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裂变 华夷天下-公元九四四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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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德光一时无言,麻答见状,高声叫道:“小皇帝如此无理,何必与其多言!”说罢,拍马舞刀,直取石重贵。

    高行周大怒,喝道:“夷狄之辈,真是毫不知礼!天子说话,你也敢插嘴?”说罢,拍马举枪迎上。石重贵见状,从容地退回本阵。耶律德光也勒转马头回阵,他尚未回到阵前,只听身后“啊”的一声惨叫,连忙回头,只见麻答手捂左臂,正往回逃,高行周却威风凛凛地立马于两阵之间!辽国众将又羞又怒,五员战将同时策马出阵。

    晋军阵中,符彦卿、皇甫遇、石公霸、高怀德等将也跃马而出,与高行周一起,各找对手厮杀。一时间,两军阵前,尘土飞扬,人喊马嘶。两军各自擂鼓呐喊,鼓声彻地,喊声动天。

    耶律德光见状,立令左、右两翼各出精骑五千冲击晋军两翼。各骑将领命,率骑军呼啸而出,直冲晋军军阵。晋军初始一直肃然不动,直至辽骑临近,方才万弩齐发。一时间,飞矢遮天蔽日,契丹骑军顿时人仰马翻,少数冲到晋军阵前的辽骑,则被晋军长枪兵一阵乱捅,晋军阵前登时就多了一千多具辽兵的尸体,数千匹无主的战马,嘶鸣着四处乱奔。

    耶律德光大为心痛,直气得哇哇大叫,大骂其军将无能。赵延寿劝慰道:“此乃两国决战,万望陛下息怒。”耶律德光这才恢复常态,他在辽骑冲击的时候,已经发现晋军东翼弓箭较为稀疏,便命两千“铁鹞军”集中冲击晋军的东翼。

    铁鹞军乃辽军中的精锐,人、马皆用铁衣裹得严丝合缝,就连头、脸也用铁甲围护着,只露出两只眼睛,弓箭强弩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耶律德光还给他们取了个绰号,叫做“不死军”。此时,两千“不死军”人人挥舞着弯刀,“哐当”“哐当”地向晋军杀来。晋军连忙放箭,然而,利箭击在铁鹞军身上,只听见“当当当当”的声响,都撞落在地上,铁鹞军对满天的飞箭竟然视若无物,眼看着就要杀入晋军阵中了!石重贵此时已经回到城上,正站在城楼上观看,见此情形,心中连叫不好!

    就在这时,晋军阵中突然冲出两队精骑,各有二百多人,迎着铁鹞军杀了过去。当先两员将领极为抢眼:一位将领白盔白甲,看年龄不过二十多岁,身形高大威猛,手执大铁挝,专朝铁鹞军腰部横扫,铁鹞军纷纷落马;一位将领黑脸黑须,长髯飞扬,手执长铁枪,专朝铁鹞军的头上猛砸,铁鹞军个个胆寒,被挡在了两军阵间。

    石重贵问景延广道:“此二将为何许人也?”

    景延广道:“使铁挝的将领,姓药,名元福,并州晋阴人,现为左千牛卫将军。黑髯的那位,复姓慕容,名彦超,乃吐谷浑人,外号‘阎昆仑’。别看此人长髯飘飘,其实年龄还不到三十岁,他与刘知远乃同母异父的兄弟,现为右千牛卫将军。”

    石重贵叹道:“真虎将也!”

