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世宗雍正-权谋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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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废太子

    胤礽爱江山也爱美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东窗事发,陈美人血溅凤呜阁,康熙忍痛……可恨吃一堑不能长一智,最终遭暗算失储位。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

    胤礽深深体会到这句词的含义。

    自从皇上离京南巡让他监国执政以来,他强忍住内心的渴望,一次也没有走进延禧宫。他隐隐感觉到皇上这次突然南巡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那天深夜所发生之事,尽管没有被皇上当场拿住,但皇上已经知道是他了。皇上是何等精明圆滑之人?知父者莫过于子,知子者莫过于父,他知道是皇阿玛故意放走自己,算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当然,皇阿玛这样做也是为他自己的龙颜天威。一个是爱妃,一个是承续大统的儿子,而通奸给皇室抹黑的正是这样两个人,有权伏尸百万流血漂杵的至高君王又能怎样呢?

    胤礽知道皇上是负气离京出走,既是去江南散心,也是试探一下自己有没有洗心革面之意。从皇阿玛仍然让他继续监国这点看,皇上并没有把那事看得太重,至少不会马上废去他的太子之位。女人么,就如瓶中的酒,谁碰上都可以喝上一口,皇阿玛能喝,他也能喝,只不过有个先后的问题,一旦皇阿玛宾天,这宫内的美女还不都是他的。

    一想到这一点,胤礽又觉得心安理得,原先拥有的一丝愧疚之心荡然无存。

    世上的事就是怪,得到的不知珍惜,得不到偏要去追。这毓庆宫内虽然说不上美女如云,颇有姿色的女人也不在少数,大福晋富察氏,侧福晋佟佳氏都是从秀女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抬进宫的,其他几位妃妾也都是俏女靓人,别的阿哥对太子身边的女人羡慕得直流口水,而他自己却看这个不顺眼,瞧那个不顺心,唯独钟情延禧宫的陈美人。

    一晃多日不见,胤礽真有点魂不守舍,再加上今天多喝了几盅,内心的烦躁劲儿实在难耐。胤礽悄悄来到延禧宫,刚一入门,就听到宫内传出一阵凄婉的琴音,幽幽咽咽,如泣如诉,弥漫在琴声中的是哀怨的唱词:

    昨夜梦魂中,翠袖轻茏,

    月华低照锦香丛。

    若使伊家同此梦,也算相逢。

    今夜恰惺忪,好梦无踪。

    孤帏寂寂听寒蛩。

    一点漏声千点泪,月挂疏桐。

    听到这句“月挂疏桐”,胤礽斜身望去,一弯新月高挂西天,正掩映在枯枝兀权间,他内心一阵凄然,觉得自己枉是一顶天立地男子汉,辜负了一痴情女人的心。刚才畏缩犹豫的心坚定起来,什么江山社稷英名得失不过是身外之物,唯有一个“情”字才令人魂牵魄荡,李隆基都“汉皇重色思倾国”“从此君王不早朝”,自己一位守缺太子算得了什么。

    胤礽径直走进凤鸣阁。

    两名宫女见太子突然到此,先是一惊,继而一声不响地退下。

    正在埋头抚琴浅唱的陈美人突然感到室内的异样,戛然停琴观望,见胤礽正如痴如醉地望着自己,多少日来委屈的泪水进了出来,清瘦的脸上阑干纵横。胤礽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上去把她拥在怀里。

    陈美人把头埋在胤礽宽大的胸前,鸣呜地哭着,抽泣着。胤礽一动也不动,任凭陈美人的泪水沾湿衣衫。许久,陈美人才抬起头,用泪眼盯着胤礽问:

    “你带我离开这儿吧,趁皇上外出不在京城,你我走得远远的,到西域天山冰峰上,过着一种世外桃园般的生活,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说三道四,行吗?”

    胤礽只是怔怔地盯着陈美人红肿的双眼,什么也没有说。双手把她搂得紧紧的。

    陈美人突然挣开胤礽的胳膊,哈哈狂笑几声,然后凄惨地说道:

    “我真是太傻了,太傻了,痴人说梦,你是大清国的皇太子,等着你的至高无上的皇权宝座,怎会为了一个下贱的女人断送万人仰慕的一统帝业呢?哈哈……”

    凄厉的笑声从凤鸣阁传出,在延禧宫上空盘旋,飘向更深的宫闱,却又如何能够穿透厚厚的宫墙呢?

    胤礽见陈美人的神情突然大变,似疯如狂一般,急忙跑上前抱住她。大声解释道:

    “不是我不答应你,天下之大,也大不过至高无上的皇权,无论我们逃到哪里也逃不出皇权的魔掌,你我再耐心等待几年,一旦皇上宾驾,这大清国就是我的,谁也别想干涉我们俩人的事,到那时我封你为皇后,让你主持后宫,母仪天下。”

    “你这话不知说过多少遍,也不知对多少女人说过了,我不再受你的骗,受你的玩弄,你走,你滚,我要喊人啦。”

    “美人儿,你听我说,你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不听,不听!你走,你滚,永远不要到这里来。”

    “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你这么大吵大闹会让其他宫的人知道的。”

    “哈哈,我就是让人知道,让大清朝的人都知道这事。”

    陈美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站在室内乱喊乱叫。

    胤礽见陈美人丧失了理智,又见她不听劝阻仍在喊叫。嗖地一声从腰间拔出佩剑,威胁说:

    “你再乱嚷嚷,我一剑宰了你。”

    胤礽只想用剑吓唬一下迷失心性的陈美人,让她清醒一下,哪知道陈美人不但不怕,反而狂笑一声向他的剑上扑来,并说道:

    “我早已视生死如烟云,置名节如粪土,今天能死在痴情人的剑下也不枉来此一生。”

    胤礽见陈美人发疯一般向自己的剑上扑来,吓得六神无主,忘记了抽剑,只听见一声惨叫,长剑穿个透心,一缕鲜血喷向洁白的帏帐。

    陈美人倒在血泊之中。

    变故太快了,想都来不及想。胤礽愣愣地站在陈美人的尸体旁,手中仍握着那把滴血的长剑。

    “太子杀人了,太子杀人了。”

    “陈美人被杀了,陈美人被杀了。”

    延禧宫的太监宫女乱作一团的喊叫惊醒了呆愣在那里的胤礽,他急忙抛下剑跑出延禧宫。

    胤礽回到毓庆宫,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仍然心惊胆颤,他知道自己闯下大祸,这是无法回避也无法隐瞒的事实,事到如今怕也没有用了,只好听天由命。

    胤礽刚坐下不久,就有太监来报,说内阁大学士李光地和阿灵阿来见太子,胤礽一改往日的威风,亲自把二人接进宫内。不用多问,胤礽也知道二人的来意。胤礽知道这二人都是两朝老臣,深得皇上宠信,要想消除影响,弥补过失必须稳住这两人。不等二人出言质问,胤礽扑通跪在地上,哀求说:

    “二位中堂大人,我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请两位大人救救我?”

    李光地急忙跪在胤礽面前并将他扶起:

    “太子折杀老臣了,太子请起,有话慢慢说。”

    胤礽一把鼻子一把泪说:“我是鬼迷心窍,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进延禧宫,直到陈美人倒在血泊中听到宫人的喊叫才清醒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李光地与阿灵阿知道胤礽是在撒谎,也不点破。

    李光地说道:“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无济于事,先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以太子之见是报于皇上还是不报?”

    “二位大人以为呢?”

    “此事瞒了初一瞒不过十五,皇上早晚要知道的,如果现在不报与皇上,将来皇上怪罪下来何人担当起这个责任呢?依老臣之见,先奏知皇上,根据皇上的态度再作下一步处理。”

    胤礽一听李光地立即要奏报皇上,他不大情愿却又不敢出言阻拦,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阿灵阿。阿灵阿会意,干咳两声说道:

    “依我看先把这事压一压,等皇上回京后再报知也不迟。现在报与皇上,皇上正在气头上,一怒之下对太子之位实在不利。过一段时间,选个合适的机会奏上,让二阿哥诚心诚意认个错,也许皇上会饶过二阿哥呢。陈美人也不是皇上十分宠爱之人,皇上总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动摇国统之大事吧?”

    阿灵阿当然偏向胤礽,他本人是太子党不说,连他的女婿张长庚,儿子查郎阿也都是太子党的人,如果太子倒台,他们父子多人的利益必然受损。

    胤礽揣摩一下二人的心理,用商量的口气说:

    “二位大人,我有一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二阿哥请直说吧。”李光地点头说道。

    “现在就把这事报知皇上,只说陈美人神志不清发狂自裁而死如何?”

    李光地连连摇头:“陈美人之死已经传遍后宫,这等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皇上追究下来必然露出破绽。宫闱人多嘴杂,怎能堵住众人之口。就是一般宫监不敢妄言,其他阿哥与皇妃呢?”

    李光地见胤礽低头不语,又继续说道:

    “二阿哥应当明白皇上南巡的用意吧?如果是一般妃嫔暴亡也许不能引起皇上多心,而陈美人就不同了,此中缘故二阿哥当然明白。”

    胤礽面如灰土,结结巴巴地说:

    “恳请二位大人看在学生的情份上救救我,让我度过此难关,二位大人的恩德我胤礽永世不忘,将来一定厚报。”

    阿灵阿也向李光地说道:“李中堂,皇上最信任你,快给二阿哥拿个主意吧?”

    李光地叹息一声:“我是你的师傅,看着你长大的,怎能不为你着想呢?只是这件事戳在皇上的心头伤口上,又碰巧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如何隐瞒住?事到如今还是如实上报,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能保住名号就是万幸了,至于太子之位恐怕保不住了。”

    胤礽的脑子嗡地一声如炸开一般,差点昏厥过去。好久才稳住神,哭喊道:

    “李大人,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

    李光地点点头:“老臣舍去这把老骨头保你就是,万一不济,你决不能与皇上发生任何争执,诚心诚意忏悔,也许我还有办法帮你恢复太子之位。”

    胤礽再三致谢。

    刚刚送走李光地与阿灵阿,贴身太监王得喜就递上一封密札,胤礽展开一看,惊得半天讲不出一句话,这真是碰到倒霉的事喝凉水也塞牙,屋漏偏逢连阴雨,衣单却又遭严寒。

    胤礽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把手中的密札撕得粉碎,连声骂道:

    “都是这帮无用的王八羔子坏我的大事!”

    呜呜呜,哭了起来。

    夜降临了。

    轻纱一般的雾从江上、山上升起,沸沸扬扬,飘飘悠悠,浓如酒,淡如梦,薄如蝉翼,厚如棉絮。整个金陵城笼罩在飘渺的雾海中,若隐若现的殿堂楼阁如仙宫玉宇一般让人琢磨不透,似仙如幻,亦真亦假。

    雾锁重围的荣国府大观园稻香村内,一片静寂,如炽的长明烛丝丝燃烧着,照得满座人脸色惨自。

    康熙铁青着脸把两份折子摆在面前。过了许久,才用颤抖的手点着折子说道:

    “如此大逆不道之子留之何用,枉费朕的一片心血,贪色贪财,上愧于君,下愧于民,如何担当一统天下之大任!如何惩罚,请几位内大臣拿个主意。”

    马文、曹寅、隆科多与张廷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不语,康熙气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等为朝廷股肱之臣,在这非常之际,连个主意也不能拿,要尔等有何用?”

    马文向曹寅使个眼色,曹寅只作没看见,仍然低头不语。马文心里道,这四个人论资格他与曹寅资格最老,隆科多只是近年才补进一等侍卫,挤入内大臣行列,这次南巡途中因扬州救驾有功受到皇上特别青睐。张廷玉是进士出身,因为其父大学士张英的关系,再加上此人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才被破例擢升南书房。此次南巡本来是让李光地前来,因为李光地年纪大了,才让他跟随皇上身旁整理各地奏折,论资格他无权参与这样的会议,只因为他也得知太子惹出的两件大事,皇上才让他旁听并作记录的。两位年轻人有自知之明不敢妄说,曹寅又怕说了不合皇上心意而不愿说,只好自己先开口了,挨骂与否也得硬着头皮打头炮。

    马文先揣测一下皇上心意,然后说道:

    “论罪二阿哥当除去太子名位,清除出《玉牒》,处以圈禁之刑。但二阿哥被立为太子已久,协助皇上处理内外事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二阿哥是初犯,抑或受他人撺掇所致。孔子也说:人非圣人熟能无过?应当给二阿哥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从这点出发,理应从轻处罚以视后效,曹军门,你以为呢?”

    曹寅见马文直接点到自己,知道不得不开口了,只好直言说道:

    “续统之事岂可轻言废立,太子虽有错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废去太子之位何人有德有能立作储君呢?依愚臣之见,可将太子圈禁起来闭门思过,但不可夺其太子之位,也许太子闭门反思之后会以耻为鉴,虚心求学,将来成为一代名君英主呢?此等先例屡见史册,请皇上三思。”

    康熙余怒未消地说:“‘人恒过然后能改’!你们也听说过‘屡教不改’的例子吧,以朕看来,胤礽就是这样屡教不改之人。当年朕在五台山养病,胤礽监国就曾有对朕图谋不轨之心。这事马中堂十分清楚。朕对此并没深究,目的就是让他知错能改,修德养性,使自己行为合于天合于地,合于国合于民,这多年来他不但毫无悔过之心,反而奇骄至奢,暴戾不仁,外结交廷臣,内勾引宫监,权势膨胀,利欲醺心。令他监国执政,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负责财务,国库空虚,亏耗加倍,让他负责河务,河道连年淤塞,河水泛滥,灾疫遗地。虽为兄长却无长者之范,虽是太子,却无太子之德,如此无德无才无能无信之人怎能再当续统储君,祖上知道也会责怪朕为君不明,太子不废,怎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朕的心也觉得惭愧。”

    康熙这番有根有据的言辞让马文与曹寅面面相觑,皇上的意思十分明白,看来他们二人保不住胤礽的太子之位了。

    马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垂泪说道:

    “圣上明鉴,太子之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作为臣子的没有及时加以指教也应当担当责任,请皇上严惩老臣,宽宥太子,给他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废立大事牵扯到大清的根基,万万不可草率行事,请皇上三思。”

    马文这一强行进谏让康熙也有几分为难,马文说他做臣子的没有及时给太子以指教有错,也就是暗示康熙你做父亲的没有管教好儿子也有错,古语不是有“子不教父之过”吗?

    康熙不好直接指责马文,示意他坐起来,却转向一直缄默不语的两位新提拔的亲信大臣:

    “你二位也可谈谈看法,有什么话尽管说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隆科多早就想说几旬了,但他也有自知之明,这种场合,皇上不直接询问,哪有他插话的地方。既然皇上问到自己,当然有权发表点见解了。

    “以微臣之见。二阿哥的太子之位当废。”

    此话一出,让马文与曹寅都不免吃了一惊,康熙也颇感意外。

    隆科多不管众人对他有什么看法,继续说道:

    “尽管有‘人恒过然后能改’之说,这人毕竟犯了过错,无论错大错小都有害于国也有害于民,给大清江山社稷皇室威信造成不良影响。至于能否改正或彻底改正一时还难以辨别,能够改了仍有一个污点,倘若不能改,这其中的损失就更大了,也影响对更合适储君的选择。皇上有十七位阿哥,德才兼备者不乏其人,为何一定要放弃有德有才之人而抱残守缺,盯住一个人不放呢?这岂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见树木不见森林?”

    曹寅见隆科多口无忌言,话又说得狂放、盛气凌人,内心很不服气,不等他说完,早已气不打一处来的马文厉声训斥说:

    “隆科多,你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乱语,大放獗词,你何德何能在此对众阿哥评头论足?不要凭着几分运气立几件人人都能立的功,就不知自己多粗多长了。”

    隆科多也不示弱:“马中堂依老卖老,三番五次维护太子爷,是真正为大清国运着想,还是另有私心,马大人该不会是皇上所说的太子爷外交的廷臣吧。”

    马文想不到隆科多敢直言冲撞他,并毫不给他面子,有点恼羞成怒,当着皇上的面又不好发作,否则,岂不表现他心胸狭窄气量短浅。俗话说:大将头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行船。马文强忍心中怒火,淡淡地问道:

    “依隆将军之见,哪位阿哥可以立为皇储呢?”

    “众皇子可谓各有其长,各有其短,无法评出高低,综合而论,大阿哥以稳重见长,三阿哥以文采见长,四阿哥以务实见长,八阿哥以机敏见长,十三阿哥以率直见长,十四阿哥则以智谋见长。当然,其他阿哥也都有自己的优点。如果从治理国家这一点讲,四阿哥、八阿哥、十四阿哥都具有立为太子的资格,至于谁最有资格也应该经过长久考查后由皇上确定,不是我等做臣子轻言而定的。”

    曹寅带着讥讽的口吻说:“别人都说隆侍卫是位粗人,老臣却不以为然,听隆将军之言,对众阿哥的言行都十分认真研究过。隆侍卫很赞赏四阿哥、八阿哥、与十四阿哥,是凭感觉而论,还是与三位阿哥都深交过,真正了解他们。看人不能仅从表面,不知道不要自作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其后果是害人又害己。”

    隆科多反唇相讥:“照曹军门这番话,你一定更了解众阿哥,请问曹大人,依你之见谁最合适立为太子?”

    曹寅冷冷一笑:“皇上并没有作出废去二阿哥太子之位的决定,谈什么另立太子。”

    康熙示意不让他们争论下去,十分痛心地说:

    “朕也不想轻言废立,但是,事到如今也由不了朕呀,既然胤礽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朕只能告祭天地祖宗,废去他韵太子之位,上合天意,下顺民心。”

    康熙从痛心疾首中抬起头,向一直没有发表任何见解的张廷玉问道:

    “衡臣,你的见解呢?”

    张廷玉已经猜透皇上的心思,迫于各方面的压力将胤礽太子之位割去已无法更改,但皇上并没有产生另立太子之心,如此看来,皇上还是给胤礽一个机会。

    因此。张廷玉谨慎地说道:“太子的罪责本不可饶恕,但废立乃国家大事,稍一不慎会动摇国家根本,必须慎而又慎。众阿哥本来就心存芥蒂,个个跃跃欲试,早有攫取太子之位野心。如今太子事发,众阿哥必定群起而攻之,落石下井之人也未尝没有,倘若皇上再废去太子名位,势必引起新的储位之争。权衡得失,皇上不如先割去太子之位,令其闭门思过,等一年后再根据太子言行决定废立大事。”

    康熙听了连连含首,张廷玉这几句正说到皇上心里。康熙有习惯,自己想做的事却又不直接说出,而让近臣去说,他再顺水推舟卖个人情。

    康熙扫一眼众人,然后装作极不情愿的样子说:

    “就按衡臣所说的办吧,你等草拟一个诏告天下的诏书,将太子惩处之事颁告天下。”

    康熙话音刚落,曹寅急忙阻止道:

    “皇上,臣有一言进谏?”

