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我一生心03:我最深爱的-当时的那些话,却说给了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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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这家红茶馆的气氛很好,是在一栋小洋房里,小洋房还带了一个花房,花房里花团锦簇,玻璃做的天顶,晚上来此品茶,还可以赏月赏星。

    花房里是五彩缤纷的娇艳花朵,每朵花都似锦缎一般,一束一束的,春光流丽。绣球花、风信子、郁金香,绽放着它们娇媚的容颜,而人坐在花房里,更变得懒洋洋起来。桌面上有一个玫瑰玻璃碗,碗里盛着清水,一朵粉红的大马士革玫瑰漂在水里,而桌旁蜡烛摇曳,映得那玫瑰玻璃碗折射出瑰丽多姿的光芒。

    水露笑了笑,托起了碗,玫瑰色的七彩玻璃,那么透明,盈盈的水影晃动,她的面容似被一圈朦胧的光晕着,连眉眼也染上了玫瑰色的淡淡哀伤。她吹了吹碗里的玫瑰,玫瑰动了动,娇艳无比。

    其实,司长宁早就到了,他站于侧门,远远看着她。桌上的那点火光衬得她的眼睛那么朦胧,似不真实的一般。她主动找他,而他不敢相信了。她已离开了他那么久,他怕眼前的只是一个梦。

    似是发现了有人注视,水露微微侧过头来,就见司长宁站在了门边。那点火光跳跃,隔得那么远,他的眉眼清晰地在她眼前,她的眼里全是他。原来,即使隔了那么多的日子,她依然记得他那双深情的眸。

    而那火光,似是从他的眸底跃起的,就那么一小簇,却幽幽地燃了起来,他的眼睛那么幽深,深得她又似无法看得清了。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水露替司长宁斟了一杯锡兰红茶,还加了许多的奶,她的声音很轻:“你的胃不好,多加些奶。”他握住了她的手,再不愿放开。

    她的脸红了红,可还是鼓起了勇气,问道:“司长宁,你离婚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陈小姐去找你麻烦,让你蹚这浑水。”司长宁说。

    “可我愿意与你一起去面对一切。”水露十分激动,“你说,你是不是为了我,才离婚的,你说!”

    司长宁看着她,他想了许多许多,想了许久许久,最后他才问道:“露露,你确定,你还爱我吗?”

    一怔,水露急得眼睛都红了,道:“当然,我从十岁开始,就一直爱你。”

    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司长宁紧了紧握住她的手道:“我是为了你。”

    这一句话,将俩人长久的关系彻底推翻。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不是她的监护人,再不是她的义父、她的长腿叔叔,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这一刻,他选择了她。

    “给我一些时间好吗?”司长宁深深地看着她,“等离婚手续办好,我们就结婚。”

    “你不再顾忌世俗的目光?”水露害怕,他说的都是骗她的,只给她一个虚假的希望。

    “我只害怕失去你。”司长宁将她的手翻转,反反复复地写着一个字。那是一个“家”字,他想给她一个家。是的,她最渴望的只是一个家,不再流浪,不用再担心,她的长腿叔叔又有了新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她将被遗忘,将被扫地出门。她不需要,再与那些女子争宠,也不再担心她的司长宁会被人说闲话,因为她长大了,再不是那个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了!

    他本说着许多话,他说他爱她,他要和她在一起,可忽然,他就没了声音。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来是手上的掐痕。是纪慕……她的喉头有些发涩,最后却是听得他说:“不如你搬出来住吧!”

    她想收回手,却依旧被他紧紧攥着。她只能说:“我已经搬回小宿舍了。”

    他久久不再说话。

    连公子搞活动,在别墅举行派对,纪慕与容华也去了。

    一行人在户外放烟火,一朵一朵的礼花在头顶炸开,那么美,那大团大团的花那样璀璨。那闪烁着的烟火,即使闭上了眼睛,还似烙在视网膜上,如幽幽淡淡的一朵花,无声无息地开,无声无息地消逝了。就如水露,她那双欲语还休的眼睛,就是那最璀璨的烟火,即使消逝于夜空,可还留在了他的视网膜里、他的脑海里,深入骨髓,溶于血液。

    纪慕想念她的每一分美好。

    见纪慕闭着眼睛,似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连公子笑笑地走了过来,敬了他一杯:“今天不见带思雨过来?”

    见纪慕还是不说话,连公子了然:“腻味了?放心,今晚还有余兴节目。”

    果然,没多久,来的是一个妙龄女郎。大家正在烧烤,热火朝天的,那女郎漫步走来,袅娜多姿,雪白的脸上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发倒是短的,刚刚齐肩的样子,可刘海是一圈绒绒的碎发,可爱极了,竟像只毛茸茸的鸭子,是一张标致的鹅蛋脸。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针织毛衣,领口绒绒的一圈细毛,衬得她的眼睛也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容华看了,不禁一怔,自言自语:“还以为是妹妹来了。”见纪慕看向他,他自知失言,笑了笑掩饰了过去,“露露也有一件差不多的衣服,衣服看着像罢了。”

    对于这样的余兴节目,纪慕是早麻木了的。而且他腿伤未好,喝了酒,又吹了江风,忽然觉得头剧痛无比。

    纪慕脸色变了,豆大的冷汗开始一点一点地滑落,他连坐下也觉得吃力。

    还是容华心细,忙问纪慕怎么了。而那女郎得了连公子眼神,便向纪慕伸出手来,谁想却被纪慕一手拂开。

    “二哥,我觉得头很痛,你先送我回去吧!”

    纪慕是直接倒在后座椅上的,背弓起,痛得不成样子。容华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看他,觉得他太不对劲了。容华停了车,伸过手来摸纪慕的额头,竟是冰冷的一片。

    “是上次撞车,脑袋里瘀血未清的缘故?”容华忙问道。

    原来,上次他撞车,病情是瞒了水露的。他不是轻微脑震荡那么简单。脑内有瘀血,且压到了神经线网很发达的一条神经,暂时不能做开颅手术,只能先控制,等过段时间看看瘀血有没有变小再做决定。所以,他经常会头痛,头一旦痛起来,是十分痛苦的。

    纪慕点了点头,连话也说不下去了。容华二话不说,就把他送到了水露的小宿舍里。

    水露刚沐浴,准备睡下了,却听到了敲门声,然后就是容华把纪慕打横抱进了她的家里,放到了床上。

    “妹妹,你照顾他。”

    “他到底怎么了?”水露有些担心。

    容华一叹,也就把纪慕瞒着她病情的事告诉她了:“其实,当时他是因为想念你,才出的车祸。”然后把纪慕口袋里的药一并给了她,“这药不能多吃的,可实在不行,就喂他两颗。”顿了顿,又说,“他需要你。”

    等室里只剩了她与他,水露只觉得慌张。她能做什么呢?残忍地将他拒之门外?

    [2]

    水露又想起了上个星期,她工作得很晚才回到家。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可她终究还是要和纪慕说的,于是给他打了电话。

    纪慕一向玩得很晚的,可那一次迟迟未接,她想挂时,他却接起了,语气十分不耐烦。她在电话里说,要见他,与他当面谈。她说“我们离婚吧”,然后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再之后是一个娇媚的女声,问了他一句:“谁呀?”

    原来,是她打扰了他的兴致。他什么也没说,就挂掉了。然后彼此就冷到了极点,连电话也没有通过了。

    可现在,纪慕就在她眼前,脸上苍白,脸因痛苦而扭曲,嘴抿得那么紧,可怜得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子。她又能怎么办?

    水露想起厨房里还有一些野山参,是她特意托人找的,因为司长宁身体太弱,需要这些。她忙进了厨房,去给他熬参粥。这些药材很难找,但对伤口非常有好处,他腿伤未愈,脑中又有瘀血,正需要补一补。

    好不容易把粥熬好了,却十分难闻。正宗的参粥都十分难闻,有股很怪的气味,比参汤的味道冲多了。连水露自己闻着都想吐,那味道跟苦药似的,她又做了一点莲子羹,甜甜的,倒是可以送药。

    她仔细地扶了纪慕起来,替他拭去那些汗。她的呼吸扑在他脸上,他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气息,很甜,独属于她的甜。

    “我还以为自己做梦了。”纪慕伸出了手,抚摸她的脸、她的眼。她的身体僵了僵,听他絮絮地说着话。

    他说,其实他也不想,那些女子每个都很像她,却又不是她。他麻木了,起初,他是不知道连公子送来的那些是补品,或者是在他的酒里加了“料”,后来他也无所谓了,连公子给他,他就喝掉,他过得犹如行尸走肉。

    “乖,先把参汤喝了。好吗?”水露没办法,唯有哄了他喝药。她不要再听他说了。

    “你答应,不会走。”纪慕似一个茫然无措的小孩。

    “不走,我喂你吃药。”水露把参汤端给他,“如果苦了,可以喝两口莲子羹。”她温柔耐心地劝他,他终于是喝了一小碗参汤。她再替他拭去汗水,才发现,他的脸色红润了些。

    可他还是痛,忽然,他就痛得痉挛起来,一点一点地缩到墙角,抱着头,竟然痛得拿头去撞墙,吓得水露一把抱住了他。

    他要推开她,他说:“你走开,你不爱我。不要给我假的希望。你走开!”

