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经济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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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2005年11月,山南市审计局局长办公室里。三位局领导正在严肃地开着碰头会。

    局长马建业坐在桌后,用笔顶住额头,两只大眼睛紧盯着桌上的文件;两位副局长坐在桌前的沙发上,翻看着手中的文件。

    分管业务的副局长魏家胜习惯性地摩挲着自己的小平头说:“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曾是市里如日中天的王牌企业,如今落到这个地步真令人痛心!”

    局长马建业说:“是啊,1999年以后,棉织集团公司的经营每况愈下,连年亏损,截至2004年11月,资不抵债已近2个亿,被迫破产。2005年3月,进入破产程序,成立了破产清算组。在这期间,不断收到职工的人民来信,但没有引起重视。昨天,职工们听说要把公司拍卖了,且评估价太低,职工们无法从清算组得到合理的解释,便联名写了一封人民来信,集体上访,反映了原棉织集团公司和破产清算组的一些问题,并要求重新对原棉织集团公司的账务进行全面审查。今天市委常委扩大会决定:审计局马上对该清算组的所有账目进行审计;同时,根据审计情况延伸对棉织集团公司进行审计,尽快让审计结果跟群众见面。”马局长停顿一下喝了口水:“我们的压力不小啊!你们先谈谈自己的看法。”

    魏家胜说:“不知为什么,棉织集团公司进入破产程序以来,就一直没让我们审计局介入,这本身就不合规。”

    马建业说:“新来的王书记和雷市长都提出了这个问题,所以才对这个事件特别重视。说句实话,要不是上头给撑腰,我们可不敢接这瓷器活,弄不好里外不讨好,这可是个得罪人的活。”

    魏家胜又摩挲着头说:“是啊,之前财政、法院等部门可都出面了,我们这是在向他们叫板啊!”

    马建业感叹道:“没办法,一切行动听指挥嘛,再说这也是我们的审计职责。”

    负责机关工作的副局长郝燕青说:“这次上阵非同一般,审计组负责人除要有过硬的业务外,还要有强烈的责任心。”

    魏家胜说:“你说得对,你们看审计一科的科长程晓云怎样?”

    郝燕青说:“程晓云是审计师,平日以工作为重,有很强的责任心,且正好是你魏局长带出的徒弟,又是你的下属,让她的科担任此任不会错。我看行!”

    马建业犹豫了一下,转向魏家胜说:“平日都是你和她来向我汇报工作,她科里其他人的业务怎样?”

    魏家胜说:“这个我知道,一科除程晓云外,一个叫江山,是高级会计师,一门心思钻研业务,就是不爱当官;一个是工作才三年就考取了审计师的张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下去审计时就爱碰硬。”

    郝燕青笑着说:“强将手下无弱兵,你对你手下的兵这么了解,我这个搞机关工作的应该多向你讨点人员信息了!”

    魏家胜笑了笑:“这个好说,请客!”

    马建业拉入正题说:“这次审计任务时间紧、任务重,又牵扯着上上下下、方方面面的关系,我们一定要告诉从审人员:大胆工作,谨慎行事,及时汇报。这次审计组组长由魏家胜同志亲自担任,负责联系协调有关审计事宜,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汇报;副组长由程晓云担任,江山和张斌为成员,他们具体负责审查各种账目;郝燕青同志负责这次审计的有关后勤工作,保证他们的公务用车。”马建业低头想了想说:“人员有点少,”又转向魏家胜:“你们就根据后面审计进程,随时调整吧,对这次审计,我们审计局要树立一盘棋的思想,全力以赴靠上去。”

    魏家胜点了点头:“好,我心里有数了。”

    马建业用目光扫视了一下两位副局长:“你们还有什么不同看法?”

    “没有了。”两位副局长同时回答。

    “那好,我们马上行动!”马建业站起来挥了下手,同时把笔放下。

    在山南市审计局审计一科,身穿嫩黄色毛衣的程晓云正在认真地看着手中的报告,她身后右方的挂衣架上挂着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和大红的围巾。与她同屋的两位男士正在操作电脑,年长的一位叫江山,瘦高个、长方脸,年轻的一位叫张斌,头发自来卷,眼睛像猫一样圆,他们身后左方的挂衣架上挂着两件青黑色羽绒服。程晓云站起身,手里拿着审计报告,举止优雅地走到江山跟前:“江大哥,我真佩服你,每次看你写的审计报告都挑不出刺来,尤其是评价部分总是那么恰到好处。”江山笑着接过报告,夸张地做了个动作:“承蒙科长夸奖!”“呵呵……”“哈哈……”在一旁工作的张斌也跟着两人笑起来,同时,他故意逗乐说:“程科长,我也很努力呀,你也应该夸奖夸奖我啊!”“呵呵……”“哈哈……”三人又笑起来。

    “什么高兴事这样开心?”魏家胜走了进来。

    “魏局长!”三人异口同声地喊。

    魏家胜转向程晓云:“你们手头的工作进行得怎样了?”

    程晓云说:“刚完成任务,正准备让您看报告呢!”

    魏家胜松了口气说:“好,这样就不必安排别的科室做了。你们先把所有的工作都放下,有一个紧急的重要任务……”

    “哇,重要任务!”还不等魏家胜说完,张斌就情不自禁地叫道,本来就很圆的两只眼睛变得像两个小水晶球。

    “你呀,什么时候能长大?”程晓云笑道。大家刚笑完魏家胜就严肃地布置起了工作:“这次我们的审计任务是……”

    二

    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的一楼,挂着“山南市破产清算组办公室”的牌子。会议室里,魏家胜正在组织召开审计进点工作会,参加会议的除审计组全体成员外,还有破产清算组的工作人员:破产清算组的组长任志兴,是法院民事庭的庭长;副组长詹龙飞,是原棉织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会计范玲,是财政局的科员。

    魏家胜严肃地说:“刚才我传达了市委、市政府的有关精神,申明了此次审计的目的、程序以及审计纪律等,希望破产清算组给予支持和配合。”

    任志兴表情夸张地说:“我们一定大力支持!不过,你们一定要理解我们的难处,我们可是做了大量工作啊!”接着转向詹龙飞:“詹副组长,你是原公司的总经理,你发表点意见吧。”

    詹龙飞习惯性地眨巴着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哎!我现在是功劳和苦劳都没了,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一夜之间就没了,我的痛苦比谁都多,公司职工心里难受我理解,他们骂我、恨我,我也理解,可咱不能给政府添乱是不是?”然后指了指身旁的范玲说:“从破产组成立开始,人家财政局的小范就加班加点地帮我组织人员清库查账,那个辛苦任庭长——”转向任志兴:“就是咱们的任组长,他是亲眼看到的。”

    听詹龙飞提到自己,范玲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脸一下红了。

    任志兴又拉起近乎来:“魏局长,我看咱们别光工作,我跟你们局马局长是同学,中午我把他叫来一块坐坐。”

    魏家胜笑了笑说:“马局长可是严格执行审计署‘八项规定’的人,我们可不敢破了这个规矩!再说,我中午家里还有事。”

    任志兴装作生气的样子:“这个老顽固,还是上学时的个性!”

    魏家胜怕他再啰唆,就站起身说:“这样吧,我先回去,让程科长他们马上工作吧。”

    听了这话,任志兴也不好再说什么,程晓云随即带着审计人员到了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破产清算组会计室。

    程晓云提议先盘点现金库。江山打开现金账一边查看一边取证,程晓云翻看着资产评估报告、破产标的、有关的收支合同、协议等资料,张斌打开保险柜,发现上面抽屉里放着现金和几张票据,下面抽屉上有暗锁,张斌转向范玲:“请把下面的抽屉打开。”范玲好像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

    “这是原公司的保险柜,我接过来的时候就这样。”

    程晓云和江山听了这话都转过头来,张斌也看着他们,然后三人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

    “我去找人开锁。”张斌说完就跑了出去。

    江山悄悄地告诉程晓云:“这账好像是新做的。”

    程晓云:“等打开保险柜看看有什么猫腻。”

    趁两人说话空间,范玲偷偷地跑到外面与詹龙飞打电话:“龙飞,不好了,他们要开保险柜!”

    那边詹龙飞气恼地说:“早跟你说把东西带家去,你就是不听!”

    范玲委屈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位早就怀疑我们的关系了,我不是也怕被他发现吗?”

    詹龙飞无奈地:“好了,稳住,我马上想办法,一会儿我就过去。”

    开锁师傅正准备开启保险柜的暗锁。詹龙飞一步闯了进来:“先歇会儿,吃点水果。”他把手里端着的水果盘递上:“刚从超市买的,新鲜着呢!”看见开锁师傅,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别费劲了,这是个假锁,这根本就不是个抽屉,这个保险柜有历史了,我当经理的时候,为了节约经费就一直没换保险柜。不信你们看——”说着,他用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铁锤砸向那个抽屉——

    “慢——!”程晓云迅速用力拉住了他的胳膊,阻止了他的行动。詹龙飞一愣神,回头看着程晓云,尴尬地:“程科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就想履行一下程序,再说,我也太好奇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保险柜。”程晓云微笑着说,又示意开锁师傅:“开!”

    很快,开锁师傅就打开了锁,张斌打开一看,见抽屉的外层放着厚厚的一块铁块,里层放着一个大袋子。张斌看了看詹龙飞嘲笑道:“若你的锤子下去,再看到这些东西可能就要费劲了!”

    詹龙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皮笑肉不笑地:“我真不知怎么回事,我这个当经理的失职了!”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这块铁是磁铁,还是詹龙飞和范玲外出旅游时在小摊上发现的,因外观雕刻了一对鸳鸯,詹龙飞对范玲开玩笑说,把它放到保险柜的秘密账外当保镖。今天詹龙飞情急中想到这块磁铁,便想一锤子砸下去就难解难分了,但阴谋没得逞。

    正在僵局中,清算组的组长任志兴来了。“哎呀,程科长,你们还真查啊!都是关系单位,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们给我们指出来,以后改了不就行了,何必这么认真嘛!”任志兴一进门,一边套着近乎一边亲自给审计人员添水。接着又给范玲使了个眼色:“快去安排一下,中午我们到鲍翅楼请各位审计局的领导。”

    面对如此“热情”的招待,程晓云礼貌地说:“任组长,我们审计人员外出执行公务,都是遵照上级的指示,请你多给予支持。至于吃饭的事就算了吧,现在企业的职工都下岗了,我们哪好意思再去吃他们的;再说,我们也有纪律。”

    任志兴见软的不行又来硬的,他收起笑脸、板着面孔说:“程科长,我跟你们的马局长是同学,交情很深,你还年轻,前程远大,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啊!”接着,又对江山和张斌说:“你们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见任志兴这样放肆,江山客气地笑着说:“任组长,你总该让我们把手头的工作干完了再说吧!”

    一听这话,任志兴火了:“还干什么?死心眼!”

    “那好,任组长,你就当着我们的面给马局长打个电话,如果他说让我们撤离,我们马上就走!”程晓云把手中的账本往桌上一放,也火了。

    “好,我就给你们局长打电话!”任志兴气势汹汹地掏出了手机:“喂,是建业吗?我是志兴。”

    “啊,是志兴,有事吗?”电话那头传来马建业的声音。

    “我现在跟审计组的人在一起。我虽在清算组挂了个名,但财务上的事是詹龙飞分管的,听他说也没什么大事,你看是否让审计组的人手下留情,别太认真了。”

    “志兴啊,你我虽是同学,交往也有多年了,但这情是代替不了法的。既然你们觉得没问题,还怕什么?请你让程科长接电话!”

    “好吧。”任志兴不情愿地将手机递给了程晓云。

    “马局长,您好!我是程晓云。”

    “程科长,请你转告审计组的人,不要有任何顾虑,客观公正,依法审计!”马局长在电话那头指示道。

    程晓云把手机还给任志兴,转过身来对审计组的人说:“马局长让我们打消顾虑,依法审计!”任志兴一听,没趣地灰溜溜地走了。詹龙飞和范玲见状也跟着走了出去。

    程晓云和江山看着张斌把保险柜的袋子拿出来,把里面的东西小心地取了出来——有一个笔记本,几本账和厚厚的一摞单据。三个人分头审查起来。过了一会儿,程晓云问做取证的江山:“好了吗?”江山记好最后一笔,看着取证资料说:“1.私设小金库:门头房租赁收入50万元,廉价处理给兴达公司的固定资产收入130多万元;支出有60多万元:具体项目有许多飞机票、出租车票,有国内外知名各大酒店的食宿费票据、旅游景点票据,有娱乐厅的票据,有本地大小饭店、宾馆的票据,还有电影票、水果、烟茶等票据。2.贪污公款50万元:清算组人员将处理给兴达公司的低值易耗品收入据为己有,任志兴20万元、詹龙飞20万元、范玲10万元,没有借条也没有入账,会计只在笔记本上加以说明,这纯属贪污行为。”

    张斌瞪着两只圆眼珠说道:“这太惊人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个小小的清算组竟敢花费这么多公款!”

    江山沉思一会儿说:“在下岗职工衣食不保的情况下,清算组的人还明目张胆地花天酒地,听说那个詹龙飞是个关系通天的人物,我们需谨慎点,别把自己陷进去。”

    张斌撇了撇嘴说:“他们这样丧尽天良,无视国法,我们怕什么!”

    程晓云眉头紧锁说:“江大哥的顾虑是现实问题,一接手这个审计任务我就知道是个棘手的活,但我们总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啊!”

    江山笑了笑说:“当然,这个做人的原则我也有,我只是提醒有些事灵活机动一些好,把危险点降到最低!凭我直感,大头还在后边呐,首先这个兴达公司是怎么回事?”

    张斌把头一摆说:“江大哥,我没你那么多顾虑,我单身一人,无牵无挂,需要出头露面的,让我打头阵好了。”

    江山说:“你说哪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该冲锋上阵的,我绝不含糊。”

    程晓云说:“好了,咱们先别理论这些了。问题很严重,他们挪用和贪污公款已经构成犯罪了,我先把情况跟局领导汇报一下,看下一步怎么办……”

    几天以后,在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大门口,一群人正在看张贴在门外的告示,上面写着:

    最近,市委、市政府委派审计局对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有关问题进行审计,希望大家积极向审计组提供情况,以共同维护国家和集体的利益。

    审计组现在的办公地点为本公司会议室(可以随时随地反映问题)。

    联系电话为***********。

    “老天爷终于睁眼了!”

    “我们反映的问题市领导终于重视起来了!”

    “世间还是有‘公道’两字的!”

    “走,我们到审计组反映问题去!”……

    人们纷纷议论着,几个人冲出人群向审计组办公地点奔去。

    等来访的人群陆续退出,程晓云对江山和张斌说:“原以为职工们已经上访了不会再多此一举,个别的问题可能会通过打电话或递纸条的形式反映,不敢冒风险;审计组这样做也只想引蛇出洞。但职工们却毫不回避、面无惧色、义正词严地站了出来。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失道者寡助。”

    张斌说:“我把群众反映的问题都记下来了,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拖欠职工工资问题;二是国有资产转移的问题,有人反映山南市兴达公司的经理是詹龙飞的弟弟,与棉织集团公司有业务往来;三是破产清算组花钱大手大脚,问题可疑;四是詹龙飞与会计范玲有不正当的关系。”

    江山感叹道:“原来如此!”

    程晓云说:“看来,问题的复杂性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有的问题也超出了我们审计的范围。从职工反映的问题看,情况复杂,但缺少证据,我们应该按我们的计划想办法打开突破口,查处问题,做好审计取证工作,然后将结果汇报局领导,让领导定夺。大家的意见如何?”

    张斌大声道:“没意见。”

    江山也点着头:“我同意。”

    三人正在讨论着,詹龙飞突然走了进来:“程科长,我们把借的50万元已打入清算组的账户了,请你们不要追究了!”接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袋递给程晓云:“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能亏待大家啊!请你和大伙收下吧。”詹龙飞的别有用心让程晓云愣了一下。

    “詹经理,恐怕这不太好吧,我们怎么能无功受禄呢?”程晓云说。

    “也没什么,只想交个朋友。”詹龙飞装出很真诚的样子。

    “这……?好吧,我们先收下。”程晓云把钱接了过来。詹龙飞见程晓云收下了钱,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冷笑,然后说了句“不打扰了”就走了出去。

    等詹龙飞走后,江山、张斌大惑不解地看着程晓云。“这钱我们可不能收,这钱可是烫手的!”江山先发话了。

    “是啊,我们这可是犯错误。”张斌急红了脸说。

    程晓云微笑着说:“蛇终于出洞了!”

    程晓云把信袋的钱倒出来——是美元!她数了数,又原封不动地放进去,平心静气地说:“你们忘了我们的方案了,这个时候我们怎么能打草惊蛇?他们用金钱来贿赂我们,更说明这里面有问题,看来,他们心虚了!”见两人明白过来,她把信袋递给张斌说:“这是6000元美金,你先保管好,我们一块交到局里去。”

    三

    上午一上班程晓云就到魏家胜办公室汇报审计情况。

    程晓云说:“这是审计取证,这是詹龙飞送的6000元美金,我们打算先暗地交公、不惊动他。”

    魏家胜说:“哼,都送美金了,看来是心虚了。”他认真地翻看着审计取证,随即眉头皱紧了:“这不是一般的问题,这里面可能隐藏着一个大案,要尽快查清兴达公司的情况。”想了想又问程晓云:“先谈谈你们的计划。”

    程晓云说:“我们计划先把清算组的账调到局里来,免得他们做手脚,然后到兴达公司去搞审计调查。”

    魏家胜说:“我同意。你马上跟我一起把审计情况详细地向马局长汇报一下。”

    当两人来到局长马建业办公室时,他正在通电话,等他通完话把电话放下,看到进屋的魏家胜和程晓云,脸色沉重地说:“是市委副书记薛观塘打来的电话。他让我们网开一面,让清算组的人把欠公家的钱和不该花的钱都还上,说至于什么账外账都是公平交易,再补到正规的账上就行了。看来,我们的压力很大啊!”

