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华夷天下-公元九四四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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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晋开运元年,南唐保大二年,后蜀广政七年,闽永隆六年,殷天德二年,南汉乾和二年,辽会同七年

    抗辽第一人

    春节刚过,突有数十路飞翎特使自北部边境驰至大梁,向朝廷奏告:大辽燕王赵延寿率五万铁骑侵入晋国境内!一时间,大梁城内,无论是市井百姓,还是朝中大臣,皆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晋帝石重贵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事到临头,仍然心惊不已,连忙遣人召侍卫马步军指挥使景延广商议对策。

    景延广很快就到了,脚步依然从容坚定,一双眸子依然炯炯生光,两撇八字胡依然整洁利落。石重贵一见,心中顿时平静了许多。

    景延广像往常一样行罢觐见之礼,起身对石重贵言道:“臣已经知道军情了,我与契丹早晚会有一战,此事原在意料之中,臣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请陛下不必担忧。”

    景延广故意停了停,又说道:“契丹军以弓马为主,长于野战,却不善于攻城。咱们的办法就是:以我之长,克敌之短!陛下可诏令各镇坚壁清野,令百姓全都入城避敌,严令各城守将务必坚守城池,没有诏命,既不准出城迎敌,也不许增援相救。如此一来,契丹军必然不敢长驱直入,待其食尽兵疲,咱们再会集大军与其决战。若能如此,何愁契丹不退?”

    石重贵听罢,心中登时就安定了下来,连称妙计,立遣使者前往各镇,严令河北诸镇:“闭城守御,不得擅自出兵!”

    此时,镇州百姓皆欲逃入镇州城中避难,但镇州节度使杜重威不顾百姓死活,硬是早早地把城门关闭了。镇州百姓无奈,只得一路咒骂着向魏州逃去。不过,令杜重威不解的是,辽军到达镇州城下后,丝毫没有攻城的意思,而是马不停蹄地直接南下,兵锋直指贝州!

    石重贵与景延广接到军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辽人为何置镇州等重镇而不顾,单单选择贝州作为首攻目标呢?

    殊不知,这恰恰击中了晋国朝廷的要害!之前,朝廷考虑到贝州乃水陆要冲之地,在此屯积了大量的军粮,以防备辽国入侵——这可是朝廷大军好几年的储备啊!如今,看赵延寿的架势,他是有备而来,其目标就是这些军粮!

    石重贵、景延广起初怀疑是青州节度使杨光远向辽人走漏了消息,但他们很快就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这件事只有几位亲信重臣知道,其他朝臣和藩臣是绝难知道这一机密的。景延广想,此事肯定出在贝州。

    景延广所料不差!原来,贝州裨将邵珂凶悖难制,屡屡违反军纪,贝州永清节度使王令温一怒之下就把他撤职了。邵珂心怀怨望,竟密遣心腹前往辽国,向赵延寿透露:“晋国军粮皆贮藏在贝州,贝州只有三千老弱兵卒,易于攻取。”赵延寿这才率前军直取贝州。

    杜重威此时也明白过来了:辽人首攻的目标不是他的镇州!然而,他仍然没有开城,这倒不全是因为朝廷“不得擅自出兵”的诏命,而是因为这时他又接到了军报——辽帝耶律德光亲自率大军南下了。

    此时,贝州守军只有三千步卒,主帅王令温因在朝廷述职而不在城中,临时执掌州事的乃新任节度判官吴峦。

    吴峦,字宝川,虽是一介文吏,但因曾率领数千兵士在云州抵御辽军和新州军的围攻达一年之久而名噪天下。他一听说辽国大军南下的消息,就日日安抚百姓、激励将士。此时正遇上“倒春寒”,守城军士皆在西北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但吴峦平生廉俭,家中既没有多余的棉衣,又没有任何积蓄,他便将家中仅有的粗布帷幄全都裁成了夹衣,发给士卒御寒。

    吴峦闻听赵延寿率军入境之后对其他城池不管不顾却直奔贝州而来,当下就明白了赵延寿的用意,便对诸将言道:“看来,辽人已经知道贝州乃我大晋屯粮之地了。赵延寿此来,志在必得。我等以三千兵士抵御他五万大军,是绝难守住贝州的。朝廷已经颁下‘分地守御,不得擅自出兵相救’的严旨,如此,援兵也就没有指望了。换句话说,贝州已成我等死地啦!既然我等必死无疑,我等就要死得其所,要死得有价值!王某决意拼死守城,能多守一刻算一刻,一来可为朝廷防备辽军多争些时间,二来也让契丹胡虏看看我华夏男儿的本色!不知诸公有何想法?”

    众将看着吴峦那虽然文弱却极为刚毅的面容,个个热血沸腾,高声答道:“保家护城乃我等职责所在,有死而已,我等愿听吴公差遣!”