    他有些抽搐,唇与舌都咬出了血来。水露怕极了他会咬到舌头,连忙哄他,两人都出了一身大汗。而他疼得像只虾米佝偻着,只能一点一点地喘气,连吸气也不会了,居然还要逞强。

    她重新拧了热毛巾替他擦汗,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要她将他圈住。她已许久没有见他,抱着他时,竟是瘦得连肩胛骨都突了出来,无言的感伤与惆怅攫住了她。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真的是因为我,才撞了车吗?你明明不爱我!”她的声音低低的,亦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在那儿自问自答,独自舔舐着伤口。

    她真的是觉得心酸,却慢慢地抱紧了他。他的头无力地埋在她胸口,人似乎还是痛的,一点一点地痉挛着,她只能抱着他,哄孩子一样,慢慢拍他的背心,很轻很轻,几乎是怕再次弄伤了他。终于,他慢慢安静了下来,不再抽搐,渐渐昏睡过去。

    水露根本不敢放开他,怕他再次发作,咬到了舌头。他睡着了,嘴抿得深深的,居然露出了那一只小小的酒窝,原来,他睫毛很长,根本就像两把小扇子,一颤动时,又似蝶翼,一把一把地刷在她的脸上,有些冰冰凉凉的湿意。他竟是痛得哭了。她再搂紧了些。他的呼吸喷在她颈上,暖暖的,她怎么忍心将他推开呢?此刻他就如一个孩子般脆弱,那眉眼,那紧抿的唇,单薄,清秀得像个女孩子。他只有在清醒时,才会露出那放浪不羁、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对一切都不在乎。她抱着他,想等他睡得沉些再放手,可自己也累得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她不由得猛然一惊。她已答应了司长宁,她明明也已和纪慕提出了离婚!那此刻,她又是在做什么?

    她正要放手,纪慕却醒了,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她,黑黝黝的,她看不见一点光亮,仿佛黑暗,他要将她推进黑暗里,沉沦,永不翻身。

    她要起来,可下一秒他已压了上来。

    水露从不知道,纪慕会有那样大的力气。她拼命地挣扎,可他却再不肯放过她。

    “不要让我这辈子都恨你!”水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推他,可他苍白的脸让她害怕,怕他会出事。只一瞬的软弱,他已重新压了下来,一把捞住她纤细的腰,不让她再逃。

    “你想离婚,然后嫁给他?我不会如了你的愿的,我不会离婚,一辈子不会,你要恨,就恨一辈子吧!”

    如果她不能爱上他,恨他一辈子也是好的。他吻着她,她咬他,鲜血淋漓,可他仍不放过她。他贪婪地吻着她的美好,她的每一分甜,只有她才能救赎他!

    他说:“你要离婚?我就拖着你,一年,两年,十年,我会一直拖,你永远也别想再离开我!”

    她哭了,泪水打湿了他的脸,他的心一痛,一滴泪滴在了她脸上。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看到了他眼底泫然的泪光。他别过了视线,一点一点地吻她,耐心而温柔,她不再反抗,只是哭,无声地哭,他就在她耳旁呢喃:“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我没有见过,比你更任性、倔强的女孩。你明明难受得受不了了,还要替上司挡酒,你只想独立,站在平等的地方去爱他,对不对?可他不懂怜惜你。你不是汪晨露,永远不是,我爱你,真的爱你。”

    他还说了许多许多,一点一点说给她听。他的呢喃夹杂在细碎的亲吻里,他的动作也异常温柔,他一点一点打开她的身体,而她如最美的那一朵花,在那一瞬间,为他绽放……

    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也没有出来。她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只觉自己的道德、羞耻都被扯得粉碎。她恨自己的无耻。她明明答应了长宁,她明明可以反抗的,可她又犯了错!她能反抗却没有反抗。

    纪慕说他爱她,没有别人,只爱她。明明这一句话,是不能触碰的禁忌,可他还是说了!她的身体依旧给了他,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长宁?她羞愧难当,只觉得自己干脆死去了,才好!

    纪慕在客厅里吸烟,一吸就是一整天。意大利的地砖,地砖上铺着驼色的土耳其地毯,可烟灰全蓄在了那块美丽的地毯上,一朵朵灰色的火,像烟火的泪,燃放到了极致,便化作了灰。

    他终于站了起来,推门进去。她马上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可她的泪还挂在腮边,他坐了下来,伸过手去,轻轻地替她拭去那滴泪……

    他叹息一声:“你愿意,恨我一辈子也好。我只怕,你连恨也不愿恨我了。”

    他就呆呆地坐在她床边,坐了多久,也不知道。

    她不动,他也一动不动。窗外,那高大的乔木把绿枝探了进来,明明是新翠,可瞧着的人,只觉被阳光一打,那翠便发了白,灰白如飞灰。

    容华集团的员工宿舍是沿用以前的旧公寓,每座楼房都不高,有红红的尖屋顶,十分洋气精致。而楼前还会带一个花园,环境是很好的,只是每户的户型都不大。

    水露住的就是一室一厅的。

    纪慕从不觉得这里窄,他甚至是喜欢这里的,她只放了一张单人床,所以他拥着她入睡时,俩人会贴得很紧很紧,他会紧紧地抱着她。而她睡醒了,会如一只小猫一样,伸一个大大的懒腰,她的腰那么长那么细,伸懒腰时很好看的。而且,她不造作,不会像那些讲究得过了分,失去了活力的名媛;也不会像那些只懂讨好他的娇小姐、电影明星,她就是她。他喜欢她像一只优雅慵懒的小猫。

    他把这些话,一点一点说给她听,只见她的睫毛颤了颤,像一只小手,在他心尖挠啊挠的。他忽然笑了:“我喜欢你,你总是有无穷的生命力。那次在香港见到你,你攀爬上岩壁顶的时候,是最美的,那样充满活力。我还记得,你在阳光下回头,对着底下的人招手,那笑意是如此明媚,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得到你,哪怕付出任何代价。因为,我再也忘不了你,这一辈子也忘不了。我知道,你并不爱我,可我有什么法子呢?我只能骗你,让你以为我爱汪晨露,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这样你才会答应嫁给我。我太了解你,如果你一早就发现了我的秘密,你一定不会和我结婚的。可如今,司长宁得到了家族基金,他得到了一切,又想要回你。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呢?!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你要恨,你就恨一辈子吧!”

    纪慕把那番话说完,太阳居然下山了,室内昏暗,可她还是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涩了,努力地睁了睁,她看见窗外的碧树投下了大片大片的影子,朦朦胧胧的,倒也是好看的,好似开出了一天一地的灰色的花。

    枝头上还有绒绒的花与小小的叶芽,都是那么小小的一点,像挂满了一树绒绒的小鸭子。她在想,小鸭子都爬到树上去了,那些小鸭子那么细小,仿佛风一吹,都会跌下去似的,其实明明就是垂垂累累的花瓣,白色的花,一朵一朵地铺开,有些是鹅黄色的,所以特别像小鸭子。

    她终于转过了头来,可他一触到她茫然无助的眼神,他就移开了目光,也是看着那树。他怕,他会在她小鹿般的眼睛里沦陷,他怕他终究会心软,而放开了她,还她自由。

    那树那花,一点一点地倒映在他的眼底,她看着他,却只是看到了他眼底那一片一片灰色的影。

    [3]

    后来,水露发起了高烧,神志不清,烧一直不退,在梦里,她一直喊冷。无论纪慕给她盖多少被子,她还是冷,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心冷。

    纪慕找来了家庭医生,就在她的小公寓里给她输液,输了两天,高烧还是不退。

    他害怕她会不行了,那种恐惧从未有过。

    也会有稍微清醒一些的时候,她就会对着他说话。其实,她也没有怎么看他,因为眼睛无法对焦的缘故,说是清醒只是不昏睡了而已,神志还是不清的。她不过是有太多的事,闷在心里太痛苦了,要全部倾诉出来。她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她说起了小时候的事,她与司长宁的点滴过往。

    而他只能握着她的手,让她靠在他身上,听她慢慢地说着。有时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醒来时,她的眼神依旧是茫然的,他替她探温,还是40度,输液还在挂着,他除了替她物理降温没有别的办法。

    他拧了冰水毛巾,替她敷额头,还找来了冰袋,一出汗,就拿热毛巾替她擦拭掉,生怕她把汗再闷回去,会让病情加重。她觉得头冰凉了许多,兴许是舒服了些,竟贪婪地往他怀里靠了靠。他一动不敢动,生怕打碎了这个美梦,他看见,她唇边露出的一丝笑容,那么甜、那么纯真,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终于得到了糖吃,露出了满足而甜蜜的笑容。

    她忽然就搂住了他,她的眼睛闭着,她说:“长宁,我知道是你。我又病了,对吗?所以你得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她的记忆又回到了孩童时代,而他只能听下去,哪怕那会令自己痛苦。他已经没有办法,只要她不离开他,他愿意当那个替身……

    十岁时,家中无人,她躲在巨大的衣橱里,那里挂满了司长宁的衣服,衣服里有好闻的舒适的海风味。她抱着双膝,就坐在衣橱里,透过橱面一缕一缕的空隙,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下山。后来,她听见了长宁回来的声音,他在客厅里喊:“露露,快出来,看我给你带回来了什么礼物。”

