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魅力-梦想总是最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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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欧阳的小卖部经历值得许多人赞赏的话,那么当他雄心勃勃拿到第一个属于自己名分的公司执照后,讲到他所从事的“伟大而壮丽”的事业的经历,我笑得就差没背过气。

    真的太好笑!也只有欧阳才能干得出!

    欧阳利用租借小卖部,本想起航他新的人生之旅,结果才一个多月就因城市建设需要而

    终结了站柜台的梦想。欧阳曾对我说过,他说假如那个小卖部不是因为道路改造不得不使他另起炉灶的话,也许他会再干上三年五年,或者他永远照这条路走下去,那现在他可能就是个像“沃尔玛”式的连锁店大老板了,或许可能至今仍然是开那么一个屁股大店面的小百货的老板。但最后并非如此,欧阳被城建部门从小卖部赶出来后,他带着刚刚赚来的12000元着急地寻找着新的饭碗……

    与6500元的转业费相比,此时欧阳的底气似乎硬了一些。然而让他感到沮丧的是竟然在这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他骑着“神鹰”,走遍了深圳每一个角落,却仍然找不到一个可以用他的老本去捡口饭吃的机会。他甚至想继续以租借小卖部的形式再开一个小百货店,但在与数位欲转让门面的老板接触过程中,欧阳都是因为囊中羞涩而被人家拒绝。倒是有个老板愿意把自己的小卖部租借给他,可条件是必须先交3万元押金。欧阳只得放弃。

    无奈间,欧阳又一次迁怒于“神鹰”,将这倒霉的破摩托冷落在菜园的旮旯里,每天早起晚归地独自拖着沉重的步履沿着深南大道,从东到西,苦苦寻觅着可能出现的生存之路。然而天上没有掉下馅饼,倒是总有飞扬的尘埃将他那张本很英俊的面庞涂抹得面目全非--让他感到一份苦涩的安慰的是,谁也不会将他这个曾经是驰骋深圳军界的模范连长、先进营长认出了。“也许深圳还没有一个人能像我一样那么熟悉每一条街道。没有资金跟人家谈判,想不出以后的人生道路怎么走?我便一个人独自坐在不同的交叉路口,像傻子似的瞅着来回奔忙的车子和行人是怎么走的!那种苦闷和无奈的日子能把人的头发都搞白的……”欧阳的一生有过一次次的低潮,小卖部之后他又一次这样经历着。

    就在这时,欧阳接到远在江西萍乡的舅舅沈作财、表哥沈敬堂一起写来的一封信。他们已经知道欧阳从部队上下来了,出于关心在信上问他现在在干什么工作,并说如果有什么用得着他们的地方,让欧阳不用客气。他们一句很客套的随意话,却让欧阳激动了好一阵:对啊,为什么不干铸造嘛!欧阳在当兵之前去过舅舅那儿,并向舅舅学过几天铸造技术。而前几日他在到处寻找生计时曾听几个朋友说,佛山那儿很需要一些加工好的铜锭铝锭。这一封来信,骤然间点燃了欧阳开个小铸造厂的激情。

    说干就干。对欧阳来说,耽误一天,就是对自己生命最大的浪费,更何况闲一天等于是只支出、不收益的要命日子。他在走出军营的第一天起就对“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这两个概念有了比谁都深刻的理解。

    啥叫铸造?这是说得比较文雅的词眼,欧阳的“铸造伟业”,说白了,就是找块野地,买个别人遗弃的旧耐火炉子,再收购些废铜烂铁,从中提炼出一些非正规市场上需要的铝锭什么的赚点钱而已。

    特区深圳,南国美城,到处欣欣向荣之地。像欧阳想的这类污染环境、又影响市容的“黑制造业”,也只能在那些角落的某个地方干一把赚了就跑的活儿。当时的欧阳,虽不是过街老鼠,但其可怜的生意只能是这样。没有本钱,没有经验,他还能干什么正经的买卖?

    深圳梅林武警十三中队驻地旁边有个荒山坡,一般人动不了,欧阳凭借着自己过去是十三中队的中队长身份,便将其租了下来。他的想法是在此搭个铁皮厂房,如果自己没有能力支撑“铸造厂”,有这样一块厂地,至少可以不再像条没有窝的野狗一样到处去求人家施舍般地挪块地方给你一个觉睡那样可怜与被动。在深圳,有了厂,有了房,这样的好处是,你可以牛牛气气地当“老板”了。

    地有了,厂房在哪儿?一个再简单的野“铸造厂”,怎么着也需要一两万块钱支撑个铁皮棚吧?欧阳不用回家点自己的腰包,他一闭眼就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过这回欧阳碰上了一点运气:当时深圳在全市范围内进行市容整顿。聪明的欧阳凭着自己在武警时经常帮助地方清理那些违章建筑时的经验,他觉得“幸运之神”正在向他招手。于是,他又把“神鹰”从菜地里拖出来……

    几天“侦察”下来,欧阳终于幸灾乐祸地在治理整顿的重点片区岗厦,发现有一间正要被拆除的铁皮房非常合自己意。悄悄上前一问,那老板是个香港人,叫阿贵。阿贵这两天愁死了,市政队伍责令他把刚刚建起的铁皮房先拆了不说,问题是人家要求他限时将一大堆铁皮“疙瘩”搬到不能影响市容的地方。

    “我、我对深圳不熟悉嘛!这么一大堆铁家伙我哪搬得动呀?就是搬动了,我也不知道放哪儿合适嘛!这、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嘛?”阿贵见有人主动前来与他说话,便把欧阳当成了倾诉的对象:“我看你是个好人。这事我得跟你说说……”

    欧阳暗笑,也明笑,最后他显得十分友善的样子对阿贵说:“老板,我倒可以帮你这个忙。要是你愿意把这铁皮房给我,兄弟我还可以给你点补偿费。”

    阿贵瞪圆双眼:“这、这可是你说的啊!”

    “是我说的。不瞒老板,我正在盖个小厂,用得着这些东西。”欧阳这回显得很诚实。

    “成交!兄弟!”阿贵兴奋地拍了拍欧阳的肩膀,开心地伸出双手。

    花1500元运费,将520多平方米面积的铁皮房弄到自己的山头上,而且还落了个人情。欧阳没做生意却得了笔不薄的赚头。

    厂房有了,欧阳开始四处购置铸造铝锭的旧耐火炉。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六台火炉到位,但此时欧阳的口袋里已所剩无几。因为没有本钱买模具,欧阳从南京买回一些红砂后自己动手土法制模……

    现在一切俱备,只等原料进炉。

    原料在哪儿?欧阳心里暗自盘算着:因为从正规市场上购买来的可以铸制成铝锭的原料,根本不可能有丝毫利润,而且人家还要他出具这证明那执照,等于告诉欧阳这是允许你干的活吗?望着自己辛辛苦苦建起的“厂”,欧阳也不知是突然想起了当年牵着瞎子姐夫在冬季水利工地当货郎,还是听到街头巷尾那收废品的吆喝声,欧阳再一次启动“神鹰”,开始了他那串街走巷的“摩托收废旧”生涯……

    这一天,“神鹰”转到深圳坪山的一家电线厂。门卫见欧阳实在,便指点他说厂里前天刚进行一次“清洁卫生”,正好有一大堆废线头要处理。欧阳一见那小山似的废线头堆,就差当场没跳起来:“师傅,我给你点烟钱,你就开恩把它全给我吧!”门卫接过欧阳塞过来的几张“大团结”,左右张望了一下,督促道:“赶紧!快拉走!”

    “嗨!”欧阳是干什么出身的?军人!军人干活利索!欧阳叫了家乡在坪山打工的堂哥和村庄里的二十多个兄弟姐妹,让他们把死死缠在一起的铜线和铝线头分解开来--那是什么活嘛,简直就是麦芒里搅进了棉絮,整个儿在练耐心!电线厂的老板无意间看到有那么一帮人在大太阳底下干这等下脚活,不由感慨万千:花如此大力气,干利润这么低的活,整个深圳唯欧阳祥山一人也!

    傍晚时分,当欧阳押着一车废旧电线头回到他的铸造厂时,妻子看着认不出面目的丈夫,眼泪哗地流了两颊:“你咋又成‘花子’了?”