    “请讲!”

    “皇上南巡在外,八旗兵马尽在京畿,万一太子不服起兵滋事后果不堪设想,依臣之见暂缓将太子处罚诏告天下,等皇上回京后再作惩处也不迟。”

    康熙轻蔑地哼了一声:“谅他还没有这个胆,也没有号令八旗子弟的本领,即使他纠合驻京兵马滋事,不须我动一刀一枪,只要朕在马上一声号令,兵将就会倒戈将他剁成肉酱。”

    康熙话音未落,大观园后院就传来士兵的吆喝声,夹杂着叮哨碰撞的刀枪声。康熙一惊,没来及喝问发生了什么事,就有一名大内侍卫匆匆进来报告说:

    “后院发现刺客。”

    曹寅急忙问道:“大约有多少人?”

    “因雾大看不清楚,据守卫兵丁报告,刺客人马较多,像是有备而来。”

    曹寅站起来说道:“估计是到后院监牢里劫狱的。大家不必惊慌,隆将军在此护驾,我到后院擒拿刺客。”

    曹寅又调集十位大内侍卫前来稻香村护驾,自己则带着护院将士追捕刺客去了。

    康熙久经杀场,征战南北,对这类似的行刺事件也经历不少,他并不怎么害怕,但他有一种无名的忧虑。自大清入主中原以来,各地反清势力屡剿不断。三藩作乱虽然最终被铲除了,但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耗费八年时间,比入关扫荡中原一统天下所用的时间还长。倘若三藩之间互相协作,步调一致,其后果真不堪设想。好在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三人都是出尔反尔无耻之徒,不得民心,又各怀鬼胎才被自己各个击破。

    此后,小规模反清活动一直不断,入宫行刺事件也有多起。就是这次南巡,在扬州不也遭到两人行刺吗?不是隆科多救驾及时,自己不死也要重伤。两名刺客仅被生擒一人,如果今晚前来劫狱救人,说明其同党不在少数,是有备而来。唉,肃清反清势力仅靠杀是不行的,必须想办法威服其心,让汉民诚心接受我大清朝的统治。

    外敌未去。内讧又起,西北边陲未定,西南苗民又趁机闹乱,再加上连年黄河、淮河的涝灾,各地贪官污吏也趁机巧取豪夺,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国库所存银两用来赈灾尚且不够,如果遇上非常之年,国家岌岌可危。

    自己年近六十,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众多的事急需整治,都因人手不够而一天天推迟下去。几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能干近臣退的退,老的老,而新提拔的人一时还看不出良莠不敢轻意委以重用。

    康熙想至此,侧目看看张廷玉与隆科多二人,微微点点头,二人一文一武还可以重用。

    令康熙痛心的是皇太子平庸无能,而且贪财好色,不理解他的一片苦心。自己一旦有所不测,这样一个烂摊子交给胤礽这样一位庸才皇帝如何收拾局面,康熙不能不忧心忡忡。他把十几位皇子反复比较一下,隆科多刚才的话有些道理,虽然众皇子各有其长,各有其短,有治理天下之才的人也仅仅是胤禛、胤祀与胤禵三人,他们三人谁最合适呢?胤禛做事果断也较有处事才干,但为人心机太深,表里不如一。胤祀待人一团和气,八面玲珑,但缺少为君的果断与魄力,女人气太浓。胤禵有胆有识,智勇双全,行军布阵样样精通,领兵打仗也能做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似乎更具帅才,但与君王的要求也似乎缺少点什么。

    嗨,知人难,用人难,知人善任更难。自己的儿子都不能做到知人善任,更何况其他朝臣了,自古至今有多少英才被埋没也就不足为奇了。无怪乎有人感叹: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

    浓浓的大雾阻挡了人的视线,只能听到后院刀枪的撞击声和杀喊声。马文与张廷玉多次劝皇上休息,康熙都拒绝了,隆科多只好找一件鸭绒毯子给皇上披上。

    众人一直陪坐到天亮,大雾才渐渐散去,双方的争斗也渐渐停止了。曹寅拖着受伤的胳膊来到稻香村给皇上问安,康熙一看曹寅满身血污,受伤不轻,关切地说:

    “曹侍卫快快请起,不必如此多礼。”

    隆科多扶起曹寅,康熙这才问道:

    “双方死伤如何?是何方贼寇来此闹事劫狱?”

    “兵丁正在打扫,清点人数。至于何方贼寇尚不了解,不过,贼寇死伤惨重,不但没有劫走要犯,而且有一位头领被擒,只要刑审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康熙十分满意:“一定要从捕获的歹徒中查出贼首贼窝,将所有歹徒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康熙话音未落,一名大内侍卫就跑来报告说:

    “曹大人,不好,曹公子他,他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曹寅仅知道儿子受伤,但不知伤势如何,如今一听儿子死了,几乎昏厥过去,众人扶住他,曹寅强忍心中的悲痛到后院探视儿子。

    康熙略一沉思说道:“传朕的旨意,追封曹颙为一等侍卫,其葬礼也应按一等侍卫的礼仪办理,曹家享有世袭国公之殊荣,其子长大后承袭其父的一等侍卫之职。”

    圣旨一下,曹家众人一齐谢主龙恩,这对于曹家也算是一种补偿吧。尽管儿子死了,但世代享有国公的特殊待遇在皇室以外尚没有第二人,何况孙子长大后就是一等侍卫,许多将官疆场撕杀一辈子也换不来这个封号。

    昨晚的变故对于曹家算是喜忧各半。

    天微明,荣国府遭到歹徒袭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驻在南京的各大小官员纷纷赶往荣国府叩拜皇上,请罪问安。众人一听说皇上平安这才放下心来。

    二、登龙术

    邬思道隐匿心志归附胤禛,初出山即显才华。胤禛以为得到“卧龙凤雏”一样的旷世之才。邬思道斗室论天下,他为胤旗谋划的登龙术,恰恰正是他施展的屠龙术。究竟何人登龙?义屠什么龙……太子被废的消息诏告天下,举国震惊。

    接着,是太子党的瓦解,许多与太子关系密切的官员接二连三被撤职、降职,甚至充军发配。当然,也有人暗自得意,幸灾乐祸。

    太子职位空虚,平时那些早就垂涎三尺的阿哥们更是蓄积力量,跃跃欲试,一场新的储君争夺战拉开了序幕。

    胤禛从荣国府回到华亭馆,走起路来特别带劲,也特别轻快,脚下生风似的。说起话来也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柔和多了。胤禛怎能不高兴呢?笼罩在心头的一块浓云消失了,仿佛云散天晴一般,他又看到多日不见的太阳,心中充满阳光,心头升起希望。

    胤禛也感到这一年多来造物主似乎特别垂青于他,他所做每一件事都十分顺利。不仅顺利完成赈灾任务,还找到多年困绕心头的宝藏,解救了十三阿哥的困境,让胤祥对他感恩戴德,而且得到几位足智多谋的幕宾。古人所说的“得人心者得天下”,在胤禛看来,这“人心”不是指一般平民百姓,主要是智者之心,指为君王出谋划策的那些谋士、军师们的才学水准。纵观历史,所有得天下的君王旁边不都站着几位杰出人才,所有大有作为的帝王背后也都存在一些贤臣良将。君王靠他们赢得一统天下的千秋霸业,他们则凭靠君王赢得生前身后名。

    没有姜子牙周文王不能成就周天下,没有张良、韩信、萧何等人,刘邦一个地痞无赖怎会成为开国之君。极负盛名的唐宗宋祖不也是靠魏征、赵普这些人为他确立历史上的显赫地位吗?相反,项羽虽有举鼎之力,勇冠三军,因为没有听从范增之言落得垓下惨败,身死异地。

    胤禛庆幸自己这次江南之行给他带来的诸多好处。

    胤禛来到邬思道所住的华亭馆后院书房,老远就听到一阵纯朴清绝的古韵。嗬,正是那首流传千古的《高山流水》,也正是因为这首曲子,才有高山流水觅知音之说,俞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也因之被传为佳话。

    胤禛刚走进房内,邬思道就急忙停琴起身相迎,胤禛上前按住了他:

    “先生不必多礼,我是特来看看先生的,邬先生在此住得还习惯吧,如果手下人有服侍不好的,先生说一声,我一定严惩他们。”

    邬思道欠身说道:“承蒙四爷厚爱,让我住在这么一个优雅的环境里,实在受之有愧。一个人深居深山寺院习惯了,养成了孤僻之性,乍一来到这六朝古都繁华街面真有些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胤禛笑道:“邬先生慢慢会习惯的,世易时移,人随境迁,人的一生本来就如浮云飘忽不定,怎会在一个地方呆一辈子呢?过一段时间办完这里的事咱们就回京城,那里才热闹呢。到时候,我陪邬先生好好溜达溜达。”

    邬思道立即受宠若惊地说:“邬某一个残缺不全的入能有幸被四爷收留门下,这已是邬某祖上的阴德,对四爷的知遇之恩尚没有回报,怎敢劳四爷大驾陪我游山看景呢?”

    “听戴氏兄弟说,邬先生也是大户人家子弟,自幼饱读经书,因南闱科场案受累,被奸人误伤致残,不知邬先生家中还有什么人?如果方便也可接到京师一同居住。”

    邬思道一听胤禛提及家事,立即热血沸腾,一股无名的怒火从心头涌起,他恨不得扑上去将胤禛掐死,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只能把一切仇恨的火焰强压心底,他要忍耐再忍耐,小不忍则乱大谋。但邬思道实在控制不住内心的伤痛与悲哀,泪水悄悄从眼角涌了出来,滑过干瘦的脸。

    那天晚上,张潜斋带领一帮人马闯入荣国府劫狱,遭到清廷大内侍卫的袭击,不但没有救出张思逋,而且损失惨重。

    邬思道的心情刚刚平静下来,胤禛又突然提及他的身世,邬思道怎能不伤心落泪呢?

    胤禛见邬思道未说话先流泪,知道触痛对方心事,立即安慰道:

    “邬先生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我一定竭力为先生办理。当年南闱事件,我已经欠下先生一份人情了,今后一定加倍补上。”

    邬思道轻轻拭去眼角泪水,强作笑脸说:

    “都到了不惑之年,还作儿女情长。唉,实话告诉四爷,我自幼父母双亡,是外公把我养大的,每次提及我的身世,都有说不出的悲伤,让四爷见笑了。”

    “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男儿有泪不轻弹,皆因未到伤心时,我也为邬先生的遭遇伤感。刚才听了先生一曲令人荡气回肠的《高山流水》,知道先生是心性极高之人,一般人想和先生交朋友只怕先生看不上眼,不知邬先生渴求的知音是什么条件的,我胤禛能否成为先生的知音?”

    “四爷抬举邬某了,我一个乡野草民怎值得四爷当作知音呢?我既然被四爷收留了,就应该尽自己之所学为四爷驱使,报答四爷知遇之恩,也对得起顾先生的悉心栽培之情。”

    邬思道故意提及顾八代,胤禛果然正容说道:

    “当初我从戴兄弟那里得知先生得到顾八代真传,就有一种不得到先生决不罢休的欲望。不瞒你说,顾八代还是我的启蒙老师呢。”

    邬思道连连点头:“听顾先生提及过此事,四爷邀我出山就有爱屋及乌之意罢?邬某这只乌鸦比不上垂钓渭水之滨的姜子牙那只老乌鸦,只怕四爷会失望的。如果有一天四爷讨厌邬某了,就把我放飞回我的福建浦田少林寺,重新当一只诵经的乌鸦。”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邬思道知道胤禛来决不是闲聊的,于是转换话题说: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邬某身残心智却没有残。邬某与四爷相处时间不长,但四爷的鸿鹄志向我却是知道的,四爷等候多年的机遇来了,四爷想做什么,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尽管直说。”

    “邬先生快言快语,我就直言相告吧。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我也是爱新觉罗氏之后,皇上嫡世子,黄带子阿哥,论才能智谋也不比其他阿哥逊色,当然希望能承袭大统将我大清江山社稷发扬光大千秋流传。不想当皇帝的阿哥不是好阿哥,我早就对胤礽不服气,他何德何能占有太子之位,如今被废是上天之意,也是他德才所限,咎由自取。”

    胤禛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有点太直露,也有点幸灾乐祸了。于是问道:

    “依先生之见,我的想法是否合乎天意?”

    “四爷说得对,太子在位三十多年的而不能稳固其位,足以说明他无德无才,违逆天志圣心民意。四爷多年一直不得志,也许还应了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肌肤,恐其后所不能为。而如今四爷诸事顺心顺意,不正暗合上天之意旨吗?古人有‘天与之弗取反受其咎’的说法,四爷一定要接受上天所赐,抓住机遇,把太子之位夺到手中,不然,四爷将来必遭天怒。”

    “按照先生的说法,即使我不去谋取将来也会降落在我头上,何必那么心急呢?”

    邬思道连连摇头:“四爷有所不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四爷不去谋取,上天如何知道四爷的心性才智能力呢?愚公移山,愚公的行动感动了上天是因为他做了,上天才让他的事业成功。正如现在,四爷有了这个机会也是因为四爷锲而不舍地做了,上天才给四爷提供这次良机。上天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你干多少,他给成功的机会就多少。四爷万万不可坐等其成,否则,也是违逆天意。”

    其实,胤禛刚才那句话是故意讲给邬思道听的,他才不是那种坐等其成之人呢。

    胤禛思索片刻,问道:“先生分析一下众阿哥的实力,我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就目前而言,四爷成功的可能仍然十分渺茫,就像天上的彩虹,水中的月亮,海市蜃楼一般,可以看到而不可以拿到。”

    胤禛有点不服气,“先生认为我拿不到的原因何在?竞争的对手是谁?”

    “四爷竞争的对手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事情随时随地都在变化,怎好直接说是哪一人呢?就现在看来,四爷对手仍是被废的太子胤礽。”

    刚才那些话胤禛还有点信服,这句话胤禛一点也不相信。邬思道解释说:“从皇上诏告天下的旨意中可以看出圣心的一些心迹,如果皇上真的没有重新启用胤礽的意思,必然彻底打垮他,让他永远退出政治舞台。但皇上是如何做的呢?仅是将太子的名位废去,令其在府上闭门思过,潜心攻读,历练心志,皇上做出这裁决是在南京所为,也没有举行重大典仪上告天地太庙。我估计皇上只是给胤礽一个警示,将来会重新起用他,恢复他的太子之位。何况,胤礽所犯的两大过错,一个是贪财,一个是贪色,皇上也没有在诏书上明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他骄淫不羁,暴戾不仁,有失太子之德。而这两大错与社稷根本并无直接关碍,倘若是谋逆夺位那就另当别论了。皇上不会为了一个普通的女人父子反目成仇的。”

    胤禛一听邬思道这么分析,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近日来轻松的心又沉重起来。

    邬思道看出胤禛表情的变化,又宽慰说:

    “事在人为,四爷也不必忧虑,皇上已经将太子给废了,这就等于给四爷提供一个走向太子的梯子,只要四爷用心去做,不让皇上恢复太子之位不就行了。”

    胤禛连连摇头,“皇上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怎会听从别人的劝告与怂恿,做不好适得其反。”

    “四爷不能改变皇上意志,就不能在胤礽身上打主意吗?”

    胤禛眼睛一亮,仿佛看到高高的皇帝宝位正向自己走来,继而又神色暗淡地说:

    “胤礽又不是我竞争皇位的唯一对手,我在他身上做了手脚,万一被皇上察觉,那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不是给其他阿哥制造捷足先登的机会吗?”

    “四阿哥明白渔人之利的道理,自己为何不做渔人呢?”

    胤禛经他这么提醒,似乎明白了许多,“请邬先生指点迷津,如何才能坐收渔人之利呢?”

    邬思道慎重地思考片刻,说道:“古今成就大事业者都具备心黑、手辣、无情这三点。因此,才有无毒不丈夫之说。李世民不在玄武门政变中杀兄,历史上就没有贞观之治;宋太祖不向柴孤儿寡母逼宫,就没有赵家大宋江山。立大志成大业不能存有妇人之仁,四阿哥要想一举夺取太子之位,也必须效法李世民、赵匡胤。因为四阿哥竞争的对手都是和四爷你具有同样心胸的皇子,论聪明才智也只是稍逊一筹,对待这样的对手唯一的方法就是制造纷争,各个击破,正如皇上平定三藩之乱那样。但四爷面对的是手足兄弟,四爷有没有这个胆识是至关重要的。当断不断,必有后患,一招不慎,全盘皆输。”

    胤禛为人虽然心冷刻薄,兄弟之间虽有磕磕绊绊,但真让他动起手来以兵刃相见,胤禛还真下不了这个狠心。毕竟是手足之情,兄弟之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皇权就那么重要吗?

    邬思道见胤禛面露迟疑之色,知道自己这样直接怂恿恐怕引起胤禛反感,传扬出去势必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于是又委婉地掩饰说:

    “我这样劝四爷是从皇权霸业上的角度分析利害关系,成就千秋帝业之人不都是从成千上万人的尸体上踏上须弥宝座,每一块玉玺上都沾满鲜血,每一座宫殿里都附满冤魂。倘若从人伦的角度看待问题,应该讲究仁、义、礼、智、信,三纲五常,重孝悌、守情义,父子和睦,兄弟相敬,夫妻相宜。关键是看重什么,如果四哥轻霸重人伦只当我这番话没说。”

    胤禛仍在沉思,他看了看邬思道,翕动一下嘴唇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邬思道看出胤禛内心十分矛盾,也明白胤禛已倾向自己的劝说,他又自言自语道:

    “对于伦理标准的确定不能拘泥于陈规陋习,要因时因地因人而变。立国之时讲究‘武’字,治国之时则讲究一个‘和’字,对于当今圣上却要求‘和’,而对于没有登上帝位的阿哥则要求‘武’,这才叫顺天理,该用‘和’时以‘武’待之则是暴政,会引起天下之乱,该用‘武’时而以‘和’待之,必成为他人刀板上的鱼肉。四阿哥是饱读经书明悉事理之人,我这些话都是多余的。”

    胤禳终于被邬思道说动,轻声问道:

    “邬先生能否讲得更明白一些,要想成就大业登上太子之位,应该怎样做?”