    程晓云说:“詹龙飞说他们已经把‘借’的公款打入公家账户了。”

    魏家胜气愤地:“他们明明是贪污、挪用,现在竟成了借用了!”

    马建业思考片刻说:“听你们刚才说的审计情况,恐怕这只是冰山一角。”

    程晓云着急地:“可市领导不让我们查怎么办?”

    马建业说:“如果这样,还要我们这些审计人员干什么?那些违法者不是更猖獗了吗?这样下去,整个社会还谈什么和谐?”听了马局长的话,魏家胜和程晓云像吃了定心丸,松了口气,相视微笑了一下。马建业见状又诡异地笑道:“你们以为我是三头六臂?实话告诉你们,这次审计,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在给我们撑腰呢!他们告诉我:一定要查深查透!”

    魏家胜担忧地说:“薛观塘那儿咋交代?”

    马建业说:“我们也来一个阳奉阴违嘛!他们自认为关系通天没人敢把他们怎么样,于是就会放松警惕;我们可以表面上答应他们的要求,暗中进行调查。”

    “呵呵……”“哈哈……”三人痛快地笑起来。马建业想了想又说:“不过到民营企业搞审计,我们自己还没这个权利;我先找市主要领导汇报一下情况,拿了‘尚方宝剑’,然后再亮剑出击。”

    郊外,雪停天晴,地面上铺盖了厚厚的一床“雪被”,一脚踩下去马上就被盖住了;太阳从一碧如洗的高空照射下来,“雪被”闪亮的银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铲雪车把程晓云、江山、张斌三人放下,师傅说了一声:“前面是小路了,我们不能去了。”程晓云、江山、张斌齐声道:“谢谢啦!”说完,三人继续往前行进着。

    江山说:“听老人说,十多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程晓云说:“这雪正好做我们的掩护,对方认为这么大的雪不能通车、我们就不会有什么行动了,咱们就来个突然袭击,学学那杨子荣,来个踏雪智取威虎山!”

    “呵呵……”,“哈哈……”三人开心地笑起来。

    程晓云说:“咱们这次行动开头就很顺利,首先要感谢江山在银行当行长的同学呢!江山一出面,他就安排把对账单给准备好了。”

    江山说:“这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张斌说:“你那个同学也不愧是当行长的,不但讲义气,而且也讲原则,他首先看了我们审计署的有关文件和我们的介绍信再办事,佩服!”

    程晓云说:“更应该感激的是,他应我们的要求,把兴达公司与棉织集团的银行对账单也调了出来,——真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数字!”

    张斌转移话题道:“咱们不说这些了,先享受一下这新鲜的空气吧!好久没这样到户外行走了,这儿离兴达公司也只不过五六里,权当是我们进行一次小小的‘长征’吧。”

    听了张斌的话,三人又一阵大笑。

    江山说:“看到这情景,我又想起东北的田野来了,那才叫心旷神怡呢!在这里,我们还能看到周围的村庄,在东北的田野,一望无际的都是一片黑土地,天连着地,地连着天;田里小麦成熟的时候,我们形容说似‘金色的海洋’,我们这儿怎么能算得上‘海洋’呢?也只能算做‘金色的湖泊’罢了,而东北小麦成熟时的田野,那才叫‘金色的海洋’呀!你站在这边,根本就看不到另一边,风吹过去,真是‘麦浪滚滚’,看着看着,你的心就飞起来了!”

    程晓云兴奋地:“看你描述的像诗境,太令人神往了!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

    张斌说:“我也想去!”

    “你们说北方的山与南方的山有什么不同?”程晓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北方的山雄伟、粗犷,石头多;南方的山秀丽、典雅,树木多,树木枝叶茂盛的季节,你几乎看不到石头,整座山都是绿的,空气还特别湿润,每个树叶就像打了蜡一样,亮晶晶的。”张斌抢着说。

    “想不到你还这样偏爱南方,北方有许多山树木也不少啊!”程晓云笑着说。

    “正可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的辽阔、粗犷,造就了性格豪爽、桀骜不驯的北方大汉;南方的秀丽、怡人,造就了水灵温柔的南方姑娘。”江山兴致高昂地侃侃而谈。

    三人一边说一边走,开始张斌偶尔干咳几声,后来竟然有点气喘。看到渐渐落后的张斌,江山打趣道:“喂,老弟,快走啊,出什么神,该不会想媳妇了吧?哈哈……”

    “江大哥,你真讨厌!”张斌听江山这么一说,脸一下红了,并加紧脚步赶上了程晓云和江山。

    程晓云见张斌不住地咳,脸色也变得苍白,便关切地问:“张斌,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今天我们不去了,陪你到医院看看。”

    “没事,没事!我哪有那么娇贵,只是有点感冒。”张斌装作没事的样子说。

    “小张,最近老听你咳,你还是到医院去看看吧,你看你的脸色,我背你去!”江山盯着张斌的脸,着急地说。

    张斌喘了一会儿气,停了停说:“江大哥,真的没事!你不知道,我最讨厌到医院去了,我觉得,人一旦生病到了医院,就被分割成了若干个零部件,只要病因找不到,就要像轮子一样,一个科一个科地转,且一个科只分管看一个零件,又是CT,又是X光片,冷冰冰的,没一点人情味!就为这,我才找了一个医生做我未来的老婆,至少等我生病的时候,她可以把我当整个的人来看,听我仔细地诉说,对我进行全方位的观察。”

    江山说:“哦,看不出你这小子还挺有心计的,说的也蛮有道理的,我也有同感。”

    程晓云说:“都知道你的未婚妻叫孙明明,就在市医院工作,你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咳得这样厉害她没给你开个良方?”

    张斌说:“她到北京进修去了。其实,孙明明临走前我就感到不舒服,但我没对她说,我送她到火车站时,她说突然发现我的脸色不好,就提出不到北京去了,要回来陪我好好检查检查,我说自己没什么感觉,可能是近期劳累的,硬是把她推上了火车。”

    程晓云一脸严肃地:“明天你一定要到医院去看看,要不然我们都对不起孙明明。”

    张斌挺了挺胸脯说:“我真的没什么!”

    江山认真地说:“检查检查放心,我也觉得你最近消瘦了。”

    张斌笑着说:“好好,听你们的。”

    看到张斌这样,程晓云和江山就在两边搀扶着他,并且脚步也慢了下来。开始,张斌说什么也不干,但熬不过两人的坚持,就只好随他们去了。

    走着走着,程晓云突然说了声“等一下”,就向附近的小商店跑去,不一会儿,便提着一大袋东西回来了。

    “今天中午我请客。”程晓云笑着对江山和张斌说。

    “都有什么好吃的?”江山和张斌打开袋子,见里面有大碗面、火腿、面包,还为张斌准备的红糖姜茶。张斌见程晓云想得这么周到,感激地说:“程科长,谢谢你!”江山却打趣道:“咱们程科长这顿饭请得可够便宜的!”

    “我这不是应急嘛,谁让我们都忽视了这个问题了呢!你们看再往前走就是水库了,这附近也没个吃饭的地方,咱们还有一个病号,不能再走远路了,估计今天下午这条路就能通车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咱们来的路上那些护路工正在往路面上撒盐,下午下班的时候咱们的车就可以开过来接我们了。再说,我们把这东西往桌上一放,也挡住了兴达公司那一帮人的嘴,省得他们假惺惺地嚷嚷着请客。”程晓云笑着解释道。

    “你别听江大哥瞎说,他刚才还在偷偷地夸你想得周到呢!”张斌说。

    “哈哈……”三人同时大笑起来。

    四

    到达山南市兴达公司,程晓云、江山、张斌直接走进了经理室。

    一进门程晓云就单刀直入:“你是詹经理吧?我们是市审计局的……”还没等程晓云把话说完,坐在老板椅上的胖男人就惊讶地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是詹兴。这么大的雪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张斌冷笑道:“飞过来的!”江山悄悄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角,指了指程晓云说:“这是我们程科长。”然后又介绍了张斌、并做了自我介绍。

    詹兴像刚反应过来,赶忙让座、沏茶,又打电话把会计叫过来。

    程晓云拿出“尚方宝剑”说:“这是市政府‘对我市私营企业经济情况进行抽查的通知’,最近,市政府准备对全市私营企业现状摸一下底,以便领导决策,制定明年的经济规划。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我们审计局,请贵公司给予支持。”

    詹兴点头哈腰装着谦卑的样:“好说,好说。首先感谢市政府对私营企业的关怀,但是也请各位理解我们私营企业的难处。多年来,我们私营企业的发展,哪一步不是中规中矩、有根有据的?现在有些人看到我们发财就眼红了,想背后使绊子,你们说这可气不可气!如果全市人民都这个心态,我们全市的经济还怎么发展?”听了詹兴的话,审计组的人互相对视了一下,都感到很诧异。程晓云心想:这个詹兴好像知道了什么。

    “我们会给你一个公正的答复的。”程晓云话里有话地说,她见詹兴又要发表“高见”便客气地打断他说:“詹经理,你先忙吧,我们到财务室准备工作了,有什么事我们再麻烦你。”

    詹兴说:“好,好。”又对会计使了个眼色:“好好配合审计局领导们的工作!”

    在山南市兴达公司财务室里,程晓云让会计在外间屋等候,他们关上门在里面的会计资料档案室审查起来。程晓云先把红糖姜茶给张斌泡好,并叮嘱他“先喝了”,张斌感激地接过来吹着热气喝了几口。接着,三人开始仔细地翻看着账簿、凭证,审查着原始单据,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过去了。

    江山说:“从账上看,兴达公司与破产清算组和棉织集团公司没有任何的业务往来,银行账与我们调取的银行账单显然不相符,有账外账这是肯定的了。”

    程晓云思考了一下说:“我和江山到车间去看看,张斌你继续审查。”

    张斌说:“好的。”

    张斌一边翻看账本一边做记录,偶尔咳几声,又喝了几口姜糖水,一会儿,程晓云和江山回来了。

    江山对张斌说:“一无所获!”

    张斌说:“把会计叫进来问问?”

    程晓云说:“等等,咱们不说他们与棉织集团公司的事,只问他破产清算组处理的东西哪去了?”然后示意张斌:“好吧。”

    张斌出去把会计叫进来,面对审计组的质问,会计爱理不理的样子,又装疯卖傻道:“我们文化都不高,半路学了点会计,也不懂那么多。我们是私营企业,员工最关心的是工资和企业的效益。”

    程晓云笑道:“是吗?请打开保险柜,我们准备清查现金库。”

    会计听了一愣,随即不情愿地:“好吧。”他随审计人员来到外间屋跟出纳说:“打开保险柜,人家领导要检查。”出纳不知所以地打开了保险柜,审计人员一边看现金账一边清理保险柜的现金、单据等,一会儿张斌说:“与他们的账相符。”

    见如此,会计在一旁冷笑着。这时,江山拿出保险柜里的几本空账本翻看着,皱着眉头说:“这账本的纸张好像与我们平日的账本不同啊,再说,你们有必要把空账本锁入柜子里吗?”

    会计惊慌地去夺账本:“哎呀,这是我们经理准备印刷账本的样本,你们别弄脏了!”

    江山见状职业敏感地警惕起来,他避开会计,把账本交到程晓云手中;程晓云打开,用手捏了捏账页,递给张斌,然后严肃地告诉会计:

    “这几本空账和近两年的账,我们要全部带回局里去。”她又回击道:“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保管,不会弄脏的。”

    “不行,这不行,你们不能带走!”会计故意大声嚷嚷起来,出纳趁机溜出去。

    “嚷什么!”张斌怒吼道。会计见张斌和江山怒视着自己,胆虚地:“你们……你们……”

    程晓云开导她说:“配合审计调查是被审计单位和人员的职责,如果你故意隐瞒什么,就要按阻挠审计工作、隐匿被审计资料来处分,严重的要追究刑事责任!”

    正在僵持间,詹兴闯了进来:“哎呀,什么事这么严重,还要追究刑事责任!”

    程晓云说:“詹经理,你来得正好,我们要把今年的账拿回去审查,同时,我们也要带走这几本空账,因为只要是在我们认为有疑点的范围都要进行审查。”

    “呵呵……”詹兴冷笑了几声说:“你们怀疑几本空账?是不是没查出什么问题来回去不好交代?”

    张斌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破产清算组处理给你们的资产哪去了?”

    詹兴说:“就为没查出这个事来就要去审几本空账?我如实相告:我从破产清算组那儿购来的货物,是经过政府拍卖中心拍来的,手续齐全,没有私下交易,我到手后都转手给外地的企业了?”

    审计人员面面相觑,面露惊讶的表情。

    程晓云说:“这的确出乎我们的意料,但既然没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害怕我们带走几本空账呢?”

    詹兴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招,像他哥詹龙飞那样眨巴着眼,暗自想:如果不给他们账,势必会引起他们的怀疑。他娘的!便装作理直气壮地说:“你们拿去就是,但要打收条,并保证两天之内,必须全部送回来,否则,你们要背上扰乱私营企业正常业务的罪名。”

    程晓云笑道:“没问题,两天后我们一定完璧归赵!”

    傍晚时分,又下起小雪来,远近的村庄、路边的树林、整个田野都是白色的。渐渐地黑夜开始来临,天地间一片混沌。突然,一辆小轿车闪着耀眼的灯光穿过这片混沌,缓慢地、颠簸着驶来。坐在后座的两位男士正在对话:

    “多亏咱们走得早,要再晚一点恐怕又不能行车了。”江山说。

    “多亏咱们提前把破产清算组的账调了过来,要不然这大雪天要误事了。”张斌说。

    “多亏咱们把兴达公司的账也调了来,这回可以放开手脚审查了。”江山又笑道:“我俩别在这连排比句了,要问问科长为什么要调兴达公司的账?他们的账我们不是没看出什么来吗?”

    “是啊,科长,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斌着急地问。

    “你们俩在说相声啊,”坐前面副驾驶座的程晓云笑着说,“如果单拿那几本空账岂不惊动了他们?再说我们也没根据,那些账只不过是‘陪嫁’,或者,我们再仔细研究研究他们的账说不定能发现新问题。”

    “英明!”张斌说,“那几本空账到底有什么不对劲的?”

    “我开始也没多想,但看到会计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警觉了。再说,他们明明是私下里交易,却要打出市政府拍卖中心的旗号。”江山说。

    “这几本账确实令人怀疑,它的纸张太特殊了,我们想办法找个专家鉴定一下,说不定里面藏着一个大秘密!”程晓云说。

    “这真刺激,让人想起了‘反特片’,会不会用的是电影上的把戏?我申请今晚把那几本账带回家去看看。”张斌激动地说。

    “你可千万别弄坏了!”程晓云严肃地,又回头征求江山:“江大哥,你的意见?”

    “就满足一下这小子的好奇心吧,如果他能破解了就给他记头功!”江山说。

    “张斌,只是你咳得这样厉害,应该好好休息,别再劳累了!”程晓云说。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你看,这半天了你听我咳了吗?说不定看着账本一紧张、一出汗就好了。”张斌说。

    “你这牛脾气!……但,明天上班一定完完整整地把账本带到局里去。还有,你明天必须到医院去看病。”程晓云说。

    “好的,放心好了!”张斌说。

    大家正在说着话,突然听到司机叫了一声“不好”,就觉得车开始失衡。车内的人惊魂未定,就听车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同时车向一边倾斜了过去,车内的人几乎被摔下座去,好在车开得慢,司机能及时刹住了车。大家一边说着“好险!”一边长长地舒了口气,接着便随司机下车查看:只见车的一个轮胎滑到了雪坑里。顾不得天冷下雪,在司机的指挥下,大家用手扒开雪,将路边的枯草拔出来垫到轮子下,然后,一声号令,大家齐心协力,终于将车推了出来。很快,小车又继续慢慢地向前驶去。

    “程科长,到你家了。”司机提醒道。

    “哦,到家了?”程晓云自言自语着,又突然想起什么,“江大哥,你们费心把账和资料送回局里吧,我就不回去了,我不知孩子咋样了。”

    “好了,你赶快回家看看吧,有什么事打电话!”江山说。

    “好,再见!”程晓云说。

    五

    当程晓云跑到家门口时,她惊呆了,一幅似乎凝固的画面一下模糊了她的双眼:只见老人背靠着门、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孩子,孩子的身上盖着老人的大衣,老人和孩子都睡着了!程晓云眼里的泪水一下流了出来,她强忍住哽咽,跪在地上,抱住老人和孩子轻轻地喊了一声:“爸爸!”

    “是晓云啊,你终于回来了!”父亲从迷糊中醒来,见满脸泪水的程晓云,安慰着说:“没事,你先开开门放下孩子,别冻感冒了。”

    程晓云赶紧打开门,帮父亲把孩子放到床上,轻轻地为孩子脱去鞋、脱去外套、盖上被子。

    “爸,今天我走得匆忙,忘记把家里的钥匙给你送去了,让你挨冻了!”程晓云内疚地小声跟父亲说。父亲示意她不要说话,把她拉到外间。

    父亲说:“我退休了没什么事,接接孩子也累不着,只是孩子怪可怜的,一个刚上一年级的六岁孩子,没人去接他,自己跑回家又见家里没人,一个人竟走了三四里路到了我家,一进门就委屈地大哭,全身是雪,像一个小雪人!”父亲说着说着眼圈就发红了,程晓云更是心疼得直掉眼泪。过了一会儿父亲才说:“我是怕雪天你过不去、又惦记着孩子,要不然我就不来了,让孩子在我家住一晚上,明天我把他送到学校去就是了。”

    听父亲这样说,程晓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我真对不起孩子!爸爸,要不然你今晚别走了,在这凑合一晚上,外面下小雪了。”

    “不行,我要回去,你妈还在家等着我呐。”

    “那给我妈打个电话说声,这大雪天,路又滑,我不放心。”

    “没事、没事,这条路我闭着眼也能走。”

    见父亲倔着要回去,程晓云只好说:“那我送你吧!”

