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杨小霞以前到这家酒楼里吃过饭,但那都是宾主的身份,看到的是满桌的五彩缤纷,其他的都视而不见;尽管区联社的招标告示里有详尽的介绍,但当她走进院子时,还是吃了一惊,整个人如掉到冰窟里。展示在眼前的是一副破败的景象:往外流淌的污水,躺在院中央损坏的桌椅,水池周围破碎的碗碟,角落里熏人的垃圾堆。但军令状已立,战马奋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供销宾馆是区联社管辖的餐饮店,因经营亏损面临着关门停业。针对这个乱摊子,区联社领导反复研究论证,决定从单位内部招聘人才承包。“告示”贴出十多天了,没有人敢带这个头,最后,杨小霞站了出来。杨小霞的这一举动震惊了所有的人,这太出乎大家的意料了!
“小杨是不是心血来潮?要收拾好这个乱摊子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她放着舒服的科长不当,去受那份苦真不可思议!”
“她开过饭店吗?她能行吗?”
“赢利还好,再亏下去可怎么交代?”众人议论纷纷,许多要好的同事也劝杨小霞谨慎点,再考虑考虑,但杨小霞厌倦了单位里人与人之间的尔虞我诈,下定决心要走出去了。单位领导慎重地让她先拿出个经营方案来。很快,杨小霞的方案被通过,她义无反顾地“下海”了!
杨小霞把“下海”的事跟丈夫高大彪一说,他就暴跳如雷,他指责杨小霞:“你有好日子不过,出什么风头?女人就应该天天在家里围着锅碗瓢盆转,做一个贤惠的妻子、慈爱的母亲,在家里相夫教子。”
“我不是一直在家里围着锅碗瓢盆转吗?我什么时候不想做贤惠的妻子、慈爱的母亲了?而你又是怎样对我的?”
“总之,我不同意!”
“随你的便,我主意已定!”
看到“软蛋”样的杨小霞突然强硬起来,高大彪便想动硬的,不料,杨小霞一下抓住他的手冷冷地说:“咱们离婚吧!”
一听杨小霞说出这话,高大彪如雷轰顶,他不相信地再看了看杨小霞,却碰到了一双冷若冰霜的目光。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焉了下去,但很快又强撑起来,似乎抓到了杨小霞的软肋:“你把孩子留下走吧!”
“这要法律做决定!”
高大彪把杨小霞的事报告给姐姐高春槐后,高春槐咬牙切齿地说:“开始我就觉得这女人命硬,骨子里有钢,别人见了我都是毕恭毕敬的,唯独她见了我冷冰冰的,我想了那么多主意都没把她压下!”她转念又说:“这次出马她也不一定成功,全靠你的造化了!让我出面去劝劝她,你别再掉价了!”
见大姑姐亲自登门造访,杨小霞很惊讶,马上礼貌地接待。高春槐坐定就开门见山地说:“小霞,听说你和大彪要离婚?别闹了,孩子还这么小,别委屈了孩子!我把高大彪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你开饭店是好事,应该全力支持。他现在想通了,回来后让他表个态!为了孩子你们千万好好过日子,别闹腾了!”
对于“离婚”,杨小霞想过多次,她在高大彪武力面前那声来自潜意识的呐喊,是她自己都没准备的,对这个问题她觉得也不够深思熟虑,且现在提这个问题尚早。如今,她听到大姑姐对自己这么客气地提出这个事情,并且还这样支持自己,便来了个顺水推舟,不好意思地先检讨了一下自己,表示一定好好过日子,不再提“离婚”两字。
把单位的工作交接好了,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杨小霞就走马上任了。杨小霞在区联社拨给十万元启动资金的基础上,又在银行贷款五万元,经过一番精打细算后,她请了装修工人,把二楼客房打通,改造成婚宴厅或宴会厅,把二楼留出两间装修成雅间,把一楼和二楼、平房的墙壁里里外外粉刷了一遍,门头和传达室也做了装潢,并把“供销宾馆”改为“供销酒楼”……趁装修空当,杨小霞召开了仅有五个人的会议,她向大家公布了不容乐观的财务状况,要求除看大门的以外,全部出动“讨债”,并根据每人讨回的资金按百分之五提成。
连续一年多只发生活费的工作人员,简直是穷怕了,他们非常盼望酒楼能起死回生,也很想挣到这笔可观的提成。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的托亲戚朋友,有的请客送礼,有的干脆当上了膏药:见着欠钱的就贴上,一行一动跟着他、缠着他、磨着他,直到他筋疲力尽、叫苦连天,把钱乖乖地拿出来。不出半月,大家初战告捷,讨回资金近八万元,杨小霞兑现给大家发了钱,并设宴庆贺。
等装修完毕、里里外外都旧貌换新颜时,杨小霞开始了试营业。她分析了以前经营中的弊端,逐一进行了改进。首先针对管理中的办事松垮、缺少监督、服务差等问题,她规定了严格的作息时间、卫生标准,要求单据和账目日清月结;采购、验收都需两人以上参加,严把质量关;要求微笑服务,建立顾客意见簿,接受顾客监督;月底奖金与业绩挂钩。其次针对饭菜结构单一、无特色问题,她先把唐山名吃“砂锅田园鸡”搬到了餐桌上,这种鸡是用散养的小公鸡做原料,用大砂锅炖烂,然后用瓷罐连鸡带汤盛了端到饭桌上,再把香菜末、胡椒粉端上,教客人用小碗品尝,第一碗直接喝汤、尝肉,原味,第二碗加香菜,清香,第三碗加胡椒粉,麻辣;接着,把原来桌上的传统菜大盘猪头肉、猪下水进行了加工,把肥腻的猪头肉做成了红烧猪头肉,把猪肠做成了辣椒肠,把猪肝做成了葱爆肝;此外,又大胆地把农家饭桌上的食物、菜和酱搬了上去。
看到顾客一天天增多,听了顾客的一致好评,杨小霞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一位老顾客握着杨小霞的手说:“在当地能吃到唐山的名吃,这真是件幸事!年轻人,不简单呐!”这话让杨小霞心里一亮,她又想起了唐山的“芦花鸡”和“棋子烧饼”。她仔细地回忆小时候母亲的做法,又查了有关资料,先在家里试着做。用肥母鸡的鸡腿做原料,以料酒、味精、葱、姜丝浸腌,再入油炸至枣红色捞出装盘,另将龙芽菜洗净,以火腿、葱姜末与之同炒,拼入盘中,“芦花鸡”便闪亮登场。高大彪吃了一口说“肉质脆嫩”,小保姆也连声说“好吃”,儿子也不答话,吃得小脸和小手满是油,引得一家人笑了起来。之后,杨小霞又试着做了“棋子烧饼”,在家里通过后,她把它们搬到酒楼去,手把手地教厨师做,很快又成了酒楼里的两个特色饭菜。大家互相传递着信息,来此品尝的顾客越来越多,为了及时供应顾客,杨小霞又上了几个电饼铛和电磁炉。一看时机已成熟,杨小霞便挑了个好日子举办了开业仪式。
二
开业典礼这天,在杨小霞单位领导和朋友们的帮助下,邀请了一些部门(单位)领导和企业负责人参加了宴会,酒桌上,大家一边品尝唐山名吃的美味、一边称赞杨小霞有创意,大家表示:一定大力支持杨经理的工作。果然不久,供销酒楼的顾客天天爆满,想来吃饭的顾客不得不提前订桌,月底,工作人员开心地拿到了全工资、外加经理奖的小红包。
餐厅的红火,加上个人婚宴、单位宴会到供销酒楼安排次数的增多,人手显得捉襟见肘。经过考察,杨小霞物色了一位厨师和服务员,两位都是科班出身,都受过专业训练,两人分别带来了新的食谱和新的礼仪规范,这无疑又为酒楼增加了含金量,每天大把、大把的钞票往酒楼里流,以前亏的漏洞越填越小。
周末,一位领导派头的男人带着十几个人进了二楼雅间,有认识他的工作人员跑到经理室向杨小霞汇报:“区联社副主任车古来了,他让您上去敬酒。”
杨小霞一听像吃了苍蝇一样,把刚喝进口里的水一下吐到了纸篓里,她皱着眉头厌恶地说:
“就说我出去了。”
提起这个车古就让杨小霞反胃,她从心眼儿里鄙视他。同事私下里叫他“笑面虎”一点不假,他对人向来是表面热乎,背后捅刀子;论工作,车古业绩平平,除了喝酒、玩女人没什么突出的地方,但他的歪门邪道很多,捣鬼也很有术,想法为领导“拉皮条”,靠着女人的大腿往上爬,对自己不利的人,他制造是非、恶意中伤,且做得不显山露水,他当上区联社的副主任后,尾巴也翘了起来,在单位里飞扬跋扈,直到新领导来了后他才收敛了些。
“杨经理,车主任他们吃完了,他说没带现金要签字,我说酒楼有规定:付现款,不签字。但他不听,说不让签字就走人。”前台的服务员着急地通过电话向杨小霞汇报。
“真是仗势欺人!”杨小霞心里骂道。她想到自己在临走之前,针对以前自己单位的人到供销宾馆吃饭不交钱的问题,一把手郭主任强调:“单位任何人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到供销酒楼吃饭一律付现款,不得签字,要带头遵守酒楼的规定,维护酒楼的形象和利益。”现在车古竟明目张胆地违反规定,他以为自己是谁?杨小霞气愤地想着,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对着电话说:
“告诉他,我马上就过去。”
杨小霞一进门,车古就满嘴酒气、皮笑肉不笑地招呼上了:
“啊,杨经理终于回来了,现在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呀!”
“噢,车主任!有什么指示?”
“你看不凑巧,我今天没带那么多钱,我看先签个字吧!”
“您带了多少钱?”
“500多元吧。”
“车主任消费了多少?”杨小霞转身问前台的服务员。
“1250元。”服务员说。
“这样吧车主任,您先拿上500元,剩下的就先打个欠条吧!”
“什么?我堂堂的副主任在自己下属单位里吃顿饭还要打欠条?杨小霞,你别不知道自己是谁,今天老子还不想欠你的,免得你出去胡说!”车古恼羞成怒地把钱甩在柜台上掉头就走。
“哎,车主任,您不是说没钱吗?”杨小霞在他背后嘲笑道。
“杨小霞,咱们走着瞧!”车古回头指着杨小霞吼叫着。
车古本来就是个小人,杨小霞让他当众出丑他怀恨在心,天天想着如何报复杨小霞,终于他想到了一个人,他的高中同学高春槐。早在同学聚会时高春槐就把车古叫到一边,诉说了对杨小霞的不满,让车古严格管理,车古深知此意,也非常清楚高春槐的通天能量,对她毕恭毕敬的,从此便经常没事找事地找杨小霞的茬。如今,他便想到了借刀杀人!
车古跑到区妇联一把手高春槐的主任室,先告了杨小霞的状、诉了苦,然后又无中生有地说:
“杨小霞不把我放在眼里也罢了,一个已婚的女人见了去吃饭的领导眉来眼去的成何体统!长期下去还不知闹出什么新闻来。”
这话恰好击中了高春槐,她脸色难看地说:
“真是翅膀长硬了!不要脸的东西,看我怎么收拾她!”忽然她又觉察自己说漏嘴了,忙纠正道:
“我要劝劝她,让她不要再干了,免得影响家庭。”
“老同学不要顾虑,我也不是外人,最好让她打退堂鼓主动退出。”车古神秘地压低声音在高春槐耳边嘀咕了起来,高春槐的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与车古的不愉快杨小霞很快就忘记了,正当她准备到外地参观学习取经的时候,一帮来吃饭的人突然闹腾起来,说饭菜里有苍蝇,一会儿又有人说肚子痛,说是食物中毒。开始杨小霞很紧张,但观察一下其他客厅里没事便心里有数了,走过去塞给那领头的一个大红包,谁知那领头的竟像抓住了把柄:
“怎么,想用金钱贿赂我们?看来你是做贼心虚了!这人命关天的事,你几个臭钱就想打发我们?没门儿!”接着他又故意大声高喊:“把你的臭钱拿回去!我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
杨小霞一看来者不善,便义正词严地说:
“说话要有证据,我这里这么多的顾客都没事,怎么偏偏你们有事?”说完,她当机立断,命令两名男员工迅速把病人送往医院,并当着众人的面“邀请”那领头闹事的随后赶到医院。
医院的检查结果是“病人”服用了泻药。虽然是真相大白了,但杨小霞还是抱着“息事宁人”“和气生财”的原则,决定不再追究当事者的责任。谁知,那帮家伙竟以怨报德,到处造谣说杨小霞买通了医生,无视消费者的安危,开黑心店,赚黑心钱;接着,趁晚上夜黑人静时,有人又把酒店的窗玻璃全砸了。杨小霞意识到这背后肯定有文章!她虽说报了案,但却如石沉大海。
因这事炒得满城风雨,生意明显受到了影响,顾客少了近一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些以前的债主也纷纷上门讨债,杨小霞本来跟他们说好了两年以后连本带息还钱,但不知为什么他们又反悔了,坚持宁肯不要利息了也要杨小霞还钱。杨小霞一气之下心想:你们不是不要利息了吗?那我就成全你们!她不顾经营资金周转,令会计从银行提出大笔资金还了债主的钱。
但事情并没结束,还不等杨小霞喘口气,有人又在她的酒店里演“双簧”:先是几个男女订好雅间,然后在里面搞色情活动,接着几个人走进来扮成顾客看房间,并装成无意“撞进”那已经摆好动作的男女房间,然后几个人夸张地大声呼喊:
“不得了了,酒店大白天搞色情!”
“原来是地下酒店!”
“这干脆叫妓院算了!”
“赶快走,赶快走!这样的酒店不能再来了!”
很快,“杨小霞借酒楼搞色情服务”的谣言四起。
真是谬误说百遍也会成为真理。而人们往往更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大脑,并无意识地、不负责任地充当着话筒。
不久,供销酒楼门可罗雀,新聘的厨师和服务员相继离去,杨小霞走到了人生的低谷。
三
怕高大彪产生心理负担,高春槐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说杨小霞搞色情服务是假的,是有人想让她下台。高春槐劝高大彪趁机拖住杨小霞,不要再让她干了。尽管高春槐其他事情没说,但高大彪猜测杨小霞的遭遇姐姐逃不了干系,只是别的还好说,这搞色情服务不是给自己戴“绿帽子”吗?高大彪心里感到很别扭。
因为姐姐的缘故,高大彪在杨小霞面前也觉得理亏,看到杨小霞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样,高大彪安慰道:
“别难过了,前任连这状况也不如呢!出来闯天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简单,谁干也不会一帆风顺,你一个女人干到这份上就不错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奉承老婆了?不过这话我听着顺耳。”杨小霞终于露出了笑容,高大彪见状赶紧趁热打铁。
“让我说啊,这也不是坏事,你可趁机好好休息休息,看前段都累成什么样了!刚开始就遇上这么多事,后面还不知有什么波折呐,不如借机向领导提出不干算了,回到机关当你的科长多轻松!”
“你想得简单,我是骑虎难下,我签的合同是有法律效力的。”
“大不了赔几个钱,我给你想办法。”
“你有多少钱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现在儿子进了全托,家里的哪一样不需要钱?你挣得那几个工资能够吗?我这样拼命赚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再说,我们做人也不能这样不负责任,经营出了问题就推出去不管了?”
“话是这样说,但如果你总这样亏下去还怎么养家、怎么向大家交代?到时候再去找领导就晚了!”
“我会想办法的。”
面对缺乏生机的酒楼状况,杨小霞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把大家召集起来一起出谋划策,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终于想出了一个新办法:利用酒店的那些砂锅煲汤和煲粥,每个汤和粥写明其医药价值张贴出去,先把中老年人吸引过来;利用酒店做面食的特长,加做面包式的动物造型小包子,把孩子们吸引过来;其特菜种不变,随情况加减。在杨小霞的安排下,酒店的宣传单迅速散发到了各个角落。
凡翡翠区土生土长的人,本来就非常注重养生,又不爱管闲事,看了新的菜单,许多人都来酒店品尝,除了中老年人、孩子,还有年轻的妈妈,孩子们见了那小兔、小熊、小狗等模样的小包子更是兴奋不已。当杨小霞征求顾客的意见时,一位妈妈说:
“孩子在家不好好吃饭,到这儿一次能吃好几个包子呐!”