    她不作声,等着他来找她。她害怕出去,只有黑暗的衣橱是安全的。她在里面看着外面的世界,等着他回来。累了,她就在衣橱里睡觉。衣橱很宽大,可以容下她,像一个巨大的安全的容器,像妈妈的子宫。她躲在里面,很安全。

    然后,衣橱门就开了。他笑着说:“我找到你了,小女孩。”他的笑容那么温柔,叫她永世难忘。他的发自然地微微地卷着,是深棕色的。他的眼睛那么美丽,微微地凹进去,看人时,是万分专注,目光深邃如星光下的水面,只有看着她时,才泛起淡淡的光芒。他的眼睫毛那么长,比她的还长,眨动时,那么好看。他的唇含了笑意,半歪着头看她,好像在说“你这个小精怪”。

    “我不是小女孩!”她嘟起嘴。他在她圆圆的脸蛋上一亲,快乐地道:“好好好,你是个妩媚的小女人!”他把她抱了出来,她搂着他的脖子,蜷在他的怀中,像一只小小的猫。

    其实,那衣橱真的不大,与后来司宅的衣橱相比,根本就是小小的一格。可她太小,只觉衣橱太大,等于是她的整个世界。而他就是她整个世界的主宰。那时,他与她住在小小的公寓房,还是租的。他一无所有,只有她,而她也只有他。

    在她十一岁时,他结识了一位当空姐的女朋友。那位空姐异常美丽,司长宁为她着了迷。那时,司长宁的父亲刚认回他,社交场合里,他也只是一个私生子而已,且司老先生与正妻育有三女,他并非合法的财产继承人。而且司老太太家族富贵,控有司氏集团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司老先生很怕她。所以,司长宁是难以拥有任何实际权力的,那位空姐最终离开了他。

    他病发了,他痛得不能自已,甚至连路也走不了了,只能整日整日地躺在床上,而她像只黏人的小猫,怎么也不肯离开他半步。她不去上学,不出房门,哪儿都不去,只陪着他。他开始失眠,他会默默流泪,她会替他拭去所有的泪水,她会抱着他,对他说:“那位美丽的姐姐走了也不要紧,我会一直陪着你,长大了就嫁给你,你绝对不会孤单的。”

    他骗她,他说私人医生那里有药,能让他睡得好一些,让她去替他拿。但是她总会用似懂非懂的眼神看着他。她每次为他拿来一粒,他恼了,让她把一整瓶偷来。她固执地、默默地摇头。

    他看着她,她的眼睛那么透明,似水晶,不沾一点世俗,他又怎舍得真的舍下她呢?她已经,只剩下他了。他一惊,把藏起来的那十几粒安眠药全扔到了窗外。后来,她依旧每天陪着他,见他痛得难受时,即使她什么也不懂,也会拿小小的软软的手,替他按摩,替他捶背。他终于一天一天地好了起来。有一天,他忽然就收到了律师的通知,原来,他的父亲在临死前,在清醒的状态下,把家产全数留给了他。

    可他那时,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只觉得,那一切于他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说:“露露,长腿叔叔把这一切都给你,好不好?”

    她说:“我要那些有什么用,我只需要我的长腿叔叔。”

    其实,她真的是从来也没有小过,她比同龄人早熟、聪慧,她会问:“为什么司老先生最后就不怕大太太了,把一切都留给了你?”

    “因为他要死了,所以什么都不怕了。”他答。

    十二岁时,司长宁送给她人生中第一支口红,不是粉色的,也不是裸色的,是最鲜艳的大红。他还替她挑选了一整套的护肤品。那护肤品软软的、香香的,那么甜,那种味道那么好闻,她永远也忘不了。

    他抱着她,嗅一嗅,说:“我的露露真是香!甜美又充满活力,你让长腿叔叔着迷。多么粉雕玉琢的一个人儿啊!”他赞叹。他看着她时,睫毛一颤一颤的,她忍不住就伸出了手去抚摸他的眼睛,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从此以后,她不再叫他“长腿叔叔”了。

    “长宁,为什么你有那么长的眼睫毛,比我还要美丽。”

    他想了想,一脸笑意:“等露露大了,一定比我好看多了,比我的睫毛还要长,一定像两把小刷子,无论哪个男子看到了,一定会迷上你。”

    “那我迷住你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怔了一下,再看向她时,道:“真是小姑娘的话。”然后神色又变得温柔起来,“如果你大了,还是没有我的长,我就把眼睫毛全摘下来,都给你。”说着做出要拔的动作。而她被逗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像黄鹂。那是小女孩特有的神情,他十分眷恋。

    十五岁时,她已经懂得了勾引的艺术。她已完全地明白了男与女之间的差别。她的身体变得高挑而饱满,是发育过了的。她打扮成熟,她涂口红,她的举止与一般的十五岁少女完全不同,那些十五岁的少女大多只涂粉色的唇蜜,穿少女爱穿的裙子或鲜艳的颜色,可她总是按着司长宁的品位,永远的白衬衣、黑裙子、马尾辫,仿如经典。

    同龄的男孩子都关注她,自然地,她就没了别的女性朋友。她偶尔会做出轻佻的举动,撩拨司长宁敏感的心,可是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表演,对她的暗示无动于衷。可当有男孩子流连于他的家门前时,他又会说:“你瞧,来的都是蠢男孩。”

    [4]

    十五岁,司长宁为水露举行了盛大的舞会,以宣示她真正进入社交界。他与她跳第一支舞,他们衣袂飘飘,她雪白的舞衣那么华丽,那么耀眼,摇曳着拖地的长长的裙摆,她与他一直舞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那夜,灯光璀璨,在天顶全数铺开,竟比星辰皓月还要明亮。司长宁的眼底深藏了笑意,看着她,只注视着她。他将她搂得那么紧,说着只有俩人听得见的耳语:“你今晚真美。”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全然不顾宾客的满脸愕然。

    水露轻笑:“他们该想入非非了。”她总是那么任性、张狂,说出的话调皮又狂妄。

    司长宁也是笑:“那就让他们猜去。或许他们会猜你是我的私生女,又或许是我的妹妹。”

    “又或者是你的情人。”她替他说了下去。而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手沿着她纤细圆润的肩滑到了腰上,她的腰很细,他轻轻握住,身体感受到他手中的热度,那么滚烫。原来,他很渴。

    加入跳舞的人越来越多,当她与他一个旋转转出了舞池,舞到了没人看见的角落,她忽然就踮起脚吻了他。她没有经验,只是吻住了他的唇,连眼睛都还是睁着的。他一怔,连忙放开了她。他说:“以后别这样了。”

    后来有一次,她生病发烧,高烧一直不退,说着吓人的胡话。是司长宁衣不解带地照顾她,毫无顾忌,甚至睡在了她的卧室里。他每半个小时就替她用凉水擦拭身体,用冰袋替她敷头,他喂她吃药,她烧得迷迷糊糊的,药与水根本吞不下去,他就含在自己口中一点一点地喂她。

    她还以为是在梦里,于是大胆地搂着他,吻了起来。那是俩人的第一个深吻,他抱得她那么紧,几乎是要把她生生地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她觉得窒息,却又觉得无比快乐。他辗转吸吮,总觉不够,他不愿放过她的每一分甜美。可当她清醒过来,他又恢复了寻常的神色,仿佛那一个深吻,根本就只是一场梦……

    十八岁时,她终于成年,她以为可以再也不管世俗的眼光与流言。她知道,司长宁是正人君子,他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也一直将她保护得很好,不让她听见一丝外界的流言蜚语。可她到底不傻,还是从旁人暧昧的眼光中,明白了一切。但她不在乎!

    司长宁却放不下他得之不易的社会地位,他为此付出了二十多年的青春。他浪荡蹉跎了二十多年,也看人脸色看了二十多年,那些日子,再不是他想要的。他开始疏远她,结交了不同的女朋友。

    可他依旧记得她每个生日。她十八岁生日那年,他将星光送给了她。那是她最爱的一匹马,也是除了他以外,最最喜欢的!可她骑马时,不小心摔断了脚,还是他耐心地照顾她。

    她行动不便,只能待在家里,而司长宁也在家里陪着她。她无聊,用手提电脑看电影,他在一旁看文件。有时,她回头,只见他正含笑看着自己,她的脸蓦然红了,只懂得垂下了头。而他握起了她的手,放着他的掌心中,轻轻地抚摸,如抚摸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那时,是冬天。后来,她看着电影居然就睡着了,她的一边脸压在电脑下,他只能看到她的半张脸。她的发柔柔地垂了下来,遮挡住了雪白的脸庞。他恼,她的几缕发丝阻隔了他的视线,他伸出手去,将她的发拨开。她睡得很香甜,那唇如浸饱了水的粉色樱桃,那么润泽、那么晶莹,让他忍不住,偷偷地吻了上去。

    其实,她在他拨开她的发时,就醒了,她才明白,原来一切,并不是自己骗自己,他也爱她!尽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是,他真的是爱上了她。她觉得心中甜蜜无比,忍住不动,干脆就一直装睡了。

    而他去卧室找来了一床毯子,轻轻地替她搭上。

    他的动作那么轻柔,生怕吵醒了她。她依旧睡得香甜,唇畔似有笑意,绒绒的额发有些乱了,瞧着还似个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他就那样看着她,恍惚想到了许多事,又似什么也没想,他终于挪开了视线,去看自己的文件,可心里满满的全是她,即使她已在他身边,他想到的依然全是她。她的气息那么甜美,使他眷恋,他的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受,想了许久,才隐约地明白过来,这就是幸福。有她在身边,听着她浅淡的呼吸,便有了岁月静好的感觉。