    “如果四阿哥下定了决心,邬某人愿为四阿哥奉上雕虫小技,只要四爷按我的计策去做,我保证当今圣上宾天之际,登上大宝之位的是四爷。我在南少林闲居时曾通览历代帝王之术,认真总结过他们的得失成败,就是当今圣上的用人之道及宫廷内幕,顾先生也曾指点给我,要我借古鉴今,读史而明心,将来有补于世,不想今日却用到了,这也许是上天故意将我致残给四阿爷当牛马的。如果不成为废人,也许我不会读那些书。”

    不等邬思道说下去,胤禛急忙问道:

    “邬先生蜇居南少林时都读些什么书,能否相告?”

    “那些书都是一般读书之人不屑一顾的,认为是旁门邪书,登不了大雅之堂,而我也是在百无聊赖之际拿来消磨时光的,谁想到一读便着了迷。如三坟五典,太公六韬、黄石三略、《秦书》、《玉女心经》、《四言独步》、《人伦龟鉴》、《推背图》、《烧饼歌》、《灯下问鬼》等,几乎是见到什么读什么。正因为我读的书太乱太杂,已超出儒家经典的范围限制,我的思想也不限于儒家所要求的伦理纲常,私下认为更博大精深,浸透到社会人生的方方面面。”

    邬思道自嘲地叹息一声:“这也是我的命运所迫吧,身残不能通科举入仕,但总要为自己找一条求生的门路活下去,对于其他生存之道,儒家经书却不管用。这也许因为孔孟这些人都没有经过商、种过地、干过其他百工活计的缘故吧。”

    胤禛不无揶揄的口气说:“按邬先生这么说,自古至今被奉为一统天下的儒家之道却不如其他旁门左道之术了?”

    邬思道淡淡地笑笑,“下药讲求对症,读书也是如此,你读什么书要根据你的谋生方向而定,求医不能不读《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伤寒论》、《神农本草经》、《千金方》、《本草纲目》。求学当然要读十三经,但怎么个读法却不一而定。在我看来,儒家许多经典既不可使人明智,也不能治世,只是愚人与愚世,就拿为君为臣之道,倘若你按经书上所说的去做,你一定当不了贤臣也不能成为明君,甚至根本做不到君的位置。古今历代帝王,特别是开国之君以及在史册上占有显著地位的君主,有几个是饱读经书之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如果参加科考,只怕连秀才也中不上,汉高祖和明太祖不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吗?不照样成为开国之君。这些人且不说,张良、韩信、诸葛亮、刘基这样的谋士又有几个是用儒家经书指挥打仗运筹帷幄?那些治世的能臣也不是纯粹用的儒学之道,他们不过是借儒学之名愚弄百姓哄骗君主罢了。儒家经典只可以用来科考用来愚人,作为登上仕途的敲门砖还行,一旦进入仕途,为官都必须把它礽在一边抛于脑后,不然,只能坑害你自己,这就是人们说的书呆子。读书不仅要人乎其内,更要出乎其外,做不到这一点什么事都将一事无成。古今许多悲剧人物都是因为读书太死,为书所累,被书所害,希望四阿哥明白我的一片苦心,理解我的狂妄之言。”

    胤禛细细品味一下邬思道的这些话,虽然有些狂放不羁,但确实有些道理,此人也许有些歪门邪才,不然,顾八代为何也十分器重他呢?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自古有奇才之妈原来是那株成仙的人参,她死后就被埋在那株被挖走的人参上。后来,我曾随费大人到永陵一趟,见奶奶的坟上长出一株人参。”

    “这些事你从哪里听到的?”康熙问道。

    “是奶奶告诉费大人的,长大后费大人又告诉我。”

    康熙觉得有些对不住凌柱一家,就对胤禛说:

    “回京之后,你正式与喜子举行大婚,像第一次大婚那样隆重,朕给你主持婚礼,册封喜子为福晋。”

    喜子急忙施礼称谢,这时,那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康熙听说是喜子所生的小皇孙,十分高兴,让她抱来看看。康熙接过喜子抱过来的婴儿一看,这孩子长得浓眉大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哭起来声音洪亮。康熙称赞道:

    “这孩子长得好福相,长大之后必成大器,一定能建立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我爱新觉罗氏代代出英豪。尔等务必悉心调教,早早请名师授书,不可辜负了这孩子的天赋与资质,将来这孩子如果不成大器,就有愧上天之赐。”

    康熙用长胡须亲亲孩子小脸,又问道:

    “是否已经给我这皇孙起过名字?”

    胤禛立即答道:“儿臣只是随便给孩子起个名字叫弘历。请皇阿玛赐名!”

    康熙听后点头说道:“弘历,既合于我爱新觉罗氏的辈份,又有鸿图大历之意,好,就用这个名字吧。”

    “谢皇阿玛!”

    一路平安回到京城,胤禛为了讨好皇上,果然择定吉日与喜子举行大婚,并邀请皇上主婚。康熙如约前往雍郡王府主胤禛不无揶揄的口气说:“按邬先生这么说,自古至今被奉为一统天下的儒家之道却不如其他旁门左道之术了?”

    邬思道淡淡地笑笑,“下药讲求对症,读书也是如此,你读什么书要根据你的谋生方向而定,求医不能不读《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伤寒论》、《神农本草经》、《千金方》、《本草纲目》。求学当然要读十三经,但怎么个读法却不一而定。在我看来,儒家许多经典既不可使人明智,也不能治世,只是愚人与愚世,就拿为君为臣之道,倘若你按经书上所说的去做,你一定当不了贤臣也不能成为明君,甚至根本做不到君的位置。古今历代帝王,特别是开国之君以及在史册上占有显著地位的君主,有几个是饱读经书之人?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如果参加科考,只怕连秀才也中不上,汉高祖和明太祖不是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吗?不照样成为开国之君。这些人且不说,张良、韩信、诸葛亮、刘基这样的谋士又有几个是用儒家经书指挥打仗运筹帷幄?那些治世的能臣也不是纯粹用的儒学之道,他们不过是借儒学之名愚弄百姓哄骗君主罢了。儒家经典只可以用来科考用来愚人,作为登上仕途的敲门砖还行,一旦进入仕途,为官都必须把它扔在一边抛于脑后,不然,只能坑害你自己,这就是人们说的书呆子。读书不仅要人乎其内,更要出乎其外,做不到这一点什么事都将一事无成。古今许多悲剧人物都是因为读书太死,为书所累,被书所害,希望四阿哥明白我的一片苦心,理解我的狂妄之言。”

    胤禛细细品味一下邬思道的这些话,虽然有些狂放不羁,但确实有些道理,此人也许有些歪门邪才,不然,顾八代为何也十分器重他呢?黑猫白猫逮住老鼠就是好猫,自古有奇才之掉满身的书卷气,一说话就是之乎者也,皇阿玛也不欣赏他,认为他只是一块做学问的料,所以才让他负责编书,也算是知人善任吧。”

    邬思道听完胤禛的分析,认真思考一会儿说:

    “人是多变的,我们所看到的每位阿哥的表现都是表面的,许多事都带有推测与臆想的成分,与真实情况可能相差很大。特别是皇上的心思也难以确切把握,人的心里随时随事而变化,有时带有很大的偶然性与随机性。特别是机遇,不到具体的事情,也难以断定机遇最有利于谁。因此,必须逐步削减与削弱竞争对手,断其十指不如断其一肢,断其一肢不如毁其一身。”

    胤禛微微震动一下,做出一个刀砍的动作:“邬先生要我一一将他们杀掉,这不太残忍了吗?不是我下不了手,我是担心万一事情败露,不就是弄巧成拙吗?”

    邬思道连忙解释说:“四阿哥误会我的意思了,断其指、断其肢与毁其身,并不是要你杀害他,而是让他们从竞争对手中排除出去,彻底退出争夺太子之位行列。比如大阿哥与二阿哥,他们虽然受到皇上的惩处,但是,并不能说他们没有争夺储君之心,也不能说他们没有成为太子的可能。”

    胤禛这才明白邬思道的意思:“那么怎样让几位阿哥退出竞争之列呢?他们是决不会有自知之明,自动退出的,以武力逼迫势必两败俱伤。先生一定有什么高见吧?”

    “高见谈不上,旁门左道还是有的,就是我先前所说的坐收渔人之利。当然,这必须经过巧妙设计,引诱其他阿哥中计才行。”邬思道见胤禛仍然脸上露出茫然之色,继续解释说:“太子新废,皇上最忌讳有人趁机诽谤二阿哥,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事,四爷可从这点入手暗中拨弄是非,让想当太子之人入圈套,受到皇上惩罚。如果四爷再狠些心,可以借刀杀人毁去废太子,这叫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看四爷如何做了。”

    “邬先生的意思是鼓动其他阿哥害死胤礽?”

    “不一定是害死,让他再也没有资格成为太子人选就是。”

    胤禛微微点头,小声问道:

    “先生能说出这一谋略,也一定有实施的措施了?不妨一起讲出来。”

    “办法是有,但不知四爷愿不愿做?”

    “只要可行,并能够达到目的,我怎会不做呢?先生快讲吧。”

    邬思道见周围没有其他人,盯着胤禛说道:

    “这事只能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否则就不灵验了,计策最讲保密,正像诸葛亮当年留下锦囊妙计除去魏延一样,空城计也只能用一次,四阿哥明白其中的奥妙吧?”

    “请邬先生放心,我不会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邬先生只管说来。”

    “我曾研究过几代圣朝的权力机构,他们除了设有三省六部之外,许多帝王都有自己的情报组织,专门负责刺探各地情报,名称也不一样,有的叫外务处,也有的称锦衣处、铁牌坊等等,因为是帝王的秘密工作机构,因此一般不为外人知道,就是史书上也极少写到。明朝的东厂、西厂四阿哥一定有所了解吧,就是典型的特务机构。四爷要想成大事也必须有这样一个组织,为四爷刺探众阿哥的行踪,监视他们的活动,甚至要打入皇宫内部,掌握皇上的一言一行,以便根据情报调整策略,寻求对策,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四爷以为如何?”

    胤禛觉得有理,这一年多来诸多事的成功都归功于情报可靠,消息准确及时。

    “可是,这些人员都必须是武艺高强,胆识高人一等的人,从哪里寻找呢?”

    “如果四爷有心组织这个机构,邬某愿为四爷组织起这批人马。这些人也不是四爷所要求的那样,一定要武艺高强,能够飞檐走壁,普通人也可以做到,只要四爷肯花钱,可以从江湖上招揽一批侠客异士,也可从皇上身边与几位阿哥府上收买一些太监、宫女,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收集四爷所需情报比其他人都得心应手。不是我邬思道吹牛,只要我所提出的条件四爷能答应,我保证给四爷训练出一帮比大明锦衣卫还厉害的谍报人员以供四爷驱使。”

    “好,我答应你,这事就由邬先生全权负责——”

    胤禛刚要说下去,一名随从急匆匆进来报告说,杭州来人求见四爷有要事相告。胤禛起身说道:

    “邬先生拟定个详细方案,也起一个合适的名字,需要什么列出来,我们改日详议。”

    “请四爷放心,邬某马上就做!”

    胤禛走出书房,邬思道望着他背影内心一阵心酸,二人都是皇室后裔,自己却不得不低首称奴受他驱使,为了光复大明江山,不得不竭尽所能为胤禛谋夺皇位,然后再从他手中夺回自己所要得到的东西,成败与否只能听天由命,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尽我所能,不成功则是天意,无愧于己电无愧于父祖。

    国仇家恨只能深埋心底,泪也只能向心里流去。

    一阵北风吹来,邬思道打了一个寒噤,抬头远望,远山一片火红,又是深秋了。那万木丛中掩映的不是太祖皇陵吗?

    三、一段美丽的传说

    胤禛福晋陪嫁女竟是大清第一开国功巨额亦都后人,其祖父牵连着顺治皇上与鄂贵妃董小宛的身世之谜……她自己也有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传说——,那是一个雪天……康熙的心绪很坏,既然无心赏景,只好回銮京师。

    胤禛奉命伴驾,他立即派博尔多将喜子母女从杭州接来,一同回京。康熙听说胤禛没有完婚就生出了孩子,十分生气,又劈头盖脑训斥一顿。当他知道喜子是大福晋的陪嫁侍女时,也就不再说什么。这在满洲习俗中是正常的事,自己不也这样做过吗?胤禛之母吴雅就是皇后赫舍里氏的侍女。

    康熙命人把喜子母女叫到跟前,见喜子人长得并不俊美,但言谈举止都十分大方得体,有大家闺秀之风,与一般侍女大不相同。询问后才知道喜子是阿巴泰之孙凌柱之女,康熙大感意外。他们爱新觉罗氏的江山有四分之一的疆土是喜子的先祖给打下来的,喜子的曾祖额亦都是大清第一开国元勋,用“汗马功劳”这四个字是无法表达的。祖父阿巴泰是顺治皇上最亲信之人,以致顺治皇上五台山出家也是阿巴泰陪伴的。康熙无耐处死父亲的同时,也将化名慧空的阿巴泰赐死。正是因为阿巴泰随顺治皇上一同出家之事,孝庄皇太后唯恐事情泄露,把当事者几乎杀绝。当时,考虑到阿巴泰家族的赫赫功勋,才免去他儿子凌柱一死,把他全家赶回东北老家住皇陵。

    这些事迹都是康熙从太后那里听到的,事过境迁,想不到喜子又成为儿子的妻子,唉,这也许是他们两家的前世姻缘吧。

    康熙询问喜子她父亲凌柱现在何处,喜子一听皇上如此关心他的身世,十分感动,伤感地诉说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凌柱全家被赶到东北赫图阿拉老城宁永陵,其实就是充军发配。如此遥远的路程,等到赫图阿拉时,家中原有的佣人几乎跑光了,变卖的家产也被佣人带光了。只剩下年幼的凌柱陪伴着年迈的母亲,他们母子二人就在永陵旁边搭起了窝棚。凌柱上山砍柴、打猎、挖草药换些衣食所用的东西,母子二子过得很清苦,但也很安稳。他们很少和周围村子的人往来,周围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母子的来历。就这样一晃多年过去了,凌柱到了而立之年,年龄一天天大起来,儿子却娶不到媳妇,当母亲的怎么不着急呢?着急又有什么办法,一个外来人,家境又那么贫穷,谁也不会把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自从他们在皇陵旁边安下家后,凌柱母亲就注意到房前有一株人参。为了让人参长得更快更大,她就经常浇水施肥。旱天太阳毒,她就找些遮阴的东西给盖上,雨天为了不让雨水浇断叶子,她就在人参上罩一个筐子,冬天更是早早用土培好,以防天太寒冻了。

    这年初冬,凌柱母亲病了,卧床多日不起,竟把人参的事给忘了。突然,夜间下起了铺天盖地的大雪,睡到半夜,凌柱“都是这帮无用的王八羔子坏我的大事!”

    呜呜呜,哭了起来。

    夜降临了。

    轻纱一般的雾从江上、山上升起,沸沸扬扬,飘飘悠悠,浓如酒,淡如梦,薄如蝉翼,厚如棉絮。整个金陵城笼罩在飘渺的雾海中,若隐若现的殿堂楼阁如仙宫玉宇一般让人琢磨不透,似仙如幻,亦真亦假。

    雾锁重围的荣国府大观园稻香村内,一片静寂,如炽的长明烛丝丝燃烧着,照得满座人脸色惨自。

    康熙铁青着脸把两份折子摆在面前。过了许久,才用颤抖的手点着折子说道:

    “如此大逆不道之子留之何用,枉费朕的一片心血,贪色贪财,上愧于君,下愧于民,如何担当一统天下之大任!如何惩罚,请几位内大臣拿个主意。”

    马文、曹寅、隆科多与张廷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不语,康熙气道: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等为朝廷股肱之臣,在这非常之际,连个主意也不能拿,要尔等有何用?”

    马文向曹寅使个眼色,曹寅只作没看见,仍然低头不语。马文心里道,这四个人论资格他与曹寅资格最老,隆科多只是近年才补进一等侍卫,挤入内大臣行列,这次南巡途中因扬州救驾有功受到皇上特别青睐。张廷玉是进士出身,因为其父大学士张英的关系,再加上此人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才被破例擢升南书房。此次南巡本来是让李光地前来,因为李光地年纪大了,才让他跟随皇上身旁整理各地奏折,论资格他无权参与这他们带到永陵前拜了天地。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姑娘临产了,生下一个女娃,全家人都很高兴,给这荒凉的陵墓带来一些喜色,于是,他们就给孩子起名叫喜子。

    喜子满月那天,皇陵突然来了一支军队,是费扬古奉命前来祭陵修陵的。那些修陵的士兵四处掠夺,连凌柱母亲精心看护多年的那株人参也没逃过劫难。

    一天,两个士兵发现了那株人参,立即就要挖走,凌柱母亲扑上去护住了它,死活不让挖,两个士兵大怒,一脚把凌柱母亲踢开,三下五除二挖走了人参。

    凌柱听说母亲被打,狠狠教训了那两个士兵。等他们母子回到家中时,发现媳妇不见了,只有喜子哇哇直哭。询问多人,谁也不知道凌柱媳妇到什么地方去,有人说被她婆家掠走了,也有人说凉衣服时被山中的老虎叨走了,众说不一。凌柱把喜子交给母亲照料,自己外出找媳妇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皇陵整修好了,费扬古要走了,他听说了这件事,便找到了凌柱母亲,从谈话中知道她是阿巴泰的夫人,原来他们两家是世交。费扬古收留了凌柱母亲和喜子,要带她们回京城,凌柱母亲不愿意走,她要在这里等儿子回来,就让费扬古把喜子带回京城了。

    喜子讲完故事,早已泪流满面。

    康熙问道:“你奶奶呢?”

    “她就在永陵旁边的棚子里等爹爹回来,爹爹终于没有回来,奶奶就在思念与等待中忧郁死去。临死前奶奶才明白,妈妈原来是那株成仙的人参,她死后就被埋在那株被挖走的人参上。后来,我曾随费大人到永陵一趟,见奶奶的坟上长出一株人参。”

    “这些事你从哪里听到的?”康熙问道。

    “是奶奶告诉费大人的,长大后费大人又告诉我。”

    康熙觉得有些对不住凌柱一家,就对胤禛说:

    “回京之后,你正式与喜子举行大婚,像第一次大婚那样隆重,朕给你主持婚礼,册封喜子为福晋。”

    喜子急忙施礼称谢,这时,那边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康熙听说是喜子所生的小皇孙,十分高兴,让她抱来看看。康熙接过喜子抱过来的婴儿一看,这孩子长得浓眉大眼,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哭起来声音洪亮。康熙称赞道:

    “这孩子长得好福相,长大之后必成大器,一定能建立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我爱新觉罗氏代代出英豪。尔等务必悉心调教,早早请名师授书,不可辜负了这孩子的天赋与资质,将来这孩子如果不成大器,就有愧上天之赐。”

    康熙用长胡须亲亲孩子小脸,又问道:

    “是否已经给我这皇孙起过名字?”