“能上点养颜的汤或粥更好。”有一位女士建议。
“这个建议好,我们马上照办。”杨小霞赶紧记下来。
旁边的女士问:“你们这儿的汤或粥能预定吗?我妈年龄大了出不了门,我想在这儿按期订购,给她送去。”
杨小霞痛快地答复:“可以,可以,如果您没空,可打个电话来我们给送去。”
周到的服务,温馨的话语,打动了顾客的心,回头顾客、新顾客不断增多,酒店虽说挣不上大钱,却也月月盈利。
这天酒店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其他菜他一个不点,就点唐山名吃,等饭菜上齐了他每样品尝了几口就结了账,接着他要求见经理。服务员不知又要出什么事,恐慌地报告了杨小霞,杨小霞也一头雾水,急忙赶过去。
“先生您好,我是这儿的经理。”杨小霞礼貌地打着招呼,并用心地观察着对方,见对方四十多岁,剑眉凤眼,气宇轩昂,似曾熟悉的一位英雄。客人见到杨小霞后显得有点惊讶:原以为经理是位汉子或者是位半老徐娘,想不到却是位年轻的美貌女子!客人见杨小霞黛眉轻描,秋水长照,像是自己熟知的一幅古典美人图,顿生亲切感。
“你就是经理?这么年轻!”客人从座位上站起来。
“我没什么经验,请您多多指教!”杨小霞友好地说。
“咱们坐下说。”等两人都入了座,那位客人问:“你是唐山人?”
杨小霞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迟疑地答:“小的时候在那儿住过,怎么?”
“哦,我是说只有在唐山住过的人才能做出有唐山味的饭菜来。嗨,好久没吃唐山饭菜了,要不是朋友介绍我来亲自品尝,我还不相信本地也有这么地道的唐山饭菜。”
“先生过奖了!先生是唐山人?”
“是啊,我从小在唐山长大,已经十几年没回去了!”客人说到这儿似乎有点伤感,停了一下又问:“你父母都在这儿?”
“……他们在1976年的地震中遇难了!”杨小霞眼圈一红低下了头。
“对不起,触了你的伤心事!我们同是天下沦落人,我的父母和一家人也是死于那次地震。”
同样的出生地,同样的生长环境,同样的灾难,唐山把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客人说他叫金贵,在唐山大地震的前一年来到这儿投奔朋友,现在经营着一家肉食品加工厂。
“呀,您是金老板!您的大名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没见到真人。”杨小霞赶紧站起来把手伸过去。
当知道杨小霞父亲的大名时,金贵庄重地站了起来,他双手握住杨小霞的手说:
“恩人呐!当年我被歹徒刺伤,多亏你父亲救了我一命。如果你不嫌弃,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哥,有什么事找我好了!”
“谢谢金大哥,小妹我真是求之不得!”
当金贵问及杨小霞为什么不发扬唐山菜品却改汤换药时,杨小霞把之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他一听气愤地用拳头捶着桌子说:
“简直是无法无天!放心,大哥一定会帮你摆平!”
果然,不出几天金贵就把公安局长、税务局长和几个领导请到酒楼来吃饭,他把杨小霞叫过去向大家介绍说:
“这是我唐山的妹子,以后请各位领导多多关照!”然后让杨小霞认识了在座的各位领导,公安局长是金贵的同学,其他几位是他的好朋友,金贵叮嘱杨小霞:
“这几位领导来了一定要照顾好,把我们唐山的特色饭菜多研究几个出来,让领导们品尝品尝。”
“我一定会努力的!”杨小霞举起杯来敬了在座的领导,并一再表示感谢。
过了几天,金贵又把区委书记请了来,杨小霞才知道金贵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更加敬重他了。随后,一批批穿厂服的人员一连几天来酒楼用餐,杨小霞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的工作服上有“翡翠区肉食品加工厂”字样,便悄悄地问从洗手间出来的一位工人:
“是金老板让你们来这儿消费的?”
“是的,金厂长叮嘱我们穿工作服出来,是想帮您做宣传,他还对我们几位比较可靠的人交代了一个任务:让我们出去跟外人说,在这个酒店里看到区委书记了。”
杨小霞完全明白了,她的眼眶一下湿润了。
随后,来酒店吃饭的人络绎不绝,经添枝加叶,“区委书记亲临供销酒楼指导工作”“公安局长亲临供销酒楼检查治安情况”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位趾高气扬的车古副主任见了杨小霞也低下了头。
很快,高春槐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她既感到吃惊又感到愤怒,她虽和区委一把手刘书记是初恋情人,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地位,也知道自己不再年轻,要打动这位在本地至高无上的权威得靠手腕。借着“汇报工作”之机,高春槐把一条治胃寒的磁疗保健腰带递给了刘书记,这让刘书记很感激,妻儿在市里,自己一个人在这儿住,几年来生活上多亏这位昔日的同桌和恋人照应,为自己这老胃寒病她没少操心,接腰带的同时,他紧紧抓住了高春槐的手,高春槐也很自然地把身子靠过去,当初恋情人吻她时,她的眼里流出了几行清泪。
“怎么了?有什么委屈事?”初恋情人刘书记关心地问。
“没什么,我……老了!”高春槐用手掩着脸说。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这更是成熟的美,别这么自卑!”
“你去‘供销酒楼’视察了?”
“啊?我去吃过饭,那儿的饭菜很有风格,很有发展空间,搞好了可以为其他餐饮业做个榜样。”
“那位经理怎样?”
“不错,是个有思路的人。”
“长得也不错吧!”高春槐酸溜溜地说。
“呀,原来是为这个啊!我可不希望有人跟踪我、干涉我,你要知道一个人的初恋是难忘的也是美好的,不要毁了它!”
“我知道,可她是我弟妹!”
“哦,这不更好吗?你要多支持她,我看她不仅是一个聪慧的女人,而且是一个正派的女人,她的事业发展了,对你们不是也很有好处吗?”
高春槐从初恋情人刘书记那儿没讨到公道,却受了一顿教育,让她很懊恼,想到杨小霞的模样又妒火中烧!
杨小霞为感谢金贵的帮忙,安排了一个雅间,请金贵来吃唐山菜。席间,两个唐山人大有一种他乡遇故交的感触,彼此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四
金贵来翡翠区之前,是唐山市刑警大队的一名警察。
金贵有两个姐姐,家里只他一个男孩,所以父母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金贵,小的时候因为他体质弱,父亲便把他送到少林寺学习武,后来考入了警校。毕业分配到唐山市刑警大队后,自己的专长很快发挥了作用,不但在全国警察大比武中得了名次,而且他所在周围的地痞流氓见了他也闻风丧胆,当地一个黑社会头目不服气,带着几个练过武功的打手找他挑战,他一人打五个,几分钟就让他们全趴下了,从此再也没有敢跟他比试的了。他参加工作两年就破获抢劫案三起、杀人案一起、偷盗案六起,追捕全国通缉逃犯一起,第三年他被提拔为刑警大队队长,成为当地最年轻的警官,大家都叫他“金大队”。
这一年,唐山市一名在外地当警察的市领导的公子,因与黑社会有染被开除公职回到了唐山。这小子仗着他父亲的靠山,又故技重演,联络唐山的黑势力无恶不作,因他少时也到少林寺练过“少林武功”,且每次作案都是幕后人,在作案匪徒的威胁下,没人敢出来举报和作证,这给警察取证和抓捕都带来了难题。公安局局长是位刚烈、正气的人,他召开秘密会议,让金贵任组长,先潜伏侦察,抓“舌头”录口供,派人乔装打扮,用隐形摄像机录下他们犯罪的现场,历时几个月,警察才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八月份的一个周末,经挑选的十几名武功高强的警察全副武装,趁“黑老大”拜寿之日突袭了他们的黑窝。警察们与几个歹徒搏斗不长时间就把他们擒获了,唯独那被开除的警察败类在顽抗,金贵与他刀去棍来、拳来脚往,打得昏天黑地、难解难分,激烈的场面不亚于电影中的武打镜头,其他警察干着急插不进手去,眼看着两人空手翻出了墙外,狗急跳墙的败类一看周围没人,突然从小腿隐藏的裤兜里拔出一把匕首向金贵刺去,金贵躲闪不及被刺中了腹部,鲜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警服,他大叫一声忍着剧痛,像银蛇扑食“嗖”地探出手卡住了对手的咽喉——这一招是他大比武获奖后去少林寺看师傅时,师傅一高兴才传给他的,师傅告诫他,这一招不在生命危急关头不要用,否则稍微不慎就可让人丧命。金贵当时用这招也是情急中自我保护的本能,但他在卡住对手咽喉的那一刹那,还是想起了师傅的教诲,因此他即便在负伤的情况下也没用全力,但对手还是痛苦地倒了下去。随后跑来的警察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两人倒下去,便一下围了过去,并迅速把他们送往医院。
这家医院正好是杨小霞父母所在的医院,当警察快速找到著名的外科医生——杨小霞的父亲杨忠堂时,那名败类的母亲和几个官员也随后赶到,官员要求杨忠堂先救市领导的儿子,市领导的太太也大哭着说自己的儿子是被人陷害的,请求大夫赶快救治;杨忠堂二话没说,让护士推着金贵就进了手术室,那位市领导的公子只好求别的大夫抢救。手术室里,杨忠堂解开金贵的警服一看,血肉模糊,内脏都露了出来,如果不及时手术就会有生命危险。经过杨忠堂的抢救,金贵终于化险为夷,并且手术非常成功,至今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但那位市领导的公子却死了!于是,一场风波惊动了四邻:因为按照量刑那位市领导公子还不够判死刑的标准,对他的死,警方坚持说是正当防卫,而死者家属却说是故意杀害。甚至有人质疑杨忠堂为什么不先救领导的孩子?是有私仇吗?杨忠堂坦然地说:“我不先救英雄还能先救歹徒?!”
最后,虽然有失公允地给金贵定了个“防卫过当”,但死者的家属还是不放过,那位官太太不顾体面地天天来闹,有关方也施加压力要求开除金贵的公职,公安局局长火了,把警帽一摔说:“戴着这个还有什么用?那就先撤我的职吧!”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社会上说什么的也有,在权力及其舆论的压力下,金贵根本无法正常工作,他不想连累自己的局长,便主动提出了辞职。为了不让父母操心,他编了个理由说到翡翠投奔他的同学。临走之前,公安局局长亲自设宴为他饯行,同行们都流着泪恋恋不舍地跟他握手、拥抱、敬礼道别。人心自有一杆秤,金贵带人铲除了“黑窝”,老百姓尤其是受害人都欢欣鼓舞,一听“金大队”离开警察队伍要远走他乡时,他们便自发地排成长队来送行。
金贵在翡翠的同学叫王学军,也就是现在翡翠区公安局的局长。两人在警校上学时,既是同桌又是上下铺,两人的关系简直就是“死党”,遇到任何事都一致对外,紧密的程度容不得第三者插足,而且观点、爱好也完全一样,让人疑心是一个脑袋两个家,王学军比金贵大三个月,就以大哥自居,金贵甘愿当小弟,因哥弟俩经常搂腰搭背的,有同学还嘲笑他们是“同性恋”!两人毕业时本来想争取分到一块,但看到分配通知两人却傻眼了,一个在唐山、一个在翡翠,后来才知道是金贵的父亲动了手脚,他一心要把儿子留在身边,托人悄悄地办了;王学军委屈极了,他说你父亲要动手脚连我也动了多好,你留在大城市,我却去了偏远的地方。为此,金贵既难过又愧疚,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这位小哥。
王学军到翡翠后,脚踏实地,拼命苦干,连年创得佳绩,当金贵来投奔他时,他已是翡翠镇派出所的所长。听了金贵的遭遇,这位当年的铁哥们“幸灾乐祸”地说:“看来你小子就是孙悟空,我就是如来佛,你今生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现在你终于来这山村陪我了!”金贵假装生气地在他背上捣了一拳,王学军夸张地咧着嘴,一边抱住金贵一边还了他一拳,但那不争气的眼泪就背着金贵一个劲儿地往外流,当金贵觉察到时,嘲笑他说:“你就别假惺惺地猫哭耗子了!”但很快也控制不住自己,抱住王学军就抽泣起来。这应该说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合适处。
开始,王学军并不急着帮金贵谋生计,他知道金贵是个有头脑的人,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他领着金贵走遍了翡翠的山山水水,详细介绍了当地和周边的经济发展状况,最后金贵说他要租块地养猪!他说他父亲当兵的时候就是个猪倌,母亲带他去探亲时,他就成了父亲的好帮手,并渐渐地熟悉了这一行,学到了不少知识;这儿山清水秀,饲料充足,一定会培养出优质的猪仔。与他“一个脑袋两个家”的王学军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就帮他建立了一个小型的养猪场。
金贵励精图治,用他的智慧和勤劳,养猪场很快红火起来。正当他想回家向老父亲报喜时,令他梦牵魂绕的唐山发生了震惊中外的大地震!当他不顾一切地奔回唐山时,发现家人已经全部遇难了!他跟当时所有的唐山人一样,面对着废墟没有泪水,只有无尽的恐怖!经历过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确信自己是常人时,悲痛和思念的泪水才无声地往外流……
金贵重新回到翡翠不久,幸存的老公安局局长亲自打电话给他,说那位市领导已经在地震中遇难了,在公安局的多次请求下,上级准备恢复他的警察身份,希望他做好准备,回去共同建设一个新唐山。面对着新的选择,金贵犹豫了,他思考了一天一夜,最后谢绝了老领导留在了翡翠,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了这儿的一山一水,爱上了这儿的姑娘,他离不开他的好哥们儿,离不开他的猪场,更离不开他的爱情。
后来,随着养猪场的发展,金贵不断扩大生产规模和经营范围,先是饲养、屠宰为一体的肉联厂,逐渐形成今天的集饲养、屠宰、加工、销售一条龙生产作业的肉食品加工厂。而他的那位小哥王学军也被调到海滨市里升任为刑警大队的副队长;直到翡翠升格为翡翠区后,王学军才又被委派回来当上了区公安局的局长。
五
金贵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父亲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吧,如果没有你父亲的及时抢救,恐怕我今天也不能坐在这儿了。”杨小霞说:“一切都是缘分,是冥冥注定的。”她忧伤地回忆起自己的往事。
1976年7月份的一个晚上,有一个疑难手术,主治医生上台一个小时了还没做好,他着急地让人求援当副院长的爸爸,爸爸晚饭也没顾得吃就去医院了,妈妈怕爸爸做手术时间长了身体不支,就把提前做好的乌鸡汤给爸爸送了去。不知为什么,那天晚上我感觉心里慌慌的,都下半夜了还睡不着,觉得那黑洞洞的屋里有黑影在晃动,一向很乖的我害怕地打电话给医院值班室找爸妈,值班人员说正在手术,进不去。我因恐慌一点睡意也没有,感到屋里又闷又热,便拿了凉席、枕头和一条毛巾被来到楼外的大院里,在爸爸妈妈平时乘凉的柳树、石桌旁铺好躺下。我仰脸看着天,突然看到阴沉沉的天上有一片形状奇怪的彩云,说红不红,说紫不紫,我感到很诡异,又惊又怕,睡意全无,再绕过树干回头往西看,只见西天特别亮,好像失火,又听不见人喊,我这才注意到四周出奇地静,平日柳树上的蝉鸣也听不到了。我吓得浑身打哆嗦,正准备往家跑的时候,突然听到“呜……呜”的巨响,紧接着就看到楼房开始摇晃,脚下的地面也开始晃悠,我站立不稳就跪下双手死命地抱住树干。刹那间,就感到我和大树都在往一个万丈深渊里下沉,楼房倒塌的声音我好想听不见,只是看到高高的楼房一会儿就没了影子,我想哭、想喊,可喉咙似乎被什么给卡住了,张大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接着天地一片黑暗,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见身边围了几个军人,再看看周围到处是残垣断壁、一片狼藉,我才知道我们唐山发生了特大地震,幸运的是我抱的树连根拔起时倒在了石桌上,用它茂密的枝叶为我挡住了飞来的砖石,我只是头部、肩部和手背受了轻伤,一名军医给我擦了擦身上的血渍,简单包扎了一下,就把我抱到了车上。几天以后,我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我的爸爸妈妈在地震中遇难了!