    “得了吧,你的身子骨比不上爸爸的硬朗,你来送我,我还不放心你呢!”父亲笑着说。

    程晓云说:“那你千万别骑车,就推着走行了。”

    父亲说:“我知道,我这把年纪了这大雪天还敢骑车?来的时候就是推着走的。”

    程晓云只好把父亲送下楼去,望着父亲推着自行车在雪夜中慢慢地走远了……

    回到家里,程晓云看着睡熟的儿子,爱怜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劳累了一天,程晓云感到很疲惫,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手支着头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又想起还没吃晚饭,就简单地热了热饭吃了几口。洗漱完毕,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已经10点多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听到门响,就见丈夫醉醺醺地走了进来。他用醉眼斜视着程晓云:“刚回家吧?假积极!”

    程晓云听了这话,一肚子的怨气一下发泄了出来:“你还有脸说,我跟你说我今天有任务要晚回来,你竟然不去接孩子,让他大雪天无家可归,一个人跑到他姥爷家去,你就不心痛?”

    “你心痛就早回来!”丈夫毫无愧疚之意,竟斥责她:“当什么官,女人就应该像个女人样,在家照顾好孩子和丈夫才是女人的本分!”

    程晓云说:“我这算什么官?我只不过是一个小科长,再说,我从来没耽误做家务、照顾孩子,就偶尔那么几次有事你就不能替替我?”

    丈夫说:“不能替!这都是婆婆妈妈的事情,当父亲的就应该把爱藏在心里,给孩子一种威严的形象!男人的世界就该在外面。”

    程晓云说:“你这是什么逻辑?你看好莱坞电影《西雅图不眠夜》里面的男主角,那种对孩子无微不至的关怀,那种细腻感情的表露,打动了多少女人的心?男人对家人也要有一份柔情!”

    丈夫说:“你看那样的男人好就去找好了!我就是不喜欢女人干事业!”

    程晓云说:“你真是不可理喻!有事业心的女人就没女人味?相反,在事业上有成就的女人,更懂得热爱生活,更有品位,更懂得爱情!”

    丈夫说:“爱情?你都成了孩子他妈了还谈爱情,神经病!”

    程晓云说:“你的神经才叫不正常呐!”

    丈夫大声地:“神经病,神经病!”

    程晓云看了看孩子的房间,担心地:“你小声点,别把孩子吵醒了,他明天还要去上学呢!”

    江山回到家后赶紧为躺在病床上的妻子熬药,瘦弱的妻子从沉睡中醒来,强撑着坐起来:

    “江山,别为我费心了,我这病医生都没招了你还能医好?”

    “千万别灰心,人啊就是靠的一股子精神劲儿,你不怕病,病就怕你了!”江山鼓励她说。

    “可是这药我都吃腻了也不见好,现在一闻到药味就想吐,你就不要管我了,让我早点去了吧!”妻子痛苦地说。

    “这是我千辛万苦从一个老中医那儿淘来的药方,咱们连一个疗程都没吃够,你怎么就知道不管用呢?说不定奇迹就在最后的一刻钟发生了,你一定要好起来,我要你亲眼看到女儿考上大学,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啊!”

    “江山——!”妻子掩面而泣,江山见状马上过去搂住妻子安慰她,妻子把头埋在他怀里已是泣不成声:“江山,我不能照顾你和孩子还要拖累你,对不起!”

    “说什么瞎话,我们是夫妻嘛,干吗要说得那么见外!你看人家余明的妻子三年前也是得了乳腺癌,现在不是好好的了吗?凡事往好处想,啊!”

    “可是,那不一样,我都扩散了!”妻子说到这儿又绝望地抽泣起来,江山一边抚慰着她一边偷偷地落泪。妻子擦了擦眼泪,平静了一会儿说:

    “江山,我什么都听你的,但有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

    “什么事,你说,我听你的!”江山说。

    妻子平静地说:“我这病我自己有数,以后你别再在我身上花钱了,留着钱给女儿,咱们不能苦了孩子!我要她上大学后不要自卑,像位公主一样地活着,不要让别的女孩比下去。”

    江山把妻子搂到怀里,哽咽着:“我要你……和女儿都好!”

    妻子自顾自地继续说:“还有,女儿到现在还不知我得了什么病,咱们要把戏继续演下去,现在是高三拼刺的阶段,不能分了她的心。”

    江山已是泪流满面,听了妻子的话不住地点头:“我知道!”

    妻子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远处,像是做着一个重大的决定:“可这演戏总有破绽的地方,我也快撑不住了,她今晚回来我们就动员她住校,我们不差这几个钱了,我少吃几副没用的药什么都有了!”接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惊叫道:

    “哎呀,几点了?女儿晚自习快下课了,这大雪天的,江山,你别管我了,快去接接她去吧!”

    江山一个激灵,看了看手表:“呀,快十点半了!我把这事给忘了,我马上去!”说着,快速披上棉衣,迈着大步往外走,这时,女儿打开门走了进来:

    “爸——!”

    “圆圆——!今天怎么回来得晚?这大雪天的怎么走的?一个人?”江山等不得女儿抖掉身上的雪,着急地询问着。

    女儿一边抖落着身上的雪,一边看着爸轻松地说:“这雪天不能骑自行车当然回来得晚了,放心吧,楼下的大胖哥跟我们做伴一起走回来的。”

    江山说:“这就对了,女孩子不能单独走夜路,这事我已经托付楼下的大伯,让他儿子多关照!”

    女儿说:“怪不得他那么热心!谢谢爸!我妈好点了吗?”

    妻子在里面喊:“圆圆回来了,快过来让妈看看你!”

    女儿把外套挂起来,跑到妈妈卧室里:

    “妈,你今天感觉怎样?你应该多住几天院,为什么这么着急地出院?”

    “妈没事,吃了你爸开的药感觉好多了,等妈好了再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千层饼。”

    “妈,你不要管我,把你的身体养好了要紧。”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早晨走的时候看爸爸炖鸡,他说今天要下乡给你准备的午饭,你吃了吗?”

    “哦,我刚要给你说呢,妈给你留着一些,在保温桶里,快去吃吧!”

    “那是给妈补身子的我怎么能吃?”

    “你现在学习这样紧张、辛苦,也需要补身子,快吃去!”

    “谢谢妈!”女儿来到厨房,见爸爸在往外倒药就说:“爸,我给妈端过去吧。”

    “你妈不是让你吃鸡吗?你先哄着你妈吃点东西吧,这药是为明天准备的。”江山一边忙活一边说。

    “妈没吃饭?”女儿问。

    江山一犹豫说:“她非要坚持等你回来一起吃。”

    女儿嗔怪道:“真是的。”上前打开保温桶,“呀,真香,这么多!爸,你跟妈没吃啊?”

    “快盛出来跟你妈一块吃去。”

    “嗯。”女儿用勺子挖了一碗,先端到爸爸面前,用筷子夹住一块鸡肉:“你先来一口。”

    “爸吃过了。”

    女儿撒娇地:“我要看着你再吃一块。”

    “这孩子!”江山笑着把女儿手中的鸡肉吃掉。女儿得意地走去找妈妈。

    “妈,咱们俩共同把这一碗美食消灭掉!”说着,把另一双筷子递到妈妈手中:“你吃一口我吃一口,你不吃我也不吃!”

    妻子笑道:“这孩子!”刚要举起筷子又想起了什么:“让我吃必须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女儿睁大眼睛:“条件?您请说——!”

    “刚才我跟你爸商量过了,为了你的安全,为了你安心地应对高考,准备让你去住校。”

    “可是,那要收费的。”

    “收费也要去,我这病快好了,以后不用吃药了;再说,我还有下岗补贴呢。”

    女儿想了想:“好吧,那就听爸妈的。”

    张斌父亲是企业家,家境优越,一家人住在一栋小别墅里。当张斌打开铁门、穿过披着雪衣的花园往里走时,屋内传来母亲的声音:

    “是斌斌吗——?”

    “是我,妈!”张斌听到母亲的呼唤,一边应着一边开门走了进去。

    “怎么才回来?妈给你炖的乌鸡还热着呢,我去给你盛一碗。”母亲帮张斌把外套挂起来,刚要往厨房走就被张斌拦住了:

    “妈,我自己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别总这么为我操心,你也该关心关心你自己了!”

    “只要你好了妈就好了,妈还没老,妈愿意活动活动;你刚回来,先坐沙发上歇歇。”母亲不顾张斌的阻拦,急急地走向厨房。

    张斌咳了几声,显出很累的样子,一下倒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母亲手里端着碗,小心翼翼地走着,嘴里还一个劲地唠叨着:

    “你和你爸都不懂我,我费劲做好的饭,就是盼望你们多吃点,看到你们爱吃我做的饭,我有一种成就感、幸福感!可你爸天天蹲在工厂里,你又经常下乡审计,我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见张斌在沙发上躺着,就把碗放在茶几上,靠近张斌,用手摸着张斌的额头,紧张地说:

    “斌斌,你这咳嗽有些时日了,头好像有点烫,你千万别大意了,明天一定要去医院看看!”母亲盯着张斌的脸,“你看你瘦的,脸色也不好,怪吓人的!”说到这儿眼泪就流了出来:“你可千万别累坏了,妈可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说完又抹起眼泪来。

    “妈,你这是干嘛啊!我没事,就是这几天累的,颈椎有点痛。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一定好好休息一下,——我要爸爸请一个按摩师,把我这颈椎痛的毛病彻底治好!”张斌坐起来,见母亲伤心的样子,便上前抱住她,逗着她开心:

    “妈,我现在就好好地吃你做的鸡,让你有成就感、幸福感!”

    “呵呵,你这孩子!”听了张斌的话,母亲破涕为笑。

    “嗯,好吃,好吃!”张斌夸张地咀嚼着,喝了一口汤又不住地咂嘴,“美味,美味!”

    “呵呵,快好好吃吧,别出怪模样了!”母亲开心地笑起来,又想起了什么:“斌斌,你今天为什么不开机?明明打电话找不着你,打到家里来了,吃完饭你给她回个信,别让她太担心了。”

    “孙明明给我打电话了?该死,偏偏这时候我手机没电了!”张斌掏出自己的手机摔在沙发上,然后又着急地问:“她说什么了?”

    母亲说:“她问给你寄的包裹收到了没有,也真巧了,我刚放下电话她的包裹就到了。还有,她说晚上没课,让你有空到视频上找她。”张斌听了顾不得吃了,就要起身离去,又站住问道:

    “妈,那包裹呢?”

    “你先吃饱了再说。”

    “饱了!”

    “我把它放你屋里了。真是的,这还没结婚呢,就有了媳妇忘了娘,也不陪我多说会儿话!”张斌顾不得母亲的唠叨,赶紧往楼上奔去,又回过头来露出一个调皮的笑脸:

    “妈,谢谢你的鸡汤,晚安——!”

    母亲假装生气地说:“去去去,少来这套,快找你媳妇去吧。”

    张斌回到房间先打开电脑,并马上与孙明明接上了视频,孙明明在电脑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向张斌挥了挥手:

    “嗨,帅哥好!”

    “靓妹,最近还好吧?习惯了食堂的大锅饭了吗?你们宿舍的胖妹晚上还打呼噜扰民吗?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一万个为什么啊?告诉你,好、好,都好!食堂的大锅饭虽不如家里的小灶,但减肥,我这淑女啊更窈窕了,这好逑的君子啊在后面排队呢!我啊——不回去了!”

    “呸呸,还淑女呢!你早就是我张某的人了,登黄山的时候,那是谁在我怀里说‘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了?羞,羞!”

    “你讨厌!跟你开个玩笑嘛,这么认真!”

    “我不是也逗着你玩吗?我张斌是谁?挑的媳妇那绝对是德、才、美俱全!哈哈……”

    “呵呵……看把你臭美的!你说起黄山来我又想起那次惊险了,要不是你在千钧一发拉住我,我可真成了孤魂野鬼了,现在想想都后怕!”

    “我也不敢想当时的情景,我当时也太大意了,竟然在悬崖上一棵迎客松旁边给你照相,谁料那些游客那样不文明地拥挤,竟然挤到你身上,你差一点……多亏你及时地抓住了身旁的松树,又抓住了我伸出的手。如果你当时掉下去我也会跟着跳下去!”

    “我就是被你这话感动了,通过这件事又觉得人生无常,这才心甘情愿地投入你的怀抱。当天晚上,我们还对着月亮来了个生死盟约:‘不求同年同月生,只求同年同月死!’”

    “我快被我们自己感动了!别说,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好像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还记得我们初次的奇遇吗?那个周末我正在市博物馆看画展,正当看得入神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了一位女子的呻吟声,仔细一看,只见一位姑娘双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接着慢慢地昏倒在地上,当时,展厅的人虽不少,但见这情景大家一时慌了手脚,我二话不说,抱起姑娘就冲出了大厅,又开车把她送到门诊看病——你说我这算不算英雄救美?”

    “听着真像讲故事呐!我一直想问你,那天你为什么不把我送到离博物馆很近的长城医院,而是去了一个诊所?”

    “诊所离博物馆也不远啊,这家小诊所的医生是我爸爸的老朋友,我爸常夸他医术高,据说他曾在某个大医院干过,好像犯了点错误,就回到本地自己开了个诊所。况且,我最头痛的就是到正规的大医院看病。有一次我腰痛,便挂了内科的专家号,在经过了尿常规、血常规、B超等一大堆检查项目后,专家告诉我:‘没事,去骨科看看。’结果骨科说没事,我又到了外科、皮肤科,最后什么病也没查出来,过了几天竟不治自愈了,这时我才想起是坐在电脑前玩的时间长了!你们这些医生啊,太缺乏人情味了,病人在你们眼里好像是待解剖的动物,还按器官系统划分呢!”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定做一个有人情味的医生,让病人在我的面前,就像在自己的亲人面前一样。其实,这样也有利于提高医术,因为病人在你面前无拘束了,他才能说话无顾忌,医生也会全面了解病情。”

    “其实,我之前一直想:一定要找一位医生做爱人,这样在我生病的时候就可以不被当机器看待了。遇到你是缘分,也是天遂人愿啊!”

    “哎呀,对了,张斌,你的身体怎样了?我给你寄去了包裹,你不愿到医院去也一定要看看里面的书,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吗?”

    张斌眼里闪着泪花:“好的!没事,我好着呢,你看聊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没咳。”

    “那我们不聊了,你早点休息吧!”

    “别,别,我刚想起来,有一重要问题要请教你呢!”

    “什么事这样隆重?”

    “你是医生,懂得一些化学反应。最近我们查了一个企业,发现一些神秘的账本,上面什么也没有,纸张却很特别,像玻璃纸一样,你说,他们会不会用了什么隐形药水?”

    “有这样的奇事?真像反特片!如果用药水那纸应该具有渗透性,但你说那纸像玻璃一样,会不会具有透视性?”

    “有啦!你真是个聪明的老婆,不聊了,下次见!”

    “哎哎,你跟我说明白吗?我还云里雾里呢!”

    “这叫天机不可泄露!好了,宝贝,晚安!”也不等孙明明那边的反应,张斌一下就下了线。接着就是一阵不停地咳嗽,自言自语道:“憋死我了,要是让明明知道我这样,还能安心地跟我聊天?”

    张斌起身着急地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那几本特殊的账,又找出手电筒,接着打开账页、打开手电筒,顿时,奇迹出现了:在那一束光亮里,模糊地显示出了字迹!张斌兴奋地叫了一声,他想怎样才能看清那些字呢?他仔细地研究起那账页来,他用指甲轻轻地一挑,一页毛玻璃纸样的纸张就被剥离开,下面是清晰的会计记录!

    “原来如此!”张斌惊喜地叫道。他更加来了兴致,全神贯注地又检查起那些账本来,不多会儿,他惊叫道:

    “是与破产组和棉织集团公司的业务往来!”他一边翻一边用纸条夹到里面做着记号,等忙完了已经是深夜了,他这才想起孙明明的包裹。

    他找出小刀把包裹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本书和几包大杏仁。书的名字叫《常见病治疗手册》他翻看着书,见扉页上写着:

    斌,我知道你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工作起来就什么也不顾了。我怕你不去医院,就给你买了本书,你对照一下自己的病情,看看是否去医院。另:杏仁是镇咳平喘的良药,你多吃点。

    爱你的明明

    张斌看了把书紧贴在胸口上,自言自语道:“明明,你是我的好老婆!我太累了,明天再看吧!”说完,倒在床上就睡了。

    同一天晚上,詹兴到了哥哥詹龙飞家。宽敞的客厅,落地大窗,富贵的黄金玉大理石地面,古典式的茶几下铺有名贵地毯,茶几上有很讲究的茶具,墙上挂着名人的字画,橱柜格子里摆设着贵重的工艺品,整个房间里金碧辉煌。詹龙飞的夫人手脚利落地泡好了茶,然后给詹龙飞和詹兴斟上,詹龙飞向她挥挥手,她就知趣地离开了。

    詹龙飞生气地:“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为什么要把账让他们拿走?你是私企不是国企,你就是不同意他们带走账本,他们也奈何不了你!”

    詹兴委屈道:“我这不是怕他们起疑心吗?”

    “起疑心怕什么?没证据他们奈何不了你!再说,你不是说过已经把买回的东西处理掉了吗?他们还能怎样?”

    “不会有那么简单,他们就不会顺藤摸瓜?都怪你,当初就劝你用美国胡教授的发明,你却不屑一顾地说:‘我就是干到明处,他们也奈何不了我。’怎么样,还没在明处那,就被人盯上了!如果他们不查你,能发现我吗?”

    “我当时是觉得你跟那个胡教授的关系不靠谱,听说他在美国因造假币被通缉了,现在也不知逃到哪个国家去了。这些人都是唯利是图,他还不是看中了你的钱!”

    “如今这个社会,谁不是‘钱’字当头?只要对咱们有利的,就是花几个钱也值得,况且,许多人花钱也没门路。在这方面我就是佩服大哥,咱们这事啊还得靠你摆平!”詹兴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看着詹龙飞把卡推过去:

    “这里面有十万,不够再跟我说。”

    詹龙飞并没去拿卡,而是忧心忡忡地说:“钱是小事,我的事已经被我们的‘天’责骂了,说我办事不细致,要是再从你那儿弄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好收拾了!”

