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华夷天下-公元九四四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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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攻石公霸的辽军虽有数千人之多,但当高行周率领数千晋军抵达时,他们却误以为晋军大军到了,慌忙撤围而走。高行周与石公霸会兵之后,趁机攻占了戚城。不想,晋军刚入戚城,赵延寿就率领着数万辽国大军赶到了,并将戚城团团围了起来。高行周见敌军势大,忙令其子高怀德突围求救。

    高怀德纵横驰突,一根长枪神出鬼没,硬是从重围中杀了出去。赵延寿远远望见,知道他是搬取救兵的,急令辽将快马拦截。数十名精骑纷纷拍马追击,高怀德听见背后有追兵,从容地将铁枪放在鞍桥上,从背后取下铁弓,一箭一个,一连射倒三十多骑辽兵,其他辽兵见他箭无虚发,面面相觑,皆不敢再追了,只有一员辽将穷追不舍。

    此人一头金发,满脸黄须,乃辽国有名的战将奇摩拉,人称“金头虎”。奇摩拉连发利箭,都被高怀德躲过,不过,高怀德回射的利箭也被奇摩拉躲过。高怀德急中生智,竟将两支箭同时搭在弓上,转头就射。奇摩拉早有准备,连忙侧身躲避,不想,两支箭到他跟前时竟突然上下变向,一支箭正好射中其胸口。只听一声惨叫,奇摩拉当时就栽下马来。辽人见名闻辽军的“金头虎”都被射死了,哪里还敢追赶,就这样,高怀德终于冲出重围,驰马至澶州见到了景延广。

    不想,景延广听罢高怀德的急告,说道:“高将军难道不知圣上早有严旨,各军不得擅自相救,怎么还让小将军来求救兵?”因而,无论高怀德如何央求,景延广就是不答应发兵相救。高怀德无奈,只好求见石重贵。石重贵见他弱冠年纪,英气勃发,心中大为喜爱,连忙命景延广出兵去救高行周,但景延广说道:“陛下已经严命各将不得擅自救援,怎可朝令夕改?”仍然坚持不出兵。

    石重贵见景延广如此,一气之下,竟亲自率领护驾亲军出了澶州城去救援高行周。石重贵率军抵达戚城后,当即令护驾亲军自外发起攻击。高怀德救父心切,挥枪又杀入敌阵。高怀德身穿白色战袍,在战阵之中格外醒目,石重贵站在高处看得清楚,只见他一根银枪如游龙入海般上下翻腾,所过之处,契丹军纷纷倒地,石重贵不禁暗自喝彩。

    赵延寿闻听晋国皇帝亲自率军前来,误认为晋国主力大军来了,连忙下令全军东撤,戚城之围遂解。

    高行周一见一身戎装的石重贵,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连忙跑步上前,跪地施礼,哽咽道:“行周无能,竟然连累君父涉此险地!”

    石重贵看着高行周,也大为动情,叫着高行周的字道:“尚质快起,此事怪朕,是朕的诏命连累了老将军。”一转身,又手抚着高怀德的后背道,“将门虎子,此言真是不虚,小将军真乃常山赵子龙再世也!”

    说来也巧,高行周父子恰是真定常山人。自此,高怀德便得了个“小子龙”的雅号。石重贵当即擢拔高怀德领罗州刺史,并奖赐珍裘、宝带、名马,以示恩宠。

    石重贵率高行周、符彦卿、石公霸登上戚城古台,置酒犒赏三将,三将相对而泣,呜咽难言。良久,高行周才道:“此地远离大军,请陛下速速回澶州。”石重贵点头称是,当即率军离开了戚城。当赵延寿引领着耶律德光率十几万大军再次回到戚城的时候,戚城已是一座空城。

    石重贵率领众将士刚一回到澶州,就有郓州节度判官窦仪前来奏道:“博州刺史周儒已经投降辽国,正与杨光远通使往来,欲引领辽军自马家口渡过黄河与杨光远会合,左武卫将军蔡行遇已经被擒。”

    石重贵大惊,忙问景延广道:“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景延广转头问窦仪道:“窦判官可有良策?”

    窦仪虽然年轻,说话却颇有长者之风,他说道:“敌虏一旦渡过黄河与杨光远会合,黄河之南便危在旦夕,须得遣重兵驻守马家口。”

    景延广深以为然,立命前保义节度使石赟、护圣都指挥使白再荣率军防守马家口,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防守杨刘镇,西京留守安彦威防守河阳;又遣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李守贞、神武统军皇甫遇、陈州防御使梁汉璋、怀州刺史薛怀让各率所部,沿黄河水陆并进,救援郓州。

    骂天

    果如窦仪所料,麻答在攻陷博州后,就在周儒的引领下,急速率军东进,很快抵达马家口。当李守贞、皇甫遇等率军抵达马家口时,辽军正在用几十艘渡船渡河,已经有一万多步兵渡到了东岸,正忙着在岸边扎寨筑垒,只有少量骑兵在四周巡警,此时尚有数万辽兵屯扎在西岸,等着渡河。

    “金刚煞”皇甫遇一看辽军情形,心中就乐开了花,他抖动着又浓又密的胡须笑对李守贞道:“这真是难得的良机,看来,这个大功我们是立定了!”