    吴峦当即分派众将防守各城门,邵珂也发誓说要以死报效朝廷,并恳请戴罪立功,让他率一军守御南门。吴峦见他说得至诚,此时正值用人之际,便答应了他,他自己则亲率一军守御东门。

    赵延寿率军全力围攻贝州,将所有的攻城器械都用上了。吴峦命人从城上投下柴草、火把、滚油,焚烧辽人的攻城器械,用弩车、弓箭、礌石击退辽军一次又一次的猛攻。三天过去了,辽军死伤三千多人,而且所有的攻城器械全被焚毁,贝州城仍坚强地屹立着,赵延寿急得直跺脚。

    第四天夜晚,贝州军民只听得城外人喊马嘶地喧闹了一夜,隐约感到从北方又来了数十队人马。天一亮,登城一看,贝州军民不禁冷气倒抽——只见贝州城四周全是灰蒙蒙的契丹兵,看情形,至少又多了十余万辽军!吴峦见贝州军民脸上皆有惧色,故意高声笑道:“辽人倒看得起咱贝州城,咱们三千多人竟吸引了他们近二十万铁骑!反正咱们也没打算活下来,他们给咱送行的人越多,咱们走得就越风光!”

    贝州兵民皆被其豪气感染,恐惧之色立即消除,纷纷说道:“人必有一死,能得如此死法,也算难得!”

    正在这时,城下有人喊话道:“城上的人听着,我家大皇帝有请吴公说话!”

    吴峦一听耶律德光亲自来了,心中不禁一震,脸上却满含笑意,对左右说道:“契丹皇帝也来给咱们送行了,咱们有面子啊!”

    不一会儿,耶律德光在赵延寿等人的护卫下驰马来到城下,仰脸对吴峦叫道:“你就是吴峦吗?听说你是个文官,动刀动枪哪是你能干的啊?还不赶快开城投降!难道你想成为对抗我大辽的第一人吗?”

    吴峦高声说道:“吴某本在屋内吟诗作赋,奈何忽有强盗闯了进来,吴某无奈,只得抄刀而起,虽明知斗不过强盗,但吴某也不想束手就擒啊!好歹也要给强盗喷上一脸热血!”

    耶律德光说道:“中原老皇帝最讲信用,小皇帝却背信弃义,我能不教训教训他吗?怎么就是强盗了?听说你在云州坚守了一年多,眼下,你还想坚持多长时间?”

    吴峦哈哈大笑,说道:“上苍至公,各人一片家园,你却非要人家把家里的东西送给你;人家不送,你就来抢,这不是强盗是什么?至于能守多长时间,贝州之人会告诉你的!”

    贝州兵民皆高呼道:“但凡有一口气在,誓与辽贼拼战到底!”

    耶律德光恼羞成怒,当即挥军四面急攻,但急攻了一整天,仍然不能攻克。次日,辽军再次合围,又攻了整整一天,贝州城虽然仍未攻克,但死伤极为惨重,能战之人只有数百人了。

    耶律德光和赵延寿都知道,辽军离国远征,利在速战,若不能拿下贝州,辽国大军定会因为补给困难而无法深入。他们同时也纳闷,一个小小的贝州城,军士不足三千,竟然能在数万大军的围攻下坚守整整五天,难道邵珂的密报是假的?莫不是诱敌之计?若非如此,那就更加可怕了——一个三千人守卫的贝州城都这么难攻取,偌大的晋国数百座城池又当如何呢?

    正在二人急得团团乱转之时,突有一汉人求见。赵延寿隐隐觉得,此人可能是邵珂所遣。

    赵延寿所料不差,此人带来了邵珂的密信,信上只有四个字:南门入城。耶律德光、赵延寿大喜,次日一早即率军向南门冲去。邵珂一见,当即打开了城门……

    吴峦闻讯,这才知道邵珂所为,他长叹数声之后,驰马回到了署衙。

    回到署衙后,吴峦穿上朝服,戴上朝冠,整衣向南三拜,然后纵身跳入井中……

    噩耗传至大梁,朝野之人皆叹惜不已,当时有人作诗赞道:

    板荡见真心,危难识忠臣。

    书生吴宝川,抗辽第一人!

    小子龙

    耶律德光此次倾国南下,可说是志在必得,大军共分三路:西路以伟王为帅,共五万大军,出雁门,攻并、代,击太原;东路以耶律德光之侄麻答为帅,也是五万大军,由沧、德南下博州,准备渡过黄河与杨光远会师;中路则以赵延寿为前军,率军五万直取贝州。他自己则亲率十余万大军后继,准备由魏州南下。

    一时间,河朔大地,腥膻冲天,旗旄卷地,羊角号此起彼伏,胡驼帐随处可见,三十万大军号称八十万,数道并发。

    景延广当即集合诸道大军北上迎敌,以宋州归德节度使高行周为北面行营都部署,以河阳节度使符彦卿、右神武统军皇甫遇分别为骑军左、右厢排阵使,以陕州节度使王周、左羽林将军潘环分别为步军左、右厢排阵使。

    伟王率五万辽军抵近太原,刘知远与吐谷浑酋长白承福合兵二万迎敌,两军相遇于秀荣,列阵对垒。

    辽军大将那拉自恃勇猛,又见刘知远身材瘦弱,脸色发紫,点名要与刘知远单打独斗。刘知远正要出战,突然从阵中奔出一员小将,一声不吭地挺枪直奔那拉。行近跟前,小将抬枪就向那拉刺去,那拉挥动弯刀想将小将的长枪磕开,不想,弯刀将及枪头的一瞬间,枪头突然一抖,竟匪夷所思地不见了!而那拉却因弯刀劈空,闪了一下,庞大的身躯眼看就要向左倾斜,但他愣是稳住了。不过,他刚刚正过身来时,陡觉肚腹一凉,低头一看,只见一根明晃晃的枪头已经透过铠甲,扎在了肚腹之上,随之,枪头又像蛇一样离开了他的肚腹,一团红雾随之在胸前喷射而起……

    伟王见晋国小将只一个回合就将闻名辽国的猛将给刺死了,不禁又惊又惧,忙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高声喝问道:“小将,姓名?”