    司长宁也曾有过许多的女朋友,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给他这种感觉,既激烈,却又平淡,平淡得,只需她在身边就好。连他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爱上了她。

    他叹:“你这小小的人儿,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占据了我全部的心……”只有在他以为她睡着时,他才敢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她洗澡时,摔到了地上,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他。她羞红了脸,可又不敢声张,只能拖着腿,努力地爬起来,可又摔了下去,一次一次地爬起,再摔下,动作大了,终是被他发现。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就冲进了浴室。他看见她,也是一怔,忙错开了视线,一把扯过了浴袍,将她包住,直到全身不露出一点肌肤为止,然后他把她抱到了床上。

    “还痛吗?”他低低地问,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她还依偎在他怀里,红着脸摇了摇头。此时才发现,他的耳根也是红透了的。他要走,她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衫袖,带了一点期待与娇羞。她知道,她的司长宁都明白。可他只是转过了身,道:“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后来,她洗澡时,他便让李姆妈全程跟在浴室门外,一直到她腿脚痊愈。

    “长宁,你真是傻!你明明爱我,你明明在等我长大。可当我长大了,又为什么非要把我推开呢?你把我介绍给曾云航,你把你认为的最好的青年才俊都介绍给我。可我想要的也只是你呀!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水露说着说着,哭了,泪水打湿了纪慕的脸,他将她抱得更紧,却什么话也不能说。

    她把她与司长宁的点点滴滴,从小到大的那些事,全说给了他听。她以为,他就是她的司长宁。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他纪慕。纪慕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她茫然地看着他:“长宁,你怎么哭了?”见他不答,她便吻他。

    她的身体那么滚烫,是还没有退烧的缘故。

    她就如一把火,将纪慕点燃。他终究是骗了她,骗了自己,他亲吻她,回应她,只趁着她意识不清,将她占有,不管明天,不管还有没有明天……

    终于,她还是清醒了过来。烧已经基本上退下去,她一睁眼,就看到纪慕抱着她,依旧睡在她的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昨晚发生的事,她一点一点回忆起来。她将他当成了司长宁,与他说起了小时候的事,还和他……

    她的牙咬得紧紧的,几乎要咬出了血来。

    [5]

    水露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了,她下了楼,坐在宿舍对出的小花园里。

    那里有几棵花树,满树繁花绿叶,如织锦堆绣,那花是难得的紫色,远远铺开,似挂着的一片青藤,花香浓郁,引得无数蜜蜂嗡嗡绕飞。紫藤花树下,是一排洁白的茉莉,一朵朵地盛开,如一只只莹白的玉蝶,展翅欲飞,又似一只一只小巧的白玉杯,盛满了花露,清馨怡人。水露坐在那儿,不知看了多久,过了好一会儿转过脸来,才发现纪慕也下了楼来,坐在她旁边的阶梯上。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似在看那花树,她一转过脸来,他也就转开了目光。

    她又垂下头来,看那茉莉出神。

    他站了起来,摘下了两朵茉莉花。他走到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她想挣回,他却一点一点地将她的手掌摊开,将那两朵玉蝶一般的茉莉放在她手心中。

    “我记得,你喜欢素雅的花。”他的声音很低。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巧明珠的电话到了。她接了电话,转身回了宿舍,手一松,那两朵花就如两只洁白的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渐渐远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感到十分无力。他说了,他亲口说了,爱她。他已经将底牌亮出,他再也没有给自己留下半分退路。可她也只是轻轻巧巧地转身,连一句话,也没有对他说。

    明珠见到水露时,吓了一跳,几日不见,她竟憔悴成了这般样子。

    水露笑了笑,抚了抚脸道:“只是生了一场病,不至于丑成这样吧?”

    明珠“嗤”的一声笑:“我可能要去法国一段时间。”

    “哦,又有新工作了?”水露十分了解,明珠是个敬业并对自己有要求的演员,不会随便接戏,一年最多只接一部。没想到,一转眼,又过去一年了。水露觉得有些恍惚,她与纪慕从认识到现在,也有近三年的时间了。蓦地,她就红了脸,怎的又想到了他了?!

    容华有给她电话,明晚有个酒会要出席,她也决定选购一件衣服,于是与明珠边逛边聊。

    明珠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店,却有些意兴阑珊:“这次接的戏,是《画魂潘玉良》。她在法国学画画,也在那里成名,所以我会有一段时间回不来了。”

    这一下轮到水露怔住了。潘玉良的自画像非常有名,她的许多幅自画像,是全裸的。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明珠笑了笑:“法国是个文艺片大国,裸体是艺术,他们热衷拍那样的文艺片。”

    “可是……”水露觉得自己还是保守的,连她也很难接受,更何况是容华呢!

    “用的是裸替,我不会全裸出镜的。”明珠对她眨了眨眼。

    “可你也知道的,容华的家庭那样保守,你……和他商量过了吗?”水露还是十分担忧。

    明珠没有她料想的那样纠结于这个问题,有的只是惆怅。

    明珠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橱窗里一排一排华丽美好的衣服,那些料子如此诱惑,进入那些店里,其实何尝不是进入了另一个圈子呢?那个叫上流社会的圈子!

    “我不愿做葛薇龙,她贪恋那整个衣橱里的好料子,将自己卖了。我一直爱的只是他,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外人怎么看,其实,我从没用过他的钱,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挣的,我的片酬也不低。只是,我觉得,我与他再也没有办法走下去了。我曾挣扎过无数次,也想过离开他无数次,可最后还是不舍得。只是现在,已经没有路了……我跟了他五年……已经没有路了。我原本学的是油画,我的家境不差,父母送了我去欧洲留学,我也是在那儿认识他的,那时我才十七岁。我从小学画,可巴黎美院的老师却对我说,我在绘画上很难有突破了,我没有天赋,永远上不了那个高度。所以最终我放弃了艺术,而去参加了葛薇龙的海选。我知道人生要面临许多的选择,而如今,是我做出选择的时候了,一如当年,我选择了表演。也如明知我与他门不当户不对,不会有结果,却还是选择了他。”明珠一口气说了许多许多,可眼睛依旧是看着那些华丽的衣裙,那个流金的世界。

    而水露看着橱窗玻璃里明珠的身影,明明那么美丽,却已经露出了哀凉。爱情,果真是这世上最最痛苦不堪的事。

    “你要离开他,他知道了吗?”水露问。

    明珠点了点头:“他不允许。可我已经订了去巴黎的票。我不会再与他拉扯下去了。我累了。”俩人走进了一家店铺。

    那里挂了一条红色的裙子,似一把火将人燃烧的红。明珠一声轻笑,道:“露露,你有没有想过,偶尔换一下装扮呢?趁着年轻,何不多尝试尝试?”

    似是受了诱惑,水露的目光再离不开那条流火的裙子。剪裁那样美丽,那鲜艳的颜色,根本没有几个女人抵挡得了。

    她玉葱般的手指只轻轻点一点,服务员马上笑着把裙子从模特身上换了下来。

    当水露从试衣间出来,明珠惊得捂住了嘴巴。

    “有那么夸张吗?”水露被她的目光看得不自信起来。

    明珠一把拉过了她:“你自己看。”

    镜中的她,美艳而高挑,与平常的她根本就是两个人。胸部的剪裁很好,将胸型包裹得性感而美丽,腰是腰,臀是臀,美得不可思议。服务员麻利地替水露将一头的长发绾好,刘海全部梳到了脑后,气场顿时变得不同起来,整个人皆是流光溢彩的。

    “看着你,使我想起了美剧《复仇》里,女主艾米丽穿红裙时的样子,既风情万种,又美艳无比,可那眼神又是坚强的,还带着一股浅淡的英气,就像你。”明珠不得不叹,“如果你肯花些心思去打扮,明星也不过如此。”

    “你就吹吧!”水露笑了笑,刚取出卡要付账,却被服务员告知,纪先生已经付过了。

    水露一怔,四处看了看,却不见他人。他竟一直跟着她!

    “他很爱你。”明珠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水露无话,只想将裙子快些换下来,刚好店里走进一个美貌的女子,服务员马上跑了过去,甜甜地喊道:“老板娘,你回来了啊!”

    俩人闻声看去,原来是金连桥。

    见到水露,金连桥没有太过于惊讶,她一向是个情商很高的人。金连桥满脸微笑地走了过来,与她们打招呼:“露露、明珠,你们来啦!露露穿这条裙子真美!”

    水露有些尴尬,要去换裙子,倒是金连桥热情,扯着她不许那么快走。

    “来来,明珠,你也试试,新回来了一批货,都是限量版的,全亚洲仅此一条,看中哪条了,我送你们。别客气啊!”