    “花子?!”十七年了,十七年荣光的军人生涯,使从农民出身的欧阳彻底改变了身份,小时候的“花子”别名也早已在他生活中渐忘,可这一天妻子的一声重提“花子”,欧阳心头真的很酸……然而此一时彼一时,此刻的欧阳已经不相信眼泪了,他只有把泪水暂时咽进肚里,有生意做、有钱赚,才是他唯一的拼杀目标!

    “点火--!”一声令下,六台炉子熊熊燃起火焰……那一刻,火光照得欧阳的心热烘烘的,他的那颗梦想发财的心,怦怦跳动,仿佛看到沸腾的炉水变成了滚滚而来的银元……不过,令他多少沮丧的是这座搭建在小山坡上的铸造厂实在太简陋了,那铁皮屋在南国狠毒的阳光下就像塑料纸一样,使得整个铸造厂房内如同一个大蒸笼,他想雇几个炼炉人帮着干,结果一个个最终都因为条件太艰苦而逃跑了。没办法,欧阳只好请表哥和自己亲自动手,在蒸笼式的炉火旁,光着身子的表哥和欧阳汗流如注,炽热的炉火烤得他们皮肉疼痛,而为了从残渣中提炼出能够变成钞票的铝锭,欧阳必须默默地承受烈焰的蒸烤。在那些日子里,他每天唯一感到满足的是妻子在他口干舌燥时送来的一瓶矿泉水--其实那是一瓶白开水。这是欧阳吩咐妻子这么做的,他说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也得两块钱,两块钱对所有的人来说都不在乎,可对我欧阳来说,那是甩出的一千粒汗珠子啊!所以你给我灌点自来水就成了!他对妻子这么说。欧阳在部队时经常教育自己的战士看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本书,其实他自己还真没有把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这本书看完一遍。不过,这回在铁皮房内不分昼夜的烧炉冶炼,使他真正体会到了钢铁原来是这样炼成的。

    活该欧阳倒霉,小铸造厂正干得欢时,因为污染严重,政府一“扫荡”就关闭了。不过这回欧阳心里蛮平静,因为他一算账,除开所有的费用和罚款,开工两个月他在铁皮房里赚了整整三万元。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笔巨额财富。三万元哪,加上前面小卖部赚的和自己的转业费,现在他的手里已经接近50000元了。

    此刻的欧阳,内心涌动着一股强烈的躁动:要干大事,得有自己的正式公司,就是那种在工商局注册的公司,并且在法人代表那一栏里应当明明白白写着“欧阳祥山”的大名。

    “我看你这个人能吃苦,将来必定做得了大生意。我呢,有经验,我们一起联办泡沫制品,保证有你赚的!怎么样?”一天,欧阳与一位在深圳干了多年泡沫板制品的黑龙江佳木斯人童兆寅先生相遇,这童先生对欧阳特别赏识,一定邀欧阳联手干当时深圳包装业很需求的泡沫制品生意。

    “这个行当我不懂,你说我俩怎么个干法?”欧阳那颗躁动的心更加躁动。

    “技术上我负责,厂子你来干,利润和风险按我们俩人的股份分担,法人你来当……”看得出,童先生是个痛快人。

    “得多少注册资金?”欧阳一听“法人你来当”这话,那颗激动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他又想到一个敏感的问题,因为他没有实力。

    “嗨,注册资金是对付工商局的事,全深圳几十万个公司,有几个真正是注册资金到位的?没关系,注册时我多填些,你有多少出多少吧!”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

    “绝不反悔!”

    欧阳兴奋得紧紧握住童兆寅先生的手,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你、你说我、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公司起个好名字?”

    “那当然!”童先生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他瞅瞅欧阳,说:“你是带过兵的人,文化肯定比我高,你给起个……”

    于是欧阳思忖起来:“既然是我们俩的公司,最好从我们每人的名字上取一个字,你说是吧?先生的大名叫兆寅,兆这个字很好,吉利,不过用兆的太多了。寅,寅……这个字用的人少,可它有些偏。寅,哎,寅字跟‘银’字很谐音呵!银,银好!”

    你的名字好,取祥、取山都吉利。童先生在一旁笑着插言。

    欧阳突然将右掌往大腿上一拍:“就叫银山吧!你我名字中各取一字,金山我暂时不敢想,但银山还是要争取的!”

    好,银山好!就这么定了!童先生十分赞赏。

    “深圳市银山包装制品有限公司”,就这样在深圳工商部门正式注册了!那天,欧阳从工商局拿回公司营业执照时,看一回,笑一回,笑一回后再看一回,总之那天他的心里像灌了蜜。

    欧阳祥山终于当老板了!欧阳自己认为这对他而言,具有历史性的意义。尽管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干过两个行当,但小卖部和铸造厂不是执照是别人的,就是干的地下“黑”工厂,这回“深圳市银山包装制品有限公司”可是国家正式承认的公司!而且法人代表那一栏上明明白白写着楷体字的“欧阳祥山”四个字呢!有一次老朋友、梅林派出所的副所长叶发德上欧阳家,欧阳举着执照跟人家这么说。

    泡沫厂上马了,欧阳这才发现真正当老板并不那么简单!他自己手头的钱有限,童先生其实并不比他强多少,注册资金抽走后,仅以技术参股,所以实际上泡沫厂还是欧阳一个人撑着。

    塑料泡沫制品的过程并不太复杂,设备则比铸造要讲究。一台像样的泡沫制品设备好几万元。欧阳又一次感到像购置铸造炉子那么难了。还是老办法,新设备买不起,寻找别人遗弃的旧设备吧。

    “神鹰”再次出动。

    快跑断腿的欧阳最后锁定位于水贝的深圳石化泡沫塑胶厂的垃圾堆--那垃圾堆里有人家准备扔掉的几台旧设备。生意很快谈成:“归你欧老板,我们的条件是,你越快把这些破玩意儿给我们清理走越好!”卖主这么说。

    欧阳立即谦和道:“好好,没问题!没问题!”

    遗弃在垃圾堆里的旧设备已经和泥土粘合在一起,欧阳让妻子在湖北驻深圳的外贸公司办事处那儿租借了一台吊车,费了大半夜工夫,才算把六台旧设备吊上车,运了回来。

    又是六台!与上次铸造厂搞的破设备一样。“六六大顺嘛!”妻子逗丈夫。欧阳则冲着满是泥巴的旧设备,直喘粗气。

    六又六,对欧阳来说并不顺。他在张罗完塑料泡沫制品的一系列配套设备后,正满怀干劲投入正式生产时,深圳特区出台一则新规定:所有工业锅炉不准烧柴油。原因是用柴油造成的污染太严重,相关企业只能改用电。

    欧阳一听就叫苦。制造泡沫板本来利润就薄,如果柴油改电,所有的利润等于泡了汤!无奈,欧阳只得把刚刚建起的工厂迁至关外的宝安西乡,关外的锅炉可以用煤。

    到了西乡后,欧阳了解到这儿的加油站对面也有一家泡沫制品厂,老板叫章冠威,客家人,从事泡沫行业多年,为人厚道。欧阳喜欢跟这样的人一起干事。章老板见欧阳热情真诚,于是俩人一商定,就联手作业,一时间泡沫厂经营得有声有色。然后,经过关内关外的一次搬迁事件后,欧阳意识到早晚有一天这关外烧煤的泡沫厂也会受到政府有关部门的限制。因为解决环境污染是特区政府的一项长远之计。营长出身的欧阳懂得兵家之道,与其让别人赶着东躲西藏,不如提前后撤反为主动!