    耶律德光在阵前看到晋军诸将如此勇猛,回头对赵延寿道:“中原毕竟是大国,取之不易啊!”心中就有了退兵的打算。

    此时,两军阵前的厮杀已有了结果:辽将两死一伤,晋将却只有石公霸一人受伤。高行周对符彦卿道:“此时不冲,更待何时?”随即拍马杀入辽军大阵之中,符彦卿、皇甫遇也高喊杀声,冲入敌阵。石重贵远远望见,当即下令诸将挥军掩杀,他自己则亲自在城头擂鼓助威。

    两军随即混战在了一起,好一场华夷大战!近三十万人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从午时一直战到日暮,各有四万多伤亡,两阵之间的断箭遗镞,竟有一寸多厚。

    耶律德光知道这样硬拼不是办法,又不知道晋国还有没有援军,他尤其担心的是景延广,此人自始至终没有露面,不知有什么诡计,只好鸣金收兵,后退三十里扎营。

    晋军也不追赶,各军相继收军回营。

    石重贵特意召药元福、慕容彦超到跟前,赞道:“你等奋不顾身,虽古之忠烈也无以相比。”药元福在阵中,三匹战马皆中流矢,石重贵说道,“勇将岂可无良马?”当即选了两匹名马赐给他和慕容彦超,并授药元福为郑州刺史,慕容彦超为濮州刺史。

    当晚,耶律德光帐下有一汉兵偷了耶律德光的宝马前来澶州投降,并声称辽帝已经传下木书,将要收军北去。高行周认为,此言可信,辽主已经心生退意,当可出军追击。但景延广犹疑不决,他还在为十几天前辽军诈退伏兵之事而后怕!他担心此次辽军是故伎重施,故而不敢追击。石重贵也认为,辽帝此次退兵是真,应当追击,但是,景延广坚持不出兵,石重贵无奈,只好依了他。

    耶律德光果然退军了,他将大军分为了两路:一路由麻答率领,从沧州、德州退军;一路由他亲自率领从深州、冀州退军,留赵思温之子赵延照为贝州留后,并给他留下一万多兵士坚守贝州。

    两路辽军一路大肆报复,所过之处,烧杀焚掠,无恶不作,纵横千里之内,百姓物产几乎被毁劫一空。麻答还趁德州不备,突然攻陷德州,全城百姓被屠戮殆尽。

    直到这时,景延广才确信辽军撤退了,连忙令各将率军追击,然而已经晚了,各军皆无功而返。

    自辽国大举南侵以来,诸将皆奋力苦战,唯独景延广自始至终没有与辽军照面,高行周私对符彦卿道:“当初与辽国绝交,景公其言何其勇烈!辽军真的来了,他却如此怯懦,真是让人失望。假使马家口、戚城之战后,置大军于北归之路,辽人主力定当大损,此后便再也不敢南顾中原了。如今,辽人虽有损失,但并没伤及元气,辽人决不会罢休,必将再次南来。”符彦卿深以为然。

    其实,辽军北归之时,耶律德光一直顾虑重重,尤其是刘知远、杜重威皆手握重兵,随时都有可能出兵截断他们的归路。辽兵此时已归心似箭,士气极为低落,一旦刘知远、杜重威出兵拦阻,必然是凶多吉少。他此次南来,入中原还不到一百天,就白白损失了七八万精兵,心中后悔不已,故而,回军时他才将大军分为两路,以便互相接应。

    然而,他的担心却是多余的,一路之上,他不但没见到太原军的影子,就连镇州的杜重威也仍然紧闭城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大军从镇州城下走了过去。

    辽军此次南侵,杜重威一直闭城自守,镇州境内的城邑相继失陷,一境生灵皆受屠戮,但杜重威置若罔闻,自始至终未出一兵一骑相救。到了后来,辽军经常以数十骑驱赶着成千上万的汉人从城下经过,如入无人之境,杜重威却只是站在城墙上注目观望,毫无出击之意。

    邢州的马全节却不然,他一听说辽人北撤回国,当即率军北上,先是攻陷了白团城,俘获七百多辽人;接着又攻陷了泰州,俘斩辽军两千多人,生降其守将晋廷谦;随后,又大败辽军于定丰,生擒其主将安晖。