    胤禛立即答道:“儿臣只是随便给孩子起个名字叫弘历。请皇阿玛赐名!”

    康熙听后点头说道:“弘历,既合于我爱新觉罗氏的辈份,又有鸿图大历之意,好,就用这个名字吧。”

    “谢皇阿玛!”

    一路平安回到京城,胤禛为了讨好皇上,果然择定吉日与喜子举行大婚,并邀请皇上主婚。康熙如约前往雍郡王府主婚,这一消息传扬出去,无形增加了胤禛的身份。这事恰恰又是皇上废去太子之位回京后做的第一件事,不仅内外臣工私下议论纷纷,众阿哥也猜测不定。

    举行婚礼这天,雍郡王府进进出出都是入,热闹的场面比第一次大婚还隆重,那些见风使舵的王公大臣都闻声赶来祝贺。胤禛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往来穿梭于各处客房照应客人,因为有许多朝中的头面人物,平时请都请不到,今天居然都来了,怎能不让胤禛发自内心的高兴,这些人哪能得罪了?手下人照料难免不够周到,他便主动应酬。

    一天下来,胤禛累得腿痛腰酸,再累也高兴,洞房花烛夜故然令人高兴,但更令他高兴地是皇上对他的器重,以及内外臣工对他的另眼相待,在太子之位空缺的这当儿,无疑事情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掌灯时分,前来祝贺的客人陆续离去,只有几位阿哥迟迟没有离去,胤禛已猜出他们的意图是想探探自己的口风。

    胤禛主动走了过去和几位兄弟打招呼,八阿哥胤祀开玩笑说:

    “四哥先抱儿子后结婚给我们兄弟几个作了好榜样,我们兄弟向四哥讨教几招,能否也抱上一个儿子让皇阿玛高兴高兴,再给我等主持婚礼,也壮壮面子。”

    九阿哥胤禟立即附和道:“女人是盆里的洗脚水,泼了一盆又有一盆算得了什么,四哥不是好色之徒,岂在乎这些?”

    十阿哥胤械也不甘落后:“瞧四哥满面春风的神态,黑瘦的面皮似盛开的泡桐花,这次赈灾回来简直变了个样,好看多了,也许是江南水地的缘故吧,咱兄弟也向阿玛讨个差使到江南呆上一段时间,保准长得细皮嫩肉,俨然潘安。”

    大阿哥胤褆对胤禟与胤两人整日追随在胤祀屁股后毫无主见十分反感,立即冷冷地讥刺道:

    “看老四做出点成绩你等就服红了,只怕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向皇阿玛讨差事阿玛也不会给的。自己无聊透顶去江南游山玩水那是谁也阻拦不了的,尽管去换换面皮,最好到杭州西湖里洗洗澡,把那副爱摇尾巴的德性也给换了。”

    胤一听老大当着众兄弟的面毫不留情面地挖苦他,火了,也尖酸地说:

    “我老十生就的鳖十命,只配跟在别人后面摇摇尾巴讨口残羹冷炙,论起本领谁也赶不上老大,都敢亲率大军把五台山围上,逼皇阿玛逊位,只怕老二也没有这个胆量吧?”

    胤禔见老十揭他伤疤,这是他最忌讳的事,为此,皇上差点没废了他。胤裎的脸通地一下红了,毫不退让地吼道:

    “逼宫怎么了?我这样做也是你们逼的,我身为长子,论能力比谁差,为何不被立为太子?难道就因为我额娘是妃不是后,我不是嫡出吗?我不服!如今皇后薨驾多年了,论资格我额娘早就该封为后了,皇阿玛为何不提册封皇后的事。让皇后之位一直空缺着?皇阿玛偏心!”

    胤反唇相讥,“有种你去找皇阿玛论理去,让阿玛封你那老娘为后。如今太子之位不是空着,有本事你去争去抢!哼,也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熊样,长得人模狗样还想当太子,除非这些弟兄们都死光了。”

    “嘿,我的熊样不配当太子,你那叭儿狗的嘴脸只怕连当太子的想法都不敢想,跟着别人屁股后干擦尿的活。指望主子将来登上大宝赏你两碗尿吃,瞎了眼,连你的主子也不是那块料!”

    胤祀一听老大骂老十,也指桑骂槐骂到自己身上,心里很不高兴,但他一惯的做法是无对立面外交,与谁都保持友好关系,从不轻意树敌。今天也是如此,心里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沉默是金,自己不出面,有人出来收拾残局。

    果然,三阿哥胤祉把桌子拍得呼呼响,站起来说道:

    “都住口!今天是老四的大喜日子,咱是来贺喜的,讨杯水酒吃的,如今酒足饭饱,兄弟几人虽然同住京城,但相聚的机会也不多,今天难得一聚,坐在一起品品茶,谈谈心。为什么自家兄弟就像仇人一样,见面就是咬,抠鼻子挖眼睛一般,你刺我,我骂你,我们兄弟就不能坐在一起好好谈谈吗?不就是为一个太子之位吗?李世民为了皇权杀兄,你们也想效法他杀兄屠弟不成?”

    “哟,还是老三卖乖,三言两语就把众兄弟哄住了,你口口声兄弟情手足谊,谁知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也许比谁都阴险呢?笑里藏刀说的可能就是你这样的人。”

    胤禛一看是老九,气呼呼地喝斥道:

    “老九,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愿意多呆一会儿我欢迎,不想多呆给我走人,不许在此胡搅蛮缠,三哥说的话哪点不对,你不听劝告反而出口伤人!”

    胤禛本不想说什么,这是在自己府上,又是自己的喜庆日子,他不想让众兄弟不愉快。谁知,他最担心的事偏偏发生了。这些话传到皇阿玛耳眼里,惹他生气不说,又要招来一顿挨骂,他也难逃责任。

    胤禟嚯地站了起来,乜视着胤禛:“无怪乎老十说四阿哥这次江南之行变了样,瞧,连说话的姿态也变了,我记得老四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在南京时与皇阿玛走得近了些。阿玛私下许诺你什么?”

    “你给我滚出去!”胤禛吼道。

    胤禟洋洋不睬地看一下众人:“你不吼我也要走,八哥、十弟,咱们走!”

    胤禟率先走出门,胤也跟着站了起来,胤祀却没有动。这时,胤祉喝道,“都给我站住,我有一句话要说。”胤搪、胤果然站住了,胤祉正色说道:

    “今天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我郑重宣布一件事,我胤祉永不参与竞争太子之位,也不支持任何人竞争太子之位,如果我违背今天的誓言犹如这把剑——”

    胤祉噌地一下从腰间抽出剑,啪地一声折断在地。

    众人看着胤祉都低下了头,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客厅静得掉一根针也能听得见。

    胤祀看看众兄弟,站起来说道:

    “天不早了,外面也挺冷的,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先走一步,你们继续玩吧,改天我作东,请众兄弟到我府上饮酒逗乐。”

    胤祀走了,胤禟,胤随后而行。

    十三阿哥胤祥为了不让留下的人尴尬,提议说:“咱们还是斗牌赌酒,谁输谁喝一杯酒,看谁倒下。”

    胤禔摇头说道:“今天喝的酒够多了,刚才又受一顿窝囊气,就别玩这游戏了,最先倒下的一定是我。我听说老四从江南山林中请出一位奇才异士,有韩信之能,刘基之智,何不让老四把他请出来给大家见见面,兄弟们讨教一下是否有真才实学,抑或是浪得虚名到老四这里白吃来了。”

    十四阿哥胤禵也随声说道:“四哥,他是不是也每天用筷子敲着碗说‘食无鱼出无车’?”

    众兄弟哈哈大笑,刚才横鼻子竖眼的气氛荡然无存。

    胤禛解释说:“真有奇才异士也到不了我请,还不被你们抢光,我只是拾到一位别人都不要的穷秀才,他就是当年南闱事件中被误伤的落榜考生邬思道,是八阿哥不要之人。”

    “嗬。老哥还谦虚呢!南闱事件中邬思道的名声响遍金陵,你还说不是什么奇才,就凭这一点也算是人才了。”十七阿哥胤礼说。

    “大闹科场有名却未必有真才实学!”胤禵反驳说。

    胤祥笑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不就知道了,老四快让他出来吧,又不是女人,藏在屋里自己享用。”

    胤禛婉言谢绝说:“邬先生因为被人误伤,身子残了,行动不方便。”

    七阿哥胤祐一听来了劲,“哦,也是个瘸子,我老七今后有人作伴了。

    ”“就是,快让邬先生出来和七弟见见面吧,今后多交往一下,彼此也是个安慰。”

    胤褆活音未落,客厅门口传来有节奏的笃笃声,众人抬起头来,邬思道拄着双拐站在门槛上。胤禛见邬思道不请自己来了,知道自己兄弟们的这些谈话他一定听见了,急忙命人把他搀进来坐下,这才把众兄弟一一引荐给邬思道,邬思道彬彬施礼。

    介绍完毕,胤禛说道:“刚才我兄弟几人还为邬先生抱亏呢。不是张长庚那狗日的有眼无珠,邬先生也不会那么惨,凭先生之才如今至少也不在张廷玉、年羹尧之下。”

    邬思道淡淡一笑:“万事也有个命字,不该得到之时,取之则是逆命而行,必然拿的是祸;该得到之时,不取之也是逆命而行,失之则为灾。邬某早已看淡人生,视功名如粪土,看情义重如山,遇知己之人,取之以桃,报之以李,此生足矣。”

    胤禔见邬思道口口声声说自己抱残守缺只是找个避风的港湾混口饭吃,但话里却含有一种凌人傲物之气,径直问道:

    “如此说来,邬先生是参透玄理,看破红尘了?”

    邬思道哈哈一笑:“玄理可以参,岂存在一个‘透’字?玄之又玄谓之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事源于道,道即无,无就是道,无就是空,既然玄理是一个‘空’字,‘透’何从说起呢?邬某不敢说有看破红尘之心,但已经做到闲时高山观虎斗,闷来松林听鸟声,池中有鱼钩不钓,笼中买鸟常放生,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心在三界外,身处五行中。”

    胤禵听后朗声笑道:“听邬先生口气早已心如止水,为何不在南少林做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之人,而委身他人篱下做一寄食者呢?莫非先生也有鸿鹄之志?抑或是孙膑髌脚兵法修列?”

    胤禛一怔,十四阿哥的这话说得太重了,可以说戳到一个残疾人的痛处,既有讽刺又有挖苦。胤禛怕邬思道承受不了,正要出面打圆场,却见邬思道毫无恼怒之色说道:

    “我刚才已经说过,万事皆有一个命字,一切都是命理使之。佛只是一种寄托,一个‘给’字了之,出家不过是入佛的一种形式,有人形向佛,有人心向佛。陶潜‘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这是心向佛。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与韦应物‘野渡无人舟自横’都是形向佛,摩诘能说出‘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可见心犹在尘间,韦应物‘春潮带雨晚来急’也见出心受物动,达不到佛的境界。东坡居士‘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佟’,已经到了‘羽化登仙’的边缘,最终不也喊出:我欲乘风飞去,又恐琼楼玉字,高处不胜寒。红尘与佛陀的界限不在于其位,而在于一个‘悟’字,放下屠刀也能立地成佛,我邬思道真想讨口饭吃也不到四阿哥府中来。至于十四阿哥说的鸿鹊之志,没有燕雀又怎会见出鸿鹄呢?王羲之书《兰亭序》,王勃作《滕王阁序》,兰亭与滕王阁因之而名传千古,古今建筑多也,为何这两地名声大震?刘玄德三顾茅庐,是刘备造就诸葛亮,还是诸葛亮成就刘备?鱼失水则死,水失鱼犹为水也!刚才十四阿哥提到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之事,左丘无目,孙子断足,终不可用,才退而论书策。自古有圣人立德,贤人立业,君子立言,立言乃是下下策,邬某尚不为也!”

    邬思道这番鸿论不但令其他阿哥惊叹,连胤禛也十分震惊,以前只感到此人并没读过什么书,不过有些邪才罢了,能否值得托付大事实在难说,今晚听了这些话对他又多了一层认识。

    十三阿哥胤祥见邬思道果然有两下子,但见他如此狂妄自大很不服气,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抬头见胤祉一直沉默不语,静观其他兄弟同邬思道斗嘴,便有了主意,干咳一声说道:

    “三哥,那天饮酒作对,你出了一个什么对来着让我对,我当时没对出你罚我喝了三大杯酒,结果让我在众兄弟面前出尽了洋相,事后竟把那对子忘了,你快说出让邬先生帮我对一对。”

    胤祉会意,随口说出一对:

    “贾岛醉来非假倒,”

    邬思道不加思索地说:“刘伶饮尽不留零。”

    胤祉又出对:“无锡锡山山无锡,”

    邬思道又答道:“平湖湖水水平湖。”

    胤祉心道,这些都是常见的对子,我再来一长对试试他。

    “松下围棋松子每随棋子落,”

    邬思道淡淡一笑,“简单。柳边垂钓柳丝常伴钓丝悬。”

    “我也有一对。”胤禵说道,“眼珠子鼻孔子珠子还居孔子上。”

    邬思道立即补上,“眉先生须后生后生更比先生强。”

    七阿哥胤祐占也凑个热闹,说出一对:

    “跛足攀山,且叩且拜恐亦难登上龙虎榜;”

    这对子不仅难对,还点中他们两人都是瘸子的短处,邬思道略一沉思抬头看见窗外的月牙儿,说:

    “有了。半月行空,或隐或现喜终能举起乾坤灯。”

    这对子不仅说出对对的时令,还道出个人的抱负,实在是一幅好对,众人拍手称赞。

    胤襁又说道:“我这里有一长对,不知先生能否对出?请先生细听:憾江上石头抵不住迁流尘梦柳枝何处桃叶无踪转羡他名将美人燕息能留千古迹。”

    胤禛说道:“这联有点太长了,听一遍记都记不住它的平仄韵律,如何接对,你这是故意刁难邬先生。”

    邬思道不置可否地说:“此联虽长,但它是前人早就对好的千古名对,是金陵莫愁湖上名联,如果我没记错,下联是这样的:问期边月色照过了多少年华玉树歌余金莲舞台收拾这残山剩水莺花犹是六朝脊。”

    胤禵不得不点头说道:“先生博闻强记令在下佩服。”

    胤祉仍然有些不服气,忽然想起一绝对,有意为难邬思道说:

    “四州泸州的塔街有一铁匠作了一上联: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请问邬先生能否对出?”

    邬思道淡淡一笑:“此联中含有红、黄、黑、白、青、紫、蓝七种颜色和东南西北四个方位,要求所配对中也必须从同一事物七个方面入笔,并暗合四个方位,此联堪称一绝,但也不是绝对,曾有人给出这样的下对,请三阿哥看看是否适合?”

    胤祥见众兄弟都说出一个对子和邬思道较较才,他苦思冥想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巧妙的对联来,忽然记起一个谜语来,急忙站起来打断邬思道的话:

    “对什么鸟对子,已经对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令我满意的,还是猜谜语,我有一个谜语请邬先生猜一猜。”

    不等邬恩道同意,胤祥就把谜语说了出来:

    “二人只有一张口,春来一夫去远游,有牛宜从旁边走,闪字无人亦防偷。”

    邬思道哈哈一笑,“十三阿哥一定是想娶媳妇了,不然怎会说这个谜语呢?”

    众兄弟哈哈大笑,笑得胤祥十分不好意思。

    胤祐由于腿残坐得时间有些久了,感到十分疲劳,站起来说道:

    “今天是四哥的好日子,咱兄弟都在这里闲聊四哥也不好意思离去,只怕四嫂都等急了,该埋怨咱兄弟不近人情了。”

    胤禛连忙开玩笑说:“不忙,不忙,都老夫老妻哪还有新婚燕尔的新鲜,只怕你四嫂都搂着弘历进入梦乡呢。”

    其他阿哥见月牙儿早已落了,天色确实不早了,都要求回府,胤禛唯恐众兄弟给邬思道出难题让他尴尬,也不强留,一直把众人送出府门。

    胤禛折回客厅见邬思道不在,知道他回书房去了,也径直来到书房,一进门就抱歉地说:

    “今天难为邬先生了,话又说回来,邬先生和几位阿哥见见面,也可以从言谈中把握几人的秉性给我多提建议。邬先生今天好比诸葛亮下江东,舌战群儒,令众兄弟由衷地叹服。”

    “这样一来对四爷是利弊各半,若按我原先的打算是不准备太早和众阿哥相见的,我见四爷拗不过他们才主动走了出来。”

    “先生说利弊各半是何道理不妨直说。”

    邬思道一边给胤禛沏茶,一边说道:

    “正因为我从言辞上镇住了众阿哥,让他们不敢小瞧四爷,今后的做事中可能会对四爷刮目相看。另一方面,也暴露了四爷的实力与心志,其他阿哥必定认为四爷对夺取太子之位是志在必得,并四处聘请文武人才,为夺位做了充分准备,这事传扬出去对四爷不利。起初皇上也许不信,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人成虎的道理四爷应该明白吧!还有一点,也可能引发一场谋士的争夺较量。他们知道四爷请到一位才智过人的幕宾,有争夺皇位之心的阿哥也可能效法四爷之行,四处聘请奇才异士出谋划策。”

    经邬思道这么一分析,胤禛认为有理,但他充满信心地说:

    “如果有谁不服,尽管去请有才能之人,凭邬先生的学识才华绝对当世无双,从今晚的论辩对答中我觉得先生之才较孔明、庞统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任凭他们搜遍大清疆土,只怕没有出先生之右者。”

    邬思道连连摇首:“四爷谬奖了,邬某也是一平庸之才,并且是不得志落魄之人,经四爷提挈才使珠出粪土始放异彩,四爷对我有再造之恩。至于邬某的才学也只是比一般人多读了几本书,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俗话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邬某怎敢称无双之才呢?”

    “邬先生也不必自谦,请先生分析一下今天的婚礼对我有何益处呢?”

    邬思道一边给胤禛递上茶,一边说:

    “四爷,你自我感觉如何呢?”