    李守贞白净的长脸也因兴奋而发红,说道:“如此战机,真是千载难逢!二十年前,郭崇韬曾在此大战梁军,为庄宗皇帝奠定了胜局,如今我们也要在此立大功,力挽社稷危局!”说罢,即挥军掩杀。

    正在东岸筑垒的辽军,兵器皆堆放在一边,当晋军骑军杀来的时候,大都还没拿到兵器,就被杀死在当地。一时间,整个马家口渡口变成晋军的屠宰场,惨声四起,鬼哭狼嚎,侥幸活着的辽兵纷纷往河边跑,想渡河逃到西岸去,然而,一跳到河中,眨眼间就被湍急的水流给冲走了。辽兵无奈,只好回身徒手搏斗,但他们哪里是盔甲齐整的晋军精骑的对手?不到一个时辰,黄河东岸的辽兵就全被杀、溺而死了,其中包括七十多位偏将。

    麻答与西岸的辽兵眼睁睁地看着河东岸的同胞被杀戮,却无法相助,人人恸哭不已,只好悲号着离开了西岸……

    后人有感于辽人南下劫掠,却惨死异域、魂断他乡,作赋以纪之,赋曰:

    ……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枯草,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

    石重贵、景延广接到马家口的捷报后,喜极而泣,立命高行周、符彦卿、张彦泽等将攻取戚城。此时,辽帝、赵延寿正率大军屯于元城,戚城只有数千兵士。辽军不善于守城,闻听高行周率军前来,只好率军出战。符彦卿、高怀德率先冲入敌阵,所过之处,辽军纷纷落马,高行周、张彦泽各率一军左右冲击,辽军大败,被斩首四千多级,戚城遂被夺回。

    辽军败于马家口、戚城之后,被斩杀的契丹军已有数万之多。辽人悲愤至极,便开始更加疯狂的报复,见百姓就杀,见妇女就奸淫,对于俘获的晋国军士,则一律活活烧死……魏、镇诸州顿成人间炼狱,处处烟尘,满目焦土,道路之上随处可见残肢弃尸,村野之间几无生灵。逃入城中的晋国军民听说后,悲愤不已,一时间,举国同仇敌忾,黄河之北更是人人甘为斗士,个个戮力争奋。

    马家口之战使得辽军东渡黄河与杨光远会合的打算成了泡影,杨光远不禁大急,竟然亲自率领青州兵西进,准备西渡黄河与辽兵会合。景延广接到军报后,当即令石赟分兵屯守郓州,以阻截杨光远;随即又命刘知远率兵自土门东出前往镇州,从背后掩袭辽军;同时命杜重威、马全节屯军于邢州。

    刘知远接到军命后,立即率兵东行,不过,行至乐平后,他就驻兵不进了。

    杨光远闻听郓州有备,只好改道北上,准备攻袭棣州。不想,将近棣州之时,突有一军拦住他的去路,为首一将正是棣州刺史李琼。杨光远只好率军迎战,却正中李琼埋伏,杨光远大败,无奈之下,只好退回青州。

    景延广接到李琼捷报,当即遣前威胜节度使何重建为东面马步都部署,率军屯守郓州。

    景延广“坚壁清野”的战略此时终于产生了效果:由于晋军全都固守在坚城之中,辽军骑兵无用武之地,所带粮草早就用光了,能抢的也早就抢光了,就连从贝州夺得的粮草也眼看着就要用完了。耶律德光知道,辽兵要吃饭,战马要吃草,若是如此下去,不用一个月,辽军肯定会不战自败,他不禁大为心焦,连忙召赵延寿商议对策。赵延寿献计道:“为今之计,只好引诱晋军出战。”

    “如何引诱?”

    “如今,晋国之兵皆会集于澶州附近,只要一战而败之,我军即可乘胜渡河,直捣大梁!”

    “晋人不与我战,怎么办?”

    “我们可放出风去,就说我军粮草没有了,准备北撤回国,晋军必会出城追击。陛下再埋伏下精兵,如此,晋军必会大败,大事可成矣!”

    耶律德光此时也别无良策,只好放出谣言说粮草没有了,假装放弃元城北上回国,并将数万精骑埋伏于古顿丘城,准备在晋军与镇、定之军会合之时,突然出击。

    张从恩果然中计,连忙遣使报知澶州,奏请赶快出大军追击。景延广也信以为真,当即请石重贵下诏,调集各路大军准备追击。高行周接到诏命后,连忙上表谏阻道:“依臣之见,辽人粮草尚有许多,兵力尚强,臣担心此乃诱敌之计,万望陛下不要轻易出军追击,以免中敌奸计。”

    石重贵也有些疑虑,但景延广道:“我坚壁清野之计已令胡虏无所作为,再加上马家口、戚城之战,已经杀得辽军心胆俱裂,他们再留在这里,岂不是等死?张从恩之报,正是情理中事,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其时也!”遂不听高行周劝阻,立令各军追击。

    说来也巧,景延广大军正要出澶州北上,突然间天下起了大雨,而且越下越大,不到半个时辰,道路就泥泞不堪了,大军根本就无法行军。景延广无奈,只好等雨停了再发军。没想到,上天就像较劲似的,雨一直下个不停,一连下了十几天。景延广整日里计算着日子,心中直怨上天:上苍真是无眼啊,您这不是在护佑胡虏吗?