说到这里杨小霞用纸巾擦了擦眼泪,金贵的眼中也泪光闪闪。
院方考虑到我还年幼,为了减少我心理上的创伤,没有让我见父母的遗体,也没让我带骨灰。根据父母的遗书嘱托——是用血写在白衣上的遗书,院长派专人安置好父母的骨灰,想法取出他们的积蓄,并申请了一笔可观的抚恤金,在征得我的同意后,让司机把我送到奶奶家。几十年守寡的奶奶只有父亲一根独苗,父亲是她活在世上的精神支柱,我出生后,奶奶因为母亲有了个女孩,破坏了他们家族单传的血脉,便气得独自一人偷偷从唐山回了老家翡翠,尽管父亲多次回去劝说,但她就是不肯改变自己的心意,父亲无奈,只好把老家的房子整修一下,然后抽空回去看她。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奶奶,经不起痛失爱子的打击,不多久就去世了。一对好心的教师夫妇收留了我,把我当成他们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疼爱我。
我工作后,认识了在翡翠镇(那时还没规划为区)经济管理站工作的高大彪,见他对我用情很深,为人也算真诚,不久我就与他结了婚。进了他的家门我才发现,他们的家风有别于平常家庭,大小事他父母不管,家庭的大权全掌握在当时任翡翠镇计生办主任的姐姐高春槐手里,高大彪对她这个姐姐更是言听计从,我也跟着不敢怠慢,一口一个姐地叫,可一看她那眼神我就畏惧。高春槐当着高大彪的面对我还算客气,可高大彪不在眼前时就挑剔我,说我穿衣太时髦了,都结婚的人了还花哨什么?又说我的长发也该剪掉了,除了自己的男人留着给谁看?我委屈地说自己穿的衣服很普通,留长发是为了好打理,她却厉声说,就是给你提个意见,还顶嘴,看你没教养的样子!我向高大彪诉苦,高大彪说他小的时候父母只顾家里的豆腐坊和那一亩三分地,根本不管他,是姐姐教他认第一个字母、识第一个字,牵着他的手长大的,比他大八岁的姐姐常常在父母劳作时扮作母亲的角色为他唱儿歌伴他入眠,上了学以后,姐姐更是他心中的“女英雄”,那时姐姐是红卫兵的领袖,常常登台发言,唱革命歌曲,还是校宣传队的骨干,周围蜂拥者如群。因此,年幼的高大彪认为,自己的姐姐不但有端庄的相貌,而且有超人的智慧,高大彪把姐姐当作自己的主心骨,有什么事都愿向姐姐说,愿让姐姐给自己拿主意。高大彪劝我忍着点。
孩子出生后,高春槐极力阻止自己的父母给我看孩子,高春槐半安慰半示威地对我说:“咱爸妈的年纪大了,身体又弱,没那么多精力看孩子了,你们就多辛苦一些吧!其实,父母给看孩子是情谊,不给看孩子也没什么错,但晚辈孝敬父母却是应尽的义务。”最后无奈,为了给我看孩子,我的养母只好提前办理退休手续。本来我的养母就有腰背痛的病,来我家后又是照顾孩子,又是料理家务,很快就撑不住了,最后连饭也不能做了,我心痛得直流泪,想办法找了个小保姆,我下班后也忙前忙后,没有停歇的时候。让我伤心的是,升任为农村稽查大队队长的高大彪似乎更忙了,高春槐也经常打电话给高大彪,假托有事拉他去陪酒、搓麻将,高大彪不得已回家一趟又匆匆地走了,脾气也变得很坏。直到有一天我碰到高中同学赵丽萍时,才知道事情真相。赵丽萍在离闹市区较远的一个山庄开了家特色酒店,她经常发现高大彪带着一些男女去吃喝、搓麻将,有几次还看他跟一女的搂腰搭背的,高大彪不认识赵丽萍,赵丽萍也没敢声张,只想抽机会提醒我:把丈夫看紧点。
听了赵丽萍的话,看到深夜而归的高大彪,我气不打一处来,厉声质问他:
“你整天不回家到哪去了?难道你外面有了女人?”
早已对我失去新鲜感的高大彪,厉声气傲地骂道:“神经病!大老爷们的事女人少操心,哪个女人不在家里看孩子、做饭?”
“你以为你自己多么了不起,有本事干点正经事,别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怎么见不得人了?你简直是神经病!”
“你才是神经病呢!好好地拿镜子照照自己吧!”
“我比不上你?你还以为自己是大姑娘?现在你已经不值钱了!”
“什么?我不值钱了!谁值钱?那些妓女值钱,她们陪你一晚上要多少钱?”
“什么,你说我玩‘鸡’?你找死啊!”说着,高大彪挥起手掌就朝我的脸上扇去,我顿觉脸上火辣辣地痛,我惊恐地睁大眼睛跌倒在床上,一旁的儿子吓得“哇哇”哭叫起来。
我想到了离婚,但高大彪死活不肯,磕头,写保证书,求养母说情,拿孩子的命相威胁,最后,我只好妥协了。但我的心凉了,面对高大彪时我冷如冰雕,可能高大彪由此受到了自尊上的伤害,等时态稳定后,又故技重演,醉酒无故闹事、打人成了一种病态,犯了忏悔,然后再犯,像魔鬼。可怜的儿子无端地承受着精神上的折磨,经常被从睡梦中惊醒,一看见爸爸就吓得往我怀里躲。因为他拿儿子的命相胁,我不敢再提离婚的事,只好选择了分居。
杨小霞不明白自己如何会对相识不长的金贵吐露心事,意识到这一点她感到难为情,并觉得脸有点烫。金贵听了并未见外,只是叹息良久,唏嘘再三。
六
供销酒楼家大业大,原来的场地和楼房已远远满足不了发展的需要,正当杨小霞思考如何扩大地盘的时候,从报纸上看到了一条转让酒楼的广告,让她意外的是该酒楼竟是她同学好友赵丽萍开的,她赶紧打电话过去:
“怎么回事?好好的酒店不干了!”
“我老公帮我申请了一个出国的名额,过几天我们就要到美国定居了,还要这酒楼干吗?”从电话线里传来赵丽萍幸福的声音。
“好啊‘假洋鬼子’,原来你要当美国佬,怪不得上学的时候别的课No-good,唯有English Very-good,你是早有准备啊!”杨小霞突然想起上学时同学们说赵丽萍崇洋媚外的笑话来。
“我这不是歪打正着嘛!这也可能是心有灵犀吧!”赵丽萍得意地说。
“什么时候走?我给你饯行!”
“我正想去找你呐,这么大的事还能不跟你这个好朋友说一声?”
“先说件正事,你那个酒店我要了,就按报纸上报的价!”
“那太好了!所有的转户手续我去办,反正离出国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手续费我出!”
“那我就不客气了!”
要购买新的酒楼,公司的流动资金远远不够,除了用供销酒楼做抵押到银行贷款外,还要股东们集资贷款。高大彪一听要从家里拿钱,坚决不同意,他怕生意做亏了连累家庭,他拒绝杨小霞动用家里的存款。无奈,杨小霞只好跟他签订了“家庭财产约定书”:酒店盈亏由杨小霞一人负担,其所有权和经营权与高大彪无关;杨小霞不得动用家中的流动资产和固定资产用于经营酒店。高大彪把家里的储蓄和自己的工资卡藏了起来,逼得杨小霞只好求助金贵。金贵现在可是远近闻名的企业家,早已是“翡翠区生态肉食品加工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他听了杨小霞的难处毫不犹豫地签了张支票递给杨小霞,解了杨小霞的燃眉之急。
赵丽萍经营的这家酒店虽说偏僻点,但却坐落在山间,推开后窗便是满眼的绿,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树叶、野草和野花的香味,很让人陶醉;左边是一片连着山的空阔地带,右边和前面加了围墙,形成一个很大的院子,除一个车棚外,没有其他装饰。金贵过来前后视察后说杨小霞很有眼光,这里将来一定是个娱乐、休闲的好去处。
杨小霞把酒店迁过来后,利用左边的场地建了十几间茅屋和一个长廊凉亭,在墙根种上了梧桐树、柿子树、石榴树等,又开辟了一块空地,种上了蔬菜,养上了鸡,她把这一区域命名为“农家庄园”。
杨小霞把餐饮分成两块,酒楼以经营唐山菜为主,把各种粥和汤及儿童饭菜,搬到装修好的茅屋和凉亭里。杨小霞规定:凡是来酒店用餐的老人和孩子,一律派车接送。
新酒楼开张这天,杨小霞邀请了各界领导和新老朋友,带着金贵荐举的厨师长陈军到每个餐厅去敬酒答谢,并虚心地征求他们的意见。
“闺女,你想的可真周到,以后我们这些老人想到饭店吃饭,不用劳动双腿,一个电话你就把我们接来了,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阿姨,我们也谢谢您派车接我们来吃好吃的!”
来到茅屋的餐厅,听到老人和孩子满意的心声,杨小霞开心地笑了。
“金大哥,这回多亏您的帮忙,小妹我不胜感激,让我先敬您一杯!”来到金贵就餐的餐厅,杨小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哥不帮你帮谁?这是大哥应该做的!”金贵说着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过,大哥倒是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大哥您快说!”杨小霞两眼发亮,一边迫不及待地催着,一边给陈军递了个眼神,陈军赶紧掏出笔和纸来。
“我是个外行,也只是个建议啊。”
“哎呀,大哥您就别谦虚了!”
“我是想,这山上的野菜、野果也可入席,加工好了说不定还是美味呐!”
“而且成本低,也可调节人们的口味,这真是个好主意!大哥,我也有个建议?”
“噢?”
“我想建议您入我们的股,以股东的名义经常给我们提些建议。”杨小霞一脸诚意地说。
“嗯,这也是个不错的建议,值得考虑!这倒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小妹,而是我看到了你的实力!”
“谢谢大哥支持!”
接着,杨小霞又去了税务局严局长所在的餐厅。杨小霞心里明白,这几年自己在餐饮业的发展,离不开税务局长的支持,凡是有利于自己酒店的税收优惠政策,严局长都帮着给争取了。严局长说:对刚起步和弱小的纳税单位,不要杀鸡取蛋,应该在政策上放宽、倾斜,只有扶持他们强壮了,他们才能向国家缴纳更多的税,这叫互利互惠。
最后,杨小霞来到了自己以前单位区联社领导的餐厅。杨小霞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有今天,单位领导的功劳应该排在第一位。
“谢谢郭主任和各位支持过我的领导!我杨小霞的每一个进步都离不开领导的栽培,是领导给我提供了这个发展的平台,并扶助我走到今天,这种恩德我杨小霞没齿难忘!”说这话时,杨小霞两眼闪着泪花。
“关键是靠你个人的努力,你在短短的几年里,能使一个濒临倒闭的宾馆起死回生,并能按合同向单位缴纳承包费,这本身就是对单位的支持,也是对我们的回报。有时说起来我们也感到很欣慰啊!”郭主任中肯地说,其他几位单位领导也附和着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那位车古副主任在一月前丧身车祸中,再也不能出席这样的宴会了。
“另外,我留意了一下这儿周围的环境和你酒店的布局,是否改一下酒店的名字,酒楼已改制了,现在脱离了供销系统,再叫‘供销酒楼’有点不妥,干脆就叫‘翡翠山庄’吧!”郭主任考虑周详地说。
“好名,很有诗意!”
“让人想到了文学!”
“与周围环境很相配,有种亲切感!”
几位单位领导纷纷赞同,杨小霞也最后表态:
“这太好了,大家都知道郭主任的书法好,这门匾还要麻烦您来题呢!”
“哈哈……这好说,这好说!”郭主任爽朗地答应着。
不久,“翡翠山庄”门匾就高高地挂在了酒楼的上方,并在大门口更换了门牌,由“供销酒楼有限责任公司”更名为“翡翠山庄有限责任公司”。
七
上午,杨小霞刚上班就接到金贵的电话,金贵告诉杨小霞,他的一个老客户前几日到“翡翠山庄”吃饭,对山庄的风格和周围的环境很感兴趣,回去后来电说想要投资。
“那太好了,我正想扩大经营规模,但苦于没有资金来源呢!”杨小霞一听有人来投资合作,顿时来了兴致。
“那我们约个见面的时间谈谈?”
“你的那个客户的情况可以给我简单地介绍一下吗?”
“他是主营生态养殖业的,但又很好茶道,是日本一个知名的集团老板。”
“什么?日本人!不行,不行,我对日本人的偏见是很深的,看看电影、小说里他们那些侵华时惨无人道的恶行吧!我到现在做噩梦都经常梦到他们,梦见他们戴着两边有‘布帘’的那种特殊的帽子,穿着皮靴,拿着带刺刀的枪,追赶着四处逃跑的中国人,肆意地烧、杀、掳、抢,那情景太恐怖了!”
“哈哈……看来日本人在你脑子里的印象是根深蒂固了!但实际上日本人也有许多爱好和平的人士,他们中也有许多痛恨那些战争恶魔的好人;再说了,我们中国人不是也有汉奸、叛徒吗?”
“可是,我总觉得这个民族有种邪的东西,我实在害怕,我怕被他们害了!谁知道他们现在对中国的经济这么热衷是什么企图呢?他们不会对中国进行经济侵略吧?”
“你太敏感了!可我给你介绍的这位朋友,有个特殊的背景:他的母亲是一个中国歌妓,当年被一个日本军官占为己有,生下他后感到无脸再见国人,便在日本投降前夕自杀身亡;他的日本父亲作为战俘经改造被遣回日本后,常年生活在自责、愧疚中,临死前叮嘱他:有机会一定要到中国去赎罪,到他母亲的故乡多做好事。而他母亲的故乡便在我们的翡翠。”
“哦……真是传奇!那我再考虑考虑吧!可他要投资做什么生意?”
“他看好了‘翡翠山庄’的农家庄园,想把它的一部分改造成茶馆,布施茶道。”
“茶馆?咱们这产茶叶的山区还缺茶馆?再说了,这茶道本来就是我们中国的文化,还需要他一个日本人来布施?”
“那是另一回事。咱们这儿第一个布施茶道的就是这位日本朋友母亲的祖先,为此,他专门学习和研究了中国的茶道,在这方面很有造诣。”
“哦,那我真要见识见识了!”
“好啊,咱们一言为定!让他下个星期一来怎么样?”
“好吧,我恭候他大驾光临!”
“金大哥什么时候跟日本人联系上了?”杨小霞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
杨小霞沉思半晌,突然想到金贵曾跟自己谈过的一件事:一次出访日本,金贵在餐桌上发现,日本生食的料理不仅仅是鱼类,还有猪肉、牛肉、马肉、鸡肉,经咨询日本朋友,才知道这受益于先进的生态养殖技术。金贵非常感兴趣,详细查阅了有关资料得知,八十年代初开始,日本株式会社广商联合日本几家微生物科研机构组成研发团队,开始研发针对禽畜的复杂胃肠环境以及改善养殖环境所需的新型微生物产品,经过十多年的努力,九十年代初,集十五种最强效菌种及最科学合理配方于一身的新产品“乐人广供素”成功问世,日本的微生态养殖步入新阶梯。于是,金贵萌发了引进此项技术、发展新型中国养殖业的念头。
近两年来,听说金贵正在大搞生态园,把连接工厂后面的一大块山坡全部买了下来,并用铁丝网圈了起来,在里面又是种果树又是种蔬菜,使本来就绿树成荫、杂草丛生的山坡,显得更加繁荣起来;不久,他又让饲养员工们对猪、鸡、牛从出生开始就天天喂食用益生菌,且定期赶到山坡上放养。金贵到“翡翠山庄”吃饭时告诉杨小霞:很快他就会往这儿供应可以生吃的家禽肉。当时,杨小霞以为他在开玩笑,心想:现在你供应的家禽肉就已经很好了,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
星期一早晨,杨小霞刚吃完早饭就接到金贵打来的电话,他提醒杨小霞别忘了今天要接见日本人的事,说自己早已派人到机场去接了。杨小霞口里说着“大哥放心”,心里却很冷淡——她对日本人的偏见太深了!杨小霞甚至觉得完全是看金贵的面子,当然,她是完全相信金贵的眼光的,何况金贵是“翡翠山庄”的大股东。
杨小霞在山庄的贵宾室接见了这位神秘的日本客人。因为是外国到本地投资,区政府也很重视,委派分管招商工作的副区长和招商局的领导、有关专家参加了接待工作。
这位日本客人长得有点像陈道明,举止言谈也很有修养,令杨小霞刮目相看,不由向金贵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金贵也很得意,用眼神和肢体语言告诉杨小霞:怎么样?大哥没有看错人吧!