    “今天,皇阿玛亲自前来主婚,并册封喜子为福晋,当众赏赐圆明园作为新婚之礼,这就等于向众阿哥及内外臣子表明我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因此,许多从未交往的大臣都来参加我的婚礼,表明我的地位如日东升,在这太子之位空缺的当口,不能不表明皇上的心迹,众朝臣会这样大加推测的,一旦皇上向臣子们询问储君之事,必然有相当一部分人会倾向我这边的。”

    “四爷是否考虑到这样一来将会出现的弊端吗?”

    胤禛承认有弊,但利大于弊,而邬思道却认为弊大于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正是皇上对胤禛的态度必定使他成为众矢之的,这样,胤禛处在明处,其他阿哥处在暗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必定有人暗中进行诽谤中伤,拨弄是非,让皇上对他产生反感。如果处处都能做得恰到好处还好,倘若十件做得好而一件不理想,也会被抓作把柄加以攻击的。更何况怎么会事事都做的得心应手呢。

    胤禛对邬思道之言虽然觉得有点危言耸听,但也不得不承认有一定道理,问他有何补救的措施,邬思道建议说:

    “四爷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退为进远离是非之地,让众阿哥互相争斗,自己坐在高山观虎斗,然后在适当的机会回来收取渔人之利。”

    胤禛会意,“邬先生让我再次离开京城,外出总要有个借口吧?”

    邬思道用手一指茶杯,胤禛立即笑道:

    “先生高见,佩服,佩服。只是我这一走,京中的消息闭塞,如果有人捷足先登,我这苦心岂不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邬思道呷口茶,“四爷尽管去吧,这个家我会给四爷守住的,只是四爷临行前一定要协助我把情报机构建立起来,那样,我身居斗室可掌握天下动态,四爷远离京城照样能够遥控这里的局势。”

    邬思道说着,从书桌的一本书中取出一张图展示给胤禛看:

    “这就是我为四爷设计的情报机构培训与活动方案,为了方便这组织的活动,必须起一个隐秘的名字,请四爷给这个组织起个合适的名字吧?”

    胤禛想了想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一种游戏就是捉蜻蜓、捕蝉,对这种游戏有一种特别的快感,每捉到一只小东西总有一种胜利者的豪情。做这种游戏时,首先要准备一根长长的细杆,在杆子一端缚上一个网子,上面布上能够粘住蜻蜓、蝉的翅膀的东西,这样的杆子习惯叫做粘杆,借用这个名字,你所成立的情报组织就叫‘粘杆处’吧,对外只说是捕鱼钓鳖捉鸟的机构。”

    邬思道连声称赞,“本来就是为四爷捕鸟钓鱼的吗!四爷这个名字既恰当又带有隐秘性,实在妙极了。”

    胤禛把活动方案仔细看一遍,粘杆处实行单线联络方法,阶梯活动方式,最高负责人叫粘杆侍卫,直接向他本人负责,一般成员叫粘杆拜唐,身份不许公开,无特殊情况,彼此不往来,按时汇报工作,根据情报价值与工作成绩实行奖励。

    胤禛见方案十分完善,活动范围也很宽广,几乎涉及到他所需要的方方面面,较为满意,又建议说:

    “这个组织较为庞大,人员众多,经常出入我这府邸,时间一久难免引起外人怀疑,也不利于各粘杆拜唐展开工作,又容易暴露身份,必须在府邸的其他位置另开一个秘密通道专门供这些人员进进出出,也必须给每人一个有特殊标记的牌子,只要他们有这个牌子,守卫秘密通道的人就可放行。”

    邬思道认为胤禛这两条建议提得好,将更有利于粘杆处开展工作。看过粘杆处活动方案,邬思道又取出一张图说:

    “四爷,我在南少林时曾见过少林寺的一种镇寺之宝,名曰‘血滴子’,是一种极为利害的杀人武器,我当时详细钻研了这种杀人武器的研制方法,曾绘制一张图,能否制成也不清楚,四爷可找人按照这图上的尺寸打制,倘若这杀人利器能够制成,将对四爷的大事有帮助。”

    胤禛接过图,只见上面绘着一个类似酒壶一样的东西,旁边标明了许多细小文字,十分不解地问道:

    “这种东西看起来像个酒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怎么说是杀人利器呢?这‘血滴子’之名是何含义?”

    邬思道指着图解释说:“这玩艺确实像个酒壶,而实际上比酒壶还小,别看小,威力却十分强大,它是把诸葛亮驻守剑阁时制造的诸葛弩改进而成,但原理基本一样,只不过更加精致小巧罢了。机关装在壶把上,壶肚里装有半寸长利箭,只要按动壶把上的机关,利箭就从壶嘴上射出,射程可达百步以外。但它又比诸葛弩更先进,可以连续发出壶肚里所储藏的箭,用完可以重新装入。它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壶盖上装有一面精密度极高的镜子,直接可以从壶盖上瞄住对手,这种武器可以击近也可以攻远,小巧玲珑,携带方便,由于利箭短小,杀人一般只流一滴血迹,因此叫做‘血滴子’。由于制作技巧很高,一般工匠很难打制,所以很少被人使用,外人就极少有人知道这种杀人利器。”

    胤禛接过图,小心地折叠好放进袖内,内心却有一丝恐怖,这姓邬的年纪不大却有如此心计,并且有那么多的歪才淫技,实在令人不可思议。此人幸亏被我网在袖中,如果被其他阿哥笼络去其后果不可设想,如果流落江湖为反清势力所用,更是大清的不幸。如今拥有此人可谓天助我也,但此人是以邪取胜,不可不用也不可大用,与这等人交往必须多个心眼,以防得罪于他遭到暗算,一旦我能借他之力夺取大位,头一件事就是要铲除此人,留之后患无穷。

    四、厌胜术

    大阿哥母子勾结蒙古喇嘛玩弄心术,欺诈皇上,功败垂成。惠妃一命归西,胤禔被囚禁。胤禛虽有功,却也落个……真是圣心不可测!

    噼啪。噼啪,鞭炮声响个不停。

    新年的气氛在鞭炮声中弥漫京城。

    尽管今年收成不好,百姓仍然束紧裤腰带把年节过得像样一些,新的衣褂,新的对联,节衣缩食省下的几个钱在这几天花得精光,除了吃的东西外总要买上几炷香烧一烧,此外,再多磕几个响头,图个吉利,在新的一年升起新的希望。

    普通百姓之家都是如此,天下第一家的皇宫大内就更是热闹异常了,红墙绿瓦重新刷上油漆,金黄的琉璃瓦擦洗得如同新的一样,金碧辉煌,从宫女太监到皇子皇孙妃嫔后帝都是新衣新帽新鞋新袜。人人脸上都流水溢彩,洋溢着喜庆的笑容,高兴的脸上挂着由衷的笑容,不高兴的脸上也强作一丝装点门面的笑意,祝福的气氛就不用说了。

    你忙,我忙,他忙,最忙的人当数皇上,从年初一到正月十五,康熙每天活动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的,除了被亲王贝勒皇子皇孙们请求吃酒寻乐,就是听曲看戏玩牌下棋,偶尔也打枪斗鸡玩一些刺激点儿的游戏。

    出了十五就算年节结束了,今天刚好十六,康熙约定众皇子到畅春园再吃一顿年饭,言下之意过了今天众阿哥就要各回各的府上了。

    天已近午,就要开宴了,忽然有人说四阿哥还没有来,康熙这才觉得这多日来很少见到胤禛,随便问了一句,胤禛哪里去了,怎么到如今还不来?

    胤祥答道:“刚才我问雍郡王府的人,说去大阿哥的府上,怎么,难道大哥没见到四哥?”

    胤禔冷冷一笑,“见是见到了,他让我同他一道去看望胤礽,我没有答应。我才不像他那么贱,背后放冷箭,当面充好人,不是他盯着那批禁运之物不放,也不会惹得皇阿玛雷霆大发废了胤礽的太子之位。如今人家倒霉了,假情假义地去卖乖也没有人领情。”

    “嘿,这是老四的一惯伎俩,我等早已见怪不怪了。”胤禟也附和说。

    “是谁如此尖酸克薄,说出这样无情无义的话。”康熙喝问一声,他见胤褆、胤禟低头不语,又训斥道:“胤礽虽然被废,但也是朕的儿子是你等兄弟,你们不去看望他也就算了,胤禛去了反而讽刺他,是何居心,都是冷血动物!”

    康熙话音未了,胤禛走了进来,见皇阿玛脸带愠色,急忙上前叩拜说:

    “儿臣有事多耽搁一会儿,来晚了,请阿玛降罪!”

    康熙淡淡地问道:“听说你看望胤礽了?”

    胤禛点点头,“儿臣没有经过阿玛允许,去二阿哥那里,惹阿玛生气了,请阿玛治罪!”

    “你起来吧。胤礽被废,只是废去他的太子之位,他仍是你的兄长、朕的儿子,父子之情,兄弟之谊是永远无法废去的。朕将他圈禁起来闭门思过,并未说你们兄弟不能去看望他,在这新春佳节万家团圆之际,你去看望他,也让他尝到兄弟间的温暖,对他思过悔改将大有裨益,你做得很对,朕不怪你。”

    “谢阿玛!”

    胤禛退在一旁,他见皇上脸色较刚才有所缓和,心中宽慰许多,不得不佩服邬思道的分析判断。康熙圈禁胤礽没有说不准别人前去探视,但也没说允许去探视。邬思道多次叮嘱他一定要在大年的喜庆日子里去看望废太子,并且要让皇上知道,胤禛起初不肯,怕因此惹皇上生气,今天邬思道听说康熙宴请众阿哥吃酒看戏,便暗暗告诉胤禛一定去看望胤礽,最好稍误一些酒宴的时间。胤禛犹豫不定,最后终于同意去了,并找胤禔同往,胤禔却借故回绝了,胤祺不得不自己去了。果然如邬思道猜测的那样,胤礽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皇上不仅没有责怪,看样子还很赞同他这样做。

    酒宴开始了,康熙见胤禛坐得较偏远,专门把他喊到自己身边就座。席间,众人虽然猜拳行令,开怀畅饮,但也都是各怀心事。众阿哥谁不想讨皇上欢心呢?都频频举杯向康熙敬酒,搜肠刮肚挑选一些养耳朵动听的话博得皇上欢笑。

    酒宴结束后,大家围坐在康熙四周品茶谈笑,康熙见胤禛只是静听别人讲话,自己极少开口,便问道:

    “这多日来众人都在一起吃喝玩乐,却不见你的身影,今天来了却也不讲几个有趣的故事给大家听一听,让大家乐一乐,你整日都忙些啥?”

    其他阿哥也跟着逗引胤禛讲几件在江南时碰到的趣闻,胤禛故作腼腆地说:

    “在南京时整日忙着催款要粮,哪里有闲心到街上溜达,新鲜有趣的事实在没有遇到。众兄弟也都知道的,我生性愚讷,不擅辞令,让我讲故事那是赶鸭子上架,还是我静听众兄弟的街谈趣闻吧。‘谈笑若不逢盛时,袖手无言味更浓’,让我老老实实做一个听众吧。”

    众人起哄,一定要胤禛讲个笑话,他站起来说道:

    “既然众兄弟一定要我讲些什么,我就把这多日来忙碌的事告诉大家,并恳请皇阿玛答应儿臣一件事。”

    “朕先听你讲讲是何事再作定论。”

    胤禛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桌子上,“去年黄河、淮河等多条河流泛滥,致使万民流离失所,千顷良田被毁。阿玛皇恩浩荡,令儿臣等人赈灾,救民于水火,使得万民庆贺,感恩戴德,但儿臣总觉得赈灾之举是拆东墙补西墙,治病却不救人,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以四哥高见如何解决根本问题呢?”胤见胤禛在众人谈笑的兴头禔及这事扫了大家的兴,又在皇上面前哗众取宠,故作惊人之举,早已不耐烦了,这才插嘴问道。

    “这正是我告诉皇阿玛的。”胤禛看一眼胤继续说道。“我多日一直在府中细心研究黄河的水系分布情况,特别是黄河在陕西、山西、河南、山东、江苏、安徽等地的地貌与两岸堤坝情况,觉得导致黄淮两河连年泛滥的原因有五个方面:一是春夏两季雨季集中,降水太多,各支流水系汇人大河,从而造成河水猛增,冲垮堤岸。二是黄河与淮河的人海口洪泽湖一带由于淤积泥沙太多,水位较高形成河水倒灌。三是黄淮两河下游拐弯处太多,水流不畅,再加上河堤不牢,也容易造成涝灾。第四个方面是黄河中流地带开荒垦田毁林耕种,致使水土流失严重,也使得黄河泥沙增多,抬高下游河床。第五点是河务工作荒疏,只是对河堤修修补补,不能彻底根治黄淮连年决堤之险。”

    胤禛话音刚落,没等他说下去,胤禔就说道:

    “我以为老四有什么真知灼见,独到高论呢,原来也是老生常谈,并没放出什么新鲜屁来。”

    这话一出,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胤禛微微涨红了脸,怒视胤禔说:

    “那就请大阿哥放几个新鲜屁给我们弟兄八个听听。”

    康熙一拍桌子斥道:“放肆!既然胤禛提到河务之事,你等都谈谈自己的看法,可以各抒己见,但不许中伤攻击。朕对河务之事也深感头痛,正准备让户部廷议此事呢?”

    康熙这么一说,大家你看我我望你都不发言,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认真考查过此事,心里提前也没准备,想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又怕话一出口牛头不对马嘴招致皇上臭骂。

    八阿哥胤祀也参加了赈灾募集工作,他多少对河务之事了解一二。见胤禛一条一条摆得头头是道,似乎正中皇上心怀,心中老大不快,想同他唱个反调,细细思索一会儿寻求对策。

    他见众人都不发言,更觉得有发言的必要,站起来说道:“我在赈灾过程中也忙中抽闲察看了多处河道,并同当地河道官员攀谈过,了解到的情况与四阿哥的意见不十分不同,认为四阿哥的几条理由有的是歪曲事实,有的是危言耸听,还有的是造谣诽谤。”

    这话让胤禔高兴,他知道今天有戏看了,老四与老八要打擂台赛,为了让他们打起来自己有机可乘,吹风点火说:

    “老八,老四为讨好皇阿玛精心编制的五大纲领全部被你一句话给否定了,老四自己伤心就不说了,我等兄弟也不服,你必须拿出自己观点与真凭实据来,不然,皇阿玛要将你治罪,骂你是人身攻击。”

    胤祀见皇上怒视胤禔,他知道自己是骑虎难下,必须说出几点批驳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说:

    “四阿哥说的第一点是雨量集中春夏两季,降水多,河流不止而冲堤,这是事实。但千古以来都是如此,谁也不能让雨水在春夏秋冬四季均匀降落,因此,这一条原因等于不是原因。”

    胤祀否定了胤禛的第一条原因后停顿一下,正寻思如何批驳第二条,胤禔又催促说:

    “还有第二、第三条呢?这第一条不用你批驳我等谁人不知。”

    “这个第二条吗,”胤祀边思索边说,“四阿哥说黄淮两河形成涝灾与入海口河水倒灌有关,我认为这是混淆黑白,颠倒是非。众所周知,黄河与淮河都汇入洪泽湖,而洪泽湖明显低于黄河与淮河这是三岁孩童也知道的,怎么能形成倒灌呢?如此说来,那句‘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的千古民谚就要改成‘人往低处走,水向高处流’啦。”

    “八哥说得好!”胤立即为胤祀助威。

    胤禛知道再沉默下去,今番精心设计的策略要适得其反了,急忙站起来反驳道:

    “老八这几句话听起来似乎振振有辞,只要真正到过洪泽湖的人都会对他的这番驳斥的话感到好笑,进一步说,更暴露了他的无知与浅薄。黄河与洪泽湖交口处在清口,但由于入口角度近似直角,形成黄水倒灌湖内,湖水增高而无从泻出,形成盐城、高邮一带水灾。八阿哥连什么水倒灌什么水都没搞清楚就在此妄加批驳,未免有点无的放矢吧。”

    “这第二点老八是败定了,也不必再浪费口舌了,还有三、四、五三条呢?就看老八有没有足够的证据了。”

    胤禔不从中吹火点火,胤祀也会站起反驳的。果然不等胤禔把话讲下去,胤祀又说道:

    “对错有众兄弟讨论不算,最后自有皇阿玛作定论的,再说第三条,你说两河下游拐弯较多,水流不畅这是事实,水流不畅未必造成涝灾。而我却以为,正是因为拐弯较多,水流不畅,减缓河水一泻千里巨大的冲击力,河堤方才不易被冲垮,不但不会形成涝灾,而且只能减少涝灾。”

    不容胤禛辩白,胤祀接连说下去。

    “四阿哥把涝灾的原因说成与垦荒耕田扩大农作物种植有关,这是把矛头指向皇阿玛,皇阿玛为了增加粮食生产,解决军需供应及贫民温饱问题,多次提倡垦荒种田,也三番五次谕令各地督抚大员,务必把荒废土地开垦起来。四阿哥却口口声声说涝灾与垦荒有关联,是何居心?四阿哥说涝灾是河务工作荒疏,治河不力,年年只是修修补补,言下之意是河道总督于成龙、张鹏翮等人失职,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也是阿玛一手提拔的,莫非四阿哥说皇上用人不当?这治水大事也并非几任河道总督能够做得了主的,许多重大决策都是皇阿玛亲自过问,亲自督导,四阿哥是指责皇阿玛不清河务妄加指挥,还是另有企图?那么四阿哥对治理河道一定是成竹在胸啦,有什么良策快说给我等听一听,也让皇上早早将张鹏翮撤职查办,另委四阿哥以重任,早早把黄淮二河治好,使天下百姓免遭水旱之灾。”

    胤祀也够阴损的,他不仅直接批驳胤禛所分析的黄淮两河泛滥的原因,而且把胤禛的言论与康熙的政绩搅在一起,让康熙因此对胤禛产生反感。康熙当然明白胤祀的用意,只作没有听见,等到胤祀停了下来,便说道:

    “二人就河水泛滥,连年涝灾的原因进行一番激烈论争,各有一定道理,无论谁对谁错暂且不提。既然都能找出涝灾的原因,就一定有治理的策略,可各抒己见。”

    胤祀一时哪里拿出什么治水的合理见解,但他知道胤禛今天是有备而来,一定有预先考虑成熟的方案,只要胤禛能够说出几条,他就可以大加挞伐,并从中悟出几条办法来,于是说道:

    “这治河一事是四阿哥先提出来的,就请他先谈谈自己的治河方案吧?”

