他久些。

    “她是不会给我电话的。”纪慕一叹,连眼睛里的光,都黯了下去。那种苦楚、渴望、哀伤是范思雨没有见过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我有些像她,对吗?”

    纪慕怔了怔,再看向范思雨时,更多的是温柔。

    “你很聪明。”他伸出手来,抚摸她的发,又长又滑,如一匹锦缎,可终究不是她。

    纪慕站起,离开了。

    范思雨很想留,可却不敢开口。她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一颗心,却发现,那颗心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空了……

    纪慕是自己开车离去的,他只是伤了一只脚,所以还可以开车。可回去的路上,却撞到了铁栏杆上。

    范思雨一直站在别墅门口看着他走的,他倒车,没多久,就撞了。吓得她尖叫了一声,连忙跑去救他。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才打开车门,安全气囊挡住了他半边脸,可血流了出来,糊在他的脸上、眼睛上,她吓得连忙去摸他的脸:“纪慕,纪慕?!”

    那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他努力睁开眼,神志不清了,见了她,笑了笑:“露露?”

    她一怔,连忙道:“你别睡,你别睡!”他的手机就在旁边,她连忙拿过来,翻到了“露露”那个名字,她拨了出去。

    “喂?”

    范思雨急得要哭了:“纪慕……他出事了,他撞车了,他在找你!”

    水露一听,手机掉到了地上,碎成两半。

    等赶到医院时,那个女孩不在。

    水露并不蠢,自然明白,那是他的女伴。

    纪慕的情况虽然吓人,倒是不严重,轻微的脑震荡而已。那只伤脚也没碰到,一切平安。当知道结果时,水露才放下提着的一颗心。只等他清醒了,就可以回家养伤了。

    医生交代了,还要在医院里住一个晚上,方便观察。

    水露守在医院,守了一个白天,已经有些困了,伏在纪慕的病床边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后来,他就醒了,只看见小小的一个身影伏在他旁边,发自然垂下,铺到了他的手心里。她的脸埋着,他看不见,可他却清楚地知道,是她!她就在这里!

    “露露。”他轻声呼唤。可她太累了,没有听见,他轻抚她的头,她的发香幽幽的,一点一点地传了过来,有海的气息,却又是甜的。又甜又糯,他尝过,再也无法忘怀。他握住了她的手,疲倦再次袭来,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水露歇了会儿,就醒了。手一动,却是被他紧紧攥着的。她怔了怔,他需要自己吗?她从不觉得!他身边有那么多的女子,姹紫嫣红开遍,她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那一朵罢了。可终究是担心,他醒来后会饿,便站了起来,打算到外面的小饭店里买些粥。他如此嘴挑,定然是吃不惯医院饭菜的。

    站在电梯口,当电梯开时,她也没在意。可范思雨第一眼就认出了她。范思雨想,这一定就是露露。

    水露没发现范思雨在悄悄地打量她,就进了电梯。

    范思雨提了一个款式普通的保温桶,进了他的房间。他已经醒了,坐在那儿,看着窗外,也不开灯,不知在想什么。

    范思雨十分拘谨,放下保温桶就说:“我给你熬了汤,你饿了,可以用一些。”

    纪慕才转过头来,笑了笑,道:“谢谢。”

    保温桶是白底的,有一圈淡淡的粉红,正中一朵黄色的毛茸茸的蒲公英。看得出保温桶用得久了,都有些褪色了。

    见他一直看着保温桶,范思雨有些慌张,生怕他嫌弃了。

    “是我一直在用的,很干净的。你……你放心。”她有些手忙脚乱,“如果你怕不卫生,我给你去饭堂打两个菜吧?”