当茶具及茶、水都准备好的时候,日本客人便开始了茶道表演,每一道工序都做得很熟练和老道,并一边做一边讲解。在大家的掌声中,他又侃侃而谈起来:
“喝茶能静心、静神,有助于陶冶情操、去除杂念,这与提倡‘清静、恬淡’的东方哲学思想很合拍,也符合佛道儒的‘内省修行’思想。‘茶道’是一种以茶为主题的生活礼仪,也是一种修身养性的方式,它通过沏茶、赏茶、品茶,来修炼身心。
中国茶道包含茶艺、茶德、茶礼、茶理、茶情、茶学说、茶道引导七种义理,中国茶道精神的核心是‘和’。茶汤文化研究会仓泽行洋先生则主张:茶道是以深远的哲理为思想背景,综合生活文化,是东方文化之精华。他还认为:道是通向彻悟人生之路,茶道是至心之路,又是心至茶之路。喝茶、品茶、茶艺与最高境界——茶道。喝茶:将茶当饮料解渴。品茶:注重茶的色香味,讲究水质茶具,喝的时候又能细细品味。茶艺:讲究环境、气氛、音乐、冲泡技巧及人际关系等。最高境界——茶道:在茶事活动中融入哲理、伦理、道德,通过品茗来修身养性、品味人生,达到精神上的享受。
茶道礼仪,最基本的奉茶之道,就是客户来访马上奉茶。奉茶前应先请教客人的喜好,如有点心招待,应先将点心端出,再奉茶。俗话说:酒满茶半。奉茶时应注意:茶不要太满,以八分满为宜;水温不宜太烫,以免客人不小心被烫伤。同时有两位以上的访客时,端出的茶色要均匀,并要配合茶盘端出,左手捧着茶盘底部,右手扶着茶盘的边缘,如果点心放在客人的右前方,茶杯应摆在点心右边。上茶时应向在座的人说声‘对不起’,再以右手端茶,从客人的右方奉上,面带微笑,眼睛注视对方并说:‘这是您的茶,请慢用!’奉茶时应依职位的高低顺序先端给职位高的客人,再依职位高低端给自己公司的同仁。以咖啡或红茶待客时,杯耳和茶匙的握柄要朝着客人的右边,此外要替每位客人准备一包砂糖和奶精,将其放在杯子旁,方便客人自行取用。
茶道在日本不但盛行,且是一种严肃的活动,这正与其文化和美学观念相合,坚忍、精致、纤细、洁净,再加上略略感伤。我认为日本茶道未得禅的精髓,因为‘禅’本身是不拘形式的,日本茶道是太拘泥于形式了啊。”
一边品茶,一边听着日本客人的高谈阔论,在座的所有人都交口称赞,认为发扬茶文化意义非凡。
杨小霞和区政府领导、专家、金贵对日本客人提供的项目进行了论证上报,两天后便与日本客人签订了合同,并给予了一些文件规定的优惠政策。
不到半年茶馆就建成了,并且里里外外都装潢完毕。杨小霞左看右看、外看里看,都觉得像是老舍笔下北京的“茶馆”。日本客人解释说,他很敬仰老舍先生,就想把先生笔下的“茶馆”发扬光大;让“茶馆”毗邻“翡翠山庄”酒楼,是想让客人来一番过去与现代的历史对比,在这儿只要从“馆”走到“楼”,就可以同时满足精神与物质的享受。
果然,“茶馆”开业时,里面工作人员的装扮大部分是老舍先生《茶馆》里的人物;只是在几个具有日本装修风格的雅间,才看到日本装束的姑娘,几个姑娘的茶艺动作和神态,很像与茶道相关的日本仕女图,纤细秀美,精致之极。
“茶馆”的生意,进一步促进了“翡翠山庄”的繁荣,进进出出的客人不乏各种肤色、各种语言的外国人,从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双赢”。
八
日商经营的“茶馆”走上正轨以后,像陈道明的日本客人便回国继续当他的集团老板去了,接任他的是一个蓄有一撮唇胡的日本人。金贵告诉杨小霞说,这个人是那位日本老板的侄子。可杨小霞怎么也看不出两人的共同点,这个有唇胡的日本人,长得腰粗肚圆,言行粗鲁蛮横,杨小霞想到了《红灯记》里的鸠山。大家私下里叫这个日本人“一撮胡”。
女人的直觉有时是很灵验的。仅仅几个月,“茶馆”便发生了异常:老舍笔下的人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日本装束的姑娘;因为收费价格抬高,原先来休闲的离退休老干部和一些普通老百姓都不来了,经常光顾的是一些油头粉面的客人或是一些有头有脸的客人;每逢夜幕降临,“茶馆”就热闹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那些穿着日本和服的姑娘随意与客人打情骂俏、卖弄风骚,男女的浪声不时传出窗外。
杨小霞知道这一情况后很着急,虽说合资,但因没有经营权,自己无法管理。她求助于金贵,让他出面劝说,并强调:不想因此影响整个“翡翠山庄”的形象。
对前来的“说客”金贵,“一撮胡”竟泰然自若,反复声明自己没有违反中国法律的行为,并邀请金贵晚上来做客。为了解实情,金贵客气地应许下来。
虽说是“客人”,但金贵仗着与日本老板的关系,还是仔细“参观”了整个“茶馆”,果然如“一撮胡”所说,里面基本“正常”。除了像歌伎打扮的几位日本姑娘为客人唱歌、跳舞外,其他的姑娘都是标准的“茶艺师”,偶尔陪着客人打打牌,说个段子逗乐;大多数客人也很规矩,只有少数人跟着唱歌、跳舞的姑娘起哄,说一些挑逗的话。
然而,事过不久,“茶馆”还是出事了!原来,警察虽然多次接到举报,但因几次突袭都没发现作案现场,便猜测一定有“放哨”的,于是几个警察乔装成企业大老板,前后分几组亲临现场“体验生活”。不出半个小时,歌伎打扮的日本姑娘见没什么异常的信号,便一边跳舞、一边开始脱衣服,然后一个个走到客人面前,把客人拉入包房。这组当“客人”的警察一声哨响,其他茶房的警察一跃而出,迅速行动,当场抓获卖淫嫖娼的犯罪分子;同时,拘留了“茶馆”的老板“一撮胡”,封杀了“茶馆”的一切生意。
尽管此事与“翡翠山庄”无关,但还是造成了许多负面影响,各种猜测纷至沓来。为此,金贵感到很惭愧——因为这是他引进的项目。杨小霞虽说也苦恼,但也并不推卸责任,且非常理解金贵;可丈夫高大彪不但不安慰她,而且还加倍挖苦、讽刺,这让她痛苦不堪。
听侄子出了事,匆忙赶来的日方集团老板——像“陈道明”的日本客人,见到金贵和杨小霞,满脸羞愧地说:“丢人,太丢人了!这个畜生!”见到保释出来的侄子,他先是一记耳光,然后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不料,他的那位“一撮胡”侄子竟理直气壮地说:“日本的男人征服不了中国,我就让日本的女人来征服中国!”
听了这话,金贵和杨小霞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日本老板听了更是震惊,他满脸通红、浑身哆嗦着说:“你简直就是变态!你马上给我滚出中国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开车回家的路上,金贵见杨小霞一人徒步走在马路上,便把车靠近她喊道:
“上来吧,我请客!”
杨小霞知道金贵体恤自己心情不好,便笑了笑,默默地上了车。
两人在海边的露天餐厅里找了个位子坐下,金贵问杨小霞吃点什么,杨小霞说没胃口、随便吧,金贵就让服务员自己做主上几个菜。看到杨小霞一脸的忧虑,金贵宽慰了几句,又觉得是多余的,杨小霞岂是几句宽慰的话就可拯救的?杨小霞幽幽地说,大哥,您信迷信吗?金贵一愣,不知杨小霞想什么,杨小霞说多年前碰到一个和尚,和尚见了杨小霞道:“施主灾难来自一个情字,亲情、爱情、友情,情情磕绊,难舍难了,若能远走高飞,离开此地的情字,方可解脱。舍了,舍了!难啊,难啊!”金贵听了沉思了一会儿说,许多事信则灵,不信则无,现在也有许多科学解释不了的问题,关键看我们自己怎样走出来。又不无深刻地规劝和提醒杨小霞:“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就看你能不能走出来!需要我的话,我随时等待着。”杨小霞仔细地回味着这话,但叹了口气说:“谈何容易!”等菜上来后,杨小霞只吃了几口就不吃了,金贵干脆也不吃了,对杨小霞说:
“我们到沙滩上去走走吧!”
这个提议正合杨小霞的意,她愉快地走到沙滩上,然后脱掉鞋子用手提着,轻盈地在沙滩上走着;金贵也来了兴致,脱掉鞋子走在杨小霞的身旁。此刻正值夏末的黄昏,晚霞渐渐地变淡,天边的海水也渐渐地由淡红色变成墨绿色,脚下的沙滩暖呼呼的,让人感到很温馨。
“金大哥,知道我追求的幸福是什么吗?”
“哦?说说看。”
“我最大的幸福就是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手牵着手,赤着脚,慢慢地在温暖的沙滩上散步!”
金贵知道杨小霞的苦楚,想了想说:“你闭上眼睛,牵住我的手,暂时把我当作那个梦中人吧!”
杨小霞果真伸过手来,说了句“不客气了”,就牵着金贵的手,闭着眼睛向前走去。
看着杨小霞一脸幸福地沉浸在自己虚拟的世界里,金贵觉得眼睛有点湿润,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老警察,不知该如何帮这位唐山的故人,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时刻让自己牵挂的小妹。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金贵突然吟道。
“哦?您也信佛?”杨小霞睁开眼、一脸的好奇。
“我看你的办公室里间供着佛像,就翻看了一下佛经。你可知道佛的本意吗?”
“这意思只可领会不可言传,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有道理。”金老板和杨小霞对视了一下,露出会心的微笑。
九
这天,杨小霞闲来无事便一人悄悄地走进了“翡翠山庄”厨房储备室,无意中看到玻璃下保鲜柜里的菜和肉有点变色,她的心一下提了起来,赶紧打开柜盖检查,发现肉和菜都有一股怪味!她大吃一惊,马上把厨师长陈军喊来。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现在还出现这样的问题?”杨小霞强压住心头的火问。
以前,针对采购的材料不合格问题,杨小霞撤换了采购员,加强了供应部和财务部的力量,并建立了厨师监督机制,制定了详细的《酒店材料采购制度》《酒店财务管理制度》《储备库管理制度》等等。杨小霞强调:“民以食为天”,我们绝不容许自己的酒店里出现劣质肉菜,绝不容许任何损害顾客身体健康的事情发生。自此以后,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问题,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回事?
厨师长陈军委屈地说:“上午采购部的人送过货来时,我是亲眼看着厨师班库存管理员验收的,当时我就奇怪这菜和肉怎么这样鲜嫩?那颜色简直就像是经过特技处理的照片,我问采购部的人是从哪儿搞的货?他们说是您家高队长亲自联系的,因为我们一直使用金老板供应的肉,而蔬菜还有剩余的,我就让库存管理员先放到保鲜柜里。谁知下午就变成了这个颜色!”
“谢天谢地,多亏我们没有使用!”杨小霞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吩咐陈军说:
“你火速把这些肉菜拿去化验一下,并马上把它们全部撤出柜子,先用一个柜子单独保存好。”接着又严肃地说:“通知采购部部长到我办公室来!”
听完采购部长的汇报,杨小霞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前几日高大彪邀请采购部的几个人吃饭,在酒桌上向他们介绍了一位客人,说是高科园研究生态蔬菜和肉食的教授,教授说他们生产的肉食和蔬菜,无论是销路还是市场反馈都很好,建议“翡翠山庄”也订购他们的货。采购部长说要跟杨总汇报一下再说,高大彪却说,先不要汇报,就给她一个惊喜!再说,你们采购部不是也有这个独立权嘛!
“真是乱弹琴!”杨小霞火不打一处来。正在这时,陈军打来电话,告诉杨小霞:这些肉菜全部有问题,都是用过量化学药品浸泡过的,食用后就会使人体中毒!
“啊!”震惊的杨小霞瞪着眼、张着口,电话从她手中脱落下来。
“高大彪这是想干什么?他想把我推向绝路吗?可为什么又要让我的客人为我垫背?他为什么这样恨我?他的心为什么这样狠、这样毒?!”想着这些问题杨小霞就感到头痛欲裂,她无力地倒在转椅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杨总,都是我不好,我没有调查清楚,麻木进货,差点给公司酿成大祸!您就处罚我吧!”采购部的部长满脸悔恨和内疚。
“吃一堑,长一智,你先回去吧,但你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就别要了。”杨小霞仍旧倒在椅子上闭着眼说。采购部长知道,按照公司的管理制度,像这种情况是要开除的,显然杨总是想给自己一个改过的机会,并且,因为她丈夫的插手也令她为难。
“谢谢杨总,我以后不会再让您对我失望的!”采购部长深深地鞠了一躬就退了出去。
平静下来后,杨小霞拨通了高大彪的电话:
“大彪,你让我们采购部进的肉和菜是怎么回事?”
“啊?这……我想给你一个惊喜!”高大彪一听杨小霞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不免有点心慌起来。
“惊喜?是想让我惊恐吧!”
“什么话?那可是高科技产品!”
“不错,是高科技!——是偷偷地杀人的‘科技’!你说,那个供货人的姓名、单位是什么?”
“什么杀人不杀人的,怎么回事?我都糊涂了!”
“你真不知道那些肉和菜可以毒死人?!”
“不可能吧,你凭什么说能毒死人?难道你们那里的人有吃了死掉的吗?”
“哦,没毒死人你很失望是不是?快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那个人的?他现在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那儿,他是到我办公室自我推荐的,我现在连他的名也不记得了。”高大彪暗自庆幸早已编好的词。
“啊?就这样你就相信人家了?你差点惹上大祸你知道吗?”杨小霞愤怒地把电话扣下,半晌又打电话让采购部长到高科园了解情况。
一个小时候后,采购部长垂头丧气地跑来汇报:高科园根本没有这个项目,也没派任何人推销任何东西。看来受骗是铁定的事实了,但这么大的案情杨小霞觉得必须报案,因为这牵扯着千万人的生命健康!而这个犯罪分子的直接接触人便是自己的丈夫高大彪,于是,她决定动员高大彪跟她一起去报案。
保姆陈阿姨说,中午高大彪没有回家吃饭。下午上班后,杨小霞往他单位里打电话,单位里的人说他不在,杨小霞又打他的手机,可手机一会儿是忙音,一会儿又是无法接通。杨小霞想:还是先找他姐姐高春槐谈谈吧,因为高大彪是最听他姐姐的话的。区妇联在区委的办公楼上办公,杨小霞刚进区委大院就碰上区妇联的王司机,他告诉杨小霞:高主任家里有急事刚回家。杨小霞又让自己的司机开车去了高春槐家。
高春槐的家离区委不远,是标准的“红色”住宅区——这里住的全是些大大小小的政府官员。
高春槐的家住在一楼,杨小霞见门虚掩着,她刚要进屋就听到客厅里传来争吵声:
“姐,以后这样的事我再也不想干了,这简直就是犯罪!”是高大彪的声音。
“哪有这么严重?那些肉菜又不是我们的。现在这些食品贩子全这么干,要不是我是他多年的老顾客,他也不会告诉我那些秘密。何况,我只让他多加了一点的量,也不会吃死人的,只希望天天在那儿吃中午饭的杨小霞能得个什么慢性病,这样她不就可以老实地待在家里听你的话了吗?再说,你也同意了啊!”
“啊!”杨小霞惊得在心里喊道,刚要迈出的腿停在了原地。
“如果有人告发,那买菜的人出卖我们怎么办?”高大彪的声音很高。
“不会的,他是外地人,我把妇联动员各单位捐来的‘春蕾计划’的钱全部资助他女儿上大学了,我动员他离开此地回老家了。话又说回来,谁知道那肉菜里有毒?”
“可我总觉得我不像男人!别说杨小霞知道了瞧不起我,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
“夫妻之间谈什么瞧起瞧不起的,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才是重要的。等杨小霞的翅膀长硬了,瞧不起你事小,飞走了事大,你看她都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了,却越发显得红润轻盈了,她这样保养自己为了什么?女人可是为悦己者容啊!莫非她有了意中人?”
“姐,你别瞎猜测了,杨小霞不是那种人!凭心讲,她对我还是可以的,就是不肯放弃事业。”高大彪嘴上这样说,心里也直打鼓:杨小霞真的看上别的男人啦?“翡翠山庄”来来往往高层次的男人还真不少。
“我也是给你打个预防针嘛!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有些事情你不得不防,家庭经济上不可不多留点心眼儿,酒店虽说是她开的,但要想法多弄出点钱来,你的工资要一手把好,要有自己的经济来源……我们可是亲姐弟,俗话说,血浓于水,我可都是为你好,我永远是你的姐姐,而夫妻之间说不定那一天就会离婚、变成陌生人……”
听到这里,杨小霞气得七窍生烟,她想到自己本来和睦的家庭,突然间变得战争不断,而战争的策划者竟是自己的大姑姐,不觉感到有些悲哀!其实,杨小霞早就知道了她这个大姑姐对自己家庭的恶意插手,只要是让自己难堪的事她什么也干:公司起步时资金紧张,杨小霞上班远,为了照顾儿子方便就想买一辆车,高春槐得知后告诉高大彪,“不要让她张扬,就说没钱”,当杨小霞用自己的钱买了一辆低档的二手车时,姐弟俩又说杨小霞没品位;在杨小霞面前,高春槐经常故意谈论某某女人对高大彪有好感,或某某女人暗恋高大彪之类的事,有时高大彪竟配合姐姐,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其他女人演调情戏给杨小霞看,只要杨小霞发出质疑,姐弟俩就说杨小霞是“神经病”……但杨小霞万万没想到高春槐竟会视自己为敌人,下如此狠的手!高春槐美其名曰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想方设法治理自己的弟妻,但她没想到她用自己最愚蠢的手段毁掉了一个家庭!一个处处对自己爱人设防心、使绊子的人,怎能谈得上夫妻恩爱?夫妻之间存有敌意、家庭怎会有温暖?想到因此疼爱自己的丈夫变成了陌生人,想到自己的儿子从小因家庭的战争而备受惊吓,想到自己多年身心的煎熬……杨小霞咬着牙大声吼道:
“畜生!变态!”