    水露与明珠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也就应了,多看了几套衣服。明珠是识趣的,知道金连桥有话要说,取了衣服,便进试衣间了。

    水露等在那儿,却有些尴尬。

    “妹妹,不多试两件?”金连桥笑着拿了一件黑色的裙子给她,倒是与司长宁一般的好眼光。

    “你肤白,穿黑色,最好看,神秘、妩媚、高贵,能将黑穿出气质,不容易。你很美丽。”金连桥道,“你的风情与美丽,在于你既是一个真正的淑女,又是一个野气十足的姑娘。”

    金连桥指的,并非是容颜的美。这样的评价很中肯,水露一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长得其实并不算美。

    “姐姐过奖了,你才是真正的美人。”水露笑了,随手接过裙子,便挂到了一边。黑真丝的料子,闪耀着如水的光芒,那袭华丽的裙子,果然是倾倒众生的。

    “美人?”金连桥有些茫然,见水露看她,自嘲地笑了笑,说出的还是同样的话,“纪慕很爱你。”

    轮到水露不说话了。

    “我了解他,正因为太了解,我才离开他。他心意一定,便告知了我。他爱上了别人,他要结婚,他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一个人了。所以,我只能离开。你真的以为,你只是像汪晨露?汪晨露于他,不过是让他明白到,原来爱情是不同的。即使有再多的女伴,可真正的爱情只有一个,所以当你出现,他就明白了过来。他看你的眼神,是我从未在他眼里见到过的。他爱你,也只有你一个。”金连桥说,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和她说,纪慕爱她呢?为什么连让她自己骗骗自己都不可以呢?水露十分茫然,看向金连桥时,却是没有一点办法。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是要离婚的。

    金连桥带着一丝怜悯看向水露:“妹妹,你真的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吗?”连她都看出,水露已爱上了纪慕,可水露自己却没有发现,不是不可怜的。

    一个任性得有些可怜的傻姑娘。

    [6]

    水露要离开金连桥的店时,却意外地见到了范思雨。

    范思雨是来买冬大衣的。她一向节俭,进的并非是金连桥的服饰店。可遇到了水露,她先是一怔,然后邀了水露去喝咖啡。

    水露本能地想拒绝,白明珠也一副挡在她身前要保护她的样子。可范思雨却是卑微地求她,想和她谈一谈。

    原来,又是一个人要对她说,纪慕爱她。

    范思雨的开场白就是:“你误会了,我与纪先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然后,就沉默了,陷进了自己的回忆里。

    刚见到纪慕时,范思雨就注意到了他,可他从来没有留意过她。而第一次与他在一起时,她是害怕的。

    他浑身暴戾,根本没有看她,她甚至怀疑,他连自己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看清,便……

    她家境很不好,可她从未对纪慕说起。她妈妈去得早,她是爸爸身兼母职养大的,可等她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爸爸就累得病倒了。爸爸的病,需要换肾,那需要一大笔钱。在做不起手术的时候,爸爸只能做透析,可那依旧需要许多许多的钱。

    她做过许多兼职,可那些钱远远不够。她还想过退学,毕竟外语系是花费巨大的一门专业,一本专业的外文学习书,就要好几百块,样样都是钱,她想放弃了。可此时,同学却介绍她出去接“私活”,其实就是做有钱公子的金丝鹊。她曾鄙视过自己,挣扎过,犹豫过,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那一行。

    纪慕与她的第一次,就问了,她是不是初次。她摇了摇头,其实,她骗了他,她怕说真话,他会拒绝她。

    她跟在连公子身边的时间不长,连公子虽然油嘴滑舌,可人倒也规矩,每次带她出去玩,就真的是出去玩而已,没有碰过她。只是当纪慕出现时,她便发现,其实自己是被纪慕吸引的。纪慕样子长得好,尤其是一笑时,十分迷人。可他们的聚会,很少见到他由衷的笑容。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她知道。

    连公子瞧出了她对纪慕有意思,才会将她介绍给他。

    只是第一次,她没想到他会如此粗暴。他根本是在发泄而已,她感到悲哀。后来,他替她找了地方住,给她付了学费,许多专业所需要的贵重书籍,他亦替她罗列清楚,全买了来。甚至,不用她说,他就知道了她爸爸的事,悄悄安排好了一切。等到她爸爸做了换肾手术,她才知道。

    她以为,他对她那么好,是多少有些喜欢她的。可自那一次后,他就再没碰过她。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来她的那个“小家”坐坐,聊聊天,有时候会长时间看着她,看着她出神,有时还会微笑。她就知道,她一直只是某个女子的替身。而这个女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的妻子,不爱他!猜到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是痛的。他对着她笑时,她是那么开心,明知一切是假,她还是开心的。他笑时多好看啊!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却不是属于她的。

    后来,他因为想念妻子,竟然出了车祸,她终于见到了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美丽、清冷,却又楚楚可怜。那么雪白的美丽面孔,竟是叫人挪不开眼的。那种美不是惊艳的美,也不是真正的美人,只是让你瞧见了,再也难以忘却。那是一个知道自己的灵魂在哪里的美丽女子。

    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永远没有机会了。哪怕他的妻子不爱他,他也不会爱上她。果然,没多久,他就提出了分开。他尊重她,没有通过助理来办这样的事。他亲自对她说了,更替她在巴黎找到了学校与房子,入学手续都办好了。

    像她这样的穷人,出国留学根本就是幻想。可他一手替她将路铺好了。其实,他是不想留下任何麻烦吧!连公子每次给他灌的酒,都是加了料的,那样的麻木生活,他怕是也过够了吧……

    她永远记得,在分别的那一天,他对她说的话:“好好学习。你有学习的天赋,别浪费了。”

    她点了点头,终于转身离开,她忍住了泪,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在她身后的那个地方,没有他,为她等候……

    可她没有后悔,做出那样的选择。她爱他,所以把自己交付于他。他给了她最美的时光,他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才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其实,巴黎,又有什么重要呢?!纵然给她全世界,也不是她想要的。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纪慕,其实,她爱他……

    “范小姐?”见范思雨眼中露出绝望的神色,水露便明白了,范思雨爱纪慕。

    水露想离开了。

    “对不起,我走神了。”范思雨看过来,带了一丝小心翼翼,把话说了下去,“纪先生很爱你。他撞车那一次,是因为太想念你。他还说,你是不会想念他的,也不会主动给他电话的。他爱得很卑微。”

    听到这里,水露的心蓦地被攥紧,很痛很痛,痛得无法呼吸。她起身要走,却听到范思雨喊了出来:“纪太太,我要去巴黎了,再不会回来。他的心,只有你。也请你珍惜。”

    可水露什么也不要听,猛地冲出了咖啡店。

    回到宿舍,纪慕已经等在门口了。他坐在门口的楼梯上坐了多久,他都不知道。他没有钥匙,他只能坐在这儿等。

    “你的病还没有好,进去吧!”水露压下了所有的情绪,清清淡淡地说,眼睛也并不看他。

    他安静地随她进了宿舍。

    晚上,他睡在沙发上。而她将卧室的门关上,锁得紧紧的。

    每天皆是如此,她下班回来后,总会看见他已经坐在宿舍门口了,也不说话,只等着她开门,安静得像一道很淡的影子。他的手里还提着菜,他每晚都会做好饭菜,她会将饭菜吃完,然后他就笑了。

    如果,哪天她没胃口了,吃得不多,他就会露出一丝难过。她不愿看他的眼睛,她总是低着头只顾吃饭,吃完,就回到卧室,再不管他了。

    那扇门被关上,她只是偶尔一抬眸,瞧见了他眼底的不舍与哀伤。她慌得急忙将门“嘭”地关上,将他的视线隔绝,再不敢看他,不愿看他。他的眼神……说不出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很痛……

    容华携了她出席酒会,那个晚上,有一个航班将要起飞,飞往巴黎,是明珠的那一趟航班。

    明珠说了,这一趟,也许是一张单程票,以后,她会留在巴黎发展了。她还说,她把号码换了,等她心情平复了,自会与水露联系。那就是说,或许,以后,她再也找不见明珠了!

    一个晚上,水露都心事重重,容华还不知道,她应不应该告诉他?看着他,来者不拒,谁敬的酒他都喝,她就知道,他的心情很不好。

    水露穿着一袭火红的裙子,茫然地站在这个纸醉金迷世界的中心,只觉一切都那么恍惚。

    一个高脚杯递到了她面前,不认识的人说:“美丽的小姐,我是环球影业公司的徐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演戏呢?你如此漂亮年轻,真的有当明星的气场。”说着还不忘递上一张名片。

    环球影业,是亚太区最有名的电影集团,容华就是该集团的幕后大老板。经他们捧红的国际亚裔明星不计其数,是真真正正的造星工场。可她又不是明珠,她不爱演戏,那她要这些虚名来干什么呢?水露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接那张名片。

    来人也不恼,见她神情茫然,眼神恍惚,就如一个迷了路的小孩,那种气质,就如一幅油画,美丽得不真实。他喜欢她的那一种迷路小孩般的眼神,同时又有坚定不移的那种气场。他一笑,将名片放到了她手上,然后转身离开。

    是容华将水露拉到了身边,他很焦切,他拼命地摇着她:“妹妹,你知道明珠在哪儿吗?我一个晚上都联系不上她!”

    水露的视线不对焦,被他问了许多,才回过神来,她该不该说呢?

    “大哥,你确定要找她吗?如果你不能给她一个家,何不放她自由呢?她那么爱你,无条件地爱你,可你的家人做的那一切你又知不知道?你的母亲,她曾威胁过明珠。你真的爱她,又岂会不知道呢?明珠是傻,她说,即使说出来,你也是不会信的。你还和指定的未婚妻约会,那你当明珠又是什么呢?”