    “你那儿的事要紧不?”

    “贪污的钱已经补上了,他们很难给我定罪,‘天’也给我求情了。那些花费的钱也算不了什么,哪个单位不大花特花公家的钱?”

    “哥啊,你还是谨慎点好,我估计我的那几本账他们不会看出什么来,他们又不是科学家,也不是特工。”

    “这样最好了,但我们还是要把情况及时地汇报给我们的‘天’,毕竟他老人家是久经沙场的人。”

    “那快去啊,夜长梦多啊!”

    “这大雪天?对,不能耽搁,就是下刀子我们也要去!”两人马上站起来,穿外套、拿提包,詹龙飞顺便把詹兴送的卡拿起来:

    “我就不客气了,我还真没来得及准备这个。”

    “咱亲哥俩谁和谁?那‘森林之家’不是咱们哥俩的吗?”

    詹龙飞把手放在嘴上“嘘”了一下:“别声张,小心隔墙有耳!”詹兴听了心虚地四处望了望,把头一缩伸了伸舌头。

    詹龙飞吩咐说:“你开车吧,我这车技不如你。”

    “好吧,我把你送到就开到一边去,免得眼多口杂。”

    “嗯,想得周到。”

    十几分钟后,詹兴开着奔驰把詹龙飞送到了市委首脑们居住的大院。

    詹兴问:“要开到薛书记的家门口吗?”

    詹龙飞一摆手:“不,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几步的工夫,我走过去就行了。”

    “好,出来给我发信息。”

    “就这么办。”

    六

    在审计局局长办公室里,马建业正在接电话:“哦,是薛书记,您好!”电话那边传来副书记薛观塘的声音:“建业啊,听说你们拿了人家兴达公司的账?有什么问题不能就地查看?万一丢失了怎么说话?你们这样做会影响民营企业的创业热情,会失去他们对政府的信任,影响全市经济的发展的!再说,你们有什么权力拿私营企业的账?出了事你们能担当得起吗?今天必须想办法把账还给人家!”马建业强压住怒火:“哦,薛书记,这件事我还不知道,我一定调查清楚,给您一个说法。好,好,就这样。”听对方把电话挂了,马建业“啪”的一声把电话摔在话机上,暗暗骂道:“这个老狐狸!”

    与此同时,程晓云把那几本特殊的账本递给了魏家胜,魏家胜翻看着账本惊讶的表情一点点写满了脸,他睁大了眼睛盯着程晓云:“这是怎么回事?”

    程晓云笑着解释了一番,“这也算不上什么高科技,是张斌费了一晚上的时间查出的。”说着,把一摞取证递给魏家胜,“我们一大早接到张斌的电话就跑到局里查看,经我们反复审查,从兴达公司的账外账上看,除与破产清算组的几笔交易外,还有支付给清算组詹龙飞和范玲廉价处理物品的好处费10万元;发生在棉织集团破产之前的许多业务,其中有“营业外收入”500余万元,“摘要”为“南山市棉织公司呆账收入”;“销售收入”800余万元,“摘要”为“出售给棉织集团纺纱锤”等等。从账上的“上年结余”上看,棉织公司与兴达公司的交易早就开始了,至于从哪年开始,我们还不知道,这说明这样的隐形账本还有。另外,账上的“营业支出”科目中反映,这部分资金全用在了‘之家酒店’的生意上,但这个‘之家酒店’我们至今没有发现,更谈不上‘之家酒店’的账务了……”

    魏家胜听着程晓云的汇报,思考了半晌才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一个大案,棉织集团公司里有大蛀虫!”他转向程晓云说:“先不要声张,不要打草惊蛇,你们先整理出一份简要的书面报告,我现在马上去找马局长。”

    在审计局审计一科里,江山和张斌正在兴奋地议论着。江山说:“老弟,这回你可立了大功了!”张斌不好意思地:“没什么,这还要感谢我的未婚妻孙明明啊!”江山好奇地:“哦,怎么回事?快说说。”见江山这么感兴趣,张斌故意卖起关子来,急得江山连连说:“快说,快说呀,我请客!”这下张斌乐了,他拍着手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江山笑道:“你这小子,又被你套上了!快说,怎么回事?”

    张斌正在添油加醋地给江山讲述着,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薛科长——?”江山和张斌异口同声地。

    进来的是薛副书记的公子薛一鸣,他打着哈哈说:“打扰你们工作了吧?”

    江山说:“没有,请坐。”

    薛一鸣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点了支烟,阴阳怪气地:“伙计,歇着干啊,别累着!人家当科长的干出政绩来可以高升,你们又何必为别人卖力!”

    张斌皱了皱眉头:“薛科长,听你的话怎么这么别扭!”

    江山装作无奈地:“我们也是一切行动听指挥,领导叫干啥就干啥。”

    薛一鸣说:“你别傻乎乎的了,你年龄大了没希望了,但人家张小弟还年轻,前途无量啊!”说着,站起来过去搂着张斌:

    “小弟,我家老头子是分管组织工作的,好好跟哥干,将来提拔个一官半职的没问题!”

    张斌把他的手拿开,很反感地:“跟谁干也一样,问心无愧就行。”

    薛一鸣不罢休地说:“听说你们拿了人家几本空账,这不是违反工作纪律吗?以前的八路军还知道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呐,你们连几本空账也贪?你们从里面看到了什么奇景?”

    江山、张斌同声道:“我们不谈工作的事。”

    薛一鸣别有用心地:“呵,这程晓云可真有本事,老的小的都上腿了?”

    “伙计,别乱开玩笑了,人家张斌还没结婚呐,谁像你,见谁就爱谁!”江山打着哈哈,又暗讽道。

    “谁在爱谁啊?”这时,程晓云走了进来,薛一鸣见状,赶忙灰溜溜地走了。程晓云瞅了瞅薛一鸣的背影,皱了皱眉头,然后把门关好:

    “你们跟他说工作的事了?”

    江山、张斌异口同声:“没有。”

    程晓云低声道:“千万注意保密,尤其是他这样的背景。”又把话题转移到工作上,“你们说,那个‘之家酒店’是怎么回事?从账上看与棉织集团有关的所有资金都用在‘之家酒店’的生意上了,但我们到兴达公司的厂区内转了一圈,别说酒店,就是之外的营业也没有啊!”

    张斌说:“公司附近甚至方圆几十里也没有什么酒店,在外地开办更不可能,因为从银行的对账单上看,其开户行是本地的。”

    三人冥思苦想着,江山突然想起了什么说:

    “哎,兴达公司200多名职工平日在那里吃饭?怎么没看见他们的食堂?”

    “他们该不会在地下开酒店吧?”张斌像开玩笑地说。

    程晓云说:“对,就在地下,或者是个隐蔽的地方!看,这么大的资金流量,其规模一定不小。”又想了想:“哎,江山,你发现没发现,他们的后墙和屋山都被树遮掩死了,全是那广玉兰啊、松树啊之类的常青树,那些冬青树也不修剪,靠着墙疯长,密密麻麻地一片。”

    张斌说:“他们不会在树丛里建酒店吧,这会引起火灾的。”

    江山说:“也许是树底下有房子,但也没见有人进出的门?这太好奇了,要不我们再去侦探侦探?”

    程晓云说:“我们先马上把他们的账复制好,再以送账的名义进去。”突然想起:“张斌,你赶快到医院去检查,你看你咳得令我们都浑身不舒服了!让江山监督你去,我负责复印账簿。”

    正当江山做张斌的工作,张斌耍花招阻拦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张斌趁机挣脱开,江山拿起了话筒,又转向程晓云:“程科长,是你儿子的班主任找你,说有急事。”程晓云一听赶紧抢过话筒。那头班主任带着哭腔说:

    “你儿子被绑架了!下课的时候你儿子和一名同学到门口的小卖部买橡皮,这时过来几个人把你儿子抱到车上就跑了。……”这简直就如晴空霹雳,程晓云一阵眩晕。

    江山问:“出什么事了?”

    程晓云说:“我儿子……被绑架了!”说完眼泪夺眶而出,大家一听也惊呆了。突然,程晓云的手机响了,她下意识地一把抓过来,颤抖着放到了耳边。

    “妈妈,妈妈……快来救我!”手机里传来了儿子的哭喊声。

    “儿子,好儿子,你在哪儿?”程晓云几乎失控地叫着。

    “听好了,你儿子现在在我们手上,今晚10点,你把10万元放到世纪花园1号楼东面的垃圾箱里,就可以见到你儿子了。但我们警告你,你如果报了警,我们发现一个警察的影子,你儿子的小命可就没了!”手机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们,请你们不要伤害我儿子,他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请让我……”程晓云还没说完,对方就把电话给挂了。

    江山和张斌围着程晓云一边安慰她,一边帮她想办法。

    张斌说:“这段时间凑齐10万元现金还不成问题,但绑匪收到钱就会放人吗?”

    程晓云流着泪、失神地:“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我的孩子……”

    江山安慰道:“你别急,孩子不会有事的。”

    程晓云突然地:“报警,快帮我报警!”

    江山说:“我去找魏局长,让他找一下公安部门的领导。”临出门又提醒:“此事不要声张,免得走漏了风声。”

    程晓云定了定神,拿起手机给丈夫打电话,传出对方无法接通的提示音,程晓云着急地又打,并自言自语地:“我丈夫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偏偏这个时候,他到哪去了?”

    张斌提醒道:“打他办公室的电话问问。”

    程晓云说:“哦,对!”程晓云马上又打电话到丈夫的办公室,接电话的人说他丈夫不在。这时,魏家胜和江山推门走了进来。

    魏家胜走到程晓云面前:“不会有事的,刚才马局长亲自找了公安局的局长,已经秘密安排好了。你只需……”

    黑暗中,程晓云在客厅里着急地来回走着。突然传来开门声,是丈夫回来了,他歪歪扭扭地找到开关打开灯,看见程晓云吓了一跳:

    “怎么不开灯,像鬼魂一样!”

    见他又是醉醺醺的样子,程晓云也顾不得埋怨了,向前抱住他就哭。她丈夫见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烦地说:

    “我还没死你哭啥,什么事不能回家说,打什么电话!弄得我的同事到处找我,你这不是拆我的台吗?”

    程晓云着急地、一脸哀求地:“儿子被绑架了!”程晓云说完又哭了起来。

    “什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丈夫大吃一惊,酒也吓醒了。

    “我怎么会知道。……绑匪要10万元绑票,我们局长找了公安局的局长,研究了个周密的计划,现在警察们已经出动隐蔽好了。”

    “报警了?那绑匪看到警察不会伤害儿子吗?钱准备好了吗?”

    “同事们帮我准备好了,两手准备。我相信警方,那些绑匪是靠不住的。”

    “钱真准备好了?这么快?”

    “同事张斌的父亲是开工厂的,临时借他们的。”

    “我不想借你那些同事的钱,我不想让我孩子沾审计人的光,我的朋友有的是钱!他们在哪儿交换人质?”

    “晚上10点在世纪花园1号楼东面垃圾箱附近交换。”

    “10点,还有3个小时。”走了几步又愤愤地说:“还说不知道,都是你假积极得罪人了,要不然绑匪为什么绑架我们的孩子,我们又不是暴发户。”丈夫一边吼叫着一边又说:“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原谅你!”说完,“砰”的一声带上门,“噔噔”地跑下楼梯,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里……

    在世纪花园1号楼东面垃圾箱附近,冬夜里10点,程晓云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格外显眼,她手里提着个大包,按约定时间来到了世纪花园1号楼东面垃圾箱附近。因为这是一处刚开发的住宅小区,里面搬进来的住户屈指可数,四周静悄悄的。不知是天冷还是紧张,程晓云浑身发抖。正当程晓云心急如焚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一位绑匪的声音:“我们已经看到你了,你把钱放到垃圾箱里,然后赶快离开这里,我们拿到钱后就把你儿子放了。”

    “不行,我要先见到我儿子!他这么小,怎么一个人回家?”程晓云跟他们周旋着,拖延着时间。

    “臭娘们儿,真啰唆!我先派人过去拿了钱再放人。不过,我要警告你,你要是耍花招,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这次算是便宜你,下次你再敢与我们作对,我们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跟你们作对?我跟你们谁作对了?”程晓云疑惑地问。

    “你心里清楚!”绑匪恶狠狠地说完就把手机关上了。还没等程晓云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一辆黑色小轿车从某个角落里开了出来,离程晓云大约5米多远就在一个隐蔽处停了下来,从车上飞下来一位一身黑衣、带着头套和墨镜的剽悍大汉,他大步向程晓云走来。虽是包装的看不清真面目,但仍透露出一股气势汹汹的杀气。

    “把包扔过来,你后退10步。”大汉命令着。

    程晓云正犹豫,突然,不知何处窜出一个黑影来,失魂落魄地喊道:“别伤我儿子,我给你们送钱来了!”——是程晓云的丈夫。

    一见这阵势,大汉一愣,只听车上的人喊:“快跑,情况有变!”大汉一听撒开腿就跑。这时,四周突然响起了“不许动!”“我们是警察!”的高喊声。轿车里的人一看情况不妙,不等大汉靠近,开着车就想溜。在这千钧一发之即,像天兵天将,数十辆警车响着鸣笛不知从哪里开了出来,把绑匪的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当从轿车的后备厢里救出程晓云的儿子时,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程晓云连哭的力气都没了,而儿子吓得早已说不出话来。这时,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现场的马建业局长走到了程晓云的身旁,他对不知所措的程晓云说:“快,先把孩子送到医院检查一下。”

    程晓云望着马建业、魏家胜、江山、张斌,又看看那些帮助自己的警察,感激的泪水直流,不住地说:“谢谢!谢谢!”

    公安局长笑了笑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然后挥了一下手叫了一辆警车,命令道:“赶快把孩子送医院!”

    在审计局审计一科里,江山和张斌正在谈论着程晓云孩子被绑架的事。

    张斌说:“这次绑架事件肯定与我们的审计有关。”

    江山说:“这太可怕了!万一那群歹徒提前撕票,那孩子的命也就没了,程科长也会被打垮的,孩子可是她的命根子!”

    张斌说:“这群歹徒真是猖獗,看来我们是戳到他们的痛处了!”

    江山说:“他们是要跟我们玩真的了!可怕啊,可怕!”

    张斌说:“他们就是纸老虎,你越怕他,他越威风!”

    江山说:“还是小心一些好啊!”

    两人正说着,魏家胜推门走了进来,他谨慎地往门外看了看,又把门关上,一脸严肃地:“昨晚上马局长家里被盗了,我放在楼下的车也被砸了!这一连串发生的事绝不是偶然的,马局长让我告诉大家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又向程晓云的办公桌扫了一眼:“经医生检查,程科长孩子的身体未受到什么伤害,但是精神上却受到了刺激,医生建议心理治疗。程科长请了假,还不能马上上班……”

    江山回身拿起桌上的资料递给魏家胜:“魏局长,这是我连夜写的这一阶段的审计情况报告,程科长不在就直接交给您吧。”犹豫了片刻,难为情地:“我老婆最近病情又加重了,我得请假回家带她到医院看看。”

    张斌疑虑重重地:“江大哥……?”

    江山红着脸、低着头:“对不起!”

    魏家胜叹了口气:“也罢,这段时间你们避避风头也好。回家除注意个人和家人安全外,还不要忘记梳理清楚审计的事,等领导研究一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临走又叮嘱道:“把手头的资料、工作底稿要分开带回家保管好!”

    魏家胜拿着报告刚走,薛一鸣走了进来,江山、张斌见了他都警惕起来。

    薛一鸣得意地说:“挺辛苦的啊,查得怎样了?揪出几个犯罪分子?程科长的孩子还好吗?别太认真了,识时务者为俊杰!”

    江山胆怯地:“谢谢你的‘教诲’!要是薛科长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陪你聊了,我还要回家带老婆看病呢。”说着起身要走,薛一鸣冷笑了一声说:“这就对了,顾好自己的家才是一辈子的事。”又转向张斌:“小老弟,你是个英雄主义,但年纪轻轻的白白牺牲了多可惜!留下那么个漂亮的未婚妻送人啊!”

    张斌笑着说:“美人都爱英雄,你没看《霸王别姬》?我的女人什么时候都是跟我一心一意的。”又伸了个懒腰:“哎呀,薛科长,我要锁门了,我真要回家休息休息了,这几天累得够呛!”

    薛一鸣笑了起来:“哈哈,下逐客令啦?好好,我走。”又转回头来向江山和张斌解释:“我也没啥意思,就是听说程科长孩子出事了过来看看,大家没事就好,以后千万注意家人的安全!”

    在詹龙飞的家里,詹龙飞正在训斥弟弟詹兴:“你吃了豹子胆了!你又是绑架程晓云的儿子、又是去盗窃审计局局长家、又是砸审计局领导的车,你这么做和我商量过吗?你以为那些人是吃素的?他们很快就会怀疑到我们头上的!”

    詹兴说:“当‘绑匪’是我手下的人自作主张,放心,他们是我多年的哥们儿,不会出卖我们的;去马建业家去偷盗是我安排的,本想去找点赃物,但毫无收获,好歹人没被发现;砸魏家胜的车,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薛一鸣给我发了个短信,说是帮我出了口气,可能是他干的。”

    “当务之急先把账拿回来,然后你玩个失踪,他们找不到你,会计也不出面,看他们怎么审计!”

    “我已安排会计找他们啦,他们很痛快地说过几天给送来。”

    “哦?这么说他们根本就没发现什么问题,要不然怎么不留下来做证据?”

    “我就说没事嘛!其实,我这次安排手下出手,就是想显示一下威风,咱们上面有天,公安局里有人,他们也不会不权衡权衡。”

    “可是,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市里我们有个薛书记,可人家有王书记、雷市长,公安局里我们有个政委,可是人家有局长,一切要小心行事啊,现在要夹着尾巴做人,不要再张扬啦!”