    三五个月的生意场上,欧阳第一次运用起兵法之道,而且使薄力弱资的初始阶段,得以提前摆脱了潜在的危险。这一次的成功,使日后的欧阳在几千万、几个亿的生意面前始终保持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前瞻性决策能力,他因此再也没有使自己因主观的判断有误而陷入困境。

    泡沫制品厂的撤出,欧阳并没有造成损失,他把旧设备全部卖给了与他一起经营的章冠威和顺德的一位老板,自己则还赚了一些薄利。欧阳对我说过,在生意场上,每逢生死存亡之时,薄利就可能是大利。因为你不提前撤出危险境地,就可能是全军覆没,倾家荡产。与这相比,薄利就是大利。欧阳还告诉我,他的成功秘诀之一,就是看什么生意做到七成时,就该放手了,留出三成利给人家做,你就得迅速调整战术,重新瞄准新的生意,再辟生财的战场。如果你在一个行当把所赚的利,占得满满的,这个时候如果你再不出手,弄不好一夜间的工夫,会把你过去赚的钱全部赔个精光。欧阳的聪明之处,就是他每办一个工厂或企业时,当生意红火到七成左右时就将有形和无形资产一起转让给别人做,这看起来他失去了眼前的一大块利,实际上他是规避了后面即将发生的巨大风险。另一方面,此时他出手的工厂或者企业,也能卖得最好的价钱。

    这也成为了欧阳日后成功生财的一条经典秘诀。

    包括欧阳自己在内,现在当他和他的那些喜欢吹捧他的人,都把欧阳早期一次次办厂的经历说成是“成功”,其实并不客观。实事求是而言,初入商海的欧阳,对经商和生意之道并不熟悉,尤其是对办企业更是门外汉。与所有刚刚下海者不一样的是,欧阳有两大可贵之处:一是他在失败中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二是面对失败从不停止追求的步履。他很喜欢马克

    思的这段话:“商品惊险的跳跃,这个跳跃如果不成功,摔坏的不是商品,一定是商品的所有者。”

    “从商其实就是一种人生的跳跃过程,而且是惊险的跳跃过程。你首先得敢跳,其次要学会跳,再者是要跳出水平来。”这是欧阳对“下海”的“三段论”总结。

    走出军营的头几个月里,从某种意义上讲,由于缺乏经验,欧阳像只无头的苍蝇,到处飞舞,又到处碰壁。当然,这期间他也闻到过不少胜利的“果香”。

    欧阳有一个很大的特点,是他的善于观察和好学的习惯。在他经营泡沫厂时,认识过一位姓林的面包厂老板,俩人一来二去,便成了好朋友。欧阳从林老板那儿了解到面包厂投资少,制作程序简易,需要的人手也不多,只要有几个固定的客户帮衬,销路便不成问题。欧阳觉得这种经营很适合自己时下的情况,所以在泡沫厂转让给他人时,他就立即转向投资开办了一间面包厂。

    生意果真不错。一万多元的投资,雇上几个员工,再找上几个固定客户,每天送出去的货,基本上不见回货。欧阳闻着香喷喷的面包,心头也在甜滋滋地想:这可能就是我要寻找的理想之道:投入少,工作环境清洁,干活不累,利润又不薄。

    小本生意人都追求这样的理想。欧阳也不例外。

    但生意场上的变数就这么复杂。正当欧阳每天欣喜、愉快地陶醉在香喷喷的“面包命运曲”时,也不知咋的,突然深圳市面上的面包越来越多,好像一夜之间发酵出无数面包商!欧阳也弄不明白,先是他采取了比别人拉出去更多的面包,然后不断地跟人家抢市场,之后发现别人跟自己压价。压就压呗!欧阳心想我就压根儿没想赚大钱,你赚一毛,我就只赚五分,你赚五分我就赚二分一分!可即便这样,没多少日子,他的面包还是根本卖不动。拉出去多少,回来的也是这么多。面包不像其它可以久放的物品,你一两天出不了手,就得变质扔掉。一些黑心面包厂老板把拉回来的面包晒干后再磨成粉重新加工成新鲜面包再来出售,欧阳从小因为牵着瞎子姐夫给人算命时,有人家给过他馊饭馊菜,一吃这些东西就闹肚子,有一回闹肚子差点拉断肠子。欧阳因此特别厌恶这类事。面包厂刚开张,前期的好生意也才几天,怎么办?欧阳尝够了经商的艰辛和无奈。

    挺吧,挺一天是一天吧!可是每天加工出的面包,越来越多的被退回来,之后又迅速变质,这是很棘手的事,白白扔掉可惜。欧阳想了一招:办个养猪场吧。他想,既然做面包的人那么多,肯定有市场需求。那好,谁都来做我欧阳不怕。咱们看谁笑到最后!不是现在每天面包退回来吗?我退你也退,大家都退。总有一天会退到谁也受不了的时候吧?这时我欧阳就是胜利者。好,先不说最后的胜利,单说现在,你们把变质的面包磨成粉后重新卖出去,总有一天消费者受害后不会买你的面包了是吧?那时我再卖,胜利的还是我。眼下我可能不搞“黑心面包”我亏点,亏点我也不会白亏--我把变质的面包变成猪饲料,面包没赚到钱,养肥了猪,还不照样赚钱吗?欧阳干起养猪场正是基于上述考虑。

    可是欧阳没有想到的是:面包的竞争之战竟然越打越激烈,几十天过去后仍不见明朗的胜者与败者。用变质的面包办养猪场固然是一条路子,他养的猪也开始由两头一直发展到十一头。但毕竟用高价买回面粉,再制作成面包,后转化为猪饲料,再去养肥猪崽,成本实在太高。欧阳从干小卖部第一天起就在内心立下一条铁规:绝不做赔本生意。一旦出现本钱亏损,立即洗手不干!

    两个月后,面包厂再一次被迫关张。

    关张的那一天,欧阳独自依偎在面包机房,一连抽了两包烟。他在寻思自己几个月来经商方面所遇的一次次失败教训,似乎渐渐得到一个结论:选有市场的行当干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得在水平和技术上优于别人。抱住这条自己总结的经验,欧阳在关闭面包厂和养猪场后,经过反复调查和考虑,决定与一位认识不久的纸箱厂老板合作开办纸箱厂。欧阳认为:深圳是个转口商品特别多的新兴城市,纸箱包装业方兴未艾。因此决定选择办纸箱厂。合作伙伴叫苟方生,四川人,虽然资金不足,但已有几年的纸箱制品生产经验。

    “这个行业不像办面包厂那么简单。这回要干我们就得在技术设备上先进于别人,否则前景不大。”欧阳与苟老板商定合伙后提出了自己对联合办纸箱厂的看法。

    “哎呀,欧阳先生,有你这思路,咱们的纸箱厂肯定赚大钱!”苟老板欣喜万分,双手握着欧阳的手不放,仿佛对方的手里捏的就是金子。

    有了以往的办厂经验和教训,欧阳这回一反“小气出手”、“步步为营”的做法,他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和苟老板共同集资十万元,购买了当时深圳小型纸箱制品界最为先进的设备。果不其然,由于他的纸箱设备先进,制造出的纸箱样式和质量高于别人一筹,生意因此一路红火。接踵而来的业务,使得纸箱厂每天加班加点才能完得了活。

    望着车间内隆隆轰鸣的机器,欧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回总算找对行业了!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一日,欧阳出去办事刚回到厂里,苟方生垂头丧气地对他说:“老弟,实在对不起,我一直是做小本生意的,我想撤出纸箱厂……”

    欧阳很震惊:“干吗?你慢慢说,我欧阳哪个地方做得对不住你?”

    “没有,不是你对不住我,而是市场对不住我,我的欧阳兄弟,你没有看到现在我们的生意越来越惨淡了嘛!”苟老板说。

    “这我知道,可做生意总有旺季和淡季吧,前段时间你也看到了我们的生意多好!”

    “是啊,可现在不行了……求求欧阳老总开开恩,你就放我一马吧,把纸箱厂的股份还给我,我一家老小可全靠它活命呢!”苟老板说得好可怜。

    欧阳紧锁眉头,思忖片刻,说:“既然你决心已下,那就照你说的。”

    纸箱厂现在成了欧阳一人投资的企业。让欧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一直红火了两个多月的纸箱厂,咋就这么短命?他再次发动“神鹰”,一连暗访了其它几个同行厂,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把欧阳吓出了一身冷汗:原来人家的设备都比他的先进了!

    在工业社会里,商品的质量和市场占有,多数是由技术的先进水平所决定。那天欧阳拖着疲乏的身子刚刚回到自己的厂子,几位停机待活在那儿的雇员向他伸手要工资,欧阳左右上下掏起口袋,费尽好大力才刚刚好对付过了这一尴尬场面。

    往日机声轰鸣、人来人往的车间,此时人去机熄。欧阳的眼泪禁不住哗哗而淌,他昂首喊了一声:老天,干吗跟我欧阳--一个穷小子过不去呀?