    纪慕心下一动,怕伤到了她的自尊,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手,道:“这个就好,看着温馨。”

    俩人正说着话,水露便进来了。

    其实,水露也不知道,他有客人来。一进来,想再退出去,却是迟了。看着他握着女孩的手,笑意温柔。

    水露一怔,抓住门框的手猛然发白,攥得太紧,连手指都痛了。她忽然笑了笑,道:“既然你有朋友在,就不打扰你了。”她飞快地转身离开。

    纪慕想说什么,可水露已经不在了。范思雨连忙跑了出去,只见走道上的垃圾桶里,放着两个饭盒。她走回来,十分难过:“她是给你买饭去了,我还是先回去了。”

    见他点了点头,范思雨垂下了头,退了出去。她的眼睛红红的,可是他没有在意,没有瞧见。

    [3]

    出院时,水露来接他回去,来的还有文洛伊。

    为了打破尴尬,水露还笑他俩:“你和他倒是投缘,去到哪儿,都像连体婴似的,黏在一起。”

    “他可是我的好巴打(兄弟)!”文洛伊开起了玩笑,说的是粤语。

    水露一笑,道:“我把他的东西先搬上车。这个大Baby,就有劳你搬动了。”

    看着她离去,文洛伊闲闲地说:“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不是连续撞车,就是坠马摔断腿。你看你的腿,”他敲了敲纪慕小腿上的石膏,“才跌断刚做完手术有多久,又玩撞车?!”

    纪慕听了,不言不语。撞车的那一刻,他确实因为她分了神。他脑子里能想到的全是她,他所能想到的是“露露又怎么可能会记挂他,会给他打电话呢”,然后,就那样撞了上去。

    “为了水露?”见他神情,文洛伊已经明白了过来,一声叹,“走吧!”然后,文洛伊扶了他到轮椅上坐着,推了他到车上去。

    回到家里,水露先扶他回卧房休息。她看了看他的脚,还有头上包扎得惨兮兮的纱布,她想了想还是说了:“这段时间,你在家里休息吧!别出去了,不然腿伤更难好了。”

    纪慕答:“好。”

    见她要走,他忽然又说:“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水露已转过了身去,听得他问,她身体颤了颤,道:“没有。”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过问他的事呢?他与她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交易罢了。她嫁给他,不过是存了心要气司长宁。她一向任性,自己都知道。只是,他又为了什么要与她结婚,就因为她在他的众多女伴里,最酷似汪晨露?

    她不能再想,快步逃出了卧室。

    纪慕倒是乖乖地留在了家里。集团里的事宜,他会在书房里开视频会议。其实,他也很忙,集团高层经常出入纪宅,他们会在书房开会议,有时一开就是五六个小时,连她回来了,他也不知道。

    水露见过几次,那些人员进进出出。他们见了她,礼貌地打过招呼就离开了。她也是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兴许是天气热的原因,她没有胃口,整个人恹恹的,还有些想睡觉。见纪慕还在书房忙着,料他也不会那么早用晚餐,也就回到了卧房去小睡一会儿。等醒来时,才发现,天已经黑透了,她一翻身,就瞧见了他,正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看着她。

    “怎么开完会了,也不叫我?”水露伸了伸懒腰,倒似一只慵懒的猫一般,从床上跳了起来,光着脚丫跳到了地上。她要去扶他,他借了她的势,拄着拐杖站了起来。

    “你吃过了吗?”她问。

    “还没有,等你一起。”他与她一起下了楼。

    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光景了,陈妈把饭菜热了,端了上来,笑眯眯的:“太太啊,你不起来,先生都不肯吃呢!”

    只听纪慕轻咳了一声,陈妈会意,料他脸皮薄,便转进了厨房去端菜。

    水露的声音有些小:“下次,你不用等我了。”

    “一样的。”他给她夹了一块鱼。她一向爱吃鱼的,真的似只小猫那样,吃鱼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很轻巧。吃得又快,好像很嘴馋的样子,可是吃相很好。吃得香,却不贪婪,从吃相就看得出家教很好的,这也是当初容华喜欢带她出去应酬的原因。而他最喜欢看她吃鱼。

    可今天,她只吃了一小口,却是忽然蹙起了眉头,然后跑进了卫生间里,呕吐了起来。

    纪慕有些担心,连忙跟了过去:“怎么了?”