    胤禛也不客气,说道:“好,那我就抛砖引玉,先谈几点不成熟的见解。我认为治水可分两步走,一步是近治,一步是远治,只有远近结合,长短相宜才能根本解决连年的涝灾,使黄河与淮河顺利归海。”

    “究竟什么是近治,什么又是远治,请四哥谈具体一些,如果真能奏效,我老十三愿随四哥一道去治水,像当年大禹一样三过家门而不入,甚至连夫人也不要,不治好黄河不娶亲,有什么好招四哥快说吧?”

    胤禛见胤祥愿意随自己一道治水,心中十分高兴,急忙说道:

    “十三弟不必着急,这治水不是三天五天就能完事的,心急喝不了热稀饭,你先听我说完这远近两步的措施,让皇阿玛及众兄弟仔细商讨后是否可行再讨令去治水也不迟。”

    胤禛所提出的近治,就现在的短期工程,能够很快见出成效,具体地说:

    一是挑挖云梯关至海口一段的河身,加宽海口,使水流畅通。同时,两岸筑堤,加固河身河堤的抗冲击力。

    二是疏浚清口,使淮入黄,加固高家堰堤坝,堵塞决口,疏浚淤塞。

    三是为了使堤岸免于冲决,修筑减水坝,用减水坝疏泻雨季高峰期河水,降低水位,缓冲河水的冲击力。

    四是将黄河与洪泽湖的汇口处清口一带的黄河大堤向东修筑三四里,变垂直交汇口为倾斜交汇口,使洪湖水斜行流入黄河归海,减少黄河倒灌洪泽湖的机会。

    胤禛所提出的远治方案有三点:

    一是将黄河下游的众多拐弯处开直,使水流畅通,水速加快,水直行刷沙,减少河水沉积抬高河床高度,若黄河刷深一尺,则各河之水浅一丈,漫溢之灾缓减,这一策略叫做釜底抽薪。

    二是使黄淮分流,重点是使黄河流出河南后由向东南汇人洪泽湖改为折向东北,从山东境内入海,这一策略叫做分道扬镳。

    三是退耕还林,加大中流地区及河堤河滩植树造林,保持水土,加固堤防,降低河水含沙量。

    胤祀听完胤禛的几项措施,早已做到心中有底,决定用各个击破的策略驳倒胤禛,也不等别人催促,自行站了起来,哈哈一笑说道:

    “老四的这项措施听起来一条一条的,一步一步的,对于那些对河务工作一窍不通的人听来可能觉得十分新鲜,会佩服得五体投地。而对于内行人来说则不过是旧瓶装新酒,甚至嗤之以鼻。多年前皇阿玛任命安徽巡抚靳辅为河道总督时写下《经理河工八疏》一文就提出了开挖云梯关至海口一段河身的建议,也曾提出黄河改道的建议,修筑减水坝不仅有多人提出,也付诸实施,其效果如何呢?表面上听起来似乎十分正确,而实际上这一做法则形成新的隐患,一旦河水泛滥漫延,减水坝就成为新的河堤决口,其后果将比原来直接从堤上决口更为严重。我认为四阿哥的什么近治与远治规划根本不足取,如果实施起来只会贻误治水大事,后患无穷。”

    胤禔见胤祀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把胤禛精心设计讨好皇上的治河方案给否定了,自己也不甘落后,想趁此在皇阿玛面前显示一下才华,但他毕竟是外行,只好采用折中的办法各打五十大板。

    “我从老四与老八的论争中分析了二人对治水的见解,各有可取之处,也都各自固执己见,偏失一隅,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特别是老四的近治与长治,虽然不少见解落于俗套,也都是对前人治黄经验的总结,并做到了取他人之精华,弃他人之糟粕为我所用,个别见解也有独到之处,也不失为治水的一项合理见解,可以适当采用其中几条。皇阿玛,你认为儿臣说得对吗?”

    康熙始终都在仔细关注胤禛与胤祀等人的论辩交谈,对胤禔几次从中煽火点火拨弄是非大为反感,但听了他这几句折中的话还算满意,于是颔首说道:

    “胤禛的近治与远治方略不外乎三点,筑坝、挖河、改道,多年治水的经验也多是从这三点人手,但由于用人不当或操作技术有误,成效一直甚微,朕也有心亲临河道工地督促,无奈年岁已高,行动不便,再加上国事缠身一直没能如愿。朕心中实觉有愧。治水、漕运与国家安稳是朕的三大心病,而这三个问题又息息相关,不能根治河道,漕运不畅,南北大动脉受阻,京城供给受损会造成京师经济混乱,一旦边陲有事,势必影响战事发展。同时,涝灾不断,百姓惨遭厄运,也会激起民愤民变,动摇国之根本。治水一事实在是我大清重中之重工作。朕本打算出了正月由户部廷议后处理此事,今天胤禛率先提及并讨论了这事,提出一系列治水措施,是对以前治水经验的总结,较之靳辅的《经理河工八疏》更为系统详备,也有创见。当然,个别建议也不乏闭门造车脱离实际之嫌,如果能够再次亲临实地考察,经过深思熟虑后重新整理提炼,可能更加合理可取,尔等以为呢?”

    “皇阿玛圣明,皇阿玛万岁,万万岁!”众阿哥异口同声地伏地山呼。

    康熙捻须说道:“不必多礼,快快起来吧,我父子私下谈话何必如此行大礼呢。”

    众阿哥都起来了,唯有胤禛伏在地上说道:

    “儿臣听了阿玛一席话茅塞顿开,对治河一事本来浑沌不清,如今似日照中天,十分澄明。恳请皇阿玛准许儿臣亲赴黄淮灾区考察,修正治水方案,并督导治水工程。儿臣一向愚笨,不能为阿玛多做些事为阿玛分忧解难心中实在愧疚,自从儿臣担负起赈灾之事起,儿臣就决心从小事做起,从实事做起,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聊表孝心。儿臣正当盛年,整日呆在京城也无益,不如外出多做些事,也是一种锻造的机会,请皇阿玛应允!”

    “好,朕答应你,你与河道总督阿山共同负责河务工作,力争早早付之行动,使治水工作卓有成效,也了却朕的一块心病。”

    胤祥见皇上答应了胤禛的请求,也急忙跪地恳请道:

    “皇阿玛,儿臣愿随四阿哥治水,请阿玛准奏!”

    康熙知道儿子们一向不睦,相互猜疑,缺少团结互助精诚合作,现在见胤祥主动要求随胤禛外出治水,哪有不答应之理。

    “好,朕也答应你,不过,万万不可顽皮,惹是生非,要听四阿哥的调遣。”

    “儿臣遵命!”

    胤祀见自己的心思白费了,十分恼火,却又不便发作。向胤禟与胤使个眼色,二人会意,胤檐先半真半假地嘲笑道:

    “拼命十三郎小心跟着鲨鱼拉破鳃,只怕到头来捉不到黄鼠狼,反惹一身骚,那时候就拉屎也找不到茅坑了。”

    胤械更是不顾轻重好歹,俯身奏道:

    “皇阿玛明鉴,胤禛的这些治水方略并不是他个人的高见,而是出自他的一位谋士之手,凭胤禛的那点水准,如何能够提出这样有见识的治水举措,阿玛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吗?”

    胤一提醒,康熙心中也打了一个问号,的确,胤禛虽然在赈灾之时去了一次河道泛滥区,也不过是走马观花,他以前对于治水是一窍不通的,为何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提出一整套治水措施,而且有理有据,也基本合乎实际,凭他的才华,没有高人指点是很难能够提出这一整套颇有见地的方略的,于是略带疑虑地问:

    “你怎么知道这治水方案就不是胤禛制定出来的呢?不是他难道是你不成?如果不拿出真凭实据来,我掌你的嘴,治你个诽谤诬陷罪,快说出你的证据来!”

    “回皇阿玛,四阿哥从南京回来时,从江南请到一位隐居避世山林的奇才异士,他叫邬思道,阿玛可能也听说过此人吧,他就是那年南闱科场事件逃脱的带头闹事举子,后来多方派人追查此人均不知下落,原来他躲藏起来,事隔多年,竟然被四阿哥请到京城,光明正大地住进雍郡王府当了幕宾。如果阿玛不信可以问其他兄弟?”

    “真有此事?”康熙颇感异外,问众人道。

    “胤没有半句假话,我可以作证。”胤禟答道。

    胤禔也落石下井地说:“老十说那姓邬的小子隐居避世是抬举他,照我说,他是畏罪潜逃,躲避朝廷法律制裁。”

    “胤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怎么一点也没有听你提起过此事?”

    人说墙倒有人推,如今墙还没倒呢就有人推了。

    胤禛万万没想到胤会突然提及这事,在皇上面前告他的状,心中对他恨之入骨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又见皇上神情严肃语气冷淡,着实吃惊不小,忐忑不安地偷看皇上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说:

    “儿臣在金陵收留邬思道一事,当时就想奏知阿玛,但儿臣见阿玛情绪一直不好,没敢以此事惊动阿玛,请阿玛治罪!”

    “那么回京以后呢?这已经接近半年,为何从来没有听你提起此事,如果不是胤提及,只怕你还要隐瞒下去不成?”

    “儿臣请皇阿玛明鉴,儿臣收留邬思道一事纯属儿臣个人私事,不碍朝廷公理,何况邬思道早已双腿致残,已是一个废人,当年科场案他也是受人怂恿,不明事理,也因那件事而连累入狱被打断了双腿,究其责任当在考官,是主考的疏忽导致考生不服而酿成不良后果。邬思道纵然有罪,当时已受到处罚,他不是私自逃匿,而是被释放出狱的,也不能说是畏罪潜逃。更何况事隔多年,时过境迁,皇阿玛多次大赦天下罪人以示皇上天恩圣德,许多死囚钦犯都能赦免,难道对邬思道这样一个残废之人都不能容忍吗?皇阿玛时常谆谆告戒儿臣要有宽容之心,高山不辞微土而成其高,大海不辞细流乃成其大。儿臣正是牢记阿玛之言才将邬思道收留府上,此人身残心未残,也颇具才华。这种有识之人不能因残而居朝堂之上作辅弼良臣,丢之江湖草泽又是一种浪费,儿臣将他收留身边抄抄写写,多少能发挥些效力吧,这难道也有过错吗?倘若阿玛认为他罪孽沉重,不容阿玛吩咐,儿臣马上将他处死!”

    康熙听了胤禛这番话,叹息一声说道:

    “此事就随你吧,朕永不再追究他的责任。”

    “谢皇阿玛!皇阿玛万岁万万岁。”

    胤祀见自己两次压制胤禛的计谋都成为泡影,内心怒火燃烧,暗暗握紧拳头,却又不敢有丝毫外露,心里道:从现在看来,皇位之争最大的劲敌就是老四。必须想法铲除他。

    胤禛虽然侥幸躲过康熙的斥责,也捏了一把汗,内心颇感困惑,众兄弟如何知道邬思道就是当年南闱科场事件中的那个邬思道呢?他侧目看看微红着脸默默不语的八阿哥,心中明白了八九分。

    康熙听说惠妃纳兰氏已经病了多日,请了几名御医治疗却丝毫不见好转,便从畅春园赶回永和宫探视。

    惠妃见康熙走进殿内,强咬着牙要坐起来行大礼,康熙急忙按住她:

    “都病成这个样子,何必多礼呢?快躺着吧。”

    “谢皇上冒着酷暑赶回来看望臣妾,臣妾都是要人土的人了,何必劳动圣上大驾呢?皇上要当心身子,如今正是春夏之交,冷暖交递,疾病多发季节,皇上操劳国事要紧,更要保重身体。臣妾自己都老得爬不动了,也没有精力服侍皇上了,唉——”

    惠妃说着,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

    康熙见惠妃脸色惨白,两眼凹陷,眼角早已布满鱼尾纹,就连头发也不知何时白去了一半,内心也是一阵酸楚。“后官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惠妃当年也算是他最宠爱的妃子,不仅人长得花容月貌,而且以才华胜,琴棋书画、歌舞弹唱、写诗填词无所不精,也许是纳兰世家都有着吟诗填词的家风吧,惠妃的那首《蝶恋花》曾一时传遍后宫,几乎人人会唱。

    玉枕轻风春梦薄。

    红敛双蛾,纵横垂金雀。

    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新婚春衫着。

    偏是粉面桃花落。

    人瘦心伤,镜里颜非昨。

    曾误当初竹前约,

    如今独坐思量着。

    看着眼前惠妃老态龙钟病息奄奄的样子,回想以前豆蔻年华风姿绰约的当年,康熙恍若隔世,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沧桑感,他突然觉得有愧于惠妃。在众多的妃嫔中惠妃给他生下第一个儿子,这就是大阿哥胤禔,也正因为胤禔是惠妃所生,才没有资格被立为太子。孝诚皇后死后,确定立后的人选就有惠妃,但康熙选定了佟佳氏,孝懿皇后病逝后,在众多的妃嫔中,惠妃的名次仍排在第一,可他仍然没有立惠妃为后,钮祜禄氏皇后死去,唯一有资格立为皇后的就是惠妃,可康熙宁可让皇后之位空虚着,也不提立后之事,对几位极力主张立后的大臣康熙都严厉斥责一顿。并不是康熙不想立惠妃为后,其中难处康熙无法说出口。他早已立胤礽为太子,论资格胤禵稍胜胤}乃,倘若立惠妃为后,那胤禔的身份立即显贵起来,太子之位将更加不稳,使本来就竞争激烈的太子之位无疑等于火上浇油。正是出于这个私心,康熙一次又一次压制了惠妃,让没有生下任何阿哥的佟佳氏与钮祜禄氏立为皇后,他宁可使后位空虚,也不提立后之事。因此,康熙心中有愧,觉得对不住惠妃,但他又无法说什么,任何动听的话语对于他来说都苍白无力。他只想默默为惠妃做点什么,减轻些许心中的内疚与苦痛。

    康熙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又询问一下病情,把御医所开的药方拿来亲自过目一遍,然后说道:

    “明日让朕的御医杜心五来给你探视一下病情,给开个方子抓几付药吃一吃,看看效果如何。从所开的药方看,只是身体虚弱饭食太少引起的阳火过旺,并无大碍,放心养病吧。”

    “多谢皇上在百忙中还能记起臣妾,臣妾纵然一死也无憾了,只求皇上能高看胤禔儿一眼,臣妾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皇上的。”

    惠妃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沿着惨白的面颊一直流到嘴角。康熙轻轻给他抹去唇边的泪滴,轻声安慰说:

    “胤禔儿是你的身上肉不也是朕的亲生儿子吗?你疼他,难道朕就不心疼?手里手面都一样,你不必多疑,安心养病吧。”

    惠妃凄然地惨笑一下:“皇上难得到永和宫一趟,让丹儿陪皇上走走吧,看看永和宫有无变化。”

    康熙点点头:“真的好久没有到永和宫,朕自己走走就可以了,不必着人相陪。”

    康熙独步永和宫,不自觉又走到后院花园,在这里他和惠妃度过许多美好时光。花前柳下都留下他们的双双倩影,亭台假山都飘过他俩人的呢喃细语,对雨相依相拥,临风浅吟低唱。只可惜美好的韶光不再,惠妃病入膏育,自己也正在走向夕阳。

    康熙正流连于对往事的回忆,一阵袅袅歌声把他带回现实。

    论六经《诗经》最葩,闺门内许多风雅。

    有指证姜女原产哇,不嫉妒后妃贤达。

    更有那咏《鸡鸣》,伤燕羽,泣江皋,思《汉广》,洗净铅华。

    有风有化,宜室宜家。

    这经文诺多?

    诗三百,一言以蔽之,

    没多些,只“无邪”两字,付与儿家。

    这几句唱词又把康熙从现实带回往昔,熟悉的词,动人的曲,醉人的喉,迷人的调。康熙寻声找去,见池塘边一个妙龄女子已在从水中走出,虽然身上裹一层薄如蝉翼的红纱,但那凝脂一般的肌肤仍然历历在目,特别是那隆起的胸部在飘动的红纱中半遮半掩,给人无穷的遐想。好久没有的冲动从心底油然升起,他咽下含在嘴中的口水,径直走了过去。

    女人对于康熙来说如喝过的酒,记也记不清,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下这样的女人就令他怦然心动。

    那少女对康熙的到来似乎早有所料,在一丝惊慌之余表现的更多是镇定,她急忙裹一下身子,翩然下拜,在这一低头的温柔中,裹在身上的红纱自然滑下,恰好落到黄金分割点上。康熙一把攥住那如葱根的纤纤酥手拉起了她,二人来到水泉阁。康熙对这里的一切没有再熟悉了,就在这里,他与惠妃播风种雨,留下万种风情,今天又在这里遇到另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生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这是不是轮回康熙已来不及细想,他要耕耘。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偏西,身边的女人早已起来,正盘腿坐在榻旁,羞答答地摆弄着披散下来的秀发。

    “皇上醒了,奴婢服侍皇上更衣。”

    声音是那么温柔,如春天的柳絮,也是那样鲜嫩,似六月的莲花。

    “你叫什么名字?”

    “丹儿。”

    多好听的名字,就如她身上的红纱令人遐想。

    “你是干什么的?”

    “服侍惠妃娘娘。”

    “你想封妃吗?”

    丹儿没回答,只是轻轻摇摇头。

    康熙有点惊奇地问道:“宫中的女人谁不想封妃封后光宗耀祖呢?就如惠妃——”

    康熙没有说下去,丹儿却说道:

    “就如惠妃娘娘,虽然贵为皇妃,又能怎样,到头来不也是一死吗?独守深宫多年——”

    丹儿到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康熙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主动问道:

    “如果朕封你为妃,让你每日服侍朕你乐意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要干什么就是什么,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这些岂是奴婢作了主的,奴婢今天不是已经服侍皇上了吗?”

    康熙捏捏丹儿白皙的小脸蛋,“看不出你伶牙利齿挺会说的。”

    康熙突然觉得胸口一闷,打了一个喷嚏,丹儿急忙轻轻抚摸一下康熙的额头说:

    “皇上可能着凉了,快穿上衣服。”

    康熙一边让丹儿给他更衣,一边调笑说:

    “朕就喜爱你这种知冷知热的女人,不过你放心,朕还不是你说的那样弱不禁风,瞧这身子骨硬板得很,刚才你也尝到朕的威力,不比年轻人差吧,有些年轻人,是中看不中用,而朕却是越老越中用,勇猛不减当年。”

    丹儿嘻嘻一笑:羞答答地说:

    “皇上是人老,心不老,永远年轻。不过,皇上还是听丹儿的话,先喝碗热奶子发发汗要紧。”

    “朕就依你,快着人送来,但朕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皇上尽管说来,奴婢一定照办!”