    小将依然面色漠然,冷峻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动了动嘴角:“史弘肇!”

    话音刚落,那拉的弟弟乌鲁折就飞马驰到史弘肇的跟前,他虽然心中悲愤,却并不鲁莽,他知道史弘肇的枪快,先舞动弯刀将自己护住,然后伺机出刀。然而,史弘肇竟动也不动,只是冷眼看着他舞弄。

    刘知远也看呆了,便问郭威此小将是何许人也。郭威道:“这位小将姓史,名弘肇,字化元,郑州荥泽人,现为牙校。”

    刘知远赞道:“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沉着,真乃大将之才!”

    乌鲁折自顾自地舞了一会儿,也觉着有些滑稽了,只好试探着挥刀去劈史弘肇。他的刀刚刚举起,史弘肇的枪头就到了他的眼前,幸亏他早有防范,连忙侧身躲避,但一只耳朵还是被削掉了,疼得他哇哇乱叫,连忙驰马躲开了。

    辽国阵上诸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战。史弘肇大喝一声:“杀!”突然拍马直冲敌阵。伟王急令放箭,史弘肇舞动长枪,竟是泼水不进,眨眼间就到了辽军阵前,辽军前阵登时大乱。刘知远见状,连忙挥军掩杀,两军登时就混战在了一起。

    酣战之时,河东右厢都指挥使王殷、客将王峻各率一军从左、右两侧杀到,辽人见晋军有伏兵,惊慌失措,纷纷勒马后撤。

    伟王逃出战阵,清点人马,此一战,竟伤亡了七千多人!伟王心中大为气馁,又担心雁门归路被阻,竟率军自鸦鸣谷退回辽国去了。

    刘知远闻听辽国军退,便准备整军东下,赴援魏州,并特地建置武节军,以史弘肇为都将。

    贝州失陷后,辽人既有了根据之地,又补充了大量的给养,耶律德光留赵延照率一万辽军镇守贝州,他则与赵延寿率大军进入魏州。石重贵与景延广接到败报后,心中沮丧不已,信心大减,只好遣殿直王班持书信去见辽帝。不想,等王班渡过黄河时,魏州境内已到处屯扎着辽军,根本就无法通过。王班无奈,只好掉头返回大梁。

    石重贵、景延广听王班说魏州境内已经到处都是辽兵,都心惊不已,石重贵当即决定御驾亲征,并命高行周率前军先行进发。

    不几日,石重贵与景延广率领着宿卫六军进入了澶州。此时,辽国前军已经到达黎阳,耶律德光率军十万屯于元城,赵延寿率军五万屯于南乐。辽军因攻城器械在贝州全被焚毁,此时已无法攻城了,只好日日让辽兵驰马射箭四处攻掠。邺都留守张守恩依仗坚固的城墙和强弩劲矢死守着魏州,辽军一时倒难以攻克。

    石重贵见辽军如此势大,不禁忧心忡忡。恰在此时,长安来使报告:成义军指挥使王君怀率所部千余人叛逃蜀国后,又引领蜀军攻袭阶、成二州。景延广大惊,此时他根本无法分兵对付蜀军,只好遣使前往秦州,令秦州兵自己设法抵御蜀军。

    此时,北有辽国三路大军南侵,西有蜀军袭扰,东面有杨光远跃跃欲试,随时可能起兵造反,石重贵顿感危机重重,只好再次遣使者孟守忠去见辽帝,请求修好讲和。孟守忠费尽周折,终于见到耶律德光,但耶律德光给石重贵的回书只有十六个字:“早知今日,何必当时!已成之势,不可再改!”

    正当石重贵、景延广忧心如焚之时,太原来使却报来了好消息:刘知远与白承福已经击退了西路辽军,伟王已率辽军退回国内,并称刘知远他们正在整军东进,准备从侧面攻袭辽军。石重贵这才稍稍心安,当即下诏,以刘知远为幽州道行营招讨使,杜重威为副使,马全节为都虞候;随后又遣时为右武卫上将军的张彦泽等率兵前往黎阳。

    高行周、符彦卿率数千前军行至戚城之西的一处密林,命先锋指挥使石公霸前往戚城打探敌情,他二人则率领其他军士暂时在林中休息。不想,没过多大工夫,就有军士回来报急,说石公霸于戚城之北碰见数千辽军,正被辽军围攻,情势万分危急。高行周大惊,当即率军前往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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