    悲嚎的声音在车间回荡了几遍,但始终不见“老天”的回音。

    欧阳无法面对这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但又必须接受这样的严酷现实。最后,欧阳忍痛割爱将纸箱厂以每月五千元的租金承包给了一对来自湖南打工的吴连清夫妇。虽然这也并不是最坏的结局,但纸箱厂留下的十多万元设备资金,使他无法再度施展“伟业”。

    漫漫征途,路在何处?

    万家灯火辉煌时,欧阳独自一人,徘徊在深南大道上……一辆辆崭新的“奔驰”和“本田”从身边骄傲地掠过,更有成群结队的老板们在豪华酒店门口有说有笑地调侃着“今天你赚了几个亿”、“明儿我保证走在你前面”的一类“海语”。极度自卑的欧阳见景后忙躲闪到马路一边,“汪!汪汪!汪--!”忽地几条脖子上系着响铃的狗崽在欧阳前后蹿跳嬉闹着……“妈的,老子连条狗都不如!”

    “你以为呢!现在深圳有钱人牵的一条狗少则几千元,一般的也有上万元,甚至几万、几十万元的!你可别冒傻去踢这些狗,弄不好你还赔不起一只狗钱呢!”欧阳回头一看,哟,是深圳公安五处军犬队徐队长。深圳真新鲜,什么时尚就有人赶什么。

    欧阳一看是熟人,便哭丧着脸勉强地应酬道:“老哥,你这话中有话,是说我连狗都不如?”

    徐队长整天与军犬打交道惯了,又跟欧阳熟,说话没有客套:“你以为你真比狗值钱?”

    欧阳长叹一声:“是啊,人家一条狗,几万、几十万元,我欧阳怕是连皮带肉不值千儿八百!”

    “对呀,所以我来提醒你:瞅什么都可以不当回事,千万别看轻了深圳的狗!”徐队长说话幽默。

    俩人笑过之后,欧阳突然拉住徐队长,眼睛瞪得溜圆:“哎,兄弟,你有经验,我们一起养狗吧!”

    “你?欧阳?一个堂堂的武警营长,我军优秀政工干部,模范连队的旗手,现在要养狗糊口?”

    “好了兄弟,你就别挖苦我了!什么堂堂武警营长、优秀政工干部、模范连队旗手,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一个!乞丐加穷光蛋!能养狗糊口已经是你徐大队长赐的福了!快说,干不干?”欧阳心急火燎,根本没心思开玩笑。

    徐队长瞅瞅欧阳,又用右手支着下颏,喃喃道:“现在深圳有钱人越来越多,养狗确实是条生财路子。你欧阳老兄是武警出身,干这活手到钱来,我看可以!”这老兄弟一看便知是性情之人,竟然“当当当”地拍起自己的胸脯。

    上南京进货的一路上,欧阳闲着闭目养神时,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咋就干起养狗的勾当了!唉--人生如梦啊!

    从南京运回一条看门军犬,成本约在2000元左右,回到深圳驯养一番,可以卖到一万多元,甚至几万元、几十万元,利润十分可观。然而,再好的生意一到欧阳这儿,似乎都是生不逢时,他干什么,后面准有人给他堵路。当欧阳费尽力气将十几条军犬刚从南京运回,山坡上的狗场也才圈好,一日,忽听徐队长惊慌失措地告诉他:政府成立了“打狗队”,严禁一切私人养狗场开设。

    “这这……这可怎么办?”欧阳一听,如同晴天雷击。

    “我也不知怎么办?总之得赶紧出手,能弄回几个钱就算几个呗!”

    说得轻巧!欧阳沮丧万分地一下颓然而坐,身后那群等食的小军犬则像得意似的冲他“汪汪汪”地欢叫。

    “叫什么?再叫老子全宰了你们!”欧阳突然对着小军犬怒吼起来。

    那几日,深圳“打狗队”的勇士们,开着警车,每天出没在大街小巷,弄得整个深圳一时间有些鸡犬不宁的味道。其实真正惊恐的倒并非是狗崽,而是那些养狗的人。深圳狗多,是因为这个新兴的城市经历十几年的发展后,确实使不少人富了起来。人一富担心的事就多了,而这个时候市民们经常从媒体和同事的嘴里听到一些很吓人的凶杀之类的案件,通常这类要命的恶性案件都是入室抢劫。后来还出现了多起有人在大街上明目张胆的持刀杀人……干坏事的人是少数,却让多数市民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于是养狗防身护室成了深圳市

    民一时竞相仿效的事。狗,就这么多起来的,并且多得叫人烦而无奈。

    有人养狗,就会有人做起卖狗的生意。都说南方人会做生意,其实像深圳那样的外地打工者占多半人口的新兴城市,每一种生活和社会现象的出现,必然会引诱无数寻求生存的人的从商念头。狗业的兴旺,便是数以万计生活与社会新现象催发的一种生意经而已。欧阳事后经常自个儿发笑:在武警部队干了这么多年,咋就不多拐个弯,想一想养狗卖狗早晚得受到政府和治安的严厉管制嘛!还真没有想过,欧阳自嘲道:人一穷,真的就会丧失一些基本的判断能力。

    “打狗队”的出现,让欧阳在初涉生意场时的情绪跌入了最低谷的状态。他甚至怀疑自己天生就可能比不上深圳这块地盘上的生意人。

    走!走得远远的!一连几日,欧阳驾着那辆前阵子购置的人货两用车,毫无目的地奔走在远离深圳的广州番禺、佛山的九江镇和新塘之间。其实了解欧阳的人都知道,在他离开部队后的每一个日子里,即使是闭上眼睛的夜晚,他欧阳也没有停止过一分钟的思考和观察。有同行对他做过这样一个评价:欧阳祥山比任何一只精明的狼都精明,别人睡着时,他醒着;别人醒着时,他已准备出击;别人以为他睡着时,他正在寻求新的出击目标。

    此次的广州番禺、佛山的九江镇、新塘之行,欧阳真正的目的肯定也是在搜猎目标,只是“打狗队”疯狂地追击他的养狗场后,令他十分忧闷的心情添加了某种焦躁。但我们也许已经发现他的一个特点:再苦闷再挫折时,一旦与车子相伴,欧阳就会变得心畅万分。花得2000元购来的“神鹰”给欧阳离开军营后的生活带来过不少的快活和惬意,尽管比起从身边飞驰而过的一辆辆“皇冠”和“本田”逊色与寒酸,可加大马达后的飞速车轮,仍然使欧阳感到一种刺激和威风。

    欧阳骨子里渴望自己也能有辆像样的车子。不是有人说在深圳,一个人有没有身份,看一下他的车子就行了。为此,欧阳发过誓:一旦有钱,就买辆“皇冠”的官车。

    体体面面的驰骋于生意场和生活里,这是欧阳走出军营后渴求在公众场合仍然保持自我形象的最大心愿。然而这个心愿在他初入商界时,几乎不敢去想。

    作为正式划入他名下的第一辆车是欧阳驾驶的这辆人货两用车,这也是他的“银山公司”第一份“固定资产”。别小看了这辆走起路来“吱嘎”乱叫的车子,欧阳正是靠这辆车子联接了通向成为全国知名企业家的路途。

    人生的机遇就这么奇妙,欧阳的一生是由无数传奇和妙遇联结而成的。

    还在他办纸箱厂时,因为送货运物的需要,他不得不花几万元到广州的番禺旧车市场上购置了这辆人货两用车。养狗场失意后,欧阳一时对深圳产生了倦意,便驾着他的人货两用车重新回到广州番禺的旧车市场,这回他不是想买车,而是想卖车--把已经没有了拉送货物的两用车卖掉。

    “兄弟啊,做生意可不像你在部队里带兵那么简单,你大营长一声令下,全体官兵就冲锋陷阵实现胜利目标。这做生意越是心急越吃不得热豆腐。你现在不是不开厂了吗?要不,你就跟我干!”佛山九江自由市场上,欧阳认识了一位来自广东始兴县交警大队的华明雄队长,彼此一交谈,才发现两人曾经是省军区独立师英德河头教导队的老战友。华队长见欧阳垂头丧气的样子,便这样怂恿他。