    詹兴说:“知道了。”又得意忘形地:“薛一鸣打电话跟我说,审计科的人集体回家休假了,看来是害怕了!”

    詹龙飞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但马上又严肃起来:“你什么事别想得太简单,也不要有事没事地跟一鸣凑到一起,他还是个孩子,城府不深,谁知道他嘴巴严不严?别把事给漏出去。”

    “薛书记那怎样了?”

    “他也感到了压力,刚才还把我骂了一顿。”詹龙飞说,又指着詹兴:“记住了,你不要再生是非了!”

    “知道了,放心好了。”詹兴向哥哥下了保证。

    七

    在森林公园内,程晓云和她丈夫正陪儿子赏冬景。他们慢慢地行走在树径中,偶尔程晓云跟儿子说说话,但儿子并不吭声,却警惕地环视着四周,一看见陌生人就往程晓云身上扑,程晓云含着泪连说:“不怕,不怕!坏人被抓走了,这儿都是好人!”丈夫也说:“儿子,有爸爸在谁也不敢欺负你!”

    在几棵雪压红梅的风景旁,丈夫打开照相机让儿子站到树边照相,儿子像木偶一样毫无表情,又见程晓云也无精打采的样,火便不从一处来:“你不是喜欢《西雅图不眠夜》里面的男主角那样的人吗?我现在正在学他你为什么不配合?再说医生说要让我们多陪孩子,给他温暖,带孩子出来走走,让他在心理上彻底放松,难道你没听见?”

    程晓云愧疚地:“对不起,我把那么一摊子事扔给别人总觉得心亏!”

    丈夫生气地:“又想你那些审计的事了!你不是答应我好好地陪着孩子不再想了吗?”

    程晓云左右为难地:“可是……?”

    “别可是啦,反正你手机在我这儿,我已经关机了,这时候谁也别想找到你!”

    “好好,一切听你的!”程晓云好像来了兴致:“我们到动物园吧,儿子最喜欢动物了。”

    “好吧。”丈夫露出了笑脸。

    动物园内,程晓云叫儿子喂食一只小猴子,开始儿子没响应,可看到小猴子调皮地夺他手中的香蕉时,他露出了愉快的笑容,丈夫赶紧按下快门,程晓云兴奋地一下抱起了儿子,不停地亲着他的脸蛋。

    正好有一个大象演出节目要求与观众互动,靠近的程晓云和儿子被邀请进去,丈夫赶紧调好焦距准备拍照。程晓云和儿子乘坐一头大象,儿子坐在前面,大象温驯地驮着他们和其他载着游客的大象转圈、接食。程晓云触景生情:几年前她和儿子坐过一次大象,那时儿子阳光快乐得像一个小王子。可现在儿子却默默地不说话,程晓云紧锁眉头,脸上挂着忧愁,突然儿子的小腿蹭了蹭她的腿,然后倒入她的怀中轻轻地喊了声:“妈妈!”程晓云一下搂住儿子,泪水狂奔,这是儿子出事后第一次说话啊!她激动地语无伦次:“儿子,好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啊!妈妈永远爱你!”

    这一幕也被丈夫看到了,等程晓云领孩子出来后,他脸有愧疚地说:“我们给儿子的爱太少了,以后我也改改那些陋习,多回家陪孩子!”

    程晓云深情地:“老公!”

    丈夫责怪道:“你要是天天这样温柔该多好!”

    “其实,我也爱你、爱孩子、爱家,只是工作一忙了就忘记处理家务事的艺术,让你觉得我是一块冰,不愿意回家受冻。”

    “你怎么这样了解我?好像看到我的心里去了!”

    “没听别人说,最了解男人的是男人自己的老婆,最了解女人的是女人自己的情人。”

    儿子突然说:“妈妈,谁了解我呢?”

    程晓云和丈夫惊喜地:“呵呵,哈哈!”

    丈夫一下把儿子抱了起来。

    江山一进家门就紧张地问老婆:“圆圆学校里没来电话吧?”

    妻子惊异地说:“没有啊,发生什么事了?看你惊慌失措的样子。”

    “没有,没有,没有就好。”

    妻子一头雾水:“你嘟囔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江山恍然醒悟:“啊,是这么回事……”江山简要地把单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并叮嘱:“对陌生人千万别给他开门,女儿学校那儿我要赶紧去告知,让她提高警惕!”

    “真有那么可怕?你这也算那叫什么‘高危职业’啊!你要千万保重自己,女儿将来还要靠你啊!”

    “你也别太焦虑了,放宽心,我没事。哦,该吃药了吧?”

    “我知道,我会自己吃的,你赶紧去看圆圆吧!”

    “你不许偷偷地把药倒掉啊,我是要检查的。”

    “放心吧,那都是钱,我哪舍得?”

    “那好,我到学校去了!”江山说完就出了家门。

    在张斌家,张斌正跟孙明明聊视频:

    张斌激愤地:“我就不明白了,都说邪不压正,可为什么邪恶的东西会这样猖獗,邪恶压正气,人们吓得躲起来,为什么不来一个正面的较量?”

    孙明明规劝道:“你太英雄主义了,缺乏为人处世的经验,遇事当沉着。”

    “那你教教我怎么个是处事的经验?”

    “我在这儿学习有个父亲在某行政单位当副局长的闺蜜,她说如今社会上的许多事令人担忧,父亲是个老三届,他们那批人都是靠自己的本事打的天下,现在许多人不务实,到处拉关系走后门,什么都不是的也敢挑头出来当领导,这样的人上台,必然要嫉贤妒能、排斥异己,提拔起来的干部也都是和他们一路的,这是个恶性循环。还有,如今社会传言:你廉政别人就会说你假清高、不正常。这些社会现象岂是你能左右的?”

    “嗨,我对此也略知一二,但总想凡事全社会的人都能从我做起,自觉抵制歪风邪气,那也许会改善一下政治环境。”

    “你太理想主义了!人说位卑言微,那些身居高位的人不听你的不说,还会用他们手中的权力来压你、打击你,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张斌转回头悄悄地咳了几声:“我不怕,历代变法都要有牺牲的人,何况我们社会的中坚力量是好的,审计署的‘审计风暴’、我市市委和市政府主要领导的态度,就足以说明这一点!但愿中国快点出来一个能拨乱反正、扭转乾坤的领袖,让中国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法治社会!”

    “好像听你咳了,你身体怎样了?到医院检查过了吗?你好像又瘦了!”

    “我没事,你下午还要上课,休息一会儿吧!”

    “好,你也赶紧休息,千万别累着!”孙明明在那边关切地说。

    刚下线张斌就剧烈地咳起来,他自言自语道:“我是该休息了!”说完一头倒在床上睡过去。

    在审计局局长办公室里,马建业和魏家胜坐在两个中间有小茶几的沙发上边喝水边说话。

    马建业说:“今天一大早我跑去市长办公室汇报,一进门雷市长就问:‘遇到麻烦事了?听说你手下的兵打退堂鼓啦!’我一愣,心想,领导的消息可真灵通啊!还没等我说话,雷市长又说:‘就这么点困难就撂摊子,审计事业还怎么发展?审计署的领导下去搞审计,激烈的时候遭遇冷弹,不得不随时变动工作场合,我们为什么不学学?当然,我们的审计干部也不容易,你们要把温暖送到他们的家里去,并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我已经安排公安人员这段时间暗中保护你们审计局上下人员的安全,你就放开手脚大胆地干吧!’听了雷市长的话我既感动又欣慰,我刚要说个谢字,雷市长看到我手中的汇报材料,说道:‘先放这儿我仔细看看,市委准备开常委扩大会,专门研究审计的问题,你在会上汇报吧。’你说,领导都下这样大的决心了,这样支持我们,我们好意思当逃兵?”

    魏家胜说:“说的是,其实我们也不是怕什么,就是要一颗定心丸!我马上通知他们进入下一步审计工作。”

    “不急,怎样干等常委扩大会结束了再说。……你现在有时间吗?”

    “我没其他的事,怎么……?”

    “我们到程晓云家去看望她的孩子,到江山家去看望他的老婆,到张斌家去看望他的母亲。”

    魏家胜笑道:“你这时候的群众路线走得好,我配合!”

    马建业也笑道:“我什么时候群众路线走得不好了?”

    马建业、魏家胜会心地:“哈哈……”

    魏家胜突然醒悟:“哎,我们还不知他们的家门呢!”

    马建业笑道:“是啊,我们刚吹嘘群众路线走得好,这一下露陷了!不过,我们鼻下有路嘛!哈哈……”魏家胜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在程晓云的家里,儿子在卧室里熟睡,程晓云和丈夫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程晓云坐立不安地,一会儿看看丈夫,一会儿又叹气,接着讨好地说:

    “把手机还给我吧,我都两天没上班了,若有急事大家找我怎么办?”

    丈夫撇了撇嘴冷笑道:“憋不住了吧,还说要一心一意做家庭主妇呢!”从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递给程晓云:“时间也到了,我们领导交给我的任务也完成了,给你吧!”

    程晓云一脸雾水地:“怎么回事?你们领导交的任务?”

    “是啊,我们领导说你们领导跟他沟通了,让我这两天在家好好陪着你和孩子,一来照顾孩子,二来宽慰你,把心安定下来,以免影响工作。”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突然变成乖乖男了!”

    “别说,做乖乖男也很好,我享受到了久别的家庭温暖。接受领导的建议,我提前申请了职业假,这几天就在家陪着儿子。”

    程晓云高兴地搂住丈夫,撒娇地说:“这才是我的好老公嘛!”

    丈夫通情达理地说:“你们这些人也不容易,我再不支持,会让人瞧不起的。”

    两人正说着,门铃突然响了起来,程晓云一个激灵跳起来去开门,接着惊叫道:

    “马局长!魏局长!”

    八

    在山南市审计局小会议室里,马建业正在亲自主持召开会议。参加会议的除局领导班子外,还有程晓云、江山、张斌。

    马建业说:“上午市委常委扩大会专门研究讨论了此次审计事宜,为了不打草惊蛇,保证下一步工作的顺利进行,市委主要领导会前提醒暂时不透露关于兴达公司的审计情况,但通报了破产清算组的账务问题,这使与会的领导们哗然,与会领导认为,这是严重的违法违纪行为!有的领导认为:破产前就应该先审计,财政局、法院都缺少监督,应该担负一定的责任;更有的领导直言不讳地说:这都是有的领导在其中作梗,他们以快点甩掉包袱为由,反对监督、反对审计……最后决定,将南山市棉织集团公司破产清算组的有关问题提交检察机关立案调查,检察机关立即传讯破产清算组成员任志兴、詹龙飞、范玲,由检察院、法院、公安局、财政局、审计局组成联合调查组,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问题查清。”

    马建业喝了口水继续说:“刚才雷市长召集我和公检法、财政局的主要领导开了个紧急会,主题是:政府形象不能再丢了,国有资产不能再丢了,违法分子不能再放过了。并详细地布置了秘密任务,他让我们分头马上行动。”又转向魏家胜:“这次你要亲自出马了。”

    魏家胜挺了挺腰杆说:“没问题,尽管吩咐!”

    马建业说:“好,魏局长、程科长跟公安局的同志负责到兴达公司去调查,江山、张斌与检察院、财政局的同志负责审查棉织集团公司的账,同时,配合法院同志审查破产程序和有关手续。强调的一点是:专案组的人可以交叉行动,互助互动,哪里需要哪里去。好,我们这就到市政府集合,马上行动。”

    在詹龙飞的家里,詹龙飞精心地摆弄着他养的那几盆花,还不时地逗着挂在阳台上的“八哥”咿呀学语,看来心情很好。他对着“八哥”冷笑了一下,然后跟“八哥”说起了话:“这钱啊就是好,审计局那边没动静了,我的天也不骂了,公安局的内线放出话来:那些‘绑匪’在里面也关不上多长时间,到时候送上钱就可以早点出来了。”

    詹龙飞拍了拍手又自言自语地说:“这些年烧的香没白烧,你们要抓,能抓尽吗?所谓的公检法、国家机关各大部门,哪里没有收过我钱的人?我的眼线到处都是,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正当他得意间,他的手机响了,他一接听就恭敬起来:“是薛书记,您亲自打电话!”

    电话里传出薛观塘低沉而又阴险的话:“要出事了,检察院的人马上要去传讯你啦,你能跑掉就赶紧跑,如果被抓住了,你就什么也不要说,记住‘坦白从宽,大牢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詹龙飞惊慌地说:“好,好,谢谢薛书记,您千万要救我啊!”

    薛观塘说:“你快准备吧,好自为之!”

    詹龙飞像抓住根救命稻草一样想再问几句,但对方已经关机了。他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起来。

    “老婆,老婆!”詹龙飞嘟囔了一句:“又跳扇子舞去了,每次出差都要她来给我安排,习惯了。”他突然又想起了范玲,拿起手机急速地告诉对方:“范玲,快准备一下,出事了,我马上过去接你!”说完,胡乱往行李箱里放几套衣服,从抽屉里拿了几张银行卡,又看到桌上儿子穿着中学生校服的照片,他顺手放进箱里。

    在高速公路上,詹龙飞开着黑色的奔驰飞快地跑着,车上的范玲失魂落魄。

    范玲哭丧着脸、惊恐地:“我们要到哪里去?他们会抓住我们吗?我不要坐牢!”

    詹龙飞安慰道:“宝贝,别怕!咱们上面的人会想法保护我们的,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什么也不要说。”

    范玲擦着眼泪:“嗯。”

    詹龙飞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很对不住你,原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却想不到害了你!”

    范玲说:“别这么说,是我自己做的孽!”

    詹龙飞说:“想我詹龙飞也是阅女无数的人,但我看重的就是你这种有情有义的!我帮你买车、买首饰、买高档衣服和消费品,就是想证明我詹龙飞的女人是最幸福的!本想,等儿子上大学以后我带上你远走高飞,谁料事情会是这样。”

    范玲又哭泣起来,詹龙飞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偷偷地流泪。

    在飞机场安检处,工作人员对着身份证看了看詹龙飞,说了声:“这位先生那边请!”跟在詹龙飞后面的范玲一见这情景马上返身欲逃,站在通道两侧的警察上前拦住了她:“这位女士请出示一下身份证好吗?”见大势已去,范玲只好乖乖地拿出了身份证,警察马上把她带到了詹龙飞去的地方,那里,检察官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某酒店包间房里,任志兴正与几个狐朋狗友搓麻将,屋里乌烟瘴气的。这时传来敲门声,任志兴的一个朋友骂骂咧咧地过去开门,进来的人问:“谁是任志兴?”任志兴头也不抬、骄横地:“谁找我?”一检察官出示证件,说了声“我们要带你回去做调查。”任志兴一愣,还没等屋里人反应过来,任志兴已经被架着走了出去。

    在山南市兴达公司附近,一辆奥迪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四个人,三男一女。女的是程晓云,在她身旁的是魏家胜,另两位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警察。

    魏家胜对一位个子高高、身穿皮大衣的男士打趣地说:“袁刚大队,你这身打扮像地主老财啊,怎么看也看不出是便衣警察。”

    袁刚笑着说:“我们刑警大队的人出去办案,经常化妆打扮,扮演过许多角色,习以为常了。”他介绍身边的小伙子说:“这是我们大队的名侦探,外号‘火眼金睛’,真名周川,我这身行头就是他装备的。”

    周川也笑着说:“你看我像不像他的跟班?”

    魏家胜点着头说:“嗯,有那么点意思。”

    程晓云吃惊地问:“你们这是要深入虎穴卧底啊?”

    袁刚把手放在嘴上“嘘”了一声,轻声地说:“保密!”

    魏家胜说:“袁队,按我们原先的计划,咱们该分头行动了,你们这侦察兵先看看这地形怎样进攻?”

    袁刚爬到一土堆上,拿出望远镜看了半天说:“这兴达公司的位置有点怪,它前不着店、后不着村;它的前边是一大片冬麦地,后面是一大片树林连着山,左边是一条不平整的小路,再往左是水库,右边是一个大果园,果园的右边直通高速公路。再看这公司的建筑,前面是三层高的办公楼,后面是几排平房的车间,围墙只有三面,且靠路边的围墙内又搭建了高高的车棚,最后一排平房的后面竟没有围墙,直接连着树林,其屋顶前后的比例都不一样。——奇怪!”

    周川也爬上去拿着望远镜在观察:“那片树林好像是他们的,你们仔细看,除了后山的天然屏障,其他几面都是爬满植物的高墙。会不会那个‘之家酒店’就隐藏在内?”

    魏家胜一拍脑门说:“对极了,这样就能自圆其说了。”

    袁刚说:“下面就等我们深入其内,揭穿内幕了!”

    魏家胜说:“我看我们也不必借审计为名进去查看地形,咱们就在这分成两路,一路爬到山上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名堂,一路找到别的出口打进去,再顺便看看他还有什么别的家业。我和程晓云上山,你们就去当侦察兵吧。”

    袁刚说:“好吧,我们先开车走了,再见。”

    在兴达公司后面的山上,魏家胜和程晓云艰难地往上攀登着,程晓云嘟囔道:“这通往山上的‘路’,越走越不叫‘路’了,你看石头连着土,土连着石头,越走越窄,最后剩下了枯草、低矮的灌木丛和乱石,看来,这是无人问津的地方。”

    魏家胜回头看着吃力的程晓云,伸出手:“来,我拉你一把!”

    当两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一个山顶时,来不及喘口气,便极目向兴达公司的方向望去,两人几乎是同时发出了“啊——”声:只见兴达公司后面的“林海”中,时隐时现地露出一些房屋,似乎还有亭台楼阁,靠近公司车间的地方,凸出一建筑物,偶尔有人进进出出,从穿戴上看应该是厨师。

    程晓云突然想起什么:“哦,我和江山到车间清库时闻到了饭香味,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厨房!那么院里的其他房屋就应该是‘雅间’了”。程晓云又疑惑道:“公司里的员工到哪里吃饭呢?詹兴总不会让他们到院子里‘会餐’泄了自己的机密吧?”