十
杨小霞的这一吼声无异于晴天霹雷,惊得高春槐和高大彪失魂落魄地跑了出来。
“唉……你什么时候到的?”高春槐看见怒视自己的杨小霞,心惊肉跳地问。
“小霞,你?”高大彪吓得脸都变了颜色。
面对这两个丧尽天良的罪人,杨小霞真想把他们送到法庭上,但想到一个是自己的丈夫,一个是自己的大姑姐,肇事者又逃之夭夭,不觉感到悲哀!到了这个份上,再与他们理论还有什么价值?现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杨小霞只觉悲从中来,泪水“哗”地流了出来,她二话没说,转身走了出去。
“如果你想离婚,我们就完全支持你!”当杨小霞来到养父和养母家征求意见时,两位老人异口同声地说,多年来他们知道杨小霞在家里遭到的磨难,他们想劝说她退出来,但又怕伤及孩子,见杨小霞下定了决心,他们也表示一万个赞同。养母靠近坐在长沙发上的杨小霞,用力抓住她的手说:
“早就该走这一步了,这是过的什么日子?凭你的条件难道就找不到疼你、爱你的男人?”
杨小霞听了养母的话,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沙发上,泪水就止不住流了出来:“我对他的心早已死了,我只是可怜栋栋,孩子从小就没得到什么父爱,现在又要离开父母的一方。”
养父说:“小霞,让栋栋跟你过吧,我们来帮你!你也不要这样想,其实,一个不幸的家庭对孩子的伤害远远胜于离婚给他的伤害。”
“我何尝不想跟孩子在一起,那可是我心头的肉啊!可他会放手吗?”杨小霞擦着眼泪说。
“好好跟他谈,让孩子自己选择。”养父劝道。
杨小霞感到心身疲惫,在亲人面前显得无助和绝望,把头轻轻地靠在养母肩上,任凭泪水流淌满面……
接到杨小霞发来的“离婚”短信,高大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按照杨小霞在短信中的约定,晚上他来到了“翡翠山庄”的一间茶坊。杨小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或是习惯,她与高大彪从不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谈家务事。至今为止,高大彪也只到过杨小霞的办公室一次,且是因为忘记带家里的钥匙去向杨小霞要钥匙的,高大彪清楚地记得,当时杨小霞把钥匙递给他,连座也没让就打发他走了,这很伤高大彪的自尊心,他发誓再也不进杨小霞的办公室。
这间茶坊是“茶馆”里最合杨小霞品味的一间,布置得很优雅,很有情调。“茶馆”出事后,日本客商无脸再继续待下去,便按照合同规定,把“茶馆”转让给了杨小霞。
看到房间人工凿成和装饰的小桥流水、绿草鲜花,杨小霞突然觉得在这儿谈离婚有点文不对题,但又想,谁说离婚非要刀来枪往?和和气气地分手不是更好吗?毕竟夫妻一场啊!
“坐吧。”杨小霞说着亲手给高大彪斟了一杯茶。
“你真要离婚?!”看到如此镇静和客气的杨小霞,高大彪突然感到不自在起来,甚至有点惊慌。
“其实我想了很久了。你认为我们还能在一起生活吗?我们之间现在存在的不是爱而是恨!这会毁掉我们两个,甚至连孩子也会搭进去。”杨小霞的情绪很激动。
“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可你知道我精神上的折磨吗?我有压力!”
“你有什么压力?我对你不好吗?一日三餐、孩子、家务都不让你操心,而你为这个家尽过什么义务?”
“我知道我不会管家,可我需要的远不只这些,我需要一个安静本分、守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老婆,而不是什么‘女强人’。”
“我以前不就是守在家里的家庭主妇吗?你满意了吗?哪天你下班回来不是给我脸色看?好像我是乞丐,连累了你似的。”
“那时我太傻,是我不好。”
“不是你不好,而是你太贪心了。既希望自己的老婆听话、乖巧,又希望自己的老婆不要太无能、太窝囊了、领不出门去;既希望自己的老婆是家里不花钱的保姆,又希望自己的老婆会解风情,满足你的欲望!你总觉得不满足,就是你对别人要求得太高了。”
“你就没有错?”高大彪盯着杨小霞问。
杨小霞一愣,“我也有错?我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啊?”
“你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了魔鬼,整日冰冷冷的,你认为我好受?”
听了高大彪的话,杨小霞想,一个家庭走到这步,自己也有处理不周的地方,譬如……譬如……我好像精神方面关心他太少,可他在这方面也没关心我啊!
“我也有错,与你交流得少了,可这是彼此的错误,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主动点,为什么要把我当‘女强人’,就不能把我当‘小女人’?”
一听这话,高大彪马上接过来说:“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这样的话你说过多少回了,管用吗?你现在已经对我下毒手了,我还能相信你吗?与你在一起我连最起码的安全感都没了,你还让我祈求什么?要不是看在孩子和我们多年的夫妻分上,我早就起诉了!”
“我们离婚孩子会同意吗?”
“我们好好地做工作吧,这样下去对孩子也没好处。”
“我要孩子。”
“你经常不回家,自己的生活都照顾不好,怎么能顾得上孩子?再说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耐心地教育过孩子?不是呵斥就是打骂,你以为孩子没受到伤害?”
“就你会教育孩子,把孩子教育得像个女孩子。”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再为了这个问题吵了,我们的观点永远不会一致,性格也不同,实在是不适合在一起。”
“那我们的家产怎么分?”
“你先提个意见吧。”
杨小霞本来想和和气气地交谈离婚的意见,好说好散,毕竟夫妻一场,可两人还是不欢而散。
杨小霞一人回到家,保姆陈阿姨说高栋吃完饭后就回自己房间了,杨小霞说你回去歇歇吧,陈阿姨应了声就穿好衣服走了。
上初三的儿子高栋正在灯下做作业,杨小霞不忍心告诉他“离婚”这件痛苦的事,叹了口气就回到客厅里看电视。晚上十点多,高大彪醉醺醺地从外面回到家,把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高栋拖了起来。
“儿子,我和你妈就要离婚了,你以后自己看着办吧!”
“爸爸,你喝醉了吧?”高栋既惊恐又不耐烦地把高大彪的手从肩上拉下来。
“爸爸没醉,是真的!”
“你疯了,孩子要睡觉了,你来跟他说这种话!”杨小霞害怕影响孩子的睡眠赶紧过来制止。
“怕影响孩子你就别提离婚!”高大彪吼道。
“妈妈,这是真的?”
“栋栋,先好好睡觉,抽时间我们再好好谈。”杨小霞把儿子哄好,又帮他盖好被子。
“睡什么睡,先解决好家庭问题再说!”高大彪像疯了一样已经不计后果了。
“你是小孩子?懂不懂事?这样吵闹会伤害孩子的。”
“我不管,都死掉算了!”
“你简直就是个疯子!”杨小霞见高大彪纠缠起来没完,不肯放过儿子,便让高栋穿好衣服到自己卧室里去,并把门反锁上,以防高大彪再来胡闹。
“妈妈,你给我说实话吧,我该怎么办?”高栋眼含泪花悲伤地拉住杨小霞的手说。杨小霞的心一揪,爱怜地把他拥在怀里。
“栋栋,我跟你爸的感情是大人的事,你也别太操心了,这样会影响学习……这十几年来,我跟你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样下去只会伤害你,不如分手的好。但不管我们离不离婚,我们永远都是爱你的,照样会关心你……我想让你跟我一起过,爸爸想你了可以来看你,你想爸爸了也可以去看他,你同意吗?”杨小霞小心地措辞,生怕哪句不妥伤害了孩子。
“妈妈,我愿意跟你在一起!”高栋哽咽着用双手抱住杨小霞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胸前,杨小霞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真要离婚了,杨小霞才发现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孩子的抚养权问题,房子的归属问题,其他财产的分割问题等等,每一样都让她头痛欲裂。按照她的经济实力再买一栋更好的楼房也不是困难的事,但看着家里的每个陈设,从家具和字画的设计安排、工艺品的摆放,到室内花草的位置,都凝聚了自己的心血;家里的每件物品,甚至包括一只碗,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无论从价格还是品味上,都是上乘的,真要离开它们了,每样都有割舍不下的情怀。杨小霞想,即便在钱上多给高大彪一些,也绝不离开这个家。杨小霞决定先把家庭财产理一个清单,再好好跟高大彪商量一下。但等她打开存放现金和存款单、工资卡的抽屉时,发现里面已空空如也,所有的储蓄不翼而飞!当杨小霞找到高大彪询问这件事时,他回避着杨小霞的目光,一会儿说不知道,一会儿说借给同学让同学带着跑了!如果说,当初杨小霞提出与高大彪离婚,是因为两人的性格不合以及许多事是受高春槐挑拨的话,那么这时高大彪的形象在杨小霞面前已经完全毁掉,他的面孔在杨小霞眼里变得非常狰狞与丑恶,杨小霞对他的那一丝感情也荡然无存!她在心里骂道:这个自私又狠毒的家伙!
杨小霞的心里突然不平衡起来:如果我与高大彪离婚了,我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将会过一段艰难的生活,而高大彪拥有他自己和偷去的我的财富,找个年轻女人再成个家是件很容易的事。对这么一个无情无义、不负责任的人,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
十一
杨小霞想,既然高大彪不承认私自转移夫妻共有财产的事,那么她就要一个公平合理的结果,现在金融系统的科技含量越来越高,查一下财产的下落将不是一件难事。但这需要费好多关节,为了使程序合法化,杨小霞决定先请一个律师。
“翡翠律师事务所”是当地最大、最正规的律师事务所。
一大早,律师胡强就让清洁工又是打热水,又是抹桌子。几位同事虽看不顺眼,但也无奈,谁让人家是律师事务所的顶梁柱?就连所长都敬他三分呐!胡强在“翡翠律师事务所”里受到众星捧月的待遇,是因他打赢了几个上头条的大官司,为所里增加了不少效益。
胡强办案能抓住两点,一是公众的心理和利益,二是当权者的心理和利益。他从不得罪“众人”和“大官”。多种法律他能做到融会贯通,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他都能灵活地应付过去,再加上他的伶牙俐齿,很快他的大名便在当地家喻户晓。事业有成,他本人也体面起来,住豪宅、开名车,天天西装革履的,气度不凡。但许多人都知道他很贪,品质很差,背地里大家叫他“吸血鬼”:他经常收费打白条,在向当事人收取代理费时,以各种理由推托,不出具正式收费票据;在代理过程中,超范围收费、超标准收费,或将分内之事“分外化”,将钱装入自己腰包。有一次因私自办案、私自收费、非法办理融资合同鉴证,差一点被开除律师队伍。本来区政府法制办想把他调过去的,却因此而搁浅。但因他代理的诉讼官司成功率很高,人们还是愿意去找他。
当杨小霞委托秘书张亚红去找胡强的时候,恰好他没外出。根据前台秘书的指点,张亚红来到了律师一室。
“请问,哪一位是胡律师?”
胡强虽然大名鼎鼎,但他的真人还是有许多人没看到,毕竟“打官司”的少,不“打官司”的多。
同室的一位律师用手指了指,把嘴一努,暗示着张亚红。张亚红一看,正位上坐着一位戴着眼镜、油头粉面的四十多岁的男士,此刻,他正在一边品茶、一边看书。张亚红来到他的办公桌前,恭敬地叫了一声:
“胡律师,您好!”
胡强这才抬起头来,非常傲慢地问:“怎么前台的秘书没有带你进来?”
“他说让我自己进来找您就行。”
“乱弹琴,好好的制度都是让这些人给破坏了!多亏我今天空闲,万一人多,这屋子不是乱套了?再说,万一进来个抢劫犯什么的……”
“我们又不是银行,有什么可抢的。”同室的律师插话说。
“谁不知道律师的收入高?你敢说那一天不会被绑架、当人质?”胡强强词夺理。
“我是个穷律师,不像你,不怕这个!”
“你这是什么意思?好了,好了,我这还有客人,不跟你辩论了。”胡强一边给自己台阶下,一边回过头来对张亚红说:“你说说你的事吧。”
因怕说不清楚,还考虑到暂时保密的问题,按董事长杨小霞的授意,张亚红草拟了一份详细的离婚书,并准备了一些证据,她把档案袋递给胡强时,自我介绍说:
“我是‘翡翠山庄’董事长的秘书张亚红,我是受我们董事长的委托来找您的,这是我们董事长让我准备的资料。请您过目。”
“是‘翡翠山庄’的官司!”胡强像看到了金条,两只眼立刻放出光来。
“你们董事长要离婚?!”胡强打开档案袋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同室的律师也一阵骚动。谁不知“翡翠山庄”的当家人是个美女强人,现在要闹离婚,真是头等新闻!张亚红赶紧瞪了胡强一眼,胡强方知自己失言,一边假装看资料一边掩饰道: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误会了!”胡强翻了翻手中的材料对张亚红说:“放这儿,我先仔细地看一下,方案想好了就通知你过来办手续、缴费。你留个电话吧。”
胡强从不当着同室律师的面谈收费的问题,大家都知道他的这个“潜规则”,但因他给所里增加的收入比其他人都高,连所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胡强的为人,杨小霞也早有所耳闻,为了以防万一,她悄悄地自学起《婚姻法》以及其他相关的知识来。
律师胡强接到杨小霞的离婚案后,仔细地研究了一番便搁置在档案袋里,全不顾当事人的委托和要求,秘书张亚红几次来电话询问起诉状的事,他都以搜集充分的证据等理由故意拖延。胡强的目的非常明确,他想乘机多捞一把,这可是个大户!
“董事长,您看是不是该请请那位胡律师?”在杨小霞的办公室里,秘书张亚红建议道。
“有这个必要?咱们的律师费不是给他送过去了吗?”
“他说按您的实际家业计算,要收的律师费还要多,他是照顾咱们了。言外之意是让我们知他个人情,送他个‘小红包’之类的,他还暗示我,他打官司从来就没输过,当事人都带着礼品去感谢他。”
“真是无稽之谈,我们的律师费是按最高的比例付的,他吃的回扣还不够多?真是司法界的败类!”杨小霞压了压情绪,思考了一会说:
“我倒不是怕请客,只是瞧不起这样的人!不去理他,看他耍什么花招,他总不敢不尽律师的义务吧!过几天他再没动静,咱们就要求换律师,我不信没他地球就不转了。”
杨小霞这边不买胡律师的账,高大彪那边却暗地里活动起来。高大彪先找到了他姐姐高春槐,高春槐一听叹了口气:
“我也猜到了。那天她突然闯进我的家,听了我们的谈话后我就预料到了,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好在她也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否则她早就告发我们了,也算她有点良心!”高春槐沉吟了片刻又刻薄地说:
“她没有一手的证据也不会乱说的。别怕她,要是真离婚了,凭你的条件再找一个大姑娘也不难,她都快四十的女人了,没那么容易再找一个好的。”
“可我真不想离婚!”高大彪满脸愁容地说。
“没出息!就那样离不开那个女人!这样吧,我去找找刘书记,给杨小霞施点压力,阻止她离婚。”高春槐转念一想又说:“但她坚持离婚那谁也拦不住,你要做好两手准备。”
“这我知道,我想先把这些钱转到你的名下。”说着,高大彪就打开了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了存款。
“这么多啊!”高春槐一张一张翻看着存折上的钱数,惊得睁大了眼、张大了嘴:
“这些钱买两套楼房也够了!杨小霞不知道?”
“说起来她也很粗心,我们的存款和薪金都锁在一个抽屉里,家里需要钱的时候她都让我取,我工资花了多少钱、家里存折上花了多少钱她从不过问。这样我便分次将钱取出,并存在了我的名下。”说出这件事高大彪也觉得自己像个贼,脸红了起来。
“你这不是早就为离婚做好准备了吗?”
“你不是常提醒我要掌握财政大权吗?”
“哦,那当然。”高春槐尴尬地笑了笑。
“另外,你千万别要孩子,那样会影响你另成家!”