    水露苍白了一张脸,摇了摇头:“可能是最近累的,在写字楼里,空调又开得冷,一出去就热,有些感冒了吧!”

    她让他先出去。

    等水露回到座位上,只见菜色已换过了一两碟清淡的,她忙说:“陈妈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先吃,还有汤呢!”见她还是恹恹的,只在小碟子里挑了挑,也不见吃几口。

    陈妈忽然灵机一动,笑着问:“太太想吃酸的吗?还有几个梅子,可以搞个梅子排骨。”

    谁料水露一听,倒觉得有些馋,便“哎”了一声。

    陈妈一喜马上去做。纪慕已经有些明白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可终究是心底烦躁,只晓得看着她。她连最爱吃的鱼都不吃了,这段时间还嗜睡!他若有所思地打量她,从香港回来,已经有两个月了,她的月事,也好像没来。

    “怎么了?这样瞧着我?”水露被他看得怪怪的。

    端了菜出来的陈妈说:“先生一定是高兴坏了。太太,你许是有啦!”

    把汤端上来后,陈妈与所有的用人都回到了用人屋里。

    客厅里一片安静,只留了一盏蓝色的孔雀灯。

    她有些不安,忽然又全都明白了过来。

    可他却是一笑:“我说过,我会做好措施的。”

    水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急得要哭了:“我没有……”

    “谁知道呢,你在他家住了那么久,嗯?”纪慕挑了挑眉,瞧着她。见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他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把饭菜全数甩到了地上。

    纪慕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一个晚上都没有出来。

    后来,陈妈听见客厅那么大的动静,到底是不放心,进来看了。一地狼藉,而水露坐在沙发上默默垂泪,那单薄的双肩一抽一抽的,真是看见了都叫人可怜。

    陈妈不放心,怕她哭了,会伤了肚子,叫来了私人医生替她看了。

    原来只是感冒与劳累过度了,才会乱了经期,并没有孩子。

    人来人往的声音已经惊动了纪慕,他没有出去,只靠在书房的门边上,抽烟。门是虚掩的,只听见陈妈安慰水露:“太太,别难过了。都怪我不好,自以为是。你们还年轻,很快就会有孩子的。你也别太累着自己了,把经期都搞乱了,明天我去买些中药和炖品,给你好好调理调理。”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水露有些难过,攥住了陈妈的衣袖,“他不相信我。”

    陈妈没有听懂,只是安慰:“先生只是空欢喜一场,才会发的脾气。一会儿就好了啊!怎会不信你,你也没骗他,是我没问清楚,就说你有了。好了,别哭了啊!”然后就出去到医生那里拿药去了。

    纪慕靠在墙上,一支一支地抽烟,他知道,是他搞僵了彼此的关系,如果他肯信她,那么他就不会亲手将她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了……

    坐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水露有些迷惘。其实,她知道自己不对,在香港的那一天,如果不是司长宁推开了她,她想,她是不会拒绝司长宁的。她从未对纪慕贞洁,他又哪里说错了她呢?他不信她也是应该的。

    可她为什么会止不住地难过?一种恐慌攫住了她,她将脸深深地埋进了双掌之中。她到底是陷了进去,那么不应该,可她却已经没有法子了……

    这段时间,纪慕有出去过一次,但是没有让水露知道。

    他约了陈美娴见面。

    在私密性极好的会所里,纪慕开门见山:“陈小姐,你与司长宁的恩怨我没有兴趣知道,只是如果你的计划里,牵扯到我的妻子,我想大家面子上也不好过。”

    纪氏家族十分庞大,陈美娴自然不敢惹他,可又咽不下这口气,再说话时就变得刻薄起来:“那是因为你还没见过那些照片吧?”她神经质地笑了笑,“司长宁与她的照片。”

    纪慕挑了挑眉,再看了眼这个因嫉妒而扭曲了面目的女人,其实陈美娴也很年轻,二十三四的样子,只比水露大了那么一两岁。司长宁倒是喜欢年轻的女孩子。

    “她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如果你的任何行动涉及她、伤害了她,到时就别怪我不客气。其他的事,你请随便。”