    “你现在是车老板,我能跟你干什么?”欧阳泄气道。

    “你人实在,驾驶技术又好,帮我们送车怎么样?这活虽然苦一点,但赚钱不薄。”同华队长一起的成茂明和钟小杰都这么说。

    欧阳什么苦没吃过,一听“赚钱不薄”这四个字就眼睛发亮,忙答应:“行!老战友,你吃肉,我能有口粥喝就行。”

    成茂明和钟小杰没说错,送车的活儿确实赚钱不薄。送车是指有人从广东佛山车市那边买了车后,他们就负责帮助买主将车开到买主指定的地方。他们的主要服务对象是江西赣州的买主。

    广东佛山到江西赣州,相隔千里,途中翻山越岭,道路崎岖不平,送车的活儿非常辛苦,一路颠簸不说,十几个小时要穿越无数省界市区,沿途各种路情社情相当复杂,送车者的任务是必须保持车子完好无损地给买主送到目的地,个中的风险也很大。因此送一趟车,尤其是高价车,一次送车费能达八千元;普通车也有四千元的收入。欧阳觉得这个行当虽然辛苦也有风险,但赚钱稳当又来得快,而且是自己能看得见摸得着的生意,不像办厂,投入下去后,其前景总像一团迷雾。这送车不一样,钱多钱少,全在自己的双手里握着。你只要肯吃苦,不怕险,“奶酪”就放在你面前。

    欧阳这回彻底地放下了在深圳当小老板的那份虚荣,让妻子带上几瓶用矿泉水瓶灌满的白开水和十几个茶叶蛋,扒掉上衣,蹬上驾驶室,完完全全的一个运车司机--反正,谁也看不到,谁也不认识。从广东到江西,千里路线上,欧阳第一次感觉到自由自在的劳动其实也很爽。饿了,啃两口面包;渴了,喝几口水;困了,发动机一灭,驾驶窗的玻璃摇好,头往座椅上一靠,“呼呼”大睡……哈哈,爽!什么狗屁尊严、狗屁面子,只要活着,只要方向盘在转动,只要把钱挣到手,一切都将无关紧要。

    那十多天的日子里,欧阳忘了自己是谁,他的眼里只有路,只有开不完的路和弯弯曲曲、稍不留意就有危险的崎岖之路,以及能够为他用汗水和生命换取钞票的路。为了避免沿路交警盘查耽搁时间,欧阳一行选择的都是无人行走的小路、险路、山路,最让欧阳难忘的是行驶在新丰到翁远的青云山顶上,山势极为险要,道路曲折无比,行程达六十多公里,途中没有三十米的路是连续直行的,夜间行车可以说是令人胆战心惊,没有过人的车技和胆量是难以顺利完成任务的。那一天,当欧阳从华队长手里接过三万多块钱时,他想放声大笑,却分明感觉到心头充溢着一股酸楚的感觉,最后只是心事重重地蹲在一旁默然无语……

    “欧阳,你怎么啦?要是吃不消就算了,下回我给你找个省心省力点的活儿。”成茂明很不安。

    “别别,千万别辞我!我能干!干……”欧阳“噌”地从地上站起,身子笔挺地转向华队长报告。

    “那--你要真扛不住的时候,一定给我说一声。”

    “没事。保证没事。”

    “要不我们四人结拜为兄弟吧,按年龄我是老大,成茂明为老二,老三是钟小杰,你应该是老四了。”华队长提议道。

    “谢谢大哥、二哥、三哥看得起我,我认了。”欧阳感激地说。

    他们三个老兄并不了解欧阳继续留下来的目的。打在自由市场干上运车的活儿后,欧阳一有空就在市场里转悠。由于这个市场曾是走私车的集散地,车价一向便宜,生意因此也很红火。欧阳在部队就喜欢车,如今整天在车的海洋里游荡,便使他对各种车子的性能和价格发生了兴趣。好学钻研的他,不出多日,便成了车市的一名行家。

    有一天,欧阳又像往常一样在车市内转悠,见两位一高一矮青年男人正在一部黑色林肯车面前品头论足,兴致极高。

    “老板,这辆‘林肯’,要多少钱?”矮男人问卖车的老板。

    车主用老练的目光扫了一眼这对急于想买车的青年,眼睛朝天道:“65万,一分不少!”

    “65万?是不是贵了一点?”那对青年中高个子轻轻嘘了一声,但仍然爱不释手地一边抚摸着“林肯”,一边用手捅捅矮个子胳膊:“气派还是蛮气派的喔!”

    “大哥,能不能再便宜点嘛?”高个子转头又和颜悦色地询问车主。

    “我是痛快人,65万是我的开口价,也是我的收口价。”车主面不改色地回答道。

    通过这一幕欧阳看得出其中的矮个子是老板,高个子是助手。这对年轻人显然是对林肯车情有独钟,在车市转悠了半天还是想买林肯,但对价格又实在没把握。这时他们经人指点找到了同样在车市转悠的欧阳,虽然离开了部队,但欧阳一直身着军裤,加上他对各种车的钻研劲,一下子让这对年轻人像是看到了救星。

    “这位大哥,能帮我看看车吗?”

    “你真想买这车?”

    “真想,我们就只想买它!”

    “那你把价压到25万。”

    那矮个子瞪圆了双眼看着欧阳:“不太可能吧?”

    欧阳用眼色使劲地点点头,然后便不露声色地溜到了一边……

    “先生,太谢谢你了!成交了!我们把车子买下了!太谢谢!谢谢!”不一会儿,那对年轻人兴高采烈地跑到欧阳跟前。

    “多少价?”

    “25万,就你说的25万元!”

    欧阳笑了,笑得很开心。

    “先生,你让我们整整少花了40万,所以,这15万元,是我们表示对你的谢意。”买车的矮个男子从皮包里取出一大捆现金,想塞给欧阳。

    “这怎么行?我不能要,不能要!你们快收起来……”欧阳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接受。

    三人推让半天,最后还是买车的矮个子把钱收了起来。

    “看得出,你是君子一个!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我叫王国明,这是我的助理,姓沈。我们是浙江绍兴人,开商场经营电器和摩托车,你要是去我们老家,你只要打听一下我王国明,基本没有人不知道的。”自称王国明的浙江人一定要请欧阳喝咖啡去。于是三人在咖啡馆里海阔天空一番后,成了真正的朋友。王国明买完车后,发现无法将车运回浙江,这时欧阳又将自己结拜的三位大哥介绍给王国明,于是华队长安排老二和老三将车安全送到王国明老家绍兴。

    几次交谈后,王国明主动提出愿意成为兄弟中的老五,同时又得知欧阳也曾做电器生意,又觉得这位军人出身的新朋友值得深交,便主动提出要和欧阳合伙做空调生意。

    “资金方面你不用多考虑,我先给你100万,你帮我运三菱空调到浙江,但一定要保证货品的正宗,在我不需要货的时候,这100万你可以自由使用。”老五不愧是大亨,出手大方又义气。“这是我老五借给你老四的,我们兄弟就不用谈利息了。”

    “好兄弟……谢谢你看得起四哥。”这回激动的是欧阳。

    100万元!我也有100万元可以自由支配的本钱了!这在半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欧阳捏着100万元的活期存折,看看笑笑,笑笑后再看看,心里充满了意想不到的喜悦。

    往江西送车的活儿就从此结束了,欧阳从此开始了拳打脚踢的忙碌生意。他恨不得将手足四肢分成十处,然而十路出击,见生意机遇就抓住不放,见能赚进的每个铜板都牢牢捏住。

    一日,欧阳妻子张青玲从一个做印刷生意的朋友王珊珊口中得知深圳蛇口的天福印刷厂时下经营艰难,几近倒闭,正欲低价对外承包。欧阳对印制业颇为熟悉,也深知过去吃亏就吃在企业规模小上。当他到天福印刷厂考察后,当下就作出了承包此厂的决定。

    “慢点慢点。放正中,对对,就这样。”

    “椅子?椅子得那种后靠背要高高的,又能转动的那种……”

    第一天上午进天福印刷厂“总经理”室后,欧阳就没有出过门槛一步--这是他从商数月来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办公室。那感觉实在太好了:宽宽的老板桌、能转动360度的老板椅、新印制的老板名片--名片上赫然印着“天福印刷厂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字样……是嘛,董事长兼总经理,这身份可以表明他是这个企业的最高权威,也是唯一的绝对的“皇帝”。哈哈哈,老板椅里的欧阳忽而坐起,忽而又坐下,那身上的西服领带扯得平平整整。这一天,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所有来见他的人都会得到一张名片,不管是本厂的还是外厂的,只要能见他欧阳,他都会笑容满面地递上名片,并不忘说一句“多多关照”。

    “欧总!”