“可我离不开儿子!”说到这里,高大彪眼圈红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时候千万别婆婆妈妈的。让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过,看她有什么好结果!”高春槐提高了嗓门、恶狠狠地说。
“我现在担心的是杨小霞对这些钱会怎样处理,她已经问过我了。我谎称借给朋友做生意、朋友带着钱跑了,但这肯定不是一个最好的理由,她也根本不相信。”
“找一个明白人咨询咨询。”
“我也正这么想。”
在一个僻静的小菜馆里,高大彪将一个装满了百元大钞的信封悄悄地塞给了律师胡强。
“我知道杨小霞肯定找过你,帮个忙吧!”
“可我们律师不能同时接受两个相关联的当事人的委托啊!”
“我知道,你只要帮着出出主意就行了。”
“你让我做什么?”
“这个臭娘们儿不是想跟我离婚吗?我就让她倾家荡产!只要你不给她提供有力证据,想法让她把官司打输了,就算帮上我的大忙了,事成后我给你十万元的酬金!”
“这件事难度很大,周围的人谁会相信我打输官司?不过我会尽力想个好办法的。”胡强一听十万元的酬金心里暗喜,又想到杨小霞的不理不睬,就想出这口恶气,但表面上却装出很为难的样子,他想了想说:
“这样吧,我让市里的一位铁哥们接你的案子,让他来做你的律师,谁也不知道他的底细,开庭之前私下里放风说这位律师多么了不起,我会私下里授意他怎么做。但事成之后你可不要忘记人家啊!”胡强诡异地对高大彪笑了笑。
“这当然,你放心,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高大彪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端起酒杯来说:
“来,为我们的合作成功干杯!”
“干杯!”胡强胜券在握、趾高气扬地端起了酒杯。
十二
“栋栋,吃饭吧?”保姆陈阿姨上楼轻轻地推开高栋的卧室门。
“不想吃!”高栋烦躁地乱翻着桌子上的书和卷子,不耐烦地说。
“你这几天怎么一直吃得这么少,是不是我做的饭菜不可口?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一声好吗?”陈阿姨小心地问。
“我说过不想吃了,你唠叨什么!出去,出去!”高栋像跟谁过不去似的,无名地发着火,并把门“哐”的一声关上了。
“这孩子这是怎么了?以前对我多和气啊,见了我就想见了自己家里人一样亲热。”陈阿姨疑惑地在心里嘀咕着,不住地摇头叹气。
因为陈阿姨晚上不住在这个家里,对这个家里发生的事还不是很清楚,但通过与家里人的接触,她似乎觉得这个家有点不对头。走下楼梯,来到餐厅里,看着桌上的饭菜,孩子不过来吃她也没心情,要走又不放心。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突然想到阳台上晾晒的衣服;来到阳台上,她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下起了雨,她赶紧把阳台上的窗户关好。等陈阿姨把衣服叠好放在沙发上,又把厨房收拾干净了时,已经九点多了,照往常,这个时候她早“下班”回家了,可今天她像有心事似的,总觉得自己还有没干完的事,不愿就这么离开这个家,更何况到现在这个家的男女主人还没回来呐!她不敢再去打扰这个家的小主人,不知小主人现在在干啥。此刻,偌大的一个小洋楼里静悄悄的、空荡荡的,她突然感到身上很冷,随手拿了一条刚才收进来的浴巾披在身上。
就在这时,屋里的电话“嘀铃铃”地响了:
“是陈阿姨吗?我是司机小王,董事长让我打个电话问问您回家了没有,她说您还没走的话就等一等,她过一会儿就回家,她说下雨了,您别一个人走,她让我把您送回家。”
“没事,没事,这么点雨不碍事,我一会儿就到家了。”
“就这么定了,您先别走啊。”
“哎,好吧,谢谢了!”
陈阿姨坐下来看了会儿电视杨小霞就回来了,陈阿姨把栋栋没吃饭和发现他最近心情一直不好的事,向杨小霞做了汇报。杨小霞听了,机械地点了点头,表情木然地说了句“知道了。”
杨小霞和高大彪吵架、闹离婚后不久,高栋就动辄情绪激动、发火,就像一只易怒的小狮子,让人不敢接近。前几天高栋早晨总起床晚,甚至有时耽误上课,杨小霞催他,他就没好气地说晚上没睡好觉。这让杨小霞感到很头痛,她不知儿子怎么会变得跟从前判若两人,本来她怕两人闹离婚儿子会难过、同情自己,可想不到儿子见了自己和高大彪就像见了敌人。
“栋栋,妈妈想跟你谈谈。”杨小霞见儿子把门反锁上了,就轻轻地敲了敲门,小心地说着。
“不用谈,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从高栋的卧室里传来愤怒的高喊声。
“你说晚上睡不好觉,我想带你去找医生看看。”杨小霞站在门口贴着门说。
“我不要去看医生,我没病!”
“你总睡不着觉怎么办?要不吃点药?”
“我不吃药!”
“好,好,那你先睡觉吧,妈妈不吵你了,你千万别想多了!”
杨小霞半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雨声,一种凄凉的感觉袭上心头,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想到自己年仅十一岁就失去了双亲,虽然养父养母也疼爱自己,但总觉得隔了一层,本来想找一个男人靠一靠,但这个男人却把自己伤害得伤痕累累,如今自己已近不惑之年,却要面对家庭破裂的残酷现实!又想到儿子是这个不幸婚姻中的直接受害者,杨小霞的心揪了起来,她真想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给他全方位的保护,宁可伤掉自己也不要伤了孩子。但这种伤害就像是隐形的恶魔,当它向孩子袭去的时候,杨小霞却看不到它、挡不住它,它何时何地、从哪个方位刺伤孩子,杨小霞更是猜不准。杨小霞感到很恐惧,她再也躺不住了,披上衣服,找出儿子卧室备用的钥匙,悄悄地打开了儿子卧室的门。
“妈妈,你怎么进来了?”
“栋栋,你还没睡?都11点了啊!”
“我睡不着。”
“干嘛开着灯睡觉?”
“我怕黑。”
“妈妈陪你一会儿吧。”
杨小霞说着便坐在了儿子的床边上,轻轻地给儿子按摩着头部,看着儿子睡觉时可爱的小脸蛋,杨小霞禁不住俯下头去亲了亲他的额头,约12点左右,儿子终于进入梦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杨小霞松了口气,悄悄地起身,准备退出儿子的卧室,突然听到楼下有开门的声音,她知道是高大彪回来了。自从两人闹离婚以来,高大彪这是第二次回家。
“这么晚回家会不会又喝醉了?他该不会又回家耍酒疯吧?”杨小霞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赶紧把儿子卧室的门反锁上,生怕高大彪再来骚扰儿子。
果不出所料,高大彪一上楼就直冲着高栋的卧室来了,他一见门被反锁上了,又找不到杨小霞,就像疯狗一样闹开了。
“开门、开门,我要见儿子!”高大彪一边喊着,一边用脚踢门。
“你冷静点好不好?儿子刚睡着。”杨小霞在门内轻轻地哀求着。
“我不管!睡什么觉,这个家都不要了还睡觉!开门!”高大彪又猛力地朝门跺去。
“妈,这是怎么回事?”高栋被高大彪又吵醒了。
“栋栋,你睡吧,别管,你爸爸又喝醉了,等妈妈开门出去,你赶紧从里面锁上门,千万别让你爸进来捣乱。”
“妈,你别开门,出去爸爸会打你的。”
“不怕他,妈没事。”
“不,妈你别开门,我怕!”高栋使劲拖住杨小霞的胳膊。
“快开门!你这个臭婊子,看我进去不打死你。”高大彪喊着、叫着,一会儿用脚跺,一会儿又拿来铁锤砸,门终于被他砸开了一个窟窿,他把手伸进去开开门,像恶魔一样冲了进来。杨小霞和高栋吓得抱成一团,缩在墙角里,高大彪揪住杨小霞的头发,一下把她摔在地上,然后用脚狠狠地朝她身上踢去,杨小霞双手捂住脸,她怕惊了儿子,强忍悲愤,不让自己出声,谁知,高大彪并未住手,对杨小霞又拳脚相加起来。
“你真是连禽兽也不如!”杨小霞抬头怒视着高大彪,声泪俱下。
“对,我就是禽兽,我今天就打死你!”高大彪真的疯了,他抓起地板上的椅子就朝杨小霞的头部砸去。
“爸爸,不要!”高栋刚要去拉高大彪的胳膊,但已经来不及了,椅子已经砸在了杨小霞的头上,只听杨小霞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就昏了过去……
十三
杨小霞是被高大彪送去医院的,算他还有点良知。当杨小霞满脸是血倒在地上的时候,醉了的他就一下吓醒了,他顾不上孩子的哭叫,抱着杨小霞就上了车。
到医院时,杨小霞已经醒了过来,经过医生的详细检查,好在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皮外伤和脑震荡,医生为杨小霞缝合好了伤口,建议住在医院里观察两天。
养父和养母闻讯赶到医院,他们看到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的杨小霞,心如刀绞,养母在心里叫着“苦命的小霞”,便向前抱住了杨小霞,她轻轻地理着飘在杨小霞脸上的头发,流着眼泪问:“痛吗?”杨小霞没有回答,两眼冷得吓人。
律师胡强当然不愿意杨小霞再换律师,更何况又接受了高大彪的“重托”,他一改自己前期的傲慢和拖拉,非常热情而又积极地“配合”着杨小霞,他终于在杨小霞的秘书起草的离婚诉状的基础上,写出了一份正式的、详尽的离婚起诉状,经杨小霞过目后修改了几处才算定稿。一个月以后,杨小霞与高大彪终于站到了法庭上,杨小霞是原告,高大彪是被告。做了十几年的夫妻,现在却对簿公堂,杨小霞心里有酸楚、有无奈、也有痛恨!当杨小霞和高大彪两人的眼神偶尔相遇时,彼此的冷漠就像是路人。杨小霞因是当地的名人,虽然事前一再封闭消息,但审判庭门外还是来了许多人。
主席台上坐着审判长、陪审员和书记员等,只听审判长说:“翡翠区人民法院民事法庭,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134条、第135条之规定,今天依法公开审理原告杨小霞与被告高大彪离婚纠纷一案,现在开庭。”随着审判长手中的锤落,开始了法庭调查。
在法庭上,胡强面对着法官和众人,非常得体而职业化地鞠躬问好,然后开始宣读诉状……杨小霞听着听着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头,胡强读的诉状与她审阅过的根本不是一个版本。胡强避重就轻,把一些有利于杨小霞的事实轻描淡写,而且也没有出示有利的证据。杨小霞刚要举手反驳,不想对方律师接过了话题,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道理和理论,然后下结论说:
“根据《婚姻法》,双方婚后的所有资产为共有,包括住房权、财产权、经营权,所以,对方不但房产和其他财产属共有,而且经营的酒店所有也应一分为二。”
胡律师装作强词夺理的样子跟对方辩了几句,很快就败下阵来。
“我有话要说。”杨小霞终于有了发言权,她陈述了胡强“漏掉”的与高大彪婚姻的实质问题,证明两人早已感情破裂,然后说:
“关于我受的伤害,胡律师变更诉状不予说清也就罢了,但刚才对方出示的资产清单不实。”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份银行对账单。
“这是金融机构出具的对方所有银行开户账号和资金去向,而刚才的那一份清单里并没有。”顿了一下她转向律师胡强说:
“胡律师,我不是复印了一份财产清单给你了吗?你为什么没说?”
“你给我什么了?我怎么不记得?”胡强开始耍赖。
“哦,你的记性真差,这样忘事、又丢三落四,真不配做律师。”杨小霞讥讽道。
“不许你诬蔑人!”胡强脸红脖子粗地吼道。
“肃静!这是法庭,不许吵闹。”法官提醒道,然后转向杨小霞说:
“当事人有什么补充意见可以接着说。”
杨小霞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份资料:
“这是我和高大彪婚后的财产约定书。当我买‘翡翠山庄’时高大彪不同意,他怕山庄亏损连累了自己,不许我动用家里的一分钱,于是,我除向银行贷款外,又向朋友借了款,同时也与他签订了财产约定书,约定除我的工资外,我在山庄里的所有股权归我个人所有。”
听了杨小霞的陈述,胡强和高大彪的律师面面相觑,两人同时看了看高大彪,高大彪低着头,红着脸小声嘟囔着:“我怎么就把这事给忘了!”
突然,高大彪的律师发问道:“高大彪,你确定有这么一份约定吗?这样的约定书完全可以事后伪造的。”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暗示着高大彪,高大彪恍然大悟。
“我不记得了……好像我没与她签过这样的约定。”
“高大彪,你……这上面可有你的手印啊!”杨小霞气愤得涨红了脸。
不料高大彪的律师又发问:“高大彪,你经常醉酒吗?”
高大彪不知什么意思,茫然地点了点头:“这倒是。”
“这就对了,你的妻子也有可能在你醉酒睡过去的时候,偷偷地拿着你的手在约定书上按下了手印,而签字笔迹模仿的技巧也不是什么高科技了,所以这些证据有漏洞。”律师洋洋得意、胸有成竹地说。
“你这是侮辱、诽谤!”杨小霞瞪着愤怒的大眼睛直视着对方,高大彪的律师心虚地躲开她的目光,强辩道:
“我这是分析案情,我们不能否认这种情况的存在。更何况,你有公证处的证明吗?”
听了对方的辩论,主席台上几个法官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听众席上也一片哗然。最后,审判长宣布:因证据需进一步鉴定,暂时休庭,进行庭外调解和调查。
杨小霞刚走出法庭,一些小报记者就围了上来:
“请问杨总,您的那份‘协议书’是真实的吗?”
说实在的,杨小霞素来对这些小报记者没好感,他们中许多靠探听别人的隐私为生,不惜伤害别人,违反职业道德。但此刻,杨小霞也深知这些人得罪不起,尽管她已身心疲劳,但还是强打精神,理直气壮、面带笑容地说:
“我向来喜欢让事实说话,光明正大地做人是我一贯坚持的原则。”
又有一位记者想提问,杨小霞礼貌地制止了,并客气地说:
“我现在很累,有时间请到‘山庄’做客,我一定满足各位的要求。”
其他人一听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客客气气地让开了路。
十四
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对离婚的家庭来说,最不幸、最无辜的应该是孩子。离婚虽说因取证而暂时中止,但已是不争的事实了。在高栋的记忆里,父母的不和、争吵一直是家里的主题,他为父亲的暴力而惊恐,又为母亲的寡欢少语而沉默,他羡慕那些和睦的家庭,他回到家里经常看到的是母亲的身影,当他看到别的男孩子在父亲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就希望自己的父亲能陪自己踢球、放风筝、下河抓鱼,希望父亲下班回家陪自己看电视、聊天,但他见到父亲的时候,多是父亲酒后失态的时候,他曾无数次地私下里希望自己的父母离婚,让自己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但现在父母真要离婚了,他又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让他无法取舍;虽然他希望自己能跟母亲住在一起,但想到从此自己就成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想到从此这个家里再也没了亲爸爸,他就难过地流泪。父亲虽然很凶,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爸爸,是任何人也代替不了的,于是,父亲的那些好处便一点点浮现在他的面前,平日让他气愤的暴君父亲,竟慢慢地变成了慈祥的父亲。
高栋本来就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家庭的变故,让他的思绪复杂起来,一会儿是父亲再婚的场面,一会儿又是母亲再婚的场面。
“他们有了新家会不会忘记我?”
“我会不会成为多余的人?”
“离婚后他们真的会像以前那样爱我吗?”
“同学们会不会嘲笑我?会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高栋整天这样胡思乱想着,加上功课的紧张,近几个月来,他常常夜不能眠,情绪低落,少语寡欢,虽是班长,但对班级工作不管不问,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
这天,教化学的女老师正一本本地翻看着放在课桌上的化学作业本,突然高声喊道:
“高栋,你的作业本呢?”
“我没做。”高栋听到老师的喊声,胆怯地低着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你到前面讲台上来!”女老师厉声喊道。高栋低着头,面无表情地乖乖走上讲台。
“跟同学们说说,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为什么没有完成作业?”