    “车间和食堂之间有一个暗门,食堂和厨房之间有一个小窗口相通,而所有的厨师都是詹兴自己的人,这样,工人们就不知所以然了。”魏家胜分析道。

    “嗨,对!想不到您也是一个‘神探’呢!”程晓云兴奋地说。

    “真是煞费苦心!”魏家胜继续说:“看来他们不仅侵吞、隐匿国有资产,而且可能还有其他的违法行为。”

    程晓云说:“我们要不要进去继续清产核资?”

    魏家胜说:“现在看没那个必要了,免得惊动了他们;我先给袁队长发个短信,把发现的情况告诉他,让他知道虎口在哪里!”

    程晓云又提出一个疑问:“我们不是要借清产核资的名义查找他们其他的隐形账吗?”

    魏家胜说:“你以为他们还会老老实实地放在公司里?有了这些线索,审查组那儿会从棉织集团公司的账上找到答案的。”

    程晓云恍然大悟:“有道理。”

    袁刚收到魏家胜的短信心里有了数,他让周川开车从不远处的高速公路绕过来,进入果园右边一条平整的小路,看到果园的围墙上写着“此院经营四季新鲜水果,物美价廉,路过不要错过”的大字,院前有几辆车,车上的司机停下来,好奇地走进院子看个究竟。

    周川问:“袁队,我们应不应该开车过去?”

    袁刚说:“没事,这是外地车牌,是我特地从一个朋友那儿借的;何况咱们俩是头一次来,他们也不认识咱们。”

    周川随即开车跟着前面一辆车过去,把车停在外面的停车区域两人就下了车。

    进去一看,好大的一个水果储藏室!虽说现在是隆冬季节,院里果树的叶子已凋零,但这里的水果却像刚摘下来的一样。

    周川看了看插在水果筐上面的价格,轻声说:“果然便宜,只有市场价的三分之二。”

    正当大家要准备买水果时,先看到一保安打扮的人把大门关上,然后,一女服务员说:“请各位客人先登记,然后排队买,本地人排前面,优先买水果。”话音一落,几个外地人嘟囔道:“你们这不是欺生吗?”服务员也不搭理他们,继续忙活着。可等本地人走了,一位小伙子又发给外地客人一张票,并解释说:“这是一张免费就餐券,价值100元,客人若愿意可跟他到里面看看。”由于好奇,有几个人打算进去看个究竟,袁刚和周川也假装外地人准备跟着走进去。小伙子告诉他们这些外地客人:“里面有停车的地方,先把车开进去放好,要不然放到外面不安全。”

    不一会儿,他们便在小伙子的引导下通过一个小圆门来到了一个几乎由树林组成的大院内,院的门匾上刻着“森林之家”三个字。由于院里栽植的大多是广玉兰、常春藤、松树、竹子、冬青等一些四季青的植物,虽说是冬天,但仍给人一种如春天的感觉,有了这些树木做屏障,其中的建筑物就如“雾里看花”,从外面看是很难察觉的。他们先走上一条两边是树木的小桥,再穿过一座假山,就来到了一个被青藤缠绕的亭子里,小伙子按了一下某处的开关,只听“嚓嚓”几声,亭子的四周就被围了起来,人仿佛处在万花筒中。只听小伙子说:“请各位客人挑选进餐的房间。”等各位安下神来,才发觉四周画的是精美的图画,下面还有小注。第一幅是“怡红院”,一个似“袭人”打扮的姑娘站在门口招手;第二幅是“蘅芜院”,一个似“薛宝钗”打扮的姑娘手里拿着把扇子立于门前;第三幅是“潇湘院”,一个似“林黛玉”打扮的姑娘手里提着花篮倚在门旁;第四幅是“缀锦楼”,一个似“迎春”打扮的姑娘也拿着把扇子半遮着面立于门前;第五幅是“秋爽斋”,一个似“探春”打扮的姑娘手执令牌立于门前;第六幅是“寥风轩”,一个似“惜春”打扮的姑娘立于门前;第七幅是“稻香村”,一个似“李纨”打扮的姑娘手握一束稻谷立于门前。下面的小注解释了各房间的就餐内容和标准,以及不同的服务项目。小伙子等大家各自选好了房间,就按了另一个暗钮,亭子便“嚓嚓”地打开了,大家便在他的指点下向各自的房间走去。

    袁刚和周川选的是“潇湘馆”,两位刚一进门,“林黛玉”便很斯文地迎上前来,之乎者也地说了一大堆客套话,待两位坐定,“黛玉”便一边倒茶一边吟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接着抬起头来笑容可掬地说:“二位肯来我这潇湘馆一坐,可见咱们有缘分,二位有什么雅兴,本人愿意奉陪。”

    袁刚只想快点了解情况,无心于什么雅兴,便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听小姐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你的家乡在哪儿?”听了这话,“黛玉”的眼圈一红,可一瞥屋角立刻镇定下来,强装笑脸地说:

    “谢谢大哥的关怀,我的家乡在南方,是大学毕业后到这儿来体验生活的。”

    “黛玉”的表情变化和一行一动,周川尽看在眼里,他对着袁刚耳语道:“这房里安有监视器。”接着假装知己的样子叹了口气对“黛玉”说:“怪不得我看你的谈吐和气质不像是俗人,在这干真是可惜了!”

    “黛玉”试探地:“我也看二位大哥气度不凡,敢问是做什么生意的?”

    “噢,我们刚办了个装饰公司,才起步,经验不足。”袁刚赶紧抢过话题来说。

    “我就喜欢你们这样敢闯敢干的人。”“黛玉”一边说、一边向周川暗送秋波。

    袁刚说:“我们还要赶着做生意,麻烦小姐快上餐吧!”

    不一会儿,饭菜便一道道地端了上来,每端上一道菜,“黛玉”便吟一句诗,似乎端到桌子上的不是菜,而是一首首诗。等饭菜上齐了,“黛玉”先为袁刚和周川斟上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说:“我先敬二位一杯,请一定赏脸。”接着一饮而尽,袁刚和周川也假装着饮酒,却偷偷地撒到地上。“黛玉”饮罢走到一架古筝旁,一边侍弄着古筝一边说:“请二位大哥慢慢用餐,我弹一首曲子为二位助兴。”随着古筝音乐的响起,“黛玉”唱起了“葬花吟”。只听筝声凄凄,歌声哀哀,唱到悲痛处,“黛玉”便如梨花带雨,让人怜疼。

    等两人吃完饭,“黛玉”便引两人进了里间。里面的面积是外面的两倍,装修很华丽,猩红的地毯、电视机、卡拉OK、席梦思床、组合沙发等应有尽有。“黛玉”说了声“二位大哥稍等一下”便推开一个暗门走了进去。趁这空档,袁刚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抓起果盘里的水果递给周川,随即在他耳边轻声说:“提高警惕!”周川马上反应过来,便一边装醉,一边拿着话筒随着电视里的音乐胡乱地唱着、扭着。

    一会儿,暗门开了,只见“黛玉”浓妆艳抹,穿了件羊绒大衣、赤着脚走了出来,——原来的“黛玉”变成了风尘女郎。袁刚和周川正不知如何应付,却见“黛玉”掀开大衣,露出一丝不挂的胴体,面带微笑,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盯住两人,一步步向两人靠近,袁刚和周川急忙躲闪着,一边退,一边说:

    “对不起小姐,我们可没带那么多钱,消费不起!”

    可等两人退到门口,早有两个虎熊大汉站在了那里。这时,“黛玉”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把手中的单子递给其中的一位大汉说:“是一些不知趣的家伙,我弹了那么好的曲子,连个小费都没给,照单收费行了。”那位大汉看了一下菜单说:“饭菜1000元,减去优惠券的100元,还有900元,酒水200元,小姐服务费2000元,共计3100元。”袁刚想:要想安全地离开这儿,就决不能暴露身份,就碰了碰欲反驳的周川,从衣兜里掏出钱递给了大汉。

    当两人来到院内,准备撤离的时候,袁刚突然发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他赶紧拉过周川坐到一条石凳上用手抱住头埋在胸前,等熟悉的面孔消失了,他们才站了起来。

    “他们是谁?”周川急切地问。

    “是国土资源局的局长和棉织集团公司的财务部长詹财。”袁刚皱紧了眉头说:“看来,这里面还有大的文章!”

    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会议室成了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几张茶几上摆满了账本、凭证和相关资料。江山、张斌和财政局的几位同志在审查账务,法院和检察院的同志在审查相关资料。这组的负责人是检察院反贪局的副局长邓平。他翻看了几下堆积如山的账本说:“我们除审查他们有无重大违法违纪的账务外,重点应放在查出账外账上,防止国有资产流失。”

    江山分析说:“既然公司的财务部长溜了,那么即使有账外账也不可能留在公司里,我们应该根据有疑点的资金,审查该公司的所有开户行,调取账户的开户资料和有关收支原始凭证。之前,我们已掌握了一个银行的证据,但他们的开户行有好几个。”

    邓平说:“这个建议非常好,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大家齐声道:“没有。”

    邓平说:“那我们就从他们的开户行逐一查起,这件事由江山和张斌负责。”

    这时,张斌正一边翻看账目做记录、一边低头咳着,过一会儿,又把左手抚在右肩膀上,用右手反复拍打颈部,江山看了,关切地问:

    “你没事吧?我觉得你最近又廋了,你真的去医院看过了?”

    张斌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儿,可能是颈椎炎引起的疼痛。”

    邓平说:“为了在预定的时间内完成工作任务,我们这几天经常加班加点,超负荷的工作让大家受累了!我建议大家休息一会儿。”他走到张斌跟前:“小张,你身体不好,回家休息休息吧,做不完的明天让其他人来替你做。”

    张斌说:“剩下的不多了,还是我来做完吧。”

    九

    夜幕下,在山南市兴达公司周围,警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袁刚一声令下:“开始!”数十名警察就冲进了“森林之家”,紧接着,几十辆警车鸣叫起来、并不断闪烁着警灯。“水果店”和“森林之家”传来女人的惊叫声和骚乱声。不一会儿,警察押着卖淫的女人和嫖客走了出来。

    “你给我‘追个光’,我先看看那些嫖客的嘴脸。”袁刚小声对身旁的周川说。

    “得令!”周川兴奋地说,随即掏出手电筒开始了“追光”工作。

    第一个进入光圈的男人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但袁刚还是认出了他:“是发改局的朱局长。”接下来,对每一个进入光圈的人,袁刚都会轻声地念叨着他们:“税务局的钱局长。”……“这个是……”

    周川道:“林业局的牛局长。”

    袁刚笑道:“嗨,你小子也认得几个人物啊!”

    周川突然说:“快看!”

    袁刚惊道:“是我们巡警大队的胡一标!这狗杂种,真丢人!行了,别照了!”

    待一个个犯罪嫌疑人被押上警车后,一警察跑到袁刚跟前:

    “报告袁队,没抓到詹兴。”

    袁刚问:“他家去过吗?”

    警察答:“去了,他老婆说几天前就出差了。”

    袁刚气愤地说:“好,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今晚我们这一网捞了不少鱼啊!”

    在看守所审讯嫌疑人的住处。两个看守的值班人员轮流巡逻,一看挂在墙上的钟表,甲对乙说:“快四点了,天快亮了,不会有事了,咱们都歇会吧。”乙说:“好吧。”

    这时,一直躲在暗中的黑影,悄悄地走了出来,只见他一身黑衣、还带着一个只露出眼睛和鼻子的黑线帽,他熟悉地逼近住所,用早已准备好的钥匙,很快打开了门锁,然后快速地闪进去,又把门关好,他来到一张床前,看着熟睡的人,心里说了声:詹叔,对不住了!就从袋子里拿出绳子,一圈一圈地把“詹叔”捆在床上,又走到床头,拿出一条短绳子,向“詹叔”的颈部勒去,但突然绳子又在半空中停住了,他像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手绢塞到了“詹叔”口中。但刚才还在张口睡觉的“詹叔”憋得直摇头——他好像不习惯用鼻孔出气,吓得“黑影”拿起绳子就往“詹叔”脖子上勒,但很快“詹叔”就挣扎着醒来,——他就是詹龙飞。詹龙飞用力吐掉口中的手绢,睁大眼睛问: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

    “黑影”揪下帽子,一下跪倒地上,低着头抽泣道:“詹叔,对不起!”

    “是你,薛一鸣——!”詹龙飞借着外面的灯光一眼认出了眼前的人,惊讶得两眼珠像要凸出来,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身子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

    薛一鸣:“詹叔,你别声张,你听我跟你说。”

    詹龙飞悲愤地:“……说!”

    薛一鸣:“你的‘森林之家’暴露了,棉织集团公司的账被翻了个底朝天,你那些违法的事全被查出来了。我爸说你是死罪,无法再救你了!我爸担心你临死胡说,说最好让你自己来个了断,以后,你的家事我们帮你照应。本来是买通了关系,让我与你见个面说服你,但我想,让你自杀你的痛苦太大了,不如我帮你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詹龙飞痛苦而绝望地:“啊,啊,都完了?这么说,你们救不了我,你们杀了我,我还要感谢你们?!哈哈……呜呜……”詹龙飞像疯子一样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吓得薛一鸣跪下求饶:“詹叔,你别大声嚷嚷,如果你不愿意让我帮你死,我马上就走!”

    詹龙飞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走?”接着突然发疯地喊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薛一鸣一见詹龙飞这架势,吓得赶紧爬起来往外逃,但他刚出门就被惊醒的值班人员抓获。

    检察院审讯室里,检察官甲问:“詹龙飞,今天怎么想起要主动交代问题了?为什么不装哑巴了?”

    詹龙飞说:“曾经听人说,自首并勇于检举其他犯罪人,可以戴罪立功,死刑可能会改为死缓。”说完,眨巴着眼问检察官:“真有这么回事?”

    检察官甲严肃地说:“詹龙飞,我们早已跟你说过,国家的法律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有什么要交代的快说吧,别算你个人的小九九了!”

    詹龙飞不停地点头:“我说,我说。……我还是从头开始说吧。”

    詹龙飞开始交代他犯罪的始末:

    “在我之前,南山市棉织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叫徐长青,他在任期间,正是公司最红火的时候,公司的利税连年排在了全市的前几名,而徐长青本人也被选为省人大代表、市劳动模范。开始,我还是销售部的部长,由于我对外交际能力颇佳,销售业绩也直线上升,为此很受徐长青的欣赏,很快便被提为公司的副总。从此,我的对外应酬能力发挥得越来越淋漓尽致,从商界进入到政界,就在这期间,我跟分管工业的副市长薛观塘、也就是今天的薛副书记有了‘亲密的接触’。我知道薛观塘喜欢钱,就大把大把地往那送,他也常常在公开场合为我撑腰。渐渐地我便开始轻视起徐长青来,并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我们两人的关系逐渐恶化。就在这个时期,担任财务部长的亲戚詹财告诉我,徐长青偷偷地挪用了公司的60万元公款。”

    检察官甲插言:“徐长青?”

    詹龙飞抬起头说:“对,就是现在知名的民营企业家。”

    检察官甲:“继续说。”

    詹龙飞说:“我以向纪委投诉相要挟,威逼徐长青让位,最后,徐长青只好做了妥协,辞职离开了南山市棉织集团公司,并推荐我当上了棉织集团公司的一把手。”

    詹龙飞咽了一口唾液,咳了声,检察官乙给他添上水,他喝了一口又开始叙述:“开始两年,我也还励精图治,公司仍保持着红火的势头,但两年辛苦下来,我发现年终兑现的工资远远小于我个人的‘贡献’,心里便不平衡起来,我就开始往邪路上走。首先为了钱我开始任人唯亲,从人事上让公司走上了下坡路,谁送钱我就会为谁办事,谁送钱,我就提拔谁。随着敛财欲望的不断膨胀,我越来越不满足于这些蝇头小利,看见公司进进出出的大把大把的钞票,我眼红了,便和做财务部长的詹财合伙,通过做假账、虚开发票等手段,将小额资金揣到自己的腰包。我拿着这些钱,买新房、买新车、贿赂官员,这些官员中,薛观塘是我的大户,每年我给他的红包都不下10万元,他也在许多事上给我开绿灯,由此我尝到了有钱的甜头,欲望越来越大,我就想怎样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把国有资产慢慢地变成自己的资产。在这样的思想支配下,我先把自己的家族成员和亲信安排到公司人、财、物、产、供、销等重要环节上的领导岗位,然后通过控制业务量和货款等手段,迫使那些与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客商,向我大量送钱、送物;有了本钱以后,我便开始在幕后操纵自己的‘家园’,我用这些大量的不义之财,买通了薛观塘和相关部门的一些官员,隐蔽地办起了自己的地下公司‘森林之家’,薛观塘和许多官员都入了股。”

    检察官乙:“都有谁入了股?”

    詹龙飞眨巴了一下眼:“名单和合同在我弟弟詹兴那儿。”

    检察官乙:“继续说。”

    詹龙飞似乎沉浸在往事中,脸上渐渐有了得意的神情:“在政界,我为自己打造了许多靠山,我在本地政界游刃有余,在众人面前竖起了大旗。我除了在公司的重要岗位上安排自己家族的人以外,又培养了一批让他咬谁就去咬谁、对自己百依百顺的亲信和打手,很有点黑社会的性质。但同时我也清楚,企业不是组织部,光管人还不行,还要懂得经营,需要有干活的,这样企业才能出效益。于是,我又表现出自己的‘大度’和‘求贤若渴’来,连续在不同的岗位上招聘和提拔了几个有真才实学的实干家,这不但堵住了一些人的嘴,而且也保住了企业的效益。为了把自己鼓吹成企业家,我不惜花大本钱,弄虚作假,找来一帮人专门为自己歌功颂德,向外宣传报道,制造一些假数字,写成专题报告、文章设法在报刊上登载,成了闻名的‘企业家’‘劳动模范’。”

    检察官甲打断他的自我陶醉,喝问道:“那个‘森林之家’是怎么回事?”