    “欧总好!”

    从这一天开始,欧阳祥山喜欢听这样的称呼,而且慢慢由倍感亲切变成了自然习惯,一直延至今天。这是后话。

    现在要出门了,自然一方面是业务需要,另一方面欧阳感觉该到他在深圳地面上堂而皇之地公开身份的时候了。以前办这厂那厂,并非欧阳心目中的“老板”形象,这回他当老板既非皮包式的,也非外强中干的穷光蛋,而是账面上有百万资金、地面上有规模达到中型厂房的老板。这样的老板,与他欧阳曾经是营职干部的身份颇为匹配,所以他认为现在可以去见任何人了,即便是老部队的首长和熟人。

    可是当他一出“总经理”大门,走向自己的“专车”时,他皱起了眉头:人货两用车太次了,这样的车让人一看便知是口袋里没几个钱的小老板。得换辆车!可一辆有派头的好车就得几十万啊!欧阳掐了下手指,觉得目前还不具备这个力量。于是他经过一番“侦察”,从一家外资厂那儿买回了一辆福特的士头。但欧阳开了一两个月后,由于卖方是外资厂车不能过户,所以只得原价退回。

    没有像样的车,这“董事长兼总经理”只能在屋里呆着,欧阳感到有些憋气。买!干脆买辆“皇冠”!这回欧阳咬咬牙,出手285万元买了一部手波30皇冠车,并且在老朋友林鲁应的帮助下到广西百色市买了全套车牌手续,然后过户到汕尾市。

    哇塞!坐“皇冠”和开“皇冠”的感觉就是不一样。那些日子,有事没事,欧阳总会穿着整整齐齐地坐在“皇冠”里到处转悠,一副官相地出现在各种场合。在大街上,当他的车子所到之处,可以看到保安们毕恭毕敬,也可以看到路人那羡慕和敬畏的目光。尤其是多次“无意间”出现在老部队的营房门口,让战友或首长们看到后,听到那一声声“欧阳了不得啊”、“皇冠都坐上了”这样的赞语时,尽管欧阳他嘴上说着“小意思”、“温饱水平”一类的客套话,可心底的虚荣心和成就感却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汕尾牌手动30“皇冠”开了才一个月,人们发现欧阳又坐上了一辆更高级的自动波“皇冠”。

    那轻盈、那流线、那舒适,更重要的是那气派,使欧阳完完全全地进入了“大老板”的感觉。说来笑话,当欧阳以325万买来的这台自动波“皇冠”开到深圳统建大楼时,有位姓伍的老板死活希望欧阳将这车转让给他。

    “价钱你说。我是要定你这车了!”那老板几次拉住欧阳不放。

    聪明的欧阳早已看出此人买此车的用意,于是便半推半就道:“我就靠这车装装门面,你要买走了,我欧阳就啥也不是了!”

    “哎--你欧总就是骑辆自行车,我看哪个深圳人敢说你不是大老板!我不一样,小本生意,能有这辆自动皇冠,就是要充充门面。欧总你这么个大老板,还在乎这一辆嘛!”

    “你真想买?”欧阳开始颇为认真起来。

    “肯定想买!”

    欧阳随即一副皱眉的样子:“我真有点舍不得,它跟我刚刚有感情了。再说当时我买这车价钱可不低……”

    那人立即打断欧阳的话:“价你开,我既然想要,就不能亏着你欧总嘛!”

    这时的欧阳开始进入卖主角色。他很沉稳,最后又很痛苦地:“这样吧,我不把感情价放进去了,60万,求个顺字吧!”

    “60万?!”那人眨了眨眼,继而笑嘻嘻地挽起欧阳的手恳求道:“欧总,你是大老板,不在乎小钱。我呢,刚在商海里转,没沾几滴水,你高抬贵手,让小弟10万行吗?”

    欧阳面不改色地深思稍许后,说:“这样吧,我在开价上退5万……”

    “再饶2万。”

    “那好吧!算我们一个交情:53万成交!”欧阳把车钥匙掏在手里。

    “谢谢欧总!”那人迫不及待地抢过钥匙。

    试车时,那人笑声朗朗,似乎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此时的欧阳,你看他脸上只有一丝轻微的笑容,其实他胸膛内的那颗心儿,跳得快要蹦出来了:325万买进,不到两个月,净赚205万元!

    正是“货如轮转,钱似水流。”欧阳望着飞驰的“皇冠”,他明白了许多商道上的事--身份、财富、个人气度、临场表演……它们都像一个个神秘的魔女,让低贱的你会高贵起来,让高贵的你更加高贵。当然,有时她也会让真实的你隐蔽在朦胧中,让朦胧里的你露出丑陋的尾巴。

    老实说,随着与欧阳交往的越来越深入,我已经不再特别敬佩他的苦干精神了。因为靠苦干干出名堂的人多得是,一个捡破烂的人可以靠苦干能在三五年、十来年成为“百万富翁”,在中国可以找出一大堆。不用说,在商界通过苦干巧干积聚财富发了家的人更多。我敬佩欧阳祥山的是他坚韧不拔的无止境的追求,以及在这种追求中始终能保持一种诚义。“诚义”,我将其概括为诚实、诚信和义气、交情这四种为人之道的组合体,这其实是一种人生态度,也是一种做人的品德。

    商道上有句话叫做“无商不奸”。其实做生意不“奸”确实不太可能发财。但奸商未必都成大气。真正从商成大业的人,恰恰最讲求诚义或者说讲诚信。中国是个礼仪之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除了“诚”字以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东西,就是“义”。义,即为义气、义举、情义也。义在中国的社会学和人学中占有重要地位。义,是一种感情,是一种道义,是一种为人的原则,它有时超过爱情和亲情的分量。义者,很多是武士和军人出身的人。他们之所以能比一般人讲义气,是因为特殊的磨炼使这种职业的人容易相互之间产生超越爱情和亲情的另一种情,这就是情义与义气。

    欧阳的身上有股浓烈的诚义之气。他的许多成功之例与人生转折关头都与这两个字相连。世上没有哪一个成功者的辉煌之旅不遇风险和困难的,有人靠意志战胜之,有人靠智慧战胜之,但有些风险和困难单靠意志和智慧也未必能闯过,这个时候运气就占了很大因素。有人把运气当作天意,其实所谓运气在很大程度上考量的是你这个人以往和日常生活中的为人之道是否能够“得道天助”,这里的“天道”说白了还是你的人际关系和社会资源是否积填得坚实,你的人格是否卓越。

    把欧阳的人生定格在“美丽的传奇”上,我是有很多根据的,这首先是来自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本身具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传奇色彩。

    一年多折腾后,欧阳已经从一名只知“立正”、“稍息”的军官,摇身一变,成为身价“百万”的小富翁了。这种进步不是所有的靠汗水和埋头苦干的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得到的。而生活中还有一种情况是:有些做梦都想赚大钱的人,一旦怀揣百万后,赚的钱怎么也多不起来了。为什么?因为“百万”在生意场上是个坎,无特殊背景和能耐的人,“百万”就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坎。当然“千万”、“亿万”同样也是坎,获取财富的机遇其实对所有人都是公平和平等的,但有的人一生怎么折腾总还是穷人;有的人折腾一生也就只能积上一个百万,之后再也无法获得更多。同样,再有一些自认为很有能耐--其实他也确实有些能耐,这样的人耗尽一切努力和心思,他只能得一千万财富,却无法跨越一千万之上的高山。再同样,许多人拼了命都想争取成为“亿万富翁”,但即便到了孙子辈也没有实现宏愿。这中间的玄机很多,多到什么程度,只有成为了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之后才能彻底知晓。

    口袋里能有一百万,在普通中国人的眼里是个绝对的大数。这对一个从军十七年、最后只拿着6500元的转业军人来说,一百万同样是个绝对的大数。十七年从军--6500元,一年从商--1000000元,这四位数与七位数之间的差异看起来仅相距三位数,但却意味着一个人、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的完全不同的生存状态与人生命运。此刻的欧阳似乎该知足了,这个好面子的人现在也有了很好的面子:像模像样的一家企业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头衔,进进出出开着风光无限的“皇冠”,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一百多万存款……这样的派头,即便是部队军职首长也未必有,可欧阳都有了。欧阳其实也非常得意过,但这种得意除了在几个部队战友面前显耀几下后即随之而逝--深圳有钱人实在太多,口袋里能有百万的人满街都是。这让欧阳感到自己仍然“太土”,骨子里仍然“老冒”。他的目光投向了更远……

    可欧阳发现,到小富后前面的路竟然再也不那么清晰了!