    景延广哪里知道,耶律德光此时也在怨恨上天,已是气急败坏,整日里手指着上天破口大骂:“你这个不长眼的老天,你这不是有意偏袒中原人吗?”就这样,辽国数万精骑一直在大雨中埋伏了十几天,早已人困马疲。

    赵延寿对耶律德光说道:“其实也不能全怪上天,晋军全都在黄河岸边,他们还是对我军威势心存畏惧的,所以才不敢前来。为今之计,我军不如直抵其城下,四面围攻,夺其浮桥,如此,则天下可一战而定也。”耶律德光一想也是,当即令伏兵起兵,向南而行,至澶州城之北列阵,以向石重贵耀武。

    直到辽主耶律德光亲率辽国大军抵达澶州城下,景延广这才知道了辽军之计,口中连呼“侥幸”,心中不免向上天连连赔罪。石重贵则郑重其事地向上天叩头膜拜,口中说道:“若非上苍护佑,天下臣民早已为胡虏荼毒了。”

    辽军很快就摆好大阵,东西恰与澶州城的两端墙角相齐。石重贵、景延广登城相望,只见旌旗蔽日,甲戈如林,灰蒙蒙的竟是一眼望不到边。石重贵此时不但毫无畏惧之心,反而欲亲自率军出城迎战,景延广苦苦拦阻,奏道:“我军只要坚守城池,辽军虽盛,又能奈我何?”

    石重贵道:“胡虏耀武扬威,难道我中原之人怕了他不成,既是北国皇帝驾临,朕岂可失礼?咱也让他看看我大晋的军威!免得他们总是觊觎我中原之土。”

    景延广一想也是,只好令城上守军以强弩远射,使敌军不敢向前;随后才令各军按序出城:先是宿卫六军,接着是各藩镇大军。

    “嗵嗵嗵嗵”,澶州城一阵震耳欲聋的号炮声,立时吸引了耶律德光、赵延寿和辽国军士的目光,他们朝着澶州城门望去,只见大队晋军自城内向外涌出,出城之后即向两侧顺次展开,骑军、枪军、弓箭军、强弩军、步军、铁甲军,各兵种按序出城,竟持续了半个多时辰!耶律德光估计,单单出城的晋军就有十万之多,无论是宿卫军,还是藩镇军,看上去每一队都旗帜鲜明、士马严整,军威甚为强盛,至于城里还有多少兵马,他就不得而知了。

    耶律德光看着看着,心中就有些气馁了,转头对赵延寿道:“杨光远说晋兵有一半都饿死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呀?”

    赵延寿正要回答,猛听晋军齐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其声势之大,直如阵阵雷鸣一般。耶律德光大吃一惊,连忙转头看去,只见晋军大阵从当中分开一条夹道,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头戴高高的缨络战盔,身披黄色战袍,在诸将的簇拥之下,跨乘宝马缓缓而出。

    后人有诗赞道:

    路出澶城云正浓,旌旗舒卷见北征。

    三军白光九天寒,一角黄旗万岁声。

    澶州大战

    耶律德光心想:此人看来就是晋国皇帝石重贵了。此时离得太远,虽然耶律德光看不清他那一双“大眼儿”,但从身材、相貌看,依稀就是他在太原时见过的那位“大眼儿”!

    石重贵驰马至阵前,又要拍马前行,晋国军将纷纷上前拦阻,但都被他喝退了,只留下高行周、符彦卿一左一右地护卫。三人直到离开晋军军阵有五十多步的地方,方才勒马停住。

    石重贵高声问道:“皇帝阿翁别来无恙?孙儿重贵有礼了!”

    耶律德光见状,只好拍马出阵,在麻答、高谟翰的护卫下,驰至距石重贵百步之远处停下,问道:“你就是当年的‘大眼儿’吧?景延广叫我前来厮杀,他人在哪里?”

    石重贵答道:“延广乃晋国臣子,既然朕在此与皇帝阿翁相见,哪还用他说话呢?何况,延广也并未说要与皇帝厮杀,他也想两国睦好如初,不想让两国军民涂炭,是皇帝阿翁误解了。朕继位以来,对皇帝阿翁并未失礼,一直谨小慎微,皇帝阿翁又何必一定要率军南来呢?”

    石重贵这番言语,不瘟不火,不卑不亢,令耶律德光这个直性子一时还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说道:“当年我与你父皇有约,你晋国为我臣国,你为何背约?”

    石重贵道:“父皇为阿翁所立,称臣自是可以。如今,父皇已经升仙,论家礼,我自然可以称孙,然而我这皇位,却是国人所立,怎可向阿翁称臣?所谓失约之说,又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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