    陈美娴一怔,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终于疯狂地笑了。

    “原来你爱她!为什么,为什么每个男人都爱她?!”她厉声叫道。

    幸而这里是包厢,她再癫狂,也是不紧要的。

    靠边的一块粉白的墙面上,植有一排翠竹,竹叶簌簌,碧色的射灯映着,更显得青翠浓绿。包厢内采光很好,外延出去还有一个小阳台,玻璃做的天穹,即可观雨又能赏星,环境清幽而美妙。外面是一个私密的大花园,夏虫啾啾,芭蕉摇动,纪慕竟一时看出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才闲闲地道:“其实,你要对付的不过是司长宁罢了。对付他,还有许多种方法。”

    他把一份文件递给陈美娴。

    陈美娴疑惑地接过,打开来看。只听他又说:“司长宁的身世不明,这份报告就指出他妈妈在跟了司老先生时,还同时与她的青梅竹马在一起。这件事,一直瞒得好,可也被挖掘了出来。只要打起遗产官司,他的资金就会被冻结。到时,他将会四面受敌。所以,只要你帮我好好演这场戏,与司老太她们一起推波助澜,我保证,你得到的好处,会多得多。”

    一张支票放到了陈美娴面前。

    她看了看支票面额,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她在心里赌誓,她有多恨,就要让司长宁有多痛。

    回到家里,水露还没有下班。

    纪慕正要进书房工作,却听见陈妈说收到了包裹。

    他十分好奇,便出了客厅,问:“谁的包裹?”

    “太太的咧。”陈妈笑着道。

    纪慕看了眼包裹,发现是司长宁的笔迹。他将包裹拆了,里面有水露的一些衣服,其中一件打包得十分精美,拆开看了,是一袭黑色的露背晚礼服,一串搭配用的珍珠项链,还有一枚镶嵌了蓝宝石的卡地亚袖扣。

    他把袖扣转到反面,上面刻着自己与水露的名字首字母。他一怔,原来,是她捡到了。她回到香港,陪伴了司长宁许久。想起俩人缠绵,他的手用力往桌面一捶,那袖扣“嗒”的一声,碎裂开来,蓝宝石掉了出来,滚到地面上去。

    水露刚进客厅,那蓝宝石就滚到了她脚面。她弯腰捡起,一看,也认出了是她送他的那一枚,自然明白了,这些都是司长宁寄过来的。

    纪慕听得声音,转回头,见她手执蓝宝石出神。他一笑,手一挑,是一件有些透明的黑纱丝绸睡裙,深V的款式,高开衩,一直开到大腿根处。其实,是明珠到香港时送给她的,还让她回到上海了,穿给纪慕看。

    “你在他家,就穿这样的东西?”他冷讥,将纱裙一把扔到她头上去。

    她将裙子拿开,才淡淡地说:“是明珠贪好玩,送我的。不管你信不信,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

    “我龌龊?”他恼了,将那些照片全甩到了她面前。

    水露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照片,眼里全是震惊,连身体也止不住地发抖:“你派人跟踪我?”

    纪慕听了,一怔,别开了脸。他能说什么,说要对付司长宁?那下一秒,她一定会飞奔到司长宁身边去!

    “我与他,什么也没有。”水露的声音很低,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可他却是一声哼:“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明白。”

    俩人又开始了冷战。

    晚上,躺下时,他背对着她,躺到了床沿。她担心他会摔下去,受伤了,可终究没说什么。她安静地躺了下来,只是不知为何,眼泪一直流,止也止不住。她没有发出声音,也是背对着他的,只偶尔肩膀抽搐两下,最后,终于是睡了过去。