    容华怔住了,没想到明珠是铁了心要分开了。他踉跄着倒退了两步。

    只怕他会倒下去,水露不忍,忙扶住了他。他的脸苍白,再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英俊的脸也似一下子老去了十岁。他本已灌下了许多酒,可再多的酒,也解不了他的愁了。

    忽然,容华就拼命地抓住她,那么用力,那些指甲仿佛都抠进了她的骨肉里,痛得她无法言语。容华说:“我爱她!我爱她!失去了她,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呢?是我明白得太迟,可我愿意弥补。不管她要演什么,我再也不要管家族的目光与世俗的束缚,我只要她在我身边。你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啊!”

    容华终于明白了过来,知道自己要什么。

    水露喜极而泣,声音也高了:“她要飞巴黎,十一点的飞机。她说她不会再回来了,号码也换掉了,她要让我们再也找不到她了!”她把航班号说了出来。

    容华跑出酒店,他不能错过了她,否则,便是一生了……

    水露哭了,如果当年司长宁有这样的勇气……如果,他有这样的勇气……

    一双手扶稳了她,她泪眼模糊,她看不清来的人,她喝了许多的酒,她也已经没有力气了,可她知道,来的是谁。她靠在了他怀里,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纪慕抱着她,她一直流泪。他都懂得,司长宁没有容华的勇气,所以,她才会如此悲伤。可他不是司长宁,他说过的,再不会放开她了。

    她是喝多了,所以才不会拒绝他。他也以为,那只是一场梦,梦中的她那么美丽。她要取暖,他就给她。她要一个排解痛苦的怀抱,他也给她。哪怕是沉沦,明知道没有明天。

    那一晚,她主动吻他,她渴望温暖,她不愿再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冷冷清清地在这世界活着、熬着。他柔情蜜意,恣意爱怜,他给予了她痛苦,亦给予了她快乐。俩人都忘了,明明知道,彼此没有未来。

    当水露在纪慕怀中醒来,月色正好,打在他裸露的背上,他睡得很沉。

    明明知道不可以,可她却一再地犯错。她抚着他的脸,已经不明白自己的感情与自己的那一颗心。

    他忽然醒了,见他看她,她一怔,便吻了下去,阻隔了他看她的视线。她闭上眼睛,与他唇齿相缠,在清醒的情况下,她向他索取,不问缘由。他开始回应她,耐心地吻她,让她将自己全然地交付于他。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终于是等到了,他终于等到了她……

    [7]

    醒来,她已不在了身边。

    只是一瞬,纪慕就明白了过来。昨夜的抵死缠绵,她的温柔与刻意逢迎,她是要走了。她要走的……

    他跑出了客厅,果然,那里留了一张字条,只有一句话:我走了。

    好,很好!那他便要她回来,求他!

    他拨通文洛伊的电话。

    “我考虑过了,随时可以展开狙击。”

    电话那头的文洛伊,终于是笑了笑:“想通了?这样也好,那她才会回到你身边。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为了顾及她的感受而犹豫。”

    纪慕平静地放下了电话,将她摆在桌面上的离婚协议书撕得粉碎。

    水露只是躲了起来,她已向容华投了辞职信。可她没有去找司长宁,因为她答应过司长宁,等他找她。司长宁忙于处理离婚的事,跑了美国与香港,眼下也不在上海。她无处可去,便在其他地方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她要等,她的司长宁。她给长宁留言,告知了他新搬家的地址。她等着他!

    只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司长宁再也没有给过她电话,她打电话给他,却永远无人接听。她开始感到了恐惧。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

    等到终于有人敲门了,她高兴得蹦了起来,光着脚丫就去开门,她以为是长宁来了。可打开门的一瞬,她怔住了。

    “很失望?”是陈美娴。

    陈美娴一步跨进了那个小小的房间,带一点恶毒的笑看着她:“没想到,你为了得到司长宁竟可以装得如此可怜。何必装可怜,你不过是一个婊子,一个害怕流浪,抓住了男人就死死不放的婊子!纪慕被你耍得掉了魂,你还要勾掉司长宁的魂,真是不简单呀!小小年纪,就懂得用手段对付男人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于这位不速之客,水露说不出地厌烦。

    “哦,那是怎样的,你爬上司长宁的床,也是用的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陈美娴一步一步地逼近。

    “我和他没有!”她不容许任何人诋毁司长宁的名声。

    “那你们在香港时,光天化日的,在客厅里又是做什么?”陈美娴的笑容越发恶毒,“那些照片我多的是,想拷贝多少就有多少!”

    水露十分恐惧,那样会毁了司长宁的:“你到底想怎样?”

    “是司长宁想怎样!”陈美娴变得歇斯底里,“他早早定下了遗嘱,他竟然把所有的资产都留给你!甚至整个司氏集团都留给你。凭什么?凭什么?他明明不爱我,也从不碰我,却要和我结婚,为的不过是那一笔基金,他目的达到了,就要离婚,他羞辱我,就别怪我不客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十几岁时,就懂得如何爬上他的床!还说什么监护人呢,关起门来,做的又不知是什么恶心的勾当!”

    “不准你这样诋毁长宁!”水露太过于激动,胸脯剧烈地起伏,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张雪白的脸红得能滴出水来。

    “长宁?叫得多动听呀!多么美丽的一张皮囊,多么懂勾引男人的小妖精!难怪他愿意把全部财产都给你!”陈美娴一步一步逼近,她笑着,一字一句地说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风流快活到几时!我已和司老太太达成了协议,司家的争产案已经启动了,而且……嘿嘿,他做生意这么些年,一向顺利惯了,离不开他在土地局的老同学吧!我会与司老太太一起告发他,拖死他,到时,商业调查科的也会来查他!多好的事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水露苍白了一张脸,身体一直在抖,陈美娴笑得开心。

    “别难过呀,小甜心!你与他的那些艳照,我不会曝光出来的,那样就没意思了。虽然不甘心,可我答应了纪慕,他要护着你,我不把你人尽可夫的事公开就是了。但是作为交换条件,我已经答应了纪慕,我帮他做一些事。什么事,很好奇,对吗?哦,不过是司长宁为了快些与我离婚,而答应我一系列的条件罢了。我要了好几处房产、一些商铺、一些司家祖传下来的贵重珠宝,还有一张三千万的支票。没办法,要转让的资产多了些,所以有好多份文件要签呢!”

    “你真是贪得无厌!”水露厌恶地看向她。她已经得到了那么多,却依然不愿放过长宁。而长宁的身体那么差……水露很担心,难怪找不见他了,他现在究竟在哪里?

    见水露神色慌乱,眼神焦切而茫然,陈美娴开心地笑了:“你还没抓到重点吧!我说过了,我答应了纪慕做一件事,就是一份金额颇大的贿赂,那份贿赂过亿的,不过嘛,要从文洛伊与纪慕手中抢过香港的那块地,司长宁以后可是稳赚好几十个亿的。一亿又算什么呢?其实司家那么多财产,他才分了那么点给我,你觉得很多?其实,你的胃口比我大多了。说完了,还是回到那一亿上来吧!那一亿就是一个圈套,我把那份转让一亿资产给土地局官员的贿赂文件,夹在我要他签的文件里,他急着离婚,只看了前面几份财产转让,后面的看也没看,就全签了。这份贿赂文件,我已经给了纪慕。你说,涉及的数额如此巨大,他会不会很麻烦呢?到时,丑闻、官司缠身的他,司氏的股票大跌,你与他的资产就会变得一文不值。”

    “哈哈哈哈……”

    陈美娴狂笑了起来,看也不看她,狂笑离去。

    一切发生得那么迅猛,不过是一夜之间,各大报纸的财经版面或者名人版面,都是关于司长宁的负面新闻。

    由于司老太太与三个嫡系女儿掌握了最新的证据,并出示给了法庭,司长宁的母亲在与司老先生在一起时,同时还和另一个男人保持着亲密关系。而司长宁更是未足月就出世的,不是司老先生亲生儿的传谣甚嚣尘上,且其前妻陈美娴提出诉讼,告其骗婚,为的是得到司家最重要的一笔家族基金,好将资产偷偷转移出去,更因他的遗产继承人水露不具备继承条件,且俩人存在不正当关系,所以陈美娴要求法庭宣布其家族基金的无效性与他的骗婚罪。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司长宁的财产已经被冻结,集团公司运作停顿。

    而司长宁早前从纪慕与文洛伊手中抢下的,在香港拍下的那块地皮,本已划进了新港CBD开发区,政府有意将其重新规划,打造成一个联通内地的大商圈,因而司长宁得到那块地本可水涨船高。但要开发那块地,需要大量的资金,由于司长宁的资产已被冻结,集团下的业务皆已停止,所以那块地的前期投资已经打了水漂,可后面的资金链又造成了断裂,那块地反而成了司氏最大的那一张催命符。

    正是雪上加霜之际,司氏集团还传出对土地局官员有行贿行为的嫌疑,虽然还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经济法庭亦已对司长宁传出了聆讯。

    如此一来,庞大的司氏就成了一个空壳,司氏股票狂泻,已有幕后卖家在那儿蠢蠢欲动,大量收购散股,意图恶意收购;另一方面,司长宁的一切个人物业都遭到了冻结与查封,连水露从小与他一同生活过的司家老宅也被查封了。他的全部车子,其他的几处房产,物业全数查封,还将面临牢狱之灾。

    知道那些消息时,水露急得喷出了一口血。她无法想象,司长宁经营了半辈子的事业,一朝之间,崩塌殆尽。她只是怕,他一向身体不好,如果他坚持不下去了……

    水露疯了一般找司长宁,却找不到他。是的,他太骄傲。他失败了,他不会想见到她。可她不在乎这一切,也不在乎他会变得一无所有。她所想要的,也只有他!