    往日一个月挣一万元左右的小卖部式生意他觉得积累太慢;建炉烧窑式的半地下工厂他嫌做贼般的味道难熬;捣腾辆“皇冠”赚上一二十万元的运气又不可能天天有……欧阳因此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欧阳兄弟,你现在忙什么呢?”一天,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哎呀樊总,怎么会是你啊!”欧阳一听对方的口音立即兴奋起来。

    “是我。哎,我想问问你,现在你真的没有什么大事要做?”那个被欧阳称之为“樊总”的人在电话里询问道。

    “没事做,也一时想不出什么事是能让我做得了的……”欧阳有些惭愧。

    “要这样的话,我想问问你,愿不愿上我丰润集团干?”那边的“樊总”这句话让欧阳一下激动起来--虽然现在他欧阳掏出的名片上也写着“银山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头衔,可这“百万资产”的小小“银山”,与人家的“丰润”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无法比。就说欧阳现在口袋里有的那一百万吧,他在深圳往那些街头摆水果摊的人群里一站,还算马马虎虎是个人,要是上那些金座银座的写字楼里跟那些白领们一站,他欧阳就是“看门族”和“保安族”一类的人,假如他再跟那些以自己公司名义盖的大楼里的老板站在一起,欧阳他甚至连个伙夫、司机还不一定够格。

    一句话,揣了“百万”的欧阳,在深圳、在有钱人那儿他还是穷人一个。

    迷茫之际的欧阳因为“樊总”的一句话,使他进入了“百万”之后的一大人生转折。这个转折到底有多大,欧阳自己说,“那是一个地上、一个天上的转折。”欧阳还有一句重要的话:“我的事业和人生道路能走到今天,与樊总的帮助和人缘密不可分。”

    然而我从另一个人的口中还知道了另一句话,这话是那个在香港地产界名声显赫的“樊总”口中露出来的:“欧阳祥山这个人,也是我成就大业的不可替代的好兄弟。”

    “樊总”大名叫樊迎朝,祖籍河南洛阳,时任香港丰润集团董事长,以房地产开发为主业,曾担任过深圳湾大酒店的总经理。欧阳与此公天生有缘。那还是好多年前欧阳在部队当副大队长时,俩人有缘认识的--

    那年欧阳的父母从湖北老家到深圳探亲,途经广州。欧阳为接父母来部队,那天借了一辆摩托车赶到深圳火车站,再准备从深圳火车站乘车赶往广州火车站去接人。匆忙间欧阳将摩托车放于深圳火车站附近的一个战友符锡文家门口,由于匆忙,欧阳满头大汗地在火车发动前的最后一分钟跑上了火车,待他上了火车后突然想起刚刚放在战友家门口的摩托车没上锁。摩托车是借的,万一丢了对于欧阳来说可不是小事。他心急火燎想给战友打个电话,可火车上没有固定电话。1989年那会儿手机又不普及,只有少数有钱人已经有了那种像方砖一样的“大哥大”。急出大汗的欧阳在车厢里到处寻找有“大哥大”的“老板”,想求个情借用一下。突然欧阳的眼前一亮:一位一手拎着公文箱、一手正在打“大哥大”的老板模样的人在车厢的另一头正找座位,之后将电话放进了公文箱搁在行李架上坐了下来……

    “老板,我有点急事,能不能借您的大哥大打个电话?”欧阳看准那人放“大哥大”的时机,凭借着一身警服和一腔诚实、焦急的神色,和言细声地凑到人家座位旁。

    “大哥大”的主人先是发愣,“你怎么知道我有大哥大?”

    “我在另一头已经侦察到了。”欧阳红着脸笑道。

    “大哥大”的主人继而打量起毕恭毕敬站在他面前的军人欧阳。片刻,起身开箱递过“大哥大”,说:“打吧!”

    “谢谢老板!”欧阳感激地接过他从未握过的“大哥大”,随即快速地打完电话后,再次感谢。

    “别那么客气。来来,你也是到广州?咱们坐一起。坐!”

    “哎!谢谢!”

    这么来回的几句客气和寒暄,俩人便很快相识并神聊起来,而到下火车时,欧阳与那老板已经大有“一见钟情,相识恨晚”之感。

    此人便是“樊总”,樊迎朝。欧阳与其告别时彼此互留了联系电话。茫茫人海中,这样的相识与客套,可能对我们这样经常外出做事的人每时每天或许都会遇见,过后也就天各一方,一辈子难有重逢或者联系了。可欧阳与樊迎朝则不一样,他们在火车上的这次相遇,竟然影响了彼此一生的事业与命运。

    “你是欧阳先生吗?我是樊迎朝呀!有点事想麻烦你一下……”出广州火车站分别一年后的某一天,欧阳正在部队营房内,突然接到这样一个电话。原来樊迎朝的弟弟从内地到深圳因没有带进入特区的边防证,被边防检查站挡住了。樊迎朝想到了一面之交的深圳“武警朋友”欧阳祥山,于是就打电话过来求助。欧阳一听,是曾经帮助过他的“朋友”,便立即请示报告了有关部门后,亲自赶到检查站把樊的弟弟接进了深圳……

    就是这样一来一回的相互帮助,欧阳与大老板樊迎朝建立了彼此间的良好友情。樊老板驰骋商界多年,经验丰富,生意做得又大,欧阳觉得自己刚刚下海,虽经小试知一点“海水的味道”,但真正要在商海中畅游,没有高手提携和指导,绝对不可能娴熟到在各种情况下驾驭于大海汹涌的波浪之上。樊迎朝无疑是欧阳认为的最理想的从商导师。其实一年多前欧阳在考虑从部队转业的志愿方向时就讨教过樊迎朝。

    “既然决定离开部队,就干脆下海!”樊迎朝当时给欧阳选择转业志愿起了决定性的引导作用。正是樊迎朝前后两句话给了他具有挑战性的激励,前一句话已说,后一句樊迎朝是这样说的:“下不下海由你自己决定,但到了海里后我老樊会尽全力让你学会搏浪……”

    欧阳一生感激樊迎朝在他人生命运的决定关头,给予了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支持。欧阳更感激的是这位因借用“大哥大”而巧遇的好友,教会了他搏浪的本领。

    朋友一生一起走,

    一声朋友你会懂。

    一句话,一辈子,

    一生情,一杯酒……

    《朋友》是欧阳平时最喜欢唱的几首歌之一。每次与樊迎朝相遇和分别时,欧阳总爱哼这首歌。

    “我去,我愿意上樊总那儿好好学习。”欧阳在接到樊迎朝的电话后,一夜兴奋。虽然他此刻口袋里也装了百万存款,但他明确向老朋友请求道:“我去只有一个条件,樊总千万不要照顾我,我就从保安做起。”

    “行。我答应。”樊迎朝十分高兴自己的朋友能有这样的境界和意识。

    从那时起,欧阳真的在自己一边开厂的同时,一边来到了樊迎朝的丰润集团任职。

    丰润集团是以开发房地产为主业的大公司,欧阳上任的第一个职务与他当过武警和部队营长的身份有关--公司保安队长。带兵对欧阳来说,熟门熟路,几天之后,“丰润”的保安队伍就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公司“特种部队”。

    “欧阳,你的事业其实还没有真正开始,深圳又是个新兴城市,发展很快,房地产业前景和战场都很大。我们公司又是主业这个领域,所以建议你应该学习些房地产业方面的管理

    本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当我的助理,这样学得更快些。”有一天,樊迎朝找到欧阳,对他这么说。