    不管怎样,中原军民总算是将辽军赶回去了,石重贵及满朝文武皆出了一口长气,而且秦州也送来捷报,秦州出兵救援阶州,自黄阶岭出军,大败蜀兵于西平。

    风流天子

    就在中原朝廷抗击辽军之时,南唐主李璟却与“五鬼”等夜夜笙歌,日日饮宴。

    宋齐丘“归隐”九华山后,南唐主李璟又将另外两位宰相外放出京,将周宗改任为镇南节度使,张居咏改任为镇海节度使。如此一来,李璟虽然还没有加封冯延巳等人为宰相,但朝中大权显然已经归属以“五鬼”为核心的原齐王府旧臣了。然而,令“五鬼”想不通的是,李璟执意要“兄弟相继”。冯延巳对陈觉道:“主上既然如此,我等不如趁此机会掌控朝政,即便将来主上真的把大位传给齐王或燕王,到时候,我等根基已固,谁又能动摇我们?”

    陈觉眨巴着一双眯眯眼道:“我有一个主意,冯公看可行否?”

    冯延巳忙问道:“陈公所谋定然高明,快快请说!”

    陈觉道:“既然主上决意要传位于齐王、燕王,我等不如将计就计,索性鼓动主上让齐王景遂主掌朝政。”

    冯延巳大为不解,说道:“陈公这不是将大权拱手让人吗?再说,主上刚刚继位,正当青春鼎盛,岂会愿意将大权转让给他人呢?”

    陈觉神秘地笑道:“冯公所言正中要害!主上喜爱辞赋,更喜欢游乐,我等即可以此为由,劝说他将朝廷琐事交与齐王,具体事情则委托魏岑、査文徽办理。齐王根本无意于大位,我估摸着,即便主上将朝政委托给他,他也不会专心于朝政。到那时,我等掌控朝政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冯延巳大悟,连称妙计。自此,陈、冯等人一有机会就陪着李璟游山嬉水,诗词唱和,并趁机撺掇李璟将朝政委托给李景遂。李璟也早有此心,于是颁下诏书:“由齐王景遂决断大政,朝廷百官中唯有枢密副使魏岑、查文徽可以向朕直接奏事,其余朝官,除非召见,不得自行觐见。”

    此诏一出,国人大骇,萧俨当即上疏极言不可,李璟却没有答复。

    次日晚宴,李璟酒醉,命伶人杨花飞演唱《水调词》进酒。杨花飞只唱了一句“南朝天子爱风流”就住口不唱了。李璟叫道:“怎么不唱了?”杨花飞又唱道:“南朝天子爱风流!”又停下了。一连好几次,杨花飞始终就是这一句“南朝天子爱风流”。

    李璟终于醒悟过来,当即将酒杯扣下,说道:“假使当年孙、陈二王能得此语,也就不会有衔璧之辱了!”随即厚赏了杨花飞。

    萧俨见自己的奏疏迟迟没有回音,才知道李璟真的不打算接见外臣了,不禁大急,当即求见侍卫都虞候贾崇,说道:“主上此举,定会让先帝辛勤打下的基业付诸东流,贾公难道也要坐视不管吗?”

    贾崇素来敬佩萧俨刚正忠直的人品,便说道:“萧公有何差遣,尽管直言,贾某定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俨道:“我等外臣现在已无法觐见主上了,贾公乃掌管禁军的内臣,定有机会见到主上,万望贾公说服主上,收回诏书!”

    贾崇当即应承下来,次日一早,他即以有紧急军情为由,请求觐见。李璟念他是侍卫军老臣,不好不见。贾崇一见李璟,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道:“臣事先帝三十余年,先帝连小官末吏都常常亲自接见,孜孜不怠,即便如此,还常常担心下情不能上达。陛下刚刚即位,究竟任用了什么高明人物,非要与群臣隔绝呢?臣老了,恐怕没有机会再见陛下了。”说罢,已经是泪如泉涌、呜咽难言了,李璟大为动容。

    贾崇又道:“老臣冒死上言: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一国之政如此繁杂,又怎能少得了治国能手呢?齐王虽贤,恐怕也难以只手撑天吧!陛下刚刚继位,朝中之事很多,正需要陛下英明睿觉,大展宏图,好将先帝辛劳奠定的基业发扬光大,又怎能整日里沉湎于风花雪月、茶酒诗书呢?陛下虽然是天纵文才、诗词圣手,但既然天降大任于陛下了,陛下的职责自然就是决断乾坤、造福万民,又怎能逃避天命,效仿那些放浪文人呢?”