    她打电话给李姆妈,原来,李姆妈已经离开了司宅。

    李姆妈也是一把泪水地哭诉,先生的情况十分不好,所有人都离他而去了。

    “长宁现在究竟在哪里?”水露犹不放弃。

    “先生他……他不让我告诉你。”李姆妈有些欲言又止,“可小姐你放心,先生一直有我照顾着,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先生的。”

    水露急了,已带了哭腔:“姆妈,你告诉我,快告诉我,不然我会疯掉的。他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最后李姆妈还是报了一个地址。

    堂堂一个集团董事主席,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他只能住在医院里,没有人探访,没有花团锦簇的慰问,什么也没有。

    水露抱了一把白色玫瑰走进了他的病房。他安静地睡着了。他脸色苍白,微卷的发贴着额头,他眼睛闭着,面容倒是沉静安详的,如同一个大男孩。他的睫毛那么长,可爱地翘着,如两把扇子。她伸出了手,去摸摸他的眉眼,还有那可爱的长睫毛。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啊!

    泪水滴在了司长宁的脸上,慢慢地滑落了下去。

    忽然,水露就再也没了力气。她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只晓得哭。她以手掩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廊里是小护士在走动,说出的话,却是极为刻薄的:“不是说快要破产了嘛,破产了还能住单人私家套房,一应费用都是那么昂贵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这种豪门,瘦死的骆驼比马还大,不是我们这种穷人可比的。”另一个护士说。

    温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她一抬眸,对上的是司长宁沉敛的眼睛,原来他醒了。

    “别哭了,露露。”司长宁微笑着看向她。

    水露一把抱住了他,就如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把投进他的怀抱,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臂弯里,让他抱着她,宠着她,永远呵护她。

    他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你小的时候,就如现在一般可爱。还记得,我第一次带客人到家里做客时,你因为害怕抱着我的脚,就躲在我身后,任客人怎么唤你,也不肯上前。那时,你还那么小,个子只有那么点高,就像一条黏人的小尾巴。一刻也不许我离开你的视线,我刚想去书房,你就以为我要出去了,从沙发上滑下来,抱住我的脚,一动也不肯动,十足一只小狗狗的样子。”

    想起从前,她也笑了。脸蛋红扑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只看着他:“谁让你是长腿叔叔呢,你的那双腿那么长,我只有抱着才感到安心。长宁,你一直知道的,我没有安全感。别再躲起来了,好吗?”

    他亦看着她,眼里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痛苦,他的声音沙哑:“可是我快要死了,露露。”

    “不可能,你好好的,以后也会好好的。”水露被吓得怔住了,如被梦魇缠住,竟是一动不敢动。

    司长宁移开了视线,看着虚空:“还记得你十一岁时,我第一次病发吗?如果不是你陪在我身边,我想,我一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我得了胃癌,十年前,是我第一次做化疗,当时就说了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可现在,又发作了,已是第四期,没有余地了,最多也就这一年的时间了。露露,到时,别陪在我身边了。我希望你幸福!”

    “这就是你一直推开我的原因吗?直到刚才,你还是躲着我,不让我找到你……”她喃喃,不敢相信那一切是真的。

    他什么也没说,闭上了眼睛,可泪水早已滑落,将他出卖。

    “你为什么哭呢?”露露躺在那张小小的床上,伸出双手,圈住他瘦削的身体,不断地问着他,“你为什么哭呢?”难怪他总是吃得那么少,得了那种病,又要化疗,根本就是什么也吃不下的。难怪他的身体那么瘦,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他连回抱她也不敢。他怕他做了,便会使她万劫不复。

    “你走吧!”他叹。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居然还要赶她走!她伏在他身上,吻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可他一动不动,他拒绝与她接吻。她将手探进了他的衣服里,细细抚摸他的身体,他发出了几不可闻的一声呻吟,她趁机将舌头探了进去,如一尾小小的蛇,勾引着他,与她唇齿纠缠。

    他用力地抱紧了她,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她融进身体里。她一直在渴望,她渴望司长宁,渴望他的身体,渴望得到他的爱。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可他只是轻轻推开了她,她甚至能看清他眼底涌动的汹涌而又炽烈的情潮,可他依旧拉开了她与他的距离。他说:“露露,别做傻事。我只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她一怔,明白了司长宁长久以来对她深藏的爱意。那种爱那样深,早已超越了俗世的身体欲望。他并非没有欲望,只是他一直在保护她。她点了点头:“我懂。”

    他再次将她拥进了怀里。

    “长宁,这一次别再推开我,好吗?让我一直陪着你。无论还有多少天,无论有没有将来,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只要你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像我小时候那样。”她喃喃。

    “好!”他含泪答应。这一次,他没有再推开她。

    [8]

    那是一段十分宁静的时光,司长宁出院了,住在水露租的小屋子里。水露让李姆妈不必过来了,他们只想过一些独处的时光,她要亲自照顾长宁。

    水露把一束新买的白玫瑰插在朴素的青瓷瓶里,一回头,就看见司长宁也正看着她。她微笑,他亦微笑。她垂下眼,打理那束花,仔细插好,素净而美丽。她知道,长宁一向喜欢素雅的花。再回眸时,他的视线亦向她投来,俩人凝视彼此,岁月静好,他与她是一样欢喜。

    司长宁向她招了招手,她轻盈地一跃,便已到了他的跟前,微笑着看向他。他牵了她的手,让她坐在他身旁,即使他病了,可他还是高出她那么多,她还是他从前的那个小女孩。他从桌上取过梳子,替她将松散的发慢慢地梳拢。

    “你看你,多顽皮,头发都乱了。”

    她不说话,只静静地坐着,那么乖巧。他慢慢地梳,指尖划过她的发,她的发那么柔那么滑,那三千青丝缠绕于他指尖,他竟不舍得放下那如瀑布般的发了。可他还是替她,将发绾起,只简单地扎了一个低马尾,垂在颈项后。

    她一回头,那发就扫过了他的脸和手背,痒痒的,却又是令人留恋的。

    “好看吗?”她柔柔地问。

    “露露,永远是最美的。”司长宁含了一点笑,看向她,替她将鬓间碎发拨到了耳后。他那样看着她,她的脸微微地红了,垂下了那美丽的双眸。他俯下身来,在她的双眸上吻了吻。她靠在他怀里,看着桌子上那一束花,花瓣娇嫩柔美,一朵一朵白色的玫瑰垂垂累累,如云如雾,有一枝懒懒地斜着,似沉睡的美人,真的是极美的。而他的视线,胶着在了她的身上,她的脸微红,唇微微分开,眼睛那样美,注视着那一束柔柔的花。

    她喃喃:“长宁,你看那花多美。”一抬眸,对上了他深如大海的眸,那里安静柔和,无波无澜,他忽然俯了下来,吻住了她微张的唇。

    那样的时光是美的。她不再去上班,每天只在那小小的家里陪着他。她会窝在沙发里看书,而他则躺在他的摇椅上假寐。

    盛夏慢慢过去了,连蝉鸣也低了下去。可午睡时的闷热,还是让人觉得心里烦躁。窗外绿树摇曳,一丛一丛白色的花,悄悄地探了进来,是白玉兰,花香馥郁,明明是绿叶相衬,那绿浪一般的叶,那么浓翠阴凉,可当花香拂向人时,还是带了一丝燥热。司长宁睁开眼睛,看了看沙发上的水露。她竟拿着书,睡了过去。

    她的唇,微微张着,如沾满了雨露的粉色樱花,明明连唇蜜也没有涂,却那么美丽,让人只想尝一尝。她的眼睛闭着,可睫毛还是一颤一颤的,似是在做什么美梦。她身子慵慵懒懒地蜷着,窝在沙发最里处,真像一只柔软的小花猫。

    她的头枕着一只粉色的小猪抱枕,乌黑的发垂下,露出雪白的半边胳膊,真如海棠一般,我见犹怜。司长宁微笑着站起,在她身边躺下。那沙发宽大无比,俩人躺着,倒也不拘束。她的气息似兰非兰,一丝一丝地钻进他的身体发肤里,却使他浮躁的心,一点一点地安静了下来。他倚着她,安心地睡着了。

    当司长宁再次醒来,只见身上盖着一张毯子。而水露已蜷缩进了他的怀里,在梦中,犹自微笑。看着她甜美的睡姿,他也微笑了起来,不自觉地将她拥紧。她,是他这一生最美丽的一个梦,也是他剩余的人生里,仅有的一丝慰藉。他给不了她将来,他们早没了将来,可他只想任性一次,只这一次紧紧地拥抱她,留住她,直到生命的终结。

    司长宁没有胃口,他根本吃不下饭了。做化疗让他呕吐了无数遍,他的衣服永远无法干净。他开始躲着她,如果他呕吐了,就将自己关在浴室里,怎么也不肯开门。无论她怎么拍打,他都不开门。他的衣服脏了,他就自己洗,可他虚弱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摔倒在了浴室里。