    在梦里,似是谁的手温柔地拨开了她的发,替她拭去泪痕。她觉得温暖,本能地往那个怀抱里靠。那个怀抱颤了颤,便将她抱得更紧了。

    纪慕看着她眼角旁晶莹的泪光,心就软了,一丝疼痛飘过,却又消融不见。他吻去了她的泪,呢喃一般:“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床前放着一盘白山茶乔木,有一米多高,结出了许多的花苞,此时已经开了,一朵一朵,洁白如玉,像动人的白玉碗。花瓣娇嫩,又晶莹剔透,竟是美丽极了的。那枝叶浓翠,一翠一白,明明淡雅到了极致的,却瞧着是艳极了的,那花影映在雪白的墙面上,有些起伏,似一片一片的云,云影疏落,一切都是那么安静、那么美,就像熟睡的她。

    水露动了动,到底是醒了。见纪慕正看着她,而自己还在他怀里,她身子挣了挣,他却抱得更紧,低低地说:“你看,那些花都开了。”她微侧了脸,便看见了那一盆清丽脱俗的白山茶。是他特意挑选的,知道她喜欢,摆在了床前,让她能一睁眼,就看得见。

    她心头一动,一点酥麻传遍了全身,她转过了身去,只瞧着那花。他从后抱着她,也与她静静地赏花。

    本来,月色很好,那融融的一圈光晕笼着整个卧房,白山茶在月光下,更加的静谧艳丽。可忽然就起了风,很快,雨就到了。窗户是关紧的,“沙沙”的雨声,似情人的手,在轻轻地抚摸着一切。他说:“能一起静听夜雨,赏赏花也是好的。”喃喃地,他说了许多,“今天我还在想,若能和你一起听雨赏花,晴天时,数数星星,那应该是很美的事。”

    [4]

    明珠约水露出来吃饭。因为新开了一家徽菜馆,口碑还相当不错,所以她们吃的是徽州菜,整间餐厅就是一座微型的徽州建筑。粉墙黛瓦,遍植绿竹,随处可见檀香盏盏,处处清幽古朴,竟是个避世的好去处。

    那栋徽州建筑,是从徽州当地一砖一瓦拆运过来的,之后再重新一一复原,成为现在的样子,木雕石雕都精细无比,巧夺天工,被琉璃似的灯盏一打,夺目生辉,每个图案都似真的一样。

    景致已经如此好,没想到连菜色都鲜美无比,非常好吃,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也吞掉。水露叹道:“你真会享受。这样有情调的地方,应该带你那位来才对。”

    正说着,清秀的侍者将隔帘放下,远处便传来了切切的琵琶之声。

    为了营造出雨声,有一处太湖假山石,有人工瀑布,溅起的水珠被珠帘隔着,滴滴答答、淅淅沥沥,远听倒真像极了雨声。

    明珠听了,把筷子一放,似有些心事。

    水露不是多事之人,自然不会问。

    明珠倒是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下后,才慢慢道出:“其实,他又不止我一个女伴。”所以,没有那样多的空闲,整日陪着她。

    明珠一声叹,又说:“我很羡慕你。”

    “我?”水露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纪慕很爱你。”她直直地看着水露,“你一直知道,你不过是一直在自己骗自己罢了。”

    “他爱的是汪晨露。”水露怔怔的。

    “你一直清楚,纪慕想要的是你。”明珠觉得有些事点到即止,“你该把握住自己的幸福,水露,司长宁抛不开俗世名利,舍不得他的身家地位,他什么也不能给你。可纪慕都愿意给你。名分这样东西,对女人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明珠心里的苦,水露都懂得,明珠也和她提起过。其实是容华的父母一直反对,他们要的,是一个富家小姐,强强联姻。他们看不起明珠。

    “大哥是有分寸的人,我想他会处理好的。”水露只能如此安慰。

    “你不懂,他的母亲很可怕!”明珠双眸闪了闪,再也没了胃口,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容华的母亲。

    容华是爱她的,她感受得到。与她一起后,他与许多女伴都断了。只是家族安排的那一位,他终究是要应酬的。

    她第一次去他家里,他去烧水泡茶。他妈妈就说:“来一趟这里不容易,既然来了,就多坐坐,啊?这里都是守卫守着,寻常人是进不来的。其实啊,阿华他何必跑去烧水呢,自有勤务员把泡好的茶水端上来的。”