    康熙哈哈一笑,“由你先喝一口,然后再把口中的奶子送到朕的嘴中,你答应吗?”

    丹儿立即扭动着纤纤杨柳腰,撒娇道:

    “皇上坏,皇上太会捉弄奴婢了。”

    “哈哈,你不答应朕就不喝那热奶子,你答应不答应?”

    热腾腾的奶子端上来了,丹儿故作羞态地说:

    “如果皇上不嫌奴婢脏的话,奴婢可就按皇上说的做啦。”

    “那就做吧!”

    康熙故意伸长嘴巴。丹儿果真呷一口奶子也伸长嘴巴与康熙的嘴贴在一起,但她故意把奶子咽下肚中,然后笑道:

    “皇上,这可不成,奶子到我嘴里直向肚子钻,只怕这一碗热奶子要进入奴婢肚里,还是皇上自己喝吧。”

    丹儿端起碗,放在康熙嘴边,康熙一口气把奶子喝个精光。

    掌灯时分,康熙又从皇宫回到畅春园,一路颠簸,康熙觉得有些疲乏,草草吃点饭就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日上一竿多高,康熙才伸个懒腰准备坐起来,只觉得四肢无力,头脑发昏,喉咙里也似乎被烟熏火燎一般。

    冯吉安正要服侍康熙起来,一看康熙面色有异,急忙用手试一试额头,惊问道:

    “皇上龙体不适?快躺下,奴才着人去请御医。”

    杜心五匆忙赶来了,给康熙把过脉开了个药方说:

    “皇上是受了点风寒,吃几剂药就会好的。”

    送走杜心五,冯吉安埋怨说:

    “昨日奴才劝皇上不必跑那么远去看望惠妃娘娘,派个人去不就行啦,这点小事哪能劳动皇上大驾?这不,如今皇上龙体欠安,这个责任何人担当得起?”

    康熙不让冯吉安说下去,“看望惠妃也是应该的,她也是快不行的人了,不去一趟朕心中有愧呀。”

    “可是,皇上日理万机,保重龙体要紧。”

    康熙长叹一声:“朕的确老了,不服老不行,生老病死,规律谁也逃脱不了,什么万岁、天子都是假的,皇上与常人并无两样,只不过有幸占有一个高高在上的位子罢了。”

    冯吉安答道:“皇上自谦了,皇上贵为天子是真龙下凡。岂是凡夫俗子肉胎可比。”

    康熙沉默不语,想着自己的心事。

    汤药端上来了,冯吉安小心翼翼地服侍康熙吃下。

    按照御医杜心五所说,康熙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谁知病情并不是杜心五判断的那样,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康熙的病并未见好转,似乎还有点加重。忙坏了宫中所有御医,更忙坏了王公大臣及众阿哥。皇上快是六十岁的人了,一旦卧病不起,有个三长两短,后果如何是好实在难料。太子被废,皇储未定,众阿哥虎视眈眈,鹿死谁手也不是皇上一锤定音的,早立储君是重中之重的要事。

    众阿哥除了胤禛、胤祥去宿迁、洪泽一带修堤治水,其余人都在京城,如今眼见皇上病了多日都心如长草,坐卧不宁,眼巴巴盯着那个须弥座想人非非。暗中也都调动各种手段打探情况,拉帮结派,积蓄力量伺机行动。

    康熙对自己的病虽然也十分着急,但他似乎并不想得太坏,所以,对许多近臣的种种暗示只作不知,根本不提立嗣的事,皇上不急其他人再急也没有用。

    这天,马文、李光地、王掞等人相约来到畅春园御榻前叩问康熙病情。这天,康熙情绪好转,他一见几人同时到来,明白七八分,故作不知地说:

    “尔等每天奔波这么远的路程来向朕问安,实在难为你们了,如果没有什么事可以不必天天来此,以国事为重,把你们份内事做好朕就心满意足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相奏,你们也就回去吧。”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马文搭讪道:

    “皇上龙体好转实在是国家大幸,我等来此除了给皇上问安还有要事相奏。”

    康熙闭目养神,淡淡地问道:

    “什么事快说吧,朕快要休息了。”

    马文看看李光地,李光地会意,轻声说道:

    “皇上做事向来英明果断,太子被废一晃一年有余,建嗣一事乃国之根本,皇上不能不早定此事。”

    “尔等以为呢?”

    马文认为康熙同意立储了,立即来了精神,“皇上,微臣以为太子之位空虚势必让众多阿哥都存有幻想,太子之争也只会愈演愈烈,而早定储君之位,名份已定,如果再有人图谋不轨就可将其治罪,从而消弥阿哥之间的猜忌。”

    “以你们几人的意见,何人能够承继大位,光扬社稷宏图伟业!”

    几人又是互相观望一下,猜不透皇上的心思,这立嗣人选岂可乱说。

    李光地为两朝老臣,资格最高,在朝中几十年从来没有受到过贬谪,洞悉官场人心,老于世故,人称“不倒翁”,他明白此事不能自作聪明,只能用话去套皇上,然后加以推断,于是谨慎地说道:

    “建嗣大事关系国之根本,臣等岂敢妄言,这事必须由皇上定夺,皇上对众阿哥的秉赋、习性、才能了如指掌,当然能选定合适人选。”

    康熙知道李光地的心意,仍不动声色地说。

    “你等也可以谈谈看法吗,能否采纳则是朕一人作主。”

    马文自作聪明,率先说道:“微臣以为八阿哥心地善良,智勇双全,在众阿哥中深得众望——”

    不等马文说下去,李光地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停止。尽管康熙闭着眼,李光地也从皇上脸色微妙的变化中猜出马文没有说对。

    马文不再说下去,室内出现了死一般的静,空气也仿佛凝止一般,几位内阁大臣连大气也不敢喘,都把目光盯在康熙的脸上。

    康熙突然坐了起来,圆睁着凹陷的双眼,瞪着几人喝问道:

    “尔等是真的为大清江山社稷千秋大业着想,还是各怀心思推出自己的意中人,讨好新主子,将来有个再造之功?”

    几人见皇上盛怒,谁也不敢多言,都低头不语。

    康熙喘几口粗气,稍稍休息片刻说道:

    “立嗣之事朕自有分寸,尔等不必自作聪明,也不必惹朕心烦,有谁妄加兴风作浪推波助澜者朕决不饶恕,你们都回去吧。”

    几位内阁头臣被康熙骂个狗血喷头,道一声安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冯吉安悄悄凑了上来,面带喜色奏道:

    “奴才给皇上道喜来了。”

    康熙余怒未消,“朕差点没被气死,何喜之有?”

    “回皇上,奴才从宫中得到一个好消息,惠妃娘娘的病日渐好转,如今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进食也明显增加。”

    康熙的面色稍稍缓和了许多,“是哪位御医开的药方?”

    “这正是奴才向皇上道喜的真正用意,大阿哥从宫外请来一位道术高明的蒙古喇嘛,叫巴汉格隆,他给惠妃娘娘做了两次法术,惠妃娘娘的病就日渐好转了。皇上何不让那蒙古喇嘛给做一次法术呢?也许能看透皇上御体欠安的真正原因。”

    “朕不信那些旁门左道能够治病,朕只相信针灸草药的用途。”

    “皇上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楼外有楼,天外有天,芸芸众生中超凡脱俗、参透玄理、勘破天机者也不乏其人,古有伏羲、神农,后有姜尚、孔明、刘基等人都是通阴阳识玄理的大悟之人,我朝出现一两位奇才异能者也不足为奇。更何况针灸药草治病之术也都源于黄帝内经,人的七经八脉、阴阳二气也感应于天地万物,以物观物与以我观物其道理都是一样的,皇上何必拒之千里之外呢?万一能很快治愈皇上的病,万民同福,国家大幸也。”

    冯吉安跟随康熙身边几十年了,在康熙眼中,他不过是一端茶倒水穿衣扫地的可信奴才,想不到他也可以说出颇具哲理的至圣真言,正应了那句‘千年乌龟可成仙’俗语。冯吉安这么一劝导,康熙也动了心,决定请蒙古喇嘛试一试。

    正在这时,胤褆前来请安,康熙问道:

    “听说你请了一位蒙古喇嘛给你额娘治病,效果如何?”

    “回皇阿玛,额娘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可以下床行走了,只是由于身体虚弱,再补上一段时间病就会痊愈了。额娘特意让儿臣奏报阿玛,如果阿玛不介意也请那喇嘛到此给阿玛诊视一下。”

    康熙不置可否地说:“那蒙古喇嘛诊视你额娘得了什么病?”

    “他说皇宫中由于积怨日久形成一种黑色阴魂,这黑色阴魂在宫中随意飘荡,如果与人的身子相撞,此黑煞气就与人体阳气相抗,倘若阳气抵挡不住这黑煞气侵袭,就会引起疾病,起初与风寒类似,但随着煞气攻人人体的部位愈深,引起的疾病愈难治,倘若攻人心脾则性命将无。巴汉格隆说,这种煞气目前尚处汇合期,没有形成气候、威力较弱,一般只能攻破体弱多病的人与年老体衰人身中的阳气,对于精力健旺的年轻人暂无大碍。如果再过几年,此煞气一旦成形,后果不堪设想,我额娘就是此煞气人体所致。据巴汉格隆说,幸亏他来得及时,此煞气刚刚抵达额娘心脾,尚没有攻入心脾内,否则就没有救了。”

    康熙又问道:“那喇嘛是如何治病的?”

    “回皇阿玛,他是法术与医药并用。巴汉格隆说要根治此病必须先将此黑煞驱逐体外,并用针灸药剂疗补受到侵袭的体内之物,使人复原。据巴汉格隆讲,额娘的身体安全康复也要月余。”

    冯吉安插话问道:“大阿哥,你说的那黑煞是否被蒙古喇嘛驱逐出宫?”

    “他正给额娘驱逐体内的煞气,至于宫中的煞杀还没有来及施展法术,他说宫中的那股煞气虽然没成气候,但陈年已旧,恐怕驱赶起来要费一番周折,他的法力能否达到尚不知道。”

    冯吉安转向康熙说道:“皇上,快让那蒙古喇嘛给诊视一下吧,依奴才之见,一定是那天去永和宫探望惠妃娘娘时被煞气所冲。不然,怎么那样巧,回来的当天夜里便病了,症状也像大阿哥描述的一样,起初形似风寒,连杜心五也以为圣上得了风寒呢。可药剂也吃了不少,就是不见好转,有没有看看也无妨。”

    胤禔也从旁边说道:“如果阿玛同意,儿臣明日就将巴汉格隆带到畅春园来。”

    康熙将信将疑地说:“你明日将那蒙古喇嘛带来让朕瞧瞧再作定论。”

    第二天,胤禔将巴汉格隆带到畅春园拜见康熙,刚一见面,巴汉格隆就直言说道:

    “皇上之病与惠妃娘娘之病如出一辙,都是煞气人体所致,但由于皇上龙体阳气尚旺,病情看起来比惠妃娘娘轻多了,如果及时治疗,半月之内定可康复。但是,如果再不治疗,拖延几日,煞气接近心脾,恐怕要比惠妃娘娘的病难治十倍。”胤禔惊问道:“请大师明讲,同样的病,相比较而言,煞气进入额娘体内比皇阿玛更深,为何将难十倍呢?”

    巴汉格隆解释说:“我是说现在不及时治疗,煞气会攻破层层阳气人体,因为皇上阳气旺盛,煞气入体则必须克制阳气方能人内,这样,正邪两气相持相搏的过程中都是以身体内的真气损耗为代价的,相持的时间愈久,真气损耗则愈大,体内各器官受伤也就愈严重,恢复也就愈难。一般而言,体弱之人得此病较体强之人得此病则更容易治愈。”

    康熙一听巴汉格隆之言也并不是什么危言耸听的妖言邪术,完全合乎黄帝内经治病之理,有所心动地问:

    “你说朕的病是煞气入体所致,你能否推断出朕是何时何地何种情况下被那煞气攻人体内的?”

    巴汉格隆闭目凝神沉思足有一炷香的功夫,然后睁开眼睛说道:

    “在下不好直说。”

    康熙一怔,“朕赦你无罪。”

    “如果皇上一定要在下直说,请皇上屏退二人。”

    康熙让胤褆与冯吉安退下后,巴汉格隆才说道:

    “皇上龙体有一股先生罡气保护着,一般邪气很难侵入,那日,皇上可能正行云雨之情时遇到黑煞侵袭,给邪气一个入侵的机会。否则,宫中那股煞气再过几年也无法抗衡圣上的先天罡气,但现在不同了,因为已有煞气入内,罡气自破,皇上要加倍小心。”

    康熙现在不能不信了,那日在永和宫正是和丹儿行云雨之情后才感到有一丝不适,当时只估计可能是疯狂时忘记盖上被褥受了风寒,如此看来那时正是煞气乘隙而入之际。这么说,这蒙古喇嘛果然有些法术,不然,他如何知道自己当时正行云雨之情呢?

    康熙同意让巴汉格隆给他治病,仍然是法术与药剂并用,三剂药之后,康熙病情明显好转,他一改原先态度,对巴汉格隆十分信服,并把巴汉格隆留在畅春园内陪他治病,偶尔谈论些除魔降妖之道及看病救人的方法,康熙自觉受益非浅。

    这天,永和宫派人来请巴汉格隆,说惠妃娘娘的病已经痊愈,让他再去宫中驱赶黑煞。

    康熙听后立即应允,巴汉格隆却十分为难地说:

    “皇上,不是在下抗旨不从,而是这驱邪一事实在让在下为难。”

    “此话怎讲?”

    “我自从应大阿哥之邀入宫为惠妃娘娘施法治病起就仔细揣摩宫中黑煞存在的成因及活动规律,经过这近一个月的明察暗访,发现煞气的存在与皇宫大内的冤魂及晦气有关,如果是一般宫女太监的冤魂在下尚有能力驱除,可这些冤魂中有——”

    巴汉格隆故意停顿一下没有讲下去,康熙明白他有难言之隐,喝退侍从人员命他直接讲下去,巴汉格隆这才说道:

    “也许在下法力有限,判断不准,万一说错请皇上恕罪!”

    “朕赦你无罪!”

    “在下直说了。这些冤魂有帝、后、妃及皇子的。”

    尽管巴汉格隆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令康熙心惊肉跳,如锥子一般刺痛着康熙的心。康熙的脸色有些惨白,傻愣愣沉默许久才醒过神来问道: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在下布道扬法多年,什么样怪事没有见过?只要以法照之均可理清邪祟的渊源。以七煞论之,宫中这股煞气本来应是龙凤呈祥、五彩瑞顶,呈紫气而现祥瑞。但由于是冤怨积久与晦气相连,虽然仍含龙凤之姿,但均为凶煞,五彩无光则显晦气,因此,我判定为帝、后、妃及皇子等人的冤魂所致。”

    这一刹那间康熙想到先皇世祖顺治帝、孝懿仁皇后及钮祜禄氏皇后等人,这些都可称得上帝后了,他们的死康熙再清楚不过。康熙看看巴汉格隆,从他那高深莫测的幽幽双眼中康熙有一丝颤栗,仿佛自己内心的一切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康熙萌生杀掉这蒙古喇嘛的念头。但是,这一想法仅在他头脑一闪就消失了,也许巴汉格隆连自己这一闪念也能看出来。不过,纵然他知道自己要杀他,只要想杀他,也难逃出君王的手心。康熙知道现在还不能杀他,要利用巴汉格隆驱逐宫中的煞气,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煞气一旦成气候将为害无穷,现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防患未然,确保大清基业永世长存。

    康熙为了不让宫廷秘密外泄,故意说道:

    “你刚才说宫中黑煞多是帝、后、妃、太子等人冤魂汇集而成,朕仔细想想觉得有道理。这紫禁城为前明成祖朱棣所建,至今已有二百余年,由于前明的暴政及皇宫大内的权位争杀,死去的帝后妃等人实在不计其数,且不说别的皇帝,仅崇祯帝全家死于李自成反军刀下的也在五百人之上,崇祯侥幸吊死煤山,也算得上冤魂吧。”

    巴汉格隆明白康熙的话音,也不点破,只淡淡地说道:

    “皇上言之有理,正是这样,驱煞一事实在令在下担忧,这些帝、后、妃都是上天龙凤星辰,本该飞升天宇,由于冤屈而死,故此滞留宫中,要想驱逐他们必须阴阳配合,双管齐下方能见效。”

    “以法师之言,怎样才是阳阴配合、双管齐下呢?”

    巴汉格隆装作认真思考良久的神色说:

    “阴阳配合,是指以阴抗阴,以阳补阳,因驱煞时间地点时令方位不同而各有所异。比如这次宫中驱煞时,以阴抗阴,即在下的法术就是以阴抗阴。而以阳补阳则必须由皇宫大内派皇后皇妃太子等人配合,没有后妃太子等人相合作,法师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

    “这话作何解释?”康熙不解地问。

    “若是一般民间驱邪也必须是被驱主家相合作,否则岂不是无的放矢,更何况是皇宫大内呢?所驱煞气是帝后、妃、太子等阴魂所形成的,没有这些人的阳气如何抗衡阴鸷之气呢?”

    康熙点点头,却又有所顾虑地说:

    “依法师之言这宫中驱煞只好另想他法了,自从孝懿仁皇后薨驾朕再也没有立后,如今太子被废已有一年有余,没有皇后与太子能否驱逐宫中煞气呢?”

    巴汉格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皇上很少住在宫中吧?”

    康熙点点头,“朕住惯了畅春园,一般很少住进宫中,你问朕这些也与驱煞有关吗?”

    “回皇上,不仅有关联,而且关系极大,经皇上提醒我明白了宫中黑煞为何如此猖獗的原因。皇上不住在宫中等于祥瑞外移,皇上先天罡气无法遮护宫闱,同时,皇后主位欠缺,更使阴邪之气上泛,再加上太子被废,宫中阳气几乎没有,各种长久被压制的邪祟之气自然乘虚而入。如果再这样下去,邪气会越来越重,皇室必有一场血灾,请皇上早早防患未然,在下决不是危言耸听。如果皇上对在下的话仍有疑虑,也可另请高明法师到此施法。”

    康熙最担心的就是皇室有所不测,大清一统天下将因之受挫。特别是众皇子之间太子之争更使他忧心忡忡,历史上为了皇位而发生兄弟相残,父子生怨的事实在举不胜举,康熙一直为他的这些龙虎儿子争夺皇位绞尽了脑汁。所以,巴汉格隆一提皇室有血灾,康熙的脸色几乎吓白了,急忙结结巴巴地问道:

    “请问法师,有,有没有补救的办法呢?”