    后来,她终于把门打开,她看着他,泪流满面。之后,他便不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她艰难地扶他起来,扶他到沙发上躺着,她替他换衣服裤子,见他脸红透了,她倒用轻松的语气开起了玩笑:“别害羞,我什么也没看见!”被她一说,他红到了耳根子去。而她只是麻利地替他除去了衣裤。

    自然有呕吐物的衣服只能是手洗的,她会洗干净了再放进洗衣机一起洗。他的身体慢慢弱了下去,他连洗澡都无法自理。依旧是她红着脸,扶他进浴室,浴室不大,幸而有一个小小的浴缸,他躺在里面,而她站在浴室门外等候,一步也不敢离开,就怕他出事。

    司长宁有提过请护工,可被水露拒绝了。他明白,她只是想一直守着他。他们彼此,都在与死神拼抢那一点可怜的时间。

    晚上,她是与他同床共枕的。如一对相恋了多年的夫妻,谁也离不开谁。他们只是彼此拥抱,守着礼数,因为在他们心中,彼此都是最珍贵的。她依旧会每晚窝在他的怀里睡,头枕着他的手臂,就像她十岁时一样。

    后来,慢慢地,在夜里,司长宁也痛得无法安生,他痛得身体蜷缩起来,如一只小小的虾米。

    她去了医院,拿来了止痛针,他实在痛得受不了时,她会替他打一针。然后,他就安静地睡去了。

    可当司长宁安静下来后,水露却害怕了。夜里那么静,连树叶的摇曳声也听不见了。静得连床头柜前,摆着的那一束雪娇落花的声音都听得见,那么轻,似雪融。她害怕地看着他,整晚整晚地看着他,就怕他会无声无息地走了。

    有一次,他半夜醒来,却发现她根本是睁着眼睛的,她没有睡,就那样看着他,茫然无措、慌张、害怕、惊惧、惶恐与深深眷恋,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她,刹那间,他就明白了,她是在害怕,害怕他走了,只剩下了她一人。

    后来,司长宁拒绝打止痛针,无论再痛,他都忍着,也不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只有那样才能证明他还活着。反而是她,哭着求他打一针。她一直哭,一直求,见他痛得弓起了身体,她猛地抱住了他。可他太痛了,一张嘴,却是咬住了她的肩膀,那样用力,居然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她的肩膀流血了,可她一动不动,只让他抱着,直到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水露多怕他会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所有的痛,都比不上失去司长宁的痛。有时,在司长宁清醒时,他会怔怔地看着她,她问他怎么了,他连忙移开了视线。许久,才听得他说:“你后悔吗?”见她不答,他继续说,“后悔陪着我这个将死的人吗?你还那么年轻,你不应该在这里陪着我等死!”

    而她放下手中的那一束粉色的绣球花,走到他身边,温柔地圈住他的腰身,低低地道:“我永远不会后悔,只要能在你身边。长宁,你一直知道的,能永远地留在你身边,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梦想。”他垂下头来,吻了吻她的发。可他却是什么也给不了她,到了最后,却要留她一人,孤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像一只流浪猫。他说:“露露,答应我。如果我离开了,你要好好地活下去,你要过得幸福……”

    她吻住了他的唇,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外界的一切风雨,于俩人而言,再也无关紧要。可总会有碰见时的狰狞与触目惊心。她送司长宁去医院做化疗,总会听见小护士们的窃窃私语。

    “哎,那不是城中名媛吗?听说她和她叔叔,是玩‘养成系’呢!”一个小护士说。

    “是呀是呀!什么名媛,她的甜心爹地不是破产了嘛,还当自己是什么娇贵的小姐啊?连我们都比不上,再怎么说,我们都是靠自己劳动吃饭的。她不就是被包养的嘛!跟高级交际花也没什么区别嘛!”另一个说。

    “真的是这样吗?看那位先生挺帅、挺绅士的呀!”另一个插嘴。

    “那就是人家的厉害了,多有手段,把那些个商界名流玩得团团转,听说她结了婚的。”一个护士说起了内幕消息,“而且听说那男的也有老婆了,前段时间不是离婚了嘛,就为了她啊!还‘叔叔、叔叔’地叫,我看啊,关起门来,还指不定怎么样呢!他前妻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言下之意,你们都懂得的……”一群小护士在那里叽叽喳喳,等见到水露与他走近了,又马上闭了嘴。

    后来,回到家后,司长宁心情一直很差,不仅吃不下一点饭,还把早上吃的那一点点,都吐了出来。他没有东西吐了,吐出的全是黄色的汁水,他的眼睛湿淋淋的,里面深不见底,可又透出浓浓的哀伤。

    水露蹲了下来,仰望着他,带了一点小心翼翼:“你怎么了?还为今天的事不开心吗?”

    司长宁的眸一分一分地暗了下去:“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我不是贪恋,如果我不是那么爱你,我就该一辈子躲着你,让你远离陈美娴,让你远离那些是非流言。”

    这是他第一次说爱她。她笑了笑,握起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感受着他淡淡的体温。她说:“你知道,我从不在乎那些。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可我始终是会离开的。”他泪水肆虐,再也无法忍住。

    他不怕死,从来也不怕,如果这世上没有她,根本就是生无可恋的,可她在这里,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上,他怎么忍心抛下她呢?!

    “长宁,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们只留住现在也是好的。答应我,别自暴自弃好吗?”她抱着他,让他靠在她的怀里,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脸,再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泪了。

    怕她伤心,他再不提及死的事了。只是,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多。

    一天,司长宁趁着精神还算好,将一份文件摆在了水露面前。水露不明白他的意思,翻开来看。是早年前,以她名字命名的基金,里面有一笔十分庞大的资产。由于基金维护人是曾云航,所以,这笔基金是合法的,没有被冻结。这里面的钱,十个水露花十辈子也花不完。

    外界说得没错,司长宁果真是隐形富豪,他拥有数不尽的财富。其实,他可以动用这笔基金,来做周转的。可他全数给了她。她劝他,将钱用在那块地皮上,那就可以马上动工了。

    司长宁抚了抚她的发,道:“傻孩子,一旦动用那笔钱,那笔钱就会被封存了。文洛伊给我挖了一个很大的陷阱。他还查到了土地局的一个官员是我的同学,而我们还一直有往来。文洛伊真的很聪明。”

    “那你有没有……”水露担忧地看着他。

    “露露,我没有。只是,司氏集团太过于庞大,一些细微的地方出现了漏洞,便会导致整座大厦的倾覆。我每次投地,都是正当交易,没有用那些肮脏手段。只是在香港的这一块地上,我们集团在国内主要的合作客户公司的总经理,突然携了巨款逃跑了。后被文洛伊挖出了那个内幕,更追查到了,此人有利用职权进行境外洗钱的嫌疑,更是逃跑了的那个总经理签出了一张一亿的贿赂文件,可授权却是我。而此人更涉嫌在多宗商业招投标中收受贿赂。所以,我才会有了麻烦上身。再兼,我的集团一直是这家公司的重点合作伙伴和参股人,当然也属于警方的协助调查之列。而在这几起招投标中,我的公司是明面上最大的利益获得者,而关键人物那个总经理又失踪了,所以我才会陷入困境里。现在公司正在被审计,接受全面调查。其实,也无所谓了,我也快死了。”司长宁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忽然觉得十分疲倦了。

    可水露知道,司氏是司长宁一生的心血,如果不是司氏出事了,他不会病倒得如此迅猛。她问过医生,关于他的病情。医生说,经过化疗与中药控制,其实,还可以多活好几年的,不说多,三五年是可以的。如果他肯做那个手术,控制个两年根本不成问题。但他不愿做,是他自己要放弃的。她不可以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她握住了他的手,求他:“长宁,让我帮你好吗?我帮你夺回司氏,你去做手术,我认识一个国手级的中医师,他对癌病很有研究的,我要你活下去,好吗?”

    可司长宁只是摇了摇头:“三年,五年,不过时间问题,弹指一瞬,又是何必呢?我不想赔上你的幸福。我知道,你要去求纪慕对吗?你要回到他身边?那我情愿死!”

    见她要说话,他压下了她的话,道:“露露,曾云航是真心爱你。不然,他何必替我做那么多呢!那个基金,由他管理,别人才动不了一分半毫。他已答应了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等我走了,你以后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要再去管什么司氏,那是一个巨大的黑洞,会将你余下的人生都统统吞没的,司老太喜欢要,就让她拿去好了;文洛伊想要,也随他。你只要安排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可我不爱曾云航!”

    水露叫了起来,眼睛红红的。

    “那你爱纪慕,对吗?所以才想着回到他身边,不管他身边姹紫殷红开遍,你只想回到他身边,你只是在不断地为自己找借口!”司长宁亦红了双眼,攥住她的手腕,那么紧,生生地勒出了青痕。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恨纪慕,是纪慕将她从他身边抢走的。如今,她又要离开他了吗?

    水露疯狂地叫了起来:“不是!不是这样的!你明明知道我爱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明明是你要离开我,你放弃治疗,你不愿要我了是吗?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哭了起来,他们俩互相纠缠了十数年,明明互相爱着对方,爱不得,放不下,又互相伤害,仿佛再也没有了明天,仿佛他明天就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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