    詹龙飞听了并不紧张,而是更加得意地说:“哦,那是我和薛观塘他们共同开发的项目,我们廉价征用土地,建造了果园,又秘密建造了‘森林之家’,集娱乐、餐饮、商务于一身,为了更隐蔽起见,院里全是常青树,能进出‘森林之家’的全是商界和政界的一二把手,对个别有用处的人和不知行情的外地人我们也开‘绿灯’,挣外地人的钱只不过是额外的小收入,在这里谈成的大生意小到百万、大到上千万。”

    检察官甲问:“那里面的女招待是什么人?”

    詹龙飞回忆:“几年前,我让南方的朋友打着为‘南山市棉织集团公司’招收‘白领’的幌子,以优厚的待遇做诱饵,从农村招来了7名高中以上学历、身高在1.60以上、容貌姣好的女孩子,其中还有2名家境贫困、正在找工作的大学生;她们这些人中,最大的有23岁,最小的只有18岁。这些女孩子进来后,我让弟弟詹兴先把她们安排在郊区的宾馆里,先每人每月发给5000元的生活费,使她们吃下定心丸;接着又安排她们到外地的正规艺校学习唱歌、跳舞,几个天分好的,还学会了几门乐器;然后,再安排她们到泰国等地参观学习性表演,让她们接受性训练;最后,这些女孩子便进入了‘森林乐园’。为加强‘森林之家’的管理,我把在棉织集团公司当财务部长的亲戚詹财安排在里面做总管,又把自己培养的爪牙和打手安排到里面做管理和保安,并给他们以优厚的待遇。从此,进入院中的女孩子便成了‘笼中之鸟’,有家不能回,只能在监护下往家里打电话或寄钱,而且还要在监控下‘接客’,出卖自己的肉体;她们有时也被组织出去购物、旅游,这就像是监狱的人出去‘放风’,有一个渴望自由的女孩企图借机逃走,但被抓回后打了个半死,其他的女孩吓得再也不敢有这样的念头。我除利用这些女孩赚外地人的钱外,更重要的是利用她们为有用的大小官员服务,为有业务往来的大客商服务,对服务好、挣取大买卖和利益的,我便不惜重金进行奖励。

    几年来,先后被腐蚀下水的商界大老板、政界大小官员不下20余人,我利用他们,为自己征地、免税、贷款、维持治安、侵吞国有资产、在重要部门安插自己的人等等,一时间之内,我成了‘呼风唤雨’的人物……”

    十

    魏家胜办公室里,程晓云正在向魏家胜诉说着:“说徐长青曾贪污过公款60万元,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个现实。徐长青曾经是我父母多年的邻居,听父母讲,徐长青本来是下乡知识青年,因在这座小城有了妻室,便回不了自己生长的大城市了。那时,徐长青是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里的一名普通工人,在我幼年的眼里,他是一位高大帅气的大哥哥,经常听大人们赞扬他为‘新长征突击手’。有一次,我妈提着东西不慎扭伤了脚,正好被下班回来的徐长青发现了,他二话没说,背起我妈就去了医院;楼上的张爷爷是个孤寡老人,徐长青经常去陪他,帮他干这干那;而且,徐长青还是那个院里的‘孩子王’,因他当时还没有孩子,我们许多孩子便成了他家的常客,他经常教我们唱歌、做游戏……虽然他以后慢慢地当上了车间主任、副总经理、总经理,但他仍没变了本色,见人仍客客气气,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总是毫不推托,一点‘官架’也没有,在群众中有很好的口碑。”

    魏家胜说:“可是,许多人是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变化的。如果没有原因,那么当年徐长青为什么放下好好的总经理不干,却无缘无故地辞职了呢?”

    程晓云恳求道:“无论如何,请您帮忙说情,检察院的人传讯他的时候我跟着去,我要亲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魏家胜说:“这不可能吧,你这会妨碍人家检察机关执行公务!”

    程晓云说:“我本来就是这起办案组的一分子,也有权调查问题啊!”

    魏家胜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说还能站住脚。……这样吧,我给办案的检察人员打个招呼,看他们能不能带你去。”

    程晓云激动地说:“谢谢魏局长!”

    魏家胜笑着说:“你真是一根筋!”接着又严肃地:“可不能感情用事啊!”

    程晓云说:“放心!”

    在山南市心怡服装有限责任公司的大门前,程晓云和一检察官走下车来。

    程晓云说:“邓局长,这就是徐长青的公司,我也是第一次来。”

    邓平惊讶道:“哦?你那样积极请缨,我还以为你们是老熟人呐。”

    程晓云说:“十年之前是老熟人,可他们家搬走了以后我再也没看到他。”

    邓平问:“你给他打电话联系好了吗?”

    程晓云说:“联系好了,我说有件事找他,他还以为我求他帮忙呢,想到这样骗他我也觉得不好意思。”

    邓平说:“没办法,法律无情啊!”

    程晓云到大门旁的传达室里登好记,跟传达室里的警卫说明来意。警卫打电话落实好,然后恭敬地对程晓云:

    “徐总在办公室里等您!右边请!”

    程晓云说:“谢谢!”

    程晓云和邓平走在公司的大院里,两人的眼睛一亮:只见规模庞大的公司院内,种植着各种各样的树木,一块块修整完好的草坪和花木,虽已冬眠,却仍让人想到了春天;人工开凿的水渠两旁栽植着许多柳树,每棵柳树下建有供客户和员工休息的圆形的棚子,棚子里有干净的桌椅;再往里走是一圆形的喷泉,它的后面是一座像盆景一样的假山,假山上还有一座小亭子;遥目望去,篮球场、网球场和各种各样的健身设施应有尽有……

    程晓云感叹道:“这哪里是工厂,分明是一幅风景画嘛!”

    邓平也赞许道:“是很有创意!”

    “我们先快速参观一下他们的厂房怎样?就10分钟!”程晓云恳求道。

    “好吧。可要快,别耽误了正事!”邓平似乎很理解程晓云,通情达理地说。

    “真是太感谢了!”程晓云像个孩子似地欢呼雀跃起来。

    当他们靠近机器轰隆的车间时,见路中间立着一块白底红字很醒目的警示牌:为客户的安全着想,在无相关安全手续的情况下,谢绝参观生产车间!我们公司采取电脑系统管理,上面有摄像设备,请不要硬闯!客户可直接到布匹厅、设计厅、量衣厅、成衣厅参观。旁边还标了指示箭头。两人一看知趣地离开了此地,向箭头指的方向走去。

    刚拐个弯就见头上的摄像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随即传出一个声音:“对不起,为了企业的安全生产,我们做了防护措施,请见谅!请您继续参观!”

    邓平、程晓云同时惊叹:“原来在这儿采取了安全措施!”

    走进布匹厅,见宽敞明亮的大厅内,摆满了不同颜色、不同花纹、不同质地的布匹,许多客人在挑选着,让人觉得这不是工厂,而是商场;设计厅内,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服装图案,按儿童、少年、青年、老年划分为不同的板块,而每个板块中都有客户自己的作品,十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向前来的客户商讨、定做衣服的款式;量衣厅内的人最多,除统一服装的工作人员外,来这里的人几乎男女老少都有,那些男同胞当然是配角或是参谋了;成衣厅中,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服装,有样板,有客户定做的成衣,四面墙上全镶嵌着大镜子,来这儿的客户,往身上试穿着衣服,站在大镜子前转动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等程晓云过饱了眼福,邓平思考了一下说:“你还是一个人上去吧,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

    程晓云疑惑地:“这……?您……?”

    邓平坦然地说:“我也想给徐长青一次自首的机会,坦白地说,我很敬佩此人!我查过有关他的资料,徐长青在不明原因地离开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以后,他变卖了自己住的楼房和所有贵重的东西,开了一家服装经销店,专营女装,从儿童、少年,到青年、中年和老年,各种款式都有;客户喜欢什么他就进什么,还听从客户的意见,不断改进服装店的经营模式。几年以后,他拥有了自己的服装厂,仍然经营女装。他的经营理念是:先有客户后有服装,客户的需要就是企业的需要。他除聘请专业服装设计师外,还鼓动客户自己设计服装,对好的服装设计,他免费为客户定做。很快,他的生意越做越红火,不仅在当地拥有了稳固的市场,而且还在许多大城市打开了市场;他的‘心怡’牌服装,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的欢迎。两年前,他又筹建了织布厂,真正实现了产、供、销一条龙服务,仅一年上缴国家和地方的利税就达6000多万元。……对这样的人才,我们网开一面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您……?”程晓云瞪大眼睛问,显然她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我到‘传达室’等你,我发现那儿有暖气还有饮水机呢!”邓平开心地说。程晓云感激地点了点头:“哎!”

    徐长青的办公室在二楼,程晓云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里面传来了亲切的男中音。

    “徐大哥,您好!”见到徐长青,程晓云兴奋而礼貌地伸出了手。

    坐在老板桌后面的徐长青,虽然脸上的皱纹透露出了岁月的沧桑,但仍掩盖不住当年的帅气和风度。他见到程晓云先是一愣,待听到程晓云喊他“大哥”才反应过来:

    “呀,十多年不见,小云变成大姑娘了!”

    “还大姑娘呢,孩子都上学了!”程晓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呀,可不是嘛,我都快五十岁了,岁月可真不饶人呢!”徐长青一边说着,一边为程晓云让座、倒茶。

    “你爸妈还好吧?好多年没见到他们了。”徐长青一脸的和蔼。

    “……好!”听了徐长青的话,程晓云难为情地低下头去。

    “怎么……?别难为情,有什么事尽管说,我会尽全力帮忙的。”徐长青见程晓云难过的样子说。

    程晓云矛盾地不敢去看徐长青,她搓着双手不知如何是好,良久,她才说:“徐大哥,詹龙飞进去了,您知道吗?”程晓云心想:徐长青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他一定会听出话里的意思。

    只见徐长青脸红一阵白一阵,喃喃地说:“知道了,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阴险!”停了一会儿,他才又冷静地说:“小云,你参加了这场经济大案的查处工作?你今天来就是想了解实情吧?”

    程晓云没有回答,只是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徐长青,并用劲点了点头。

    徐长青喝了口水,痛苦地闭上眼睛,然后把头靠在椅背上,两眼看着天花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程晓云说:“我一直想忘掉这件事,可它却像压在我心头上的石头,多少年来一想起它我就喘不过气来,看来,是该搬掉它了!”

    徐长青回忆说:“我在下乡的时候,曾与一个叫林娜娜的下乡知青相爱过。那时林娜娜因当大学教授的父亲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和‘走资派’而受牵连,年仅十六岁、刚刚在艺术学校舞蹈专业取得点成绩的她,被迫下乡劳动改造。由于林娜娜长得好看、嘴巴又甜,知青队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都很喜欢她。在林娜娜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知青们在原是牲口棚、临时改造的会议室里为林娜娜庆祝生日,大家在吃喝完了之后,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气氛非常热闹,林娜娜为感谢大家,为大家跳起了民族舞,她那优美的舞姿博得了大家一阵阵喝彩,而一双贼一样的眼睛躲在暗处开始在她身上打起了鬼主意。待大家狂欢完后陆续地离去的时候,知青队的队长刘文革把林娜娜叫住了,说要跟她谈点事。当时作为副队长的我早有察觉,便悄悄地躲在窗外观察动静。果不然,很快屋里便传来了林娜娜的呼救声,我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向门上扔去,接着用劲咳了一声,这时,只见林娜娜哭着冲出门外,疯一样向宿舍跑去……从此以后,我便开始暗暗地保护起林娜娜来。林娜娜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她很快猜出我就是那天晚上暗中救她的人。她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经常偷偷帮我洗衣服,并把好吃的偷偷放到我的饭盒里。但在我眼里,林娜娜只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小妹妹。后来,随着不断地接触,林娜娜竟暗恋上了我,有事没事地就去找我,刘文革看在眼里恨在心里,便无事生非地造谣说我们两人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我心想,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便索性光明正大地与林娜娜交往起来,常带她去踏青、看电影,甚至带她去水库游泳,慢慢地,我竟爱上了这位小妹妹!看到我与林娜娜越走越近,刘文革简直快要气疯了,终于他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徐长青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当年,知情队响应上级的号召,开山整田,几年下来,在我们洒满汗水的地方那真是:一块块的梯田,一块块的绿,条条渠道银光闪啊。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我们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时,一场罕见的特大暴风雨降临了!之前,刘文革接到这个紧急通知后,他先安排我和林娜娜到山上接泉水,说中午要做鱼汤喝,然后才通知其他知青说今天不上山劳动了。尽管我开始觉得刘文革把我和林娜娜安排在一起有点纳闷,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且乐得与林娜娜单独在一起。当我们两人有说有笑地来到离大队部几公里外的山上时,还是阳光灿烂,但很快天就渐渐地暗了下来,四下看去,山上一个人也没有,更没有天天上山的知青们的影子!我马上醒了过来:不好,上当了,可能要翻天!我赶紧挑起水桶对林娜娜说:‘快下山,要变天了!’我的话音刚落,就见一阵狂风卷着沙石飞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哗哗’地落了下来。开始,我和林娜娜还相互照应着水桶,可后来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急,有的梯田都被冲毁了,我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二话没说,扔掉水桶,拉起林娜娜就跑。

    当我们两人来到一个被树木掩盖下的山洞里时,全身都是泥水,好在洞里不知是谁曾在里面呆过,留下了许多稻草和树枝。我掏出火机点燃了一堆柴火对林娜娜说:‘你先把衣服烤干了,免得着凉,我在洞口给你看着。’林娜娜看到同样浑身泥水的我说:‘你先来吧!’见林娜娜还在犹豫,我假装生气地说:‘快,柴火不多了,这是命令!’说完便转移到了洞口。为了防止雨水流入洞内,我把几块石头挡在了洞口,并用泥巴和着杂草封好了。等我们两人把衣服烤干,洞外的风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且好像越来越猛,不时传来风卷着沙石滚下山谷的轰鸣声,这时人出去是很危险的。洞里的火苗一会儿熄灭了,在黑暗中,我们两人开始没话找话地说,后来就只听到两人的心跳声,终于我们抱在了一起……”

    徐长青说到这儿脸红了,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又说:“这场暴风雨共持续了三天三夜,当我和林娜娜走出洞外时,眼前的情景让我们惊呆了:对面山上知青们辛苦开辟的梯田全被冲垮,整个山几乎被削去了三分之一。所幸我们两人所在山洞的这座山未被开发,树木旺盛,野草丛生,不但没有受到侵害,而且更显生机了。当我和林娜娜拖着虚弱而疲惫的身子回到知青队时,刘文革眼都直了——他以为我们两人早已丧命了!其他知青则是又惊又喜,几个男知青告诉我们,他们曾试图上山去找我俩,但风雨太大,山石滚动,人随时有被卷走的危险,他们只好作罢,后来他们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几个女知青上前抱住林娜娜问长问短,诉说着她们的担心。

    一个月后,上面突然来了个市纺织厂招工的通知,准备在知青队中招考一名高中以上学历、身份是中共党员、23岁以下的未婚男知青。‘通知’还说,经政审合格入厂的知青,可享受到省纺织学院深造两年的机会。在知青队里,只有刘文革和我是党员,但刘文革已超龄,剩下的只有我合格了。政审时,‘上面’的人听说我正和‘走资派’的女儿谈恋爱,马上严肃起来,说要回去研究研究。林娜娜知道后,痛苦地提出断绝与我的恋爱关系,但我死也不肯,我说我宁愿失去世界上的一切,也绝不失去她!林娜娜为了我的前途,背着我找到又矮又胖的刘文革,说决定嫁给他,但条件是必须让我政审过关。刘文革虽然知道林娜娜真爱的人是我,但却不愿失去这块到嘴的肥肉,于是,他一口答应下来,并找到‘上面’来的政审人员说:经调查,徐长青与林娜娜谈恋爱的事是一场误会,徐长青是一个积极向上的知青。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刘文革和林娜娜闪电般地结了婚,我只好痛苦地挥泪告别了知青队……”

    徐长青缓了口气说:“我进的这家工厂就是现在的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当年这家工厂还是一个中型国有企业。我学成归来后,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很快就成为技术能手;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会痛苦地回忆起和林娜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改革开放以后,领导说我专业精、能力强、群众基础好,就把我提拔为车间主任,直到这时,年近三十的我才与本厂一位普通女工成了家。经过几年的发展,原来的纺织厂生产规模扩大了两倍多,后来改为‘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我也当上了该公司的总经理。与此同时,我也知道了刘文革成为某单位一把手、林娜娜已是某艺术学校老师的消息。想到林娜娜有了一个比较好的归宿,我感到宽慰了许多,并暗暗祝福她平安、幸福!

    然而,几年之后,令我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天,刘文革突然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他哭丧着脸告诉我:他和林娜娜的女儿不是他亲生的,孩子真正的父亲是我!听了这话我像惊了魂一样愣住了,半晌才醒过来。我气愤地说:

    ‘你别胡说,林娜娜可是你妻子!’

    刘文革一听,腾地站起来,满腹的怒火喷向我:‘我妻子?那她是你什么人?在我之前,你们早就那个了!’刘文革扭曲着脸,稍微平静了一下又说:‘要不是孩子得了白血症,需要抽查父母的血型寻找血源,我还蒙在鼓里呢!我拿着化验单问林娜娜怎么回事,她竟心不跳、脸不红地承认了你们的事!’

    ‘什么?怎么会这样?孩子得了白血症?!’我的反应不亚于石破天惊。

    ‘十几年了,林娜娜对我的冷淡我都忍了、认了,可我不能忍受的是孩子竟不是我的!……我们已离婚了!孩子虽不是我的,可这十多年了,总有感情的,我也很难过!她们在长城医院里,你去看看吧!’说完,刘文革把门一摔,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长城医院里,我见到了林娜娜母女俩。一见面,我差点没认出林娜娜来,她憔悴不堪,头发也白了许多,只是从眉眼里还能看出当年的美丽。躺在床上的女孩酷似林娜娜,见到我竟像有灵犀似地两眼发光,苍白的脸上露出微笑。见到我,林娜娜也大吃一惊:

    ‘你怎么来了?刘文革找过你?……他也算有良心,分手的时候把家里的所有积蓄都给了我,房子也没要。’

    我心疼地握住林娜娜的手说:‘别难过,我们一起想办法!’林娜娜摇了摇头说:‘太难了,要找到骨髓配型,手术费就需要60万元!’我怜爱地把孩子搂在胸前说:‘会有办法的!’