    可等容华一出来,她就变了脸,与明珠说起了家长里短。容华就坐在一旁听着,微微笑着,很满意她们之间的和谐。

    可他的母亲怎么可能善待于她呢?!他的母亲,甚至还提到了她的父母,暗示她的父母还有几年才退下来吧。

    “在大学里,当教授是好的,清清静静的,也不跟社会里的什么人争,能一直做到退休,也算是安享晚年了。”

    水露见她一动不动,有些担心,和她说着话:“明珠,她威胁你父母的事,你有没有……”

    “何必说呢,说了,他又怎会信呢?那个毕竟是他最亲的家人,是他妈妈。”明珠的眼神有些暗淡。正说着,却见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从珠帘后闪过,竟是极熟悉的。明珠背对着,没发现,可水露却瞧清楚了,竟是容华!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位女伴,那女伴衣着华丽,可容貌气质却是极为普通的,有一种暴发户的气息。与英俊沉稳的容华比,真是不般配的。

    “是不是就是她?”水露指了指珠帘阻挡的一角。

    明珠猝然回头,果真见到了容华。而容华的眼睛也正好看向了她俩的位置。

    明珠眼一红,连忙说:“我们还是走吧!”

    水露也是过来人,知道这有多尴尬,便站了起来,可一转身,容华已走到了她后头。

    他打招呼:“妹妹,难得过来吃饭。”

    她一笑,道:“是的,好巧。”

    容华已经走到了明珠身旁,一手揽在了她的腰侧,不知在说什么。明珠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湿淋淋的,只怕已经哭过了。水露十分尴尬,站在那儿,正不知说什么好,却听得容华说:“我已经埋过单了。你们先去逛逛街,我一会儿来接你们。”

    走到宽阔的街道上,明珠忽然说:“我想,我该放弃了。”

    见水露不语,她自嘲地说:“她又有哪一样比得上我呢?不过是家世罢了。我是真的爱容华,可他已经变了心。”

    “大哥没有变心,只是面子上应酬一下那位小姐罢了。明珠,你别伤心。”水露一直劝她。

    明珠一向是爱笑的,那么美丽坚强的女孩子,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一直都是她安慰自己,照顾自己,可如今却哭得像一个孩子。她紧紧地抱着水露,那么多的泪,流也流不完,只为了一个男人。

    爱,果然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东西。水露知道,自己不该再深陷进对纪慕的感情里,趁还来得及……

    经过了那件事,水露开始有意地与纪慕保持着距离。

    她每晚都自动留在公司加班,一直到了十一二点,才会回去。可每次回去,她才发现,桌面上摆了满满的一桌菜,而纪慕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他就坐在黑暗里,等她回来。而她,只是淡淡地说“我吃过了”,就回房洗澡。

    可他每天都等她。后来,她就发火了。无名的一股邪火,她用恶毒的语言咒骂他,让他回到那些莺莺燕燕的身边去。而他只是挑了挑眉,微微地仰起头来,看着她,问:“你在怕什么?”

    是呀,她在怕什么?不就是怕,自己真的爱上了他吗?只一瞬,她就将所有的菜全甩到了地上,“噔噔噔”地跑上了卧室。她所有的别扭,都调动了起来,她不再让他抱着她睡,她不愿让他碰到她的身体,哪怕只有一寸。

    见她每夜都睡在床边,纪慕的心不是不痛的。后来,他说:“我以后睡书房。”

    每每夜里,那样的苦闷,他躺在书房里,一支一支地抽烟。

    这样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连他的脚也快好了。他接到了连公子他们的电话。那头十分热闹,连公子一开口就是:“怎么消失了这么久啊!听说天天在家养着,也该养好了吧!”