    李璟大悟,这才收回前旨,亲掌朝纲。然而,过了没多久,他又有些懈怠了,而且在宫中修建了一座赏景高楼。

    高楼落成之日,李璟特意召集众臣观赏。百官皆大赞其壮美,萧俨却说道:“只可惜楼下没有水井。”

    李璟奇道:“要水井何用?”

    萧俨答道:“没有水井,就不能与景阳楼相比了。”

    萧俨竟将自己比作陈后主,李璟不禁勃然大怒,当即就把他贬到舒州。萧俨到舒州后,时任舒州观察使的孙晟想要遣兵看守,萧俨大怒道:“萧某以诤言上谏获罪,并无反叛之心。当年,天子即位之时,你差一点就把社稷葬送了,其罪难道不重于萧某吗?今日你倒来防范萧某了!”孙晟闻言,又惭又惧,连忙将兵撤了。

    正在此时,有消息传到金陵,说闽富沙王王延政在建州称帝了,国号大殷,改元天德,以去年为天德元年,以节度判官潘承祐为宰相、吏部尚书,以节度巡官杨思恭为兵部尚书。

    李璟既生气又觉好笑,王曦称帝也就罢了,王延政竟以弹丸之地也称帝为尊,实在是夜郎自大,便遣使者分别致书王曦及王延政,责备他们兄弟不该同室操戈。王曦回书比较客气,并引周公诛管、蔡,唐太宗诛建成、元吉为例;王延政的回书,却反唇相讥,竟然指责李昪父子夺取杨氏之国。李璟大怒,当即宣布与王延政绝交。

    翰林待诏臧循与枢密副使查文徽本是同乡,臧循曾为商人,到过福建多次,因而对福建山川地势了如指掌,一直在替查文徽筹划攻取建州的策略。此前,查文徽就多次奏请发兵征伐王延政,但国人多以为不可,李璟也一直犹豫不决。不想,李璟好意劝和,却引来王延政的辱骂,李璟一怒之下便有了出兵讨伐建州的想法。

    王延政既已称帝,当然就得有宫城了,然而殷国国小民贫,再加上连年征战,仓廪早已空无一物,哪里还有钱财建造宫城呢?杨思恭因善于敛财才得到王延政的重用,此时,王延政当然得靠这位“兵部尚书”了。杨思恭能有什么高招,无非是提高税赋罢了,他不但将田亩山泽之税提高数倍,就连鱼虾、蔬菜、瓜果,也加倍征收税赋,国人因而把他叫做“杨剥皮”。

    潘承祐虽然位居“宰相”,却一直对王延政称帝之事不以为然。王延政称帝不久,即命陈望等率军攻伐福州,不想,陈望大败而归。潘承祐趁机上书,详述十大弊端:“其一,兄弟相攻,逆伤天理;其二,赋税繁重,劳民太过;其三,发民为兵,百姓愁怨;其四,杨思恭夺民衣食,使百姓归怨于天子,群臣莫敢言语;其五,疆土狭隘,却多置州县,吏多民困;其六,将要攻打临汀,却不考虑金陵、钱塘之兵会乘虚来袭;其七,卖官鬻爵,不重才学;其八,延平诸津要,征税于果菜鱼米,获利微小,民怨甚大;其九,与唐、吴越为邻,即位以来,却未尝通使;其十,宫室台榭,奢靡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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