    巴汉格隆思索片刻说道:“唯一补救的办法就是尽快充实皇宫阴阳正气,以阳补阳,以阴滋阴,此外别无他法。”

    “法师之意是让朕充实后宫,册封皇后补足正位,确立太子以充实阳气。”

    巴汉格隆又补道:“此外还有更重要一点,就是皇上也必须搬回宫中居住,有此三点方能做到以正压邪,以阳驱阴,以阴补阳,请皇上不可拖延太久,如果宫中这股黑煞之气形成气候,只怕那时已是亡羊补牢。”

    康熙沉思良久,蓦地一惊,此人是胤禔从外面请来的,莫非是胤禔使的计,要搞厌胜术,他不动声色地问:

    “请问法师,你来宫中也有一段日子了,几位阿哥差不多你都见到,你以为立谁为太子最合适呢?”

    巴汉格隆慌忙说道:“在下来宫中短促,除了大阿哥和几位年纪较小的阿哥外并没有与其他阿哥接触过,对皇上垂问实在无从回答,请皇上恕罪。”

    康熙的心稍稍宽慰一些,也许自己太多疑了,但他仍然不放心地问:

    “巴汉格隆法师,你与大阿哥接触较多,依你之见大阿哥是怎样一个人?

    “同皇上,在下也只能算是初次认识大阿哥,至于深层了解则谈不上,就在下表层印象,大阿哥为人和善,待人诚恳,做事也很认真,特别是孝敬这一点值得赞赏,不远千里寻在下为惠妃娘娘治病,对皇上更是极具孝心,看起来做事很果断,也颇有才华。至于其他方面在下则一无所知。”

    康熙无言地盯着巴汉格隆,想从他的脸上与眼神中看出他要寻找的东西,但他又失望了。

    康熙又平静地问道:“朕想立大阿哥为太子,你以为呢?”

    巴汉格隆立即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连忙跪下说道:

    “立储大事是朝廷之事,在下只是一个布道的喇嘛,怎么有资格听取这等大事呢?至于发表见解实在不敢,请皇上不必为难在下,还是皇上定夺吧。如果执意垂问,可问及朝廷重臣,在下无法妄言。倘若皇上垂问驱邪扬法之事,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康熙对巴汉格隆的回答十分满意,他的心也终于放下了。

    康熙忽然问道:“你用法术能否推断出何人最合适立后,何人可以立为太子呢?”

    “这——”巴汉格隆踌躇一下,“请皇上随便说出一物或一字,让在下给圣上测定几次,也许能与上天之象吻合。”

    康熙想了想说:“就以今天谈话这件事来测定太子之位将归于何人吧?”

    巴汉格隆不加思索地说:“谈话则为‘日’,所立太子的名讳中必有一字含有‘日’字。”

    康熙心里暗想,如果真的灵验,可能有两人是合适的人选,那就是大阿哥胤禔与十四阿哥胤禵。

    康熙抬头见冯吉安从门前走过,顺嘴说一个“走”字,巴汉格隆立即解释道:

    “走’字说明皇上之心正处于‘十’字路口,立储之事未定也,而太子的名讳也必然含有‘走’的部分。”

    康熙细想众皇子的名字中也只有胤毫黾与胤禵的名字各含“走”的部分,难道这是巧合?

    康熙有所猜疑地说:“朕再让你以刚才的谈话测定可立为皇后的妃子是何人?”

    巴汉格隆略一皱眉说道:“皇上刚才谈论立嗣之人是谁,这是皇上表达社稷归属将由何人承袭,可拆为‘日志’二字,也就是当立为皇后之人的皇妃封号中必然含有‘日志’二字。”

    康熙思索片刻,“朕的妃嫔尚无‘日志’二字之人。”

    巴汉格隆笑道:“请皇上再细想想,如果实在无此人,那就是在下今天失算了。”

    康熙默想一会儿,随手在御案上轻轻比划几下。又是一惊,“惠”字不正好拆成“日志”二字吗?

    康熙又看看巴汉格隆,见他并没有什么值得可疑的神情,又摇头说道:

    “朕的妃嫔确实没有法师测定的这人,一定是法师误测了。”

    巴汉格隆也不强加辩解,淡淡地说:

    “如此臆测虽然带有很大的随机因素,但皇上所说此物时,心象正暗合所测物象。这就是‘天人感应’、‘物我合一’,《周易》卦象之玄理和这是息息相通的,皇上若不信可以随便摇一卦,再重新测定一下。”

    康熙从巴汉格隆手中接过卦盒,按他所要求的先进行洗手去尘,接着默想片刻,然后摇动卦盒,六次得出一个坎卦和一个变卦震卦,巴汉格隆解释道:

    “皇上先摇出一个坎卦,由于此卦中父子相克、兄弟不和,青龙不在主位,受白虎与腾蛇所困,因此导致一个变卦,这就是震卦。坎为中男,而震则为长男,在变出的震卦中青龙升为主位,又有朱雀、玄武佐之,白虎与腾蛇则被压制,父子相宜,兄弟和睦,这是大吉大利的卦象,也恰恰应合皇上现在所处的形势。”

    康熙对《周易》也略懂一二,听了巴汉格隆的解释沉默不语,轻松的心又沉重起来。就卦象而论,确实如巴汉格隆解释的那样,坎为中男,不正应验着二阿哥胤礽被废吗?震为长男,难道真的是上天注定胤褆当立为太子吗?康熙有些困惑。

    五、天赐“雍”皇帝

    寒冬腊月,一夜之间,蜇居水底的活物爬上岸,在河滩上组成一个巨大的“雍”字,众人称奇,胤祥成为胤禛的同盟者,原来……夏季到来了。

    最紧张最繁忙的地方莫过于江苏宿迁治水工地,这是胤禛负责治水以来第一个夏季。为了显示出自己治水的才能与成绩,胤禛采取抓大放小、长短结合的策略,这数月来,他把工作重点转移到固堤堵决与疏通河道方面,目的就是确保今夏不再有往年的决堤现象,否则,又会给其他阿哥留下口舌,自己也落个出力不讨好的坏名。

    胤禛刚从工地督查回来,李卫递上一封从京师送来的加紧密信,胤禛一看笔迹知道是邬思道送来的,估计京师有重要的事,急忙拆阅,只见上面写着:

    四爷台启:

    京中有变,大阿哥以厌胜术骗取圣上欢心,有将其立为太子之意,日前尚在疑虑之中,请速回京商讨对策,切切。

    另,阅后就火楚之。

    粘杆拜唐堂主

    这落款“拜唐堂主”是邬思道自封的称号。胤禛看罢信心急如焚,他请命治水的意图不过是远离京师是非之地,坐山观虎斗,同时干出点成绩增加竞争的资本,如果被人神不知鬼不觉抢了先,岂不是白费心机。

    胤禛知道京师火急,但这治水工地也不可忽视,雨季即将来临,万一有什么闪失,某处决口,这个责任也吃罪不起。胤禛考虑再三,找到胤祥,轻描淡写地告诉他皇上龙体有所不适他先回京探望一趟,回来后再换他进京。胤祥也就答应了。胤禛又把戴锦戴铎及常赉等人找来,再三交代一番,这才带着金昆与李卫二人赶回京城。

    邬思道正在书房闭目养神,思考眼前几桩十分棘手的事,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抬眼一看是胤禛回来了,急忙起身相迎:

    “四爷好久没有回府,人瘦多了。”

    胤禛一边坐下,一边问道:“夏季来临,治水工地到了关键时候,我在京城耽搁不得,请邬先生谈谈大阿哥如何蛊惑皇上获得皇阿玛圣心的事?”

    邬思道把大阿哥聘请巴汉格隆给皇上治病的事简单讲一遍,最后补充说:

    “皇上虽有疑虑却也相信个七八分,目前尚未做出最后决定,必须赶在皇上做出决定前揭穿大阿哥阴谋,否则,一旦皇上宣布大阿哥为太子再揭穿其阴谋也已经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胤禛仍有一丝不相信地问:“邬先生的消息可靠吗?”

    “请四爷尽管放心,我已经在大阿哥府上与畅春园内安插了粘杆拜唐,消息绝对准确。”

    “以先生所见如何揭穿大阿哥的阴谋呢?”

    “听四爷口气在京城不能停留多久?”

    胤禛点点头。“愈快愈好!”

    “办法只有一个,不过此法必须让四爷的世子弘时出面配合,弘时能否配合谐调是关系到四爷行动成败的关键。四爷就说世子得了一种奇怪的病,人事不醒把巴汉格隆骗到府上,我自有办法处置他。”

    胤禛真有些为难地说:“弘时自幼娇惯,顽劣愚笨,胸无城府,恐怕不行,万一他配合不好给那蒙古喇嘛看出破绽,此计一旦落空,再想套他就难上加难了。”

    正在胤禛冥思之际,他听到院外李卫的声音,心头一亮,“邬先生,让李卫充当弘时如何?这小子虽然不识字,却鬼机灵,头脑也好使,应该没有问题。”

    “先把李卫叫来交待几旬,看看他的表现。”

    李卫按邬思道的要求反复做几遍,还有那么点味道,装病也装得十分像。

    一切准备就绪,胤禛先到畅春园拜见皇上,向康熙请安,并把治水情况向康熙汇报一下,康熙十分高兴,对他勉励几句。胤禛装作无心的样子说:

    “儿臣知道皇阿玛龙体康复由衷地高兴,本打算明日就回宿迁治水工地,谁知你那皇孙弘时突然得了一种怪病,昏迷不醒。还经常谈些怪话。请了几位医师诊视过都看不出病症,福晋说中了邪气,我觉得不可能,儿臣向来不信有邪魔鬼道之说,那不过是一些江湖术士瞎编乱造骗人钱财的把戏。”

    康熙惊问道:“是如何得的怪病?”

    “前天大福晋带弘时到宫中给额娘请安,回府就发现弘时神色有异、面红耳赤、两眼发直、半句话也不讲,后来就昏迷不醒,不时说上几句胡话。”

    康熙更加吃惊,心有余悸说:

    “朕以为也是中了邪气,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世上千奇百怪之物比比皆是,如果没有神怪,那些上古神话传说从何而来?且不说这些,朕最近就遇到一件类似的事,朕的病也是中了煞气,宫中的御医都诊视过了,就是看不透病症,最终是胤禔请来的蒙古喇嘛施展法术把朕的病医好。”

    “那蒙古喇嘛还在吗?”胤禛故意问道。

    “就在畅春园内,朕让他随你去给弘时诊断一下,看看是否中了煞气,然后再作治疗,此人不仅懂法术,也深谙医术。”

    “儿臣谢过皇阿玛!”

    胤禛从谈话中知道皇上对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十分佩服,这就意味着危险,他一见到巴汉格隆就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断,却又装作恭恭敬敬的样子把他请到雍郡王府。

    巴汉格隆随胤禛来到书房内,见床上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面色微青,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嘴里还不时说着胡话,估计这就是弘时无疑。他走上前翻翻眼皮,掐掐虎口,又把把脉博,便开始施展法术,吹气、跺脚、洒水、喷酒、念咒语,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这才停下来说道:

    “四阿哥,世子也是中了宫中的煞气,但由于他年纪小,抵抗力弱,因此邪气重了一些,必须驱煞与药剂并用方能奏效。”

    胤禛忙说道:“一切听法师的便,只要能治好儿子的病,怎么都行。请法师放心,感激二字我就不再多说,弘时病愈后我会重谢法师,只要我能办到,你要什么我答应什么。”

    巴汉格隆心里如吃了蜜一样甜,这次来京得到大阿哥的好处不说,皇上也倍加信任,今番来到四阿哥府上,说不定会得到更大的彩头呢?

    巴汉格隆对治好弘时的病十分有信心,他认为弘时是中风,也就是现在医学上的癫痫。事实上,邬思道早就估计巴汉格隆精通医术,至于法术,那是骗人的鬼把戏,他之所以能够治愈惠妃及皇上的病,凭靠的就是精湛的医疗技术。邬思道暗中派人把他给惠妃及皇上所开的药方全部抄录下来,仔细研究了这些药方,了解到他擅长医治什么病,根据巴汉格隆的治病范围让李卫化装成中风的样子。

    聪明反被聪明误,能人背后有能人。巴汉格隆果然中了邬思道的计,他按照中风的病给李卫开了一个药方,着人抓药煎熬,掰开嘴把药灌了下去。根据以往经验,药剂下肚后半个时辰就会起作用,弘时会很快醒来,即使不能彻底医治好。但最近一段时间不会重犯,再接连吃上十几剂药,保证三五年内一切平安,至于以后能否根治,巴汉格隆不去想那么多,能哄骗一时从四阿哥府上再捞上一笔金银珠宝就满足了。

    巴汉格隆估计药剂要起作用了,又开始施展起法术来,他估计法术结束时弘时会刚刚醒来,仅凭这一点就可震住雍郡王府的人,然后他再提要求就会无条件答应了。

    事情出乎所料,法术就要结束了弘时却一动也不动,刚才还偶尔冒出几句胡话,现在却连胡话也不说了。几十双眼睛盯着巴汉格隆在室内乱折腾,他自己明白这是故意做给人看,真正起作用的是刚才灌下去的药物,一晃近一个时辰了,仍不见弘时醒来,巴汉格隆有点心里发慌,直嘀咕,难道判断错了症状?越是着急越冒汗,又赶上今天是个大热天,巴汉格隆几乎热成了一头水驴。他见弘时还不醒来,凑近一看,一动不动,用手试一试鼻孔,连气息也没有了,心里一紧张,不小心绊倒在地。

    邬思道知道是时候了,大喊一声:

    “法师与邪魔拼斗昏倒了,快救法师!”

    早已准备好的几个人上前把巴汉格隆架了起来,突然一人惊叫一声:

    “不得了啦,世子爷死了。”

    这一叫把巴汉格隆惊得几乎晕倒过去。胤禛走上前,一把抓住巴汉格隆湿透的衣服喝问道:

    “大胆的鸟人,你用什么法术害死我儿子,快说,不说我一刀宰了你!”

    “四爷饶命,小人什么法术也没用。”

    不容他说下去,旁边有人厉声喝斥道:

    “这狗娘养的还嘴硬!闹腾了一个时辰,把世子爷整死了,还说没用法术。”

    又有人说道:“快说,你为何要害死我家世子爷!”

    众人一叠声地喝问把巴汉格隆给问得晕头转向,不知道回谁的话,再加上有人趁机连打带踢,把他折腾地几乎喘不出气来。胤禛知道差不多了,把手一挥喝住众人,然后指着被打得鼻青眼肿的巴汉格隆厉声问道:

    “老实交待,你到底用的什么法术治医弘时?”

    巴汉格隆抬眼一看,四周围着几十个手持利器的彪形大汉正怒目而视,那边一群媳妇婆婆围着弘时的尸体哭爹叫娘喊心肝宝贝,知道弘时真的被自己治死了,不老实交待难逃一死,于是哭着哀求说:

    “请四爷明察,小人根本不懂法术,只懂医术,小人见世子爷发病的症状和中风一般无二,就按中风抓的药。如果四爷不信,可将那处方送到宫中请御医鉴定,小人决没有在药中掺入可以致世子爷死的药物,小人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到四爷府上造次,请四爷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不死?”

    胤禛冷哼一声:“你口口声声说药中根本不会致人死命,那世子是怎么死的?不是药中有毒,就是法术邪祟致人死亡,快说你用的什么妖术?”

    “四爷,小人根本不懂法术,小人的法术是骗人的。”

    “大胆,死到临头还嘴硬,你不懂法术是怎么给惠妃娘和万岁爷治好病的,现在又说不懂法术,谁信?老实交待,不交待剁了他!’,邬思道从旁边冷冷地说道。

    巴汉格隆明白今天难逃这一关,委屈地说:

    “小人确实不懂法术,给惠妃娘娘治病与给皇上治病都是假的,小人所施用的法术同这里一样只是蒙骗别人,真正治病的是小人的药剂。”

    “你这话实在难以令人置信,你的医术能比得上御医吗?万岁爷的病御医都没有治好,而你治好了,这是为何?”

    看着胤禛阴冷而又咄咄逼人的目光,巴汉格隆的心理防线几乎崩溃了,心里喊道:完了,完了,不说恐怕要死,说了也要死。

    胤禛不容他细想,冷冷一笑:

    “你不说我也明白,是大阿哥让你装扮法师哄骗皇上的,你的医术也不高明,你能医治皇上的病而众多御医却治不好,是你在皇上的饮食里放了一种特殊的药物致皇上发病,而御医不知道那药是何物,不能对症下药,当然治不好皇上的药。而你自己所下的药,自然明白如何医治,所以才药到病除,又用法术从中掩盖你们的罪行,是不是?说!”

    “不,不是我在皇上身上下的毒,小人怎能接触到皇上的饮食呢?小人万死也不敢做出这等灭门的事来。”

    “那么是谁干的?你老实交待,我担保你只是受了他人的利用,也是受害者,保证皇上赦免你,但要看你是否诚实?”

    在胤禛的威逼利诱下,巴汉格隆把什么都倒了出来。原来这是胤禔和惠妃设的苦肉计,惠妃故意吃药致身体有病,骗得皇上到永和宫探视,暗中设下美人计让康熙喝完那碗热奶,胤禔在奶中放入少许苓须花粉。此药无色无味,但致人伤害却十分灵验,量少虽不会马上死亡,但会让人浑身松柔无力,如伤风或伤寒一般,如不及时治疗,会消瘦致死。

    胤禛得了巴汉格隆口供如获珍宝,立即到畅春园面见皇上,康熙听到奏报后不信,直到从巴汉格隆口中听到他的亲自诉说才相信,联想到巴汉格隆的施法与拆字、算卦,这才深信不疑,立即拍案大怒,要派人索拿胤禔与惠妃,胤禛跪地求情说:

    “请皇阿玛息怒,此事纵然是胤禔鬼迷心窍所为,罪当处死,但念在胤禔为阿玛的长子情份上从轻发落。对于惠妃娘娘,她虽有当太后之心,但做出此下下策选择并不在图个封后的名声,是望子成龙心切,也是胤禔所逼迫吧,她已是年过半百之人,还能活几天,此事一发,皇阿玛不惩处她,她也会羞愧而死。儿臣恳请阿玛以慈悲为怀,以仁人之心从轻发落两人。至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必须严惩,没有他从中推波助澜怎会导致种种