    就在这个期间,我的头发愁白了一大片,人也消瘦了下去,最后,我终于铤而走险,偷偷地挪用了公司的公款60万元!”

    说到这儿,徐长青痛恨地敲着自己的头,然后又说:“值得庆幸的是,经过千辛万苦,我和林娜娜找到了女儿骨髓配植源,并成功地做了骨髓移植手术。当看到女儿阳光的笑容,我体会到了一种亲情的幸福感和成就感。”

    徐长青擦了擦流出的泪水说:“后来,我经过艰苦的创业,终于拥有了足够的财富。当我带着60万元找到詹龙飞,要求还给公司时,詹龙飞却假惺惺地说:‘咱们哥俩谁跟谁?你都把这么重要的位置让给我了,我还能给你留下后患?我早就让会计把账做平了,你再给60万,我怎样说?账怎么做?’无奈,我只好把这笔钱捐给了属于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管理的下属单位职工子弟中学。”

    讲到这儿,徐长青才直视着程晓云说:“我作为一名共产党员,一名曾是国企干部的人,本应该及时向党组织交代挪用公款的问题,但我抱了侥幸心理,做了一个懦弱的人、有罪的人!”

    听完了徐长青的故事,程晓云呆呆地坐了半晌,然后用手绢重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徐大哥,我希望您能把您的故事讲给组织听!检察院的同志已来了,您看是让他上来还是您下去?”

    徐长青说:“当然是我下去了!你等一下,我把工作安排一下马上就走!”

    “行。我有一个在律师界小有名气的同学,如果需要,您可以告诉我一声。”

    “谢谢!我不需要律师,我希望法律对我做出公正的判决。”说完,徐长青拿起电话开始向下属交代工作。

    十一

    在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会议室、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一角,邓平、魏家胜、袁刚正在讨论着。

    邓平说:“詹龙飞供出了被他拉拢下水的党政领导干部、工商界头目20余人,真惊人!涉及外地的我市已向当地政府发了信函,可被我们传讯的10余人大多数死不认账,我们急需证据啊!”

    袁刚说:“上次抓捕行动让詹兴这小子漏网了,快过年了,估计这小子会回来的。”

    魏家胜说:“詹兴拿走了入股人员的名单和合同,账上入股的人都用的是假名,而且他们的资金往来不通过银行转账,这为我们的工作增加了难度啊!不过,我已经让程晓云带人到银行去核实,不知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

    邓平说:“这边的账基本查完,不愧是些专家,他们能从这么多的账里分出哪些应该看、哪些不必看,问题能在那个环节发生,胸有成竹、一目了然,我很佩服!”

    魏家胜说:“我看大家已经开始汇总了,估计这两天就出结果了吧?”

    邓平说:“应该没问题。”

    袁刚说:“放心,詹兴跑不了,全国的公安系统开始撒网了,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

    另一角,江山和张斌他们正在埋头工作,张斌猛烈地咳起来,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血洒在了账本上,人倒了下去。

    “张斌!你怎么啦?快醒醒啊!”江山大声呼叫着上前把张斌抱在怀里。

    “我……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张斌气若游丝,说完又昏了过去。

    “张斌,张斌!”江山喊道。

    魏家胜、邓平、袁刚等人闻讯奔过来。

    魏家胜惊问:“张斌!你怎么啦?”

    邓平问:“怎么回事?”

    袁刚提醒道:“赶紧送医院!快打120!”

    在山南市长城医院重型监护室外,魏家胜、程晓云、江山还有专案组的几个人焦急地等待着。

    程晓云难过地说:“他病这么长时间了,可能一直在骗我们,他根本就没到医院检查过。”

    江山自责道:“都怪我太大意了,一直都在他身边,天天听他咳嗽,就是没陪他到医院看看。”

    魏家胜说:“你们也别太自责了,张斌事业心太强了,都病成这样却没耽误工作。”

    一专案组人员说:“有次我在洗手间看到他在洗嘴角的血,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不小心咬破嘴唇了,我还跟他开玩笑说他想吃肉了。”

    程晓云沉重地说:“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得重病了!”

    江山说:“但他天天乐呵呵的,谁会料到!”

    这时,一位专家从重病室里走了出来,大家一下围了过去。

    魏家胜着急地问:“宗主任,怎么样?”

    宗主任说:“经医院专家会诊,病人被确诊为肺癌晚期,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脏,无法进行手术了!”

    大家几乎同声惊叫:“啊!”

    江山跺着脚说:“这怎么可能?他天天跟我们在一起查账,他给大家的是乐观、勤奋、向上的印象,我们都没看出他是一个生命走到尽头的人啊!”

    宗主任惊讶地:“病情这样严重,别说是干工作,平常人早就倒下了,他是凭着什么支撑着自己?这真是一个医学上的奇迹!”

    山南市棉织集团公司会议室、专案组的临时办公室里,魏家胜和邓平讨论着案情。

    魏家胜说:“我们到与棉织集团公司有关的几个大户去外调的人员回来了,几份有关的外调函也有了回复。几个企业老板揭露了詹龙飞索贿的事实,并提供了证据,受贿金额达500余万元;一个产品收购方收到产品后不付款,一个原材料供货方收到货款后不发货,经调查这两家企业已经破产,法人代表也远走高飞,且这两个相关的大户都没跟棉织集团公司签订有买卖合同,看来是人为造成的,光这两项就使国有资产大量流失9691万元。”

    邓平说:“这个老狐狸,竟然把大头掩盖了!他一定得到了大量好处。”

    江山这时走过来,他把手中的取证纸递给魏家胜说:“魏局长,结果出来了。”

    魏家胜说:“好。”看完,又把手中的取证递给邓平。

    邓平念道:“一、呆账损失:在企业破产之前,利用不订合同的手段,向产品收购方发货对方不付款,由原材料供应方收到货款后不发货,造成呆账损失9691万元。二、产品差价造成的损失:几年来,詹龙飞投资于弟弟詹兴开办的兴达公司,让詹兴的公司生产大量的棉织半成品和零配件,然后以高于市场价一倍的价格购进棉织集团公司,由此,造成国有资金损失5687万元。三、廉价处理设备和生产资料造成损失:共分三次廉价处理给兴达公司的固定资产和一些生产资料1620多万元,兴达公司又转卖给其他企业,从中渔利876万元,经评估,给国家造成损失1320万元。……”

    魏家胜问专案组的人员:“詹龙飞的个人账户查封了吗?”

    一专案组人员:“查封了,几笔巨额的资金来龙去脉不明,我们正在进一步落实。”

    邓平说:“我们马上突击审讯詹龙飞!”

    这时,程晓云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

    “魏局长、邓局长,从‘森林之家’的开户行发现,每年有一笔巨款划到财务部长詹财的名下,可能他们的年终分红是用现金形式发给个人的。另外,据‘森林之家’的账务反映,它的资金来源一是兴达公司和棉织集团公司的业务往来收入,二是詹龙飞投入的巨额资金,三是占份额很少的部分餐饮收入,我们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其他人的入股资金,并且,这个‘森林之家’盈利不大,我分析这是个非法机构,所谓的年终分红是行贿的资金。”

    魏家胜说:“这个詹龙飞投入的巨额资金,可能就是他非法用国有资金换来的个人所得!”

    邓平说:“分析得非常准确!詹龙飞办‘森林之家’不是为了赢小利,而是要赢大利!他用它收买各级官员,打通他走上致富的道路,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把国有的棉织集团公司慢慢地变成他詹龙飞私有的!”

    袁刚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詹兴被我们抓获了!”

    大家一听一下集中在他身边。

    袁刚说:“我们封了他的账户,他没钱了就出去打工,他在外地一个小县城里当服务员,因为一句口角跟人打起来,被当地的警察带到派出所,很快,派出所的警察就认出了他是我们要找的犯罪嫌疑人,他们马上打电话通知了我们。”

    邓平说:“太好了!我们可以在不同房间同时审讯詹龙飞、詹兴和那个财务部长,一定会把问题搞个水落石出。”

    在南山市长城医院里,张斌已由重型监护室转入病房,他的父母陪伴着他。

    马建业、魏家胜、程晓云走进来看望张斌。张斌的父母赶紧让座。魏家胜把一篮子各种各样的水果放在一边,程晓云把花篮放到张斌的床头边。张斌见到他们挣扎着要起来:

    “马局长!魏局长!程科长!”

    马建业上前把他按下,关切地问:“这几天感觉怎样?”

    张斌说:“比前几天轻松点了,我没能完成任务就躺下了,真对不起!”

    马建业感动地:“别这样说,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我们都很感激你,同时也觉得对不起你,对你关心得太少了!”

    程晓云在一旁偷偷地擦眼泪。张斌的妈妈也偷偷地擦眼泪。

    张斌说:“没有,都怪我太大意了,程科长多次提醒我看医生我就是不听。”

    魏家胜说:“好好安心养病,咱们的工作快收尾了,有什么消息程科长会过来跟你说的。”

    程晓云举起拳头鼓励张斌说:“张斌,加油,快点好起来!”

    马建业拉着张斌父亲的手说:“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知道你是企业家,家里不缺钱,但局里职工还是自发地为张斌捐赠了10000元,这也是大家的一份心意!我代表全体职工给您送来啦!”随即拿出一个大红包。

    张斌的父亲紧紧握住马建业的手、泣不成声:“谢谢!斌儿真是没福气!……”马建业轻轻地拍了下张斌父亲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挺住,孩子在看着你呢!”

    马建业又转向病床上的张斌:“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康复!进来时,医生叮嘱我们不要跟你谈的时间长了,怕影响你的病情,那我们就先回去吧,下一次再来看你。”

    张斌哽咽着:“谢……谢!”

    魏家胜俯下身轻轻地抱了一下张斌,眼含泪水:“保重!”

    程晓云握住张斌的手哽咽着:“你一定会好的!”

    马建业、魏家胜、程晓云刚离开医院不久,一个女孩失魂落魄地跑进病房,她二话不说,朝着张斌的病床上就扑过去:

    “斌……!”接着就泣不成声。

    “明明!”张斌的爸妈同时叫出了声。张斌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你是怎么回来的?”张斌的爸爸惊问道。孙明明一双泪眼看着张斌的父亲,责怪地:“伯伯,您忘了我就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们的院长亲自打电话通知我,让我赶紧回来的。”张斌的爸妈欲言又止。

    听了孙明明的话,张斌才醒过来,他握住孙明明的手轻声地问:“明明,是你吗?我不是又做梦吧?”

    孙明明泣不成声地不断点着头说:“是……是我!”

    张斌的爸妈看到他们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张斌确信不是做梦,而是真的孙明明回来了,他激动地想坐起来,孙明明赶忙把他按住,假装生气地说:“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你就是信不过我!”

    张斌憨厚地笑笑说:“我怕你分心,影响学习。”

    孙明明动情地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想活了,还谈什么别的!”

    张斌说:“这几天,我的眼前经常会出现你的影子,这种相思反而战胜了我的病情。”他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睁大了眼睛,再次看了看孙明明,说:“以前看到电影上两个亲人突然相逢会不相信自己的感官,我还以为是做戏,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孙明明说:“斌,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多懊恼、多内疚吗?我简直到死都不能原谅自己!”

    张斌惊问:“明明,你这说些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责怪自己?”

    孙明明万分愧疚地说:“我作为一名医生,在外出学习之前就发觉你脸色不好,却没能放下自己的学业陪你去检查,你说我能原谅自己吗?”

    张斌安慰道:“这与你无关,你给我的书我都没看,总觉得自己年轻,什么病也会扛过去的,谁料到……不过,你别担心,我没事。”

    孙明明心疼地:“还说没事,你看你瘦的,谁会相信你就是那个背着我一口气爬上六楼的棒小伙儿!”

    张斌说:“等我好了,我背你爬上十楼!”

    孙明明破涕为笑:“你什么时候都是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天爷也会被你打动的,你一定会好的!”接着又依偎在张斌的怀里伤感地:“斌,我是孤儿,你是我的唯一亲人,如果你去了我也跟着你!”

    张斌一听泪如雨下,他紧紧握住孙明明的手说:“明明,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检察院审讯室里,检察官把詹龙飞带到一个两面用玻璃窗隔开的工作室。检察官甲指了指左方说:“詹龙飞,你看那是谁?”

    詹龙飞歪了歪脖子斜视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他看到了玻璃窗外的弟弟詹兴正在向检察官交代问题。

    检察官乙又指了指右方对詹龙飞说:“詹龙飞,你再看那是谁?”

    詹龙飞惊魂未定地慢慢转过头去,他看到了另一扇玻璃窗外的詹财也正在交代问题。

    詹龙飞闭上眼睛、哆嗦着:“我交代,我全部交代!……我在‘森林之家’买通了外地与棉织集团公司业务上的大户,联合起来造假,侵吞国有资金,我拿到3000多万元的好处费后,就让他们玩失踪,潜逃到国外去;我让我弟弟加工棉织集团公司的半成品,然后以高于市场一倍的价格收购,我从中拿到2000多万元的好处费;我开办的‘森林之家’实际上就是拉拢官员们下水的大染缸。”

    检察官甲说:“你贪赃的钱都用在这上面了吗?”

    詹龙飞低着头:“大头是,一部分为我自己买别墅、买豪车,一部分花费在情人范玲身上。”

    检察官乙说:“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那个‘森林之家’根本就不是什么股份公司,到底是怎么回事?”

    詹龙飞仍旧低着头:“我说过,它就是一个大染缸!那些人当然不会投资给我,相反,我还得巴结着孝敬他们,给他们送女人,给他们送金钱,每年就要在他们身上花费近100万元。”

    检察官甲:“这么说,你之前说的合同和名单是假的?”

    詹龙飞突然抬起头,眼也不眨地:“合同没有,但名单却有一个,——其实不用名单,这些人的名字个个烙在我的脑子里!他们是……”

    在山南市审计局审计一科,魏家胜和程晓云在谈论着什么。

    魏家胜说:“局党组决定,这个案件结束后,你们可以休息两天,回家好好照顾一下孩子吧。孩子现在还好吗?”

    程晓云感激地:“没事了,已经正常地上学了。”

    “多关心他,多与他沟通。”

    “嗯。我爸妈不放心,一直住在我们家。”

    “哦,老人不容易啊!”

    “是,我常觉得对不起他们。”

    “江山的老婆怎样了?病情有没有恶化?”

    “前几天我去看过,看她的脸色还好,她说吃了江山开的中药能挺一阵子,说什么也要看到女儿考上大学。”

    “……江山呢?”

    “去医院看张斌了。这几天专案组没新的任务,他就天天往医院跑,他和张斌真是亲如兄弟啊!”

    “我有几天没去看张斌了,也不知他怎样了。”

    程晓云伤感地说:“病情又加重了,现在已经不能进食了,每天输液,靠吸管吃点流食,孙明明也瘦得不成人样,我都不敢去看他们啦!”

    这时,江山匆匆地跑进屋,悲伤地:“张斌去了!”

    程晓云大惊失色:“啊?!”

    魏家胜连忙说:“走,我们去看看他!”

    三人前后往外奔,程晓云突然又想起什么,急忙返回从挂衣架上扯羽绒服,因太慌张把挂衣架拽倒在地上,程晓云顾不得扶,拿着羽绒服,带上门就往外冲。

    十二

    郊外,一处墓地。虽是冬天,但山水相依,树木成林,不时有几个山雀鸣叫其间。

    孙明明外面披着一件红色的羽绒大衣,里面穿着洁白的婚纱,手中捧着张斌的骨灰盒,张斌的父母陪伴在她的左右。前来参加这一婚礼也是葬礼的宾朋站了满满的一地。魏家胜、程晓云、江山站在前排。

    孙明明平静地说:“我非常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来参加我和张斌的婚礼!我十六岁那年成了孤儿,靠着变卖家产念完了大学;我没有亲人,自从与张斌相爱后,他把我当宝贝一样疼爱,使我享受到了曾经失去的温暖、关怀、亲情,也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爱情!——我知足了!张斌两次救过我的命,我的命早已属于他的了,在这个世上,除了张斌,我不可能再爱啦!我生是张斌的人,死是张斌的鬼!”

    正在大家疑惑间,孙明明一下跪倒在张斌的父母前:

    “爸,妈,谢谢你们对我的关照和爱护,请原谅我不能代替张斌孝敬你们!”说完,突然掏出一瓶液体样的东西一饮而尽。等大家缓过神来,孙明明已经倒在了地上。

    “明明,明明——”张斌的父母喊叫着。

    “孙明明,孙明明——”好友们呼叫着跑过来。

    “快叫救护车!”有人喊道。

    孙明明躺在张斌母亲的怀抱里,在大家的关注下,慢慢地睁开眼睛:“不要叫救护车,没用!……我兑的药量谁也救不活我……”说完,微笑着离开了人世。

    “明明——!斌斌——!”张斌的母亲放声大哭……

    郊外的墓地里,春暖花开,山清水秀。

    程晓云、江山来到刻着张斌和孙明明名字的墓碑前,献上两束鲜花。

    程晓云说:“张斌,告诉你我们办案的消息:除徐长青做了轻判,那些恶意侵蚀国家栋梁的蛀虫都得到了惩罚,詹龙飞、詹兴、詹财、任志兴、范玲被逮捕法办,对薛观塘和牵扯到的官员也依法做出了判决。遗憾的是,我们局的薛一鸣没有站好岗,走向了错误的道路,也被逮捕法办!在外地跑了的假破产企业的负责人,已经在互联网上通缉;‘森林之家’那些被骗卖淫的姑娘受教育后被遣送回家。值得庆幸的是,通过我们各级执法机关的努力,被侵吞的国有资产大部分已追回。张斌,你就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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