    “谢谢樊总,但我还是想从当一个普通办事员学起。”欧阳则坚持自己的主张。

    樊迎朝满意地笑了:“行,部门随你自己挑。”

    欧阳选择了公司综合办公室,这个部门的业务主要是围绕开发项目进行内外协调和批文及法律处理事宜,集中了房地产开发的管理和知识层面的东西较多,这使得想入门的欧阳如同一块海绵浸入了水中,他孜孜不倦地吸吮着……从房地产所能涉及的基本知识,到每一种批文的起草和报批程序都一一留心和不时请教那些老员工。

    “气人气人!不知现在的政府官员到底是为谁服务的?一个批文他个狗日的就是拖啊拖,今天你去他说明天,明天等你去了,他又说材料准备得不充分。什么材料都备齐了,他又说什么什么关系需要协调,没完没了,你不死,他是不会来救你的!你死了,他也不会同情地为你流一滴眼泪的!”某一天,有个部门经理气呼呼地夹着皮包回到办公室,又是牢骚又是骂骂咧咧的。一会儿,公司樊迎朝等老总也来质问:怎么搞的,一个批文三个多月还批不下来!那部门经理委屈得直掉眼泪:“我上那个国土局都几十次了,人家不是说这个问题,就是摆你根本弄不清的一堆新理由……反正我是办不了啦!你老板把我辞了算了!”

    “乱弹琴!我辞你要能解决事就太简单了。没有别的办法,还是三个字:再去催!”

    “可、可老板我也只能还你三个字:不去了!”哪知那个受了委屈的部门经理不硬不软地给自己的老板来了这么一句。

    “你不去,咱公司项目还干不干了?知道批文一天不下来公司要损失多少钱吗?”老板被逼火了。

    公司办公室顿时一片沉默。

    怎么办?政府部门办事有时真让人挠头。那些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一掷千金的大老板,最无奈的是往往因为一个批件之类的东西会败在某些部门程序上。商界里有种说法,叫做能吞金山的老板,也会怕连根铅笔都削不好的衙门当差的。

    那时办事要说容易也容易,要说难也就难。丰润集团现在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樊总,要不我去试试?”在公司上上下下谁都拿不出灵丹妙药、显得有些走投无路时,欧阳开口了。

    “你?”樊迎朝先是一愣,继而关切地问欧阳:“能行吗?”

    是啊,他能行吗?一个年岁老大不小,又什么职务、什么业务都没接过的“保安队长”,能跑得了这样的业务?能解决得了这样的难题?公司上上下下都将一双双目光盯在欧阳脸上。

    “既然是公司的难题,我现在是公司的一员,办得成办不成另说,让我去试一试吧。”欧阳说得很平静,也很诚恳。

    欧阳就这样去了。去之前他把公司的情况和所想获得的批文细细了解清楚后,带着相关文件,迈着军人的步子,以其军人特有的礼貌和真诚,出现在国土局。

    进门前,他先是一声“报告”--完全是军人式的。在允许进屋后,三十多岁的欧阳装束整齐笔挺,英姿勃发的军人气质让那些政府办事人员眼睛一亮。开始谈事时,他又完全是求教式的坦诚:“请领导允许我先自我介绍,我叫欧阳祥山,过去在深圳武警部队工作,现在在丰润集团,我是一个当兵的出身,不懂业务,但得完成公司交待的任务,所以在这里我应该首先将我们公司和这个报批项目的具体情况向领导和政府部门如实汇报……”欧阳随后一二三四地将公司目前的发展状况、资金投放等等一一道来,而且有理有节地指出这个批件作为国土部门应该有充足理由尽快审批下来。

    “好,欧阳同志,你说的这些我们相信,你们公司的钱早就交了,只是我们太忙,批件马上就办!”

    “太谢谢了!谢谢政府对企业的支持!”

    这是欧阳没有想到的结果,更不用说公司能想得到--别人跑了三个多月没办成的事,他欧阳出马,一次就大功告成!

    “哈哈!庆贺庆贺!欧阳为我们公司立了一次大功!现在我宣布:公司正式任命欧阳祥山为丰润集团的部门经理!”一天,公司召开中层以上干部大会,老板樊迎朝宣布了一项重要决定。

    欧阳的好学和他学以致胜的本领,我非夸张:这小子确实具有天才式的超人之处。在被任命为丰润集团部门经理仅两个多月时间里,他如饥似渴地学习钻研,连老板樊迎朝最后都带着一丝酸酸溜溜的感觉问他:“老兄,你是不是想把我丰润十几年积累的精华几天之内掏光啊?”樊老板说这话没两天,欧阳被再次提拔,成为丰润集团副总经理。不到三四个月的时间,一名完全的门外汉,到拥有几十个亿经营资产的著名集团企业的副老总,足见欧阳对商情的那份超人的天分。

    是真金总会闪光。是将帅总会在大战中显露本色。

    蛟龙腾飞需要大海与天空。欧阳上任“丰润”副总,在公司一些职员中被刮目相看,但也有人窃窃私语:一个土里土气的大兵,靠偶尔的一两件碰运气的事,不足为奇。这明显的话中有话,他们需要欧阳拿出让人敬佩的不凡业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机会来了!

    此刻的丰润集团有块在宝安的储备土地,总占地面积达177882平方米,准备卖给另一家大型集团公司。

    “土地虽好,但劣势也不少,能不能卖个好价钱,这直接关系到我们公司的一笔大宗利益。谈判肯定非常艰苦……你们说,谁去更合适?”公司高层会议上,樊总的目光射向诸位副总。

    会议室一片静默。

    “没有人去啃硬骨头?”樊总皱起眉头。

    “欧阳副总当过武警,他去啃骨头没问题!”

    “对对,欧阳副总去吧!”

    这是怎么啦?堂堂丰润集团的副总们,以前个个都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今儿个怎么都成了怯阵的胆小鬼了?否也,樊总看出其中的奥秘--副总们想借此机会看看新提拔的欧阳副总的本事!

    “那--欧阳你说怎么样?”樊总征求欧阳意见。

    欧阳笔直地站起身,像在部队接受首长的命令:“是,我一定争取完成好樊总和公司交给的任务。”

    他去了--第一次领受一项艰巨而特殊的任务。

    谈判是一场高智商的较量,是一场非常艰苦的唇枪舌战,光是签合同就花费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最终丰润集团以最理想的价位将土地合法地出手。

    就在合同签订的一瞬间,欧阳长长地松了口气,因为他的这次成功谈判,使丰润集团获得了理想的回报,进入了全新的发展轨道!

    樊老板异常高兴,特意拿出500万元来犒劳有功之臣欧阳祥山。

    500万呵!这对当时的欧阳来说,绝对是笔巨额财富!可当公司上下的员工们以极度羡慕的心情等待欧阳设宴请客的时候,却听欧阳竟然与樊总争执起来:“我是公司的职员,已经从集团拿到每月10000元港币的薪金。受命出去为公司谈判,这是我的任务,是我的本职和责任。我不能因此另拿500万巨奖……”

    “这是给你的奖金!”樊总说。

    “奖金也不要!”欧阳说得很坚决。

    “你这个人……”樊总拿他没办法。几天后,老板拿出一串钥匙,交到欧阳手里:“钱你不拿,我不勉强了。我知道你现在刚从部队营房搬出来,一家人挤在十几平米的马棚里。这是香蜜新村的两套不错的住宅,算公司赠送给你的。”

    “不行!不行!房子我也不能要。”欧阳更加推辞。

    樊总有些无奈:“那……你直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欧阳笑了,说:“樊总,你是我经商的启蒙老师,在你这里我学到了很多做人做事和经商的知识,我一辈子也感激不尽!”

    “哈哈哈……”老总樊迎朝大笑,双臂抱住欧阳兄弟,深情而激动地说:“行!今后你欧阳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在需要我樊某帮忙时,我一定全力以赴!”

    “谢谢樊总!”欧阳说这句话时,目光非常平静,而这种平静里透着的是一个人的心灵境界。若干年后,我们俩在对话中谈起这件事时,欧阳说:“500万元对当时的我来说,确实是个了不得的数目。多数普通百姓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么大数目的钱。但这世上还有比钱更重要和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情义。生意场上其实也是这样,而且它起到的作用可能更大……”

    欧阳后来的事业印证了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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