“……”高栋依旧低着头,面无表情。
“啪!”女老师突然扬起手中的教杆向高栋的头上敲去。
“哎哟!”高栋痛得双手捂住了头。
“还知道痛?这节课就罚你在讲台上蹲马步!”女老师像凶神恶煞一般叫着,接着就旁若无人地开始讲课。
高栋弓着两腿在讲台上蹲着马步,脸色变得苍白,手和腿轻微地抖着,老师讲的什么他全然不知,此刻,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被众人观赏着,昔日的风光消失,昔日的威风荡然无存,没有了人格,没有了尊严,他的额头开始出汗,他的大脑开始发胀,一股怒火从他胸腔里喷薄而出,他突然“啊”地狂叫了一声冲出了教室……
等杨小霞费尽周折地找到高栋时,他正躺在草坪上,两眼直直地望着天空。
“栋栋……”杨小霞哽咽着几乎喊不出声来,“栋栋,你怎么了?”杨小霞惊恐万分,轻轻地扶起高栋,把他搂在怀里。
“妈妈,我的脑子坏了,我的注意力不能集中到黑板上和书本上,我什么也学不进去……妈妈,我好想死,人死了就什么烦恼也没了!”高栋在杨小霞的怀里喃喃地说。
“孩子,我的好孩子,妈妈不许你死,一切都会慢慢地好起来的。”杨小霞觉得自己的心要碎了。
第二天,高栋没有去上学,他不吃不喝,他告诉杨小霞说,自己不想上学了。杨小霞安排了一下公司的事务,便急忙带高栋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说:孩子得了抑郁症。并埋怨杨小霞说:孩子这么长时间睡不着觉,为什么不早点来看?!杨小霞没有反驳,她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接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地震的那天晚上,眼前一阵发黑……
而此刻,高大彪和高春槐正在酒桌上狂欢,杨小霞打电话告诉高大彪时,在旁边的高春槐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对高大彪说:“不知又耍什么名堂!”她抢过高大彪的手机说:“我侄子没事,你们离婚别拿孩子做文章!”还没等她说完,对方杨小霞就关了机,气得高春槐咬牙切齿。当高大彪确定儿子的病情后,他想大哭一场,可又哭不出来,他想找人倾诉,又找不到合适的人,她与杨小霞虽说还住在一起,但两人却像陌生人。
高大彪知道这个家的不幸自己要负主要责任,但姐姐高春槐这时却鼓动他离婚:
“杨小霞不是逞强吗?让她一个人照顾孩子好了!你应该找一个年轻的,为你再生个健康的孩子,像栋栋这样的孩子只能是个拖累!”
“可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啊!再说,他的不幸也与我有关,我怎能丢下他不管?”
“我就恨杨小霞,她就像一个扫把星,自从她进入我们的家门,我就没舒坦过!”
“她的事以后再说,还是先给孩子治病吧!”
“嗨,那你自己看着办吧,别苦了自己,让她多分担一些,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多想一想自己的未来!”
听了高春槐的话,高大彪也乱了方寸,他想跟杨小霞谈谈,但他刚开口,就遭遇到了杨小霞冰冷的面孔,杨小霞认定了高大彪是害孩子的凶手,她怎能原谅他!至此,高大彪便有了活的思想,我行我素,对孩子的事不管不问了。
十五
高栋虽说按医嘱服了药,但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现在整个人都变了,不愿看书学习,不愿洗漱,不愿吃饭,甚至不愿跟人说话交流,唯一的兴趣就是玩电脑游戏。
对杨小霞来说,儿子是她的心头肉,儿子胜过自己的生命,儿子遭此大难,她常感到生不如死,她觉得这一切罪孽都是不幸的家庭造成的,她怎能原谅高大彪!听从医生的建议,杨小霞准备让儿子住院接受全面治疗,到学校为儿子高栋办理了休学手续,杨小霞便开始准备东西。
“栋栋,你要到医院去住院了,让陈阿姨陪着你,有什么事就跟她说,妈妈会天天去看你,你一定要听话。还有,你想带点什么?”杨小霞温和地对正在玩电脑游戏的高栋说。
“带着笔记本电脑吧。”高栋继续玩他的电脑游戏,头也不抬地说。
“恐怕不行,虽然我已定了单间,但医院不是自己的家,人家医院也有规定。”
“那随便吧!”高栋懒得再跟杨小霞谈这些事情。“拿什么,还能拿书?”他在心里嘀咕着,自己一个优等生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真如灭顶之灾!自己一向亲密的书籍一下变成了陌生人,看好多遍都不知道什么意思——其实自己的大脑根本就不听指挥了,因此,高栋常常想到了死!玩电脑游戏并非他的主观愿望,只是想以此来逃避这残酷的现实,缓解一下他那紧张的神经,安慰一下他那颗快要绝望的心。
“现在这一堆堆的课本和作业本对高栋来说没什么意义了,他什么时候才能重新接触它们呐?”杨小霞痛苦往一个个箱子里装着高栋学过的课本。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历史,杨小霞几乎是用颤抖的手吃力地分着类,“告别这些,对一个学习优异的学生来说将意味着什么!”杨小霞心痛地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当她意外发现夹在一本本书中的荣誉证书时,惊得睁大了眼、张大了嘴,呼吸几乎要停止了!这些荣誉证书有:全国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一等奖、全国奥林匹克英语竞赛二等奖、全国奥林匹克生物竞赛三等奖……有优秀干部荣誉证书、有三好学生荣誉证书、有绘画定级证书……
“儿子什么时候得了这么多荣誉?”
“儿子为什么不跟自己最亲密的妈妈说?”
“儿子从什么时候封闭了那颗对自己敞开的心?”
杨小霞惊讶着、疑惑着,她想到了从小学习就非常出众的儿子,考第一名似乎不是什么新鲜事。在这样一个优秀的儿子面前,高大彪拿着儿子的成绩单,板着脸说:“在班里考个第一算什么?要争取在级部里考第一,在全校考第一,在全国考第一!”而自己也从未夸奖过儿子,总认为孩子学习好是他自己的事。作为父亲、母亲,不能在学习上帮助孩子什么,相反却破坏孩子的学习环境,夫妻间经常发动战争,使孩子从小就饱受惊吓,恐惧、焦虑侵袭着他那颗幼小的心灵。
“这真是作孽!”杨小霞猛然觉得自己和高大彪就像刽子手,亲手扼杀了自己亲生儿子的天资!她流着眼泪,克制着那颗狂跳的心,走到高栋面前,一下把他搂在怀里,喃喃地、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
“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原谅妈妈吧!”
至此,杨小霞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董事会上,杨小霞表情庄严而沉重,全体董事已得知董事长杨小霞的家庭不幸,大家心里都很同情,全场没人作声,静静地听杨小霞的安排。
“我家的情况可能大家都知道了,我准备离开工作岗位陪孩子看病。我建议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公司的大小业务由陈军来分管,现在我正式提名让他担任公司的副总,对此大家有什么意见?”
“陈军跟你这么多年了,公司的事最清楚,让他来管我们放心。”
“行,我同意。”
“我也同意。”……
因为事前杨小霞已给几个主要董事打过电话,董事会很顺利地通过了她的提议。
“那好,下面我先通报一下我们今年上半年的财务情况,然后把下一步的计划安排告诉大家……”杨小霞经营得法、领导有方、考虑周密,赢得了在座董事的首肯。
“陈经理,你看还有什么话说。”最后杨小霞征求陈军的意见。陈军立刻站起来说:
“请董事长和各位董事放心,董事长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一定把公司管理好,我会将每月的报表让人带给董事长,让董事长审查。在这期间如出任何纰漏,我陈军一人承担!”说着,他又转向杨小霞,目光坚定而又充满期望地说:“董事长,大家盼望孩子快点康复,您早点回到我们身边!”
“我们也祝孩子早点康复!”董事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
“谢谢,谢谢大家!我一定会给大家带来好消息的!”杨小霞满含热泪激动地说。
散会后,杨小霞又把陈军叫到自己办公室来,详尽地给他交代着每一项事宜。说实在的,杨小霞是非常感激和信任陈军的,多少年来,公司无论盈利还是亏损,无论风吹雨打,无论钱多钱少,陈军都默默地跟在自己身边,无怨言地配合着自己,就像自己的亲弟弟。曾经有许多大酒店以高薪聘请陈军,但都被他拒绝了,他说做人和做事都要讲究一个“信”字。而杨小霞也正看中了他这个“信”字!近几年,她有意培养陈军,除了公司大的事情过问外,几乎一切事情都放手给陈军干,实践证明,她没看错人。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让你费心了!”杨小霞由衷地说。
“董事长,看您说哪去了,这是我应该做的。”陈军很诚恳地说。这么多年来,陈军最感激的不是杨小霞给自己多少薪水,而是感激杨小霞对自己的信任,感激她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发挥才干的平台,在这里,他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周围同事和顾客的赞同,让他有了成就感,找到了自身的价值。
“公司的几个部门要协调好,我在的时候可以拿我做挡箭牌,这会儿,你可要全力以赴了。”
“嗯,我明白了,您放心。”
“好了,你先回去准备一下吧,制定一个计划,我过过目。”
“好,我这就去准备。”
送走了陈军,杨小霞往后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时,金贵打电话过来,杨小霞与他说着说着就流起了眼泪。金贵虽说也是公司的大股东,但他一般不参加公司的董事会,都是事前杨小霞给他打个招呼,他也会及时地提一下自己的建议。杨小霞孩子的事他早已知道,他苦于帮不上什么忙,但还是打听到一家医院,建议杨小霞带孩子去试一试。杨小霞听从金贵的建议,取消了在市里专科医院就医的打算,决定亲自带孩子到外地去就医。
十六
不知不觉杨小霞带着儿子高栋来医院已经半年了,现在高栋已经是个阳光灿烂的男孩了。
这家医院是一个特殊的心理治疗机构,它分心理康复和行为纠正两大模块,患者全是学生,有大学生,有高中生,也有初中生。来这里接受治疗的孩子都实行封闭式的军事化管理,药物治疗成了辅助项目,院方把重点放在培养孩子们的自理能力和适应社会的能力上。
医院的门诊楼和患者住院楼,是两个相通的楼座,共有八九层高,每一层楼都设治疗室和护士站,楼口都安装大门,由家长轮流值班把守,楼的后面是一大操场,也是孩子们平日的军训基地和活动场所,操场被一个二层高的圆柱形楼座和高高的石墙围在中间,那个圆柱形的楼座就是心理课堂。石墙后面是一个小型农场,四周是高高的围墙,东面有一个大铁门,有门卫把守着,里面种植了蔬菜、农作物,另有一块小花圃,里面还饲养了许多家禽。这个农场是医院的一个特殊门诊,来这里住院的患者,每天分批来这里参加集体劳动,心理辅导师也经常下地和他们一起劳作,一边劳动一边讲课,把这当作另一个心理课堂。许多患者回归大自然后,心情变得开朗,体力也增强了。
早晨6点,哨子声把睡梦中的家长和孩子叫醒,孩子们自己穿好衣服、洗漱完后,还要负责叠被子和整理床铺,6点半孩子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操场。围着操场跑完十圈后,孩子们开始分组训练,有的练俯卧撑,有的练蛙跳,有的练爬行,有的相互搓按手指,有的拍手掌……训练结束后,孩子们排好队向着空中不断呐喊:“啊,我是最棒的!”
在这儿,家长只负责打饭、听课,而洗碗、洗衣服都是孩子们的事。如果这些家长有代劳行为就要承担责任,按规定兑现制度。院方认为,一个问题孩子的背后肯定有一个问题家庭,或者说是问题父母,因此要求家长和孩子一起听课。心理课堂上,分家长席和孩子席,且两个席是对立着的,心理医生站在中间讲课,针对不同的问题,分别由孩子和家长来发言。
此刻,杨小霞正坐在家长中间,一边听心理医生讲课,一边记笔记,一边观察着对面席上儿子高栋的反应。
今天站在课堂上被关注的这个孩子叫小兵,是刚入院的,据入院信息介绍,以前这个孩子学习很好,但在校经常受人欺负,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些心理问题:孤僻、不愿与人交流、思想不集中、厌学;通过玩电脑游戏逃避现实,最后竟变得性格扭曲,被社会上的小混混拉下水,整天打架斗殴,并以此来聚财,挣了钱就上歌厅、酒吧、网吧。
上课的心理医生姓吴,约有五十岁左右,是这里的一位主治医生,他不但有着很丰富的临床治病经验,还有非常强的洞察力和说服力,家长和孩子们都很敬佩他。
吴医生看着小兵说:“你这不是很厉害吗?以前你是经常受别人欺负,现在却可以欺负别人了,你这不是找到心理平衡了吗?”
小兵说:“不是的,每次打架我心里都不好受,知道这是犯法的,那种享乐也是暂时的,我觉得自己没有了将来,整天感到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吴医生走近小兵并抚摸着他的头说:“你这样做有没有想到你父母的感受?有没有想到你的父母在为你的‘走偏’而哭泣?”
这时家长席上传来小兵母亲的哭泣声,吴医生让她站起来说话。
小兵的母亲用手绢擦着泪、带着哭腔说:“他以前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学习成绩很优秀,周围的人都夸他,我们也以他为自豪,但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厌学,脾气暴躁,性格怪异,跟老师和同学都合不来,经常逃学,谁也不敢惹他,我们一管教他,他就说要杀掉我们!”
吴医生转向孩子们说:“各位同学谈谈,从这件事中你们感悟到了什么?”
吴医生话音刚落,孩子们“刷”地举起了手。孩子们的观点是一致的:困难和挫折打垮了自己,没有勇气面对现实,便逃到网吧里,逃到社会上,用打人、骂人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当父母和身边人要阻止自己时,他们便成了被仇视的对象。
吴医生接过话题说:“仇视、报复心理,每个人都曾有过,或大或小,或多或少,在你与对手接触时,你的眼神行为,有时在不经意间就会流露出来,若掩饰得好就可能看不出来,但如果反复摩擦,矛盾步步升级,就会发生强烈对抗或殴斗,这种心理的根源就是自私!自私的表现是:以自我为中心,希望周围的人都围着你转,都听从你的。孩子自私,会依赖父母,不求上进,不劳而获,误入歧途,甚至出现较为严重的心理精神问题;夫妻之间自私,就会彼此推卸家务、产生矛盾、影响感情和身心健康,甚至是婚姻破裂。各位家长,当你们看到孩子越来越走偏、越来越自私、报复心理越来越重时,你们是什么感受?”
几个站起来发言的家长说着说着便哽咽了。吴医生继续说:
“孩子们,当有一天你的子女也像你今天这样,成为社会的叛逆者,甚至要杀死你时,你又会怎么想?”
当孩子们一个个发言完毕时,被点评的问题孩子小兵突然哭着说:“叔叔,我错了!”紧接着离开自己的课桌,跑到家长席上,抱住自己的母亲放声大哭:
“妈,都是我的错,您原谅我吧!”
在舒缓的音乐轻声伴奏下,吴医生总结说:“我们应该变大私为大爱。如果我们克服自私的心理,做到我为人人、人人为我,那么我们就会得到博爱,做一个宽容、爱人的人,做令周围的人都会尊重你的人;相反,如果我们在培育孩子过程中,表露出自私的想法,溺爱、争吵等因素就会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自己的孩子,结果是种豆得豆,种瓜得瓜。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应具备一种无私大爱的心理。”
下课以后,杨小霞和几个家长凑在一起谈论着听课的体会,一个从南方某市来的家长是高级工程师、博士生,出身于教育世家,但他儿子却因患焦虑症辍学,入院一个月后有了很大变化。
这位家长说:“我也涉猎过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但这里的讲课有许多超常规的东西,对不同孩子的不同问题,有的是以开导、抚慰为主,而有的却是用犀利的语言来直指他的内心深处,帮他找出问题产生的根源,指出其不良行为后果的严重性,触及他的痛处,唤醒他沉睡的意识,增强他的生活斗志,就好似一把手术刀把病变的肌肤切除。从大量已经成功改变的事例来看,的确有效果。”
另一位当内科医生的家长说:“心理分析法在美国是非常流行的心理治疗方法,近几年才在我国倡导,这几次是第二阶段的深度分析,这正是病人最痛苦的经历,应该说还是很有成效的。”
下午的活动是“感恩母亲”项目,孩子们在操场上分成几个组,每人用大红布包着一个篮球绑在肚子上,学着母亲怀孕时劳动、学习、干家务等动作,活动结束后高栋第一个来到母亲杨小霞的身边,动情地说:“妈妈,您把我养育大太不容易了,一点小挫折就把我搞垮了,我太自私了,完全没有想到妈妈的辛苦!现在我心里有了妈妈,知道什么是责任,我以后一定会克服各种困难,做一个让人尊敬的人,让妈妈过上好日子!”
“好孩子!”杨小霞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搂住了高栋,悄悄地流出了欣慰的泪水。
有一位女家长走过来说:“高栋妈妈,你为什么不让高栋的爸爸来,他看到自己儿子的变化一定会高兴的!再说也可以让他接受一下教育,来这里的许多不和睦的家庭最后都变好了。叶韦的爸爸以前喝酒、赌博、打老婆,到这儿听了两个月的课,就一下变了一个人,在心理课堂上当众给老婆下跪,发誓要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现在他们一家可亲密了!”
“哦,有这事?”杨小霞很惊奇地问。
“是真的!不信你去问叶韦的妈妈,他们明天就要离开医院了,他儿子入院时抑郁症很厉害,谁也不理,现在都当上班委了!”