    于是,纪慕掐掉了烟,去了连公子的包厢。

    一进去,纪慕就嚷嚷着要玩牌,可连输了好几把,他的心情烦躁到了极点,一把扯下了一粒衬衣扣子。

    众人面面相觑,明明是放了水的,纪慕居然还会输!

    还是连公子会看脸色,悄悄吩咐,让服务员给上一道补品。

    “要不要余兴节目?”连公子笑嘻嘻地凑到纪慕耳边暗示道。自然指的是美丽的女子。

    “滚滚滚,以后,别给我整这些个有的没的幺蛾子。”纪慕警告似的看了连公子一眼。可是,连公子如何肯放弃,又连连催促服务员快把那补品送上来。

    纪慕扔了牌,去喝酒,一心只想求醉。他们马上开了好几瓶,什么牌子的都有,一个一个地轮流敬他。

    纪慕与他们不同,能按资排辈的,也就容二、文三、文四、陈五与纪六,他们几个。所以他们之间会按排行相称,而底下的人也不过是这个公子那个公子罢了,都是求着他们几个办事的,因此马屁拍得非常溜。见纪六不高兴,那就绝对要哄开心了的。

    这个端杯子,那个拿酒瓶,几瓶洋酒,一下就见了底。原本,他们还以为得大费周章,谁知道,纪慕根本是来者不拒,谁敬都肯喝。可喝醉了,那补品就没意思了。连公子赶快让服务员端了纪慕最爱的澳洲特供的煎雪花牛排上来。其实,纪慕吃得不甚滋味,只想多喝几瓶酒,赶快醉了了事。

    等到他们给他上了一盅补品,一揭开,味道是好的,炖得很香。可纪慕也以为是酒了,醉得不轻,端着汤碗当酒碗就一口气喝了个见底。又上来一碗,纪慕只觉得耳朵都是嗡嗡的,只模糊听见连公子说:“快喝快喝。你这断腿折腾了小半年,就当补补。是最补男人的鹿鞭盅啊,还加了许多好料的!”

    底下人也是笑,知道那是好东西。

    纪慕也没有听清是什么,又喝了下去。

    他酒喝多了,便倒在沙发一角,歇歇眼,可只觉浑身燥热难安,正要除去衣服,却见一个小女孩连忙伸手来替他除去外衣。

    纪慕的手滚烫,一碰到女孩的手,那女孩竟吓得缩了回去。这时,纪慕才眯眼看清了她。因为羞怯,她的头垂得很低,乌黑的长发,三千青丝如瀑布般,直泻下来,遮住了大半边脸,可仍看得出长相是甜美的。一双眼睛很大,侧影比水露还要美丽三分,偏偏那么美的眼睛,还沾着那么长的睫毛,一根一根,假的一样,像两把小扇子,微微垂着,却颤抖得厉害。

    “睫毛长得跟假的一样。”纪慕忽然就笑了,伸出手来,去拔她的睫毛,可竟然是真的。

    女孩一动不动地只看着他,眼神惊慌,更显得样子甜美可人。一张白净到极致的素脸,真的是没有化妆的。那么年轻,看起来不过十九二十,真是美的。

    被纪慕如此看,她的脸腾地红了,可还是温柔地搀扶他站起,上了电梯,往他长期订住的套房走去。她的手上有门卡,一切的事,一目了然,你情我愿罢了。也是连公子他们安排的节目了。纪慕也是麻木了,只管跟着她走,再不愿去想,明早醒来,是谁睡在他身边。

    这里灯太暗了,走廊又曲折,那灯光,就像从珠贝里偷偷晕出光亮的珍珠,远远就有一斛珠,在头顶晕着,地毯那么厚,踩下去软绵绵的,就像人漂在海上一般。他再看了看那橘黄的光亮,莫名地,只觉身体燥热难耐,那灯光朦胧又迷离,他瞧着觉得头晕,她便温柔地挽紧了他的手,带他到了套房。

    兴许是她太美,又或许是那夜的灯光太美,他待她倒是温存的。她与范思雨一样,都是小女孩罢了,他不该吓坏了她们。她与范思雨于他,都只是一个符号,她们都是长的发、雪白的面孔、大的眼睛,她们都很美,却全不是她。

    事后,他才知道,那是她的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犯了糊涂,不该招惹她。

    他甚至连她名字也不知道。幸而,她与范思雨皆是一样的,十分懂事,也不来纠缠,只那一次,就再没出现过。

    后来,他问连公子,怎么会找上她的。连公子却说,那女孩家人等着做手术,没有钱,所以她才会经同学介绍,过来的。

    “怎么样,是不是超正点!人家真的还是小妹妹啊!”