“这真是奇迹!”杨小霞感叹着、思考着,萌生了让高大彪来听课的念头。
十七
接受杨小霞的意见,高大彪去了远方那所特殊的医院。见了康复中的儿子,高大彪脸上的皱纹舒张开了,更让他意外的是——杨小霞向他露出了妩媚的笑容,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了起来。听了一个星期的心理课,高大彪意识到自身存在的严重问题,在同室的几位家长的鼓励下,他准备在课堂上当众向妻子和孩子赔礼道歉;吴医生也告诉他说,这是根治孩子心理问题的一剂良药。可就在这时,他姐姐高春槐打来电话说母亲重病住院了,让他速归。
等高大彪回来后才知道这是他姐姐的一个骗局,高大彪很生气。可高春槐说:“我这是为你好,你也不想想,你把工作扔了去陪孩子,这还怎么进步?”
“可我请假了,谁愿意让孩子生病,这个道理他们应该懂。”
“话是这么说,可如果你这样长期不上班,就会给领导留下印象,工作上没政绩,同事们也不会支持你,难道你准备一辈子当这么个小队长吗?”见高大彪不作声了,高春槐又说:“孩子有他妈在那照顾就行了,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你可以抽空过去看看,尽一下责任就行了。”高春槐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说:“这是五千元,是我和父母的心意,别让杨小霞说我们不闻不问的,下次去的时候带去。杨小霞平日出风头也风光够了,让她体验一下疾苦的生活也有好处。”提到杨小霞,高春槐满脸恨意,牙齿也咬紧了。
回到家后,高大彪收到了“翡翠山庄”秘书张亚红送来的离婚撤诉书,她说这是董事长打电话委托办的。
在空荡荡的楼房里,高大彪一人躺在沙发上出神,他想到自己的一出出恶作剧,不免感到脸发烧,他突然又想到了送给胡律师的那大笔钱,便从沙发上坐起来,骂道:“这个狗杂种,简直就是个骗子!”
高大彪是一个盛不下事的人,他觉得自己的满腹内疚和心事必须找一个人倾诉,否则自己就会爆炸。于是高大彪想到了金贵,金贵虽与他称兄道弟,但高大彪也看得出来,他和杨小霞彼此爱慕,只是借着哥妹的关系掩盖自己的感情罢了,高大彪想,只有通过金贵才能让杨小霞知道自己不好意思说的心事。
在一个小酒馆里,高大彪和金贵一个叫“哥”、一个叫“弟”地对饮着,几杯酒下肚后,高大彪便打开了话匣子:“哥,我知道你对我媳妇有意思,小弟不怪你,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一听这话,金贵一下瞪大了眼睛,涨红了脸:“你喝多了吧?你胡扯些什么?我敢对天发誓,我和杨小霞之间绝对是纯洁的,你老婆可是个忠贞的妻子,这样的女人打灯笼也难找,你这做丈夫的也应该感到自豪,为什么要把脏水往自己家里倒?”
听了金贵一席话,高大彪竟“呜呜”地哭起来,他拉住金贵的手说:“大哥,我对不住杨小霞!”接着,高大彪把自己怎样转移家里的存款,怎样买通胡律师的事说了出来。
“这个黑心律师,看我怎么收拾他!”
随即,金贵贴着高大彪的耳朵耳语了几句,高大彪听了一个劲地点头。
金贵的生态园有一笔近百万的货款,一直迟迟入不了账,欠款的是一个大型超市,金贵派人去过多次,但都吃了闭门羹。
正好高大彪提起胡律师的事,金贵就有了主意。
这天,金贵约了律师胡强喝茶,把超市拖欠自己货款、自己准备起诉的事告诉了他,并隆重请他做自己的代理律师。胡强拉了这么个大户,当然是眉开眼笑,跟往常一样,他又开始变着法子要钱,无非又是“打点人情”“疏通关系”“找人取证”这些幌子。
金贵很痛快地拿出两万元递给胡强,并爽朗地说:“这是你的辛苦费,律师费我再派人到你单位去交。”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了。”胡强说着就把钱装到早已准备好的大包里。
然而,这个贪婪的律师万万没想到,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全被窗外事先安排好的人录了下来。
再说这边,高大彪正在与金贵唱着“连台戏”,他拿着“生态园”的委托书,带着超市与“生态园”签订的合同复印件和“担保书”复印件、一份假“起诉状”,通过一个朋友关系,找到了超市的老板,他一边劝说一边威胁,并给这位老板算了一笔账:若败诉了就会失去多少多少钱。终于,这位老板同意两天后,把货款全部划过去。
两天后,金贵亲自去找了律师胡强,问他取证工作进行得怎样了,胡强满脸为难地拿出一份证书,说那家超市确实资金紧张,不能马上付款,只好再找人动用大关系了。言外之意是又要钱。金贵又给他一万元,当然,又偷偷地录下了像。
不久,金贵便把录像带和胡强的证明书、超市到账的货款单复印件,送到了胡强的上级部门。
上级部门对这个案件非常重视,经过内查外调,除金贵反映的事实确凿外,还查出了律师胡强非法办理融资合同鉴证、牵连合同欺诈的事实,大量事实还证明胡强多次采用虚构事实、隐瞒真相的欺骗手段,骗取他人财物,并长期私自收案、私自收费、开具假发票、偷骗税款。多行不义必自毙。胡强这位黑心的律师,终于被绳之以法,永远被开除了律师队伍。
当然,金贵和高大彪的钱也被追了回来。哥俩一高兴,又喝了几杯,酒后不免谈起杨小霞和孩子,高大彪自是一脸愧色,金贵也不住地叹息。
十八
高大彪正想去接替杨小霞,杨小霞却突然回来了。杨小霞对高大彪说:“儿子已经康复了,他让我回来拿他得过奖的绘画,他要亲手赠送给吴医生。”高大彪自然喜不自禁,他提出去接孩子时,自己跟杨小霞一起去。杨小霞笑了笑答应了。
杨小霞回来后自然关心起了公司的经营情况。尽管陈军用电话定期向杨小霞汇报公司的情况,并让会计每月底向杨小霞寄送财务报表,但杨小霞回到“翡翠山庄”后还是感到意外的惊喜:山庄似乎增加了许多新的气象,客流量比以前还要多。
“陈军,辛苦了!我没有看错人,我看你完全可以胜任总经理的职务了,我现在可以放心地当我的董事长,退到幕后歇歇了。”
“董事长,看您说的,公司离不开您的指导,我哪行啊!”
“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以后就多辛苦你了!”
“辛苦算不上什么,那是应该的,我非常感谢董事长对我的栽培和信任。”
“那好,你先准备就职演讲的稿子。”
“现在?”陈军惊讶道。
“是啊,不是现在更待何时?我看时机已经成熟了。”杨小霞用鼓励的眼光看着陈军。大恩不言谢,陈军郑重地点了下头,说了声“我马上去准备”就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为答谢光临“翡翠山庄”的老顾客,答谢各位董事多年的支持,答谢在“翡翠山庄”工作的新老员工,杨小霞决定举办一个答谢宴会。
经过几天的准备,宴会在“翡翠山庄”的婚宴厅举行。
这天晚上,“翡翠山庄”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各位嘉宾欣赏着天空中的礼花,伴着迎宾曲进入大厅。在一阵掌声中,杨小霞开始致答谢词,杨小霞那真诚和朴实的语言,打动了在座的各位嘉宾,博得了阵阵掌声,最后,杨小霞说:
“借此隆重的聚会,我宣布一个重大决定:经董事会研究,陈军担任‘翡翠山庄’的总经理。”
一阵掌声后,杨小霞继续介绍说:“陈军毕业于商学院,专修过厨师专业,学过酒店管理,有着扎实的理论基础。多少年来,他在‘翡翠山庄’任劳任怨、埋头苦干,赢得了大家的赞同,同时也积累了丰富的管理经验。希望今后大家能多多支持他的工作!下面请陈军总经理上台发表就职演讲。”
在掌声中,陈军迈着自信的步伐向大家招着手走向了讲台,果然不负众望,无论是陈军流利的口才,还是他的管理规划,以及那处处为顾客着想的打算,都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台下传来阵阵掌声,短短几分钟,陈军便赚足了人气。
“最后,让我们共同举杯,为我们愉快的合作干杯!”
在杨小霞的倡议下,大家举起了酒杯,整个大厅沉浸在一片祥和与欢乐的气氛中,同时,服务员们鱼贯于各个餐桌,将丰盛的美味佳肴端了上去,嘉宾们品尝着上乘的菜,纷纷点头称赞。
杨小霞带着陈军,一个桌一个桌地敬酒,跟在他们后面的两名服务员,一个手里托着酒盘,另一个拿着酒瓶负责倒酒,他们每到一桌就是一片感谢和祝福的话语。
当来到金贵所在的餐桌时,杨小霞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金贵,发自肺腑地说:“陈军都和我说了,这段时间您帮了‘翡翠山庄’很大的忙,我先单独敬您一杯!”
“我是这儿的董事,帮点忙也是应该的,你这样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金贵红着脸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谢谢,谢谢各位,谢谢各位对我们‘翡翠山庄’的帮助!”杨小霞又敬着同桌的嘉宾说。
“谢谢,谢谢了!”陈军也举着酒杯附和着,跟在座的每位碰了杯。
“祝‘翡翠山庄’越办越红火!”
“祝董事长和总经理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祝‘翡翠山庄’生意兴隆!”……
嘉宾一个个端着酒杯祝福着,脸上洋溢着欢乐满足的笑容。
台上,主持人有序地主持着,一个个精彩的节目上台亮相。宴会进行到高潮,主持人提议让嘉宾们上台献艺,这提议立刻得到了众人的响应,许多人都争先恐后地上台拿起话筒一展歌喉,把宴会又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不知是谁提议:“让我们的董事长杨小霞女士献一首歌好吗?”
“好!”大家齐声响应,接着是热烈的掌声。
显然,杨小霞没有任何准备,她一边向大家挥着手、一边谦虚地说:“这不行,我唱得不好会扫了大家兴致的!”
“没事、没事,唱一个吧!”众人又怂恿着、鼓励着。
盛情难却,杨小霞终于上台拿起了话筒,顿时,台下一片肃静,众人的目光一下全聚到了杨小霞的身上。
望着台下关注、期盼、鼓励的目光,杨小霞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她想到了自己创业的艰难,想到了在危急时刻大家伸出的那一双双援助之手,想到了多年来,大家始终如一对自己的关照……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代,面对着观众,她得体大方,很专业地配合着音乐,动情地唱起了《好人一生平安》……
十九
就要去接儿子了,高大彪感到异常兴奋,一晚上没睡好。
单位里没什么大事,他跟分管领导请了假,简单地跟同事交代了一下,便开始准备。他出去给儿子买了些礼物,又买了鱼和虾给父母送去。
中午,高大彪在父母家里跟父亲喝了几盅,回去的时候路过姐姐的家,他便想起要跟姐姐打个招呼,可姐姐不在家,姐夫说她到单位去了,说她下午有个会,一些材料需要审查一下。高大彪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见一见姐姐,跟她好好谈谈自己在那所“特殊的医院”所受的教育,谈谈他自己对家庭的新看法,打消姐姐对杨小霞的误会,疏通两人的关系。
因还不到上班时间,区委办公大楼周围显得静悄悄的。警卫认识高大彪,见到高大彪举起手来打了个招呼,高大彪也举起手来回应了一下,便直接去了五楼妇联办公的地方。来到主任办公室门前,高大彪刚想敲门,却意外地听到里面传来男女调情的声音。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男的说,——是区委刘书记的声音!
“没事,今天妇联的人都到乡镇去搞活动了,明天才能回来上班,这层楼全是我们的,不会有外人来。”女的说,——是姐姐高春槐的声音!
刹那间,高大彪如五雷轰顶,震得两腿僵硬,像傻子一样呆在了那里。他知道姐姐高春槐与刘书记是同学,也知道他们是初恋情人,也看过他们在酒桌上眉目传情,但万万没想到他们会走这一步,——两个人可是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啊!
正当高大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里面又传来放肆的男女做爱的声音。高大彪赶紧用手捂住耳朵,整个人像置身于火海中,脸和脖子都烫起来。从小到现在,姐姐高春槐那圣母一样的形象,瞬间在高大彪面前土崩瓦解!
高大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就像做噩梦,眼前晃动着像巫婆一样、教自己如何对付杨小霞的高春槐的影子,他像被施了魔法的行尸走肉,做着一件又一件的恶行:对杨小霞漠不关心,对杨小霞耍威风,对杨小霞大打出手,对杨小霞使绊子,对杨小霞下毒手……高大彪的额头上慢慢地渗出了汗珠。他又看到了儿子那双见到自己、就像见到魔鬼一样惊恐的眼神!猛然间,他的心剧烈地狂跳起来:十几年了,除儿子幼儿时他抱过儿子几次外,他再也没有亲儿子一下,没有陪儿子看电视,没有陪儿子学习,没有陪儿子出去玩,没有与儿子交谈过一次心,没有为儿子参加过一次家长会,没有……高大彪捂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恍惚间,他又看到了自己像小丑一样、在外面鬼混的种种场面:一会儿喝酒猜拳,一会儿与“小姐”搭肩搂腰,一会儿在烟雾笼罩下搓麻将,一会儿“桑拿”,一会儿又让“小姐”按摩、足疗……他忘记了做丈夫的责任,更忘记了做父亲的责任,忘记了家,忘记了妻儿,他的灵魂遗失在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里……
在他的摧毁下,妻子没了做人的尊严,儿子得了抑郁症,家也不成家了……
高大彪使劲睁开双眼,像大梦初醒一样,抖擞起精神来,快步走下楼梯,飞一样跑出区委大楼。
高大彪开着他那辆越野车,眼前一会儿是儿子,一会儿是杨小霞,一会儿是高春槐。想到姐姐高春槐,高大彪痛苦地大叫了一声,紧接着意外发生了:一辆大货车从另一个路口驶来,高大彪想减速却踩在了油门上,他赶紧打方向盘避让,却来不及了,耳边是对方震耳欲聋的鸣笛声……
当杨小霞和金贵闻讯急忙赶到医院时,高大彪对杨小霞说了句“对不起”便永远闭上了眼睛。看到渐渐失去颜色的弟弟高大彪的尸体,高春槐突然疯了,她顺手拿过护士端在胸前盘子里的手术刀,大叫一声“你这个丧门星”就向杨小霞刺去,杨小霞惊魂未定就听一声惨叫,接着一个身体在自己面前倒下。
锋利的刀正好插到金贵的胸口上!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快速,好像只有一秒的时间。谁也没想到高春槐会在这时下毒手,谁也没注意到护士眼前的手术刀。高春槐离杨小霞近在咫尺,金贵在杨小霞的后面,两人的全部精力都停留在高大彪身上,金贵是凭着他多年习武的潜质感觉到了一股冷气,他飞速地把杨小霞拉到身后,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见一道寒光进入他体内。“金大哥,金大哥……”杨小霞把金贵抱在胸前大声哭喊着,金贵慢慢地睁开眼,吃力地对杨小霞说:“本来我这条命是你爸爸给的,用它来救你值得!我……很爱你!”说完,微笑着离开人世。
二十
当金贵躺在杨小霞怀里,含情而又勇敢地向她表露爱的心声时,就像一股湿润的暖风吹开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多少年了,两人虽以兄妹相称,但彼此的爱意是心知肚明的,只是都不愿意挑明,杨小霞怕自己拖累了这位恩人,金贵是因为……?金贵一声“爱”,让杨小霞柔肠寸断、悲喜交集,她真想大声对他喊:我更爱你!
相比金贵,杨小霞对高大彪更多的是可怜加可怜,她可怜他不懂得爱,她可怜他把自己的爱扭曲,她可怜他至死都没明白家庭的重要性,她可怜他至死都没找准男人在家庭里的位置。他最后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清醒了?可怜的高大彪!
对于高春槐,杨小霞真不愿去想她,虽说她受到法律的制裁,被处以死刑,但却换不回金贵的命来。
金贵——!每次杨小霞呼唤这个名字,都会感到万箭穿心。如果时光能倒流,她会奋不顾身地与金贵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如果不是牵挂着孩子,她真想到黄泉路上去寻找金贵。走在翡翠的街道上,杨小霞猛然觉得孤独、陌生、遥远,这个被喻为像翡翠一样的地方,洒落着她的泪水,她最亲爱的人,奶奶、金贵,都走了,除了养父母,她对它再也无留恋之处。
唐山,她和金贵共同的出生地,有爸爸和妈妈的地方,给她美好和温暖的地方。该回去看看了,也许,那里才是安心的地方。她要把金贵的灵魂带回去,陪伴自己一生。
对,回唐山去,回唐山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