    纪慕想了想,开了一张三百万的支票给她,让连公子转达。

    连公子原以为纪慕是想找到她,却听他说:“别亏待了人家,先送她出国读书,她家人的事,我包了,钱不够,我再给。只一点,不要留下麻烦。”

    那一晚,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三四点了,纪慕才发现,衣服上还有那女孩的幽幽体香,不是香水的味道,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他想换下衣服,可醉醺醺的,只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水露睡得浅,听见声音,就下楼来了。见他睡着了,便从书房找来被子替他盖上。可他手一扯,她“呀”的一声,摔进了他怀里。那种女子的香味,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她的呼吸里。其实,很好闻,清淡的,不浓烈,不咄咄逼人。应该是一个很美、很好的女孩子。水露怔了怔,觉得心痛了,她笑了笑,怎么可能呢,一定是她感冒还未好。

    水露有些厌恶地要掰开他的手,却被他抓得很紧,她根本没有办法掰开他的手。

    等至清晨醒来,纪慕才发现,他抓着她的手,抓得那么紧,她的手腕上都是他的指痕。他一动,她也醒了。她的腿都麻了,好不容易才从地毯上站起来,他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打开了手。

    她转身上了楼。她眼底的厌恶,竟是连掩饰也掩饰不住。

    身上还有别的女人的香味,她自然是闻出来了。纪慕笑了笑,忽然很想抽一支烟。

    很自然,水露搬了出去住。她又回到了她的小宿舍里,就连明珠也来坐过。

    两个女孩子,喝茶聊天。

    忽然,水露说:“明珠,我想离婚了。”

    “你考虑清楚了?”明珠很诧异。

    水露笑了笑:“你觉得我很任性对不对?对,我是后悔了,当初,他说和他结婚,就可以气到司长宁,我真的这么做了。若非我的任性,今天的局面或许不会那么糟!”

    当初司长宁要结婚,她麻木不仁,过的根本就是行尸走肉的生活,甚至还觉得,死了也好,总好过活受罪。可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的,如一只流浪猫,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也没有人收留。

    她不是十五岁了,不能走到陈美娴面前,如当初一般说她与司长宁的那些事,故意扭曲彼此的关系。当初,她任性,是因为她还是个孩子,可也得到了教训,被司长宁送去了国外,一去三年。可现在,她大了,也知道,司长宁今天得到的一切是多么不容易。他是私生子,从小被人歧视,在美国唐人街里过的是猪狗不如的生活,活得那么艰难,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终于大了,父亲才来接回他,才肯认他,可父亲又马上死了。在这个世界上,司长宁是个孤儿,与她一样。所以,他才会那么看重他的名声、地位。可如今,他为了她,离婚了。

    所以,她,水露,应该回到司长宁的身边。她爱司长宁,从小就爱。从十岁起,她就立志要嫁给司长宁。当年,没有司长宁收留,就没有她水露的今天。

    “我爱他,我爱长宁。”水露眸光闪烁,唇抿得紧紧的。

    明珠听了,也不好再劝什么,想了想,便道:“那也好。纪慕始终是个花花公子。他最近带去的女伴,我见过,十分美丽。而且纪慕对她很好,好像是复大外语系的,叫什么来着,哦,范思雨。”

    思雨,思雨,多美的名字。一定就是到他病房给他送饭的那个美丽女孩了!

    水露一怔,然后就笑了:“他得偿所愿,自然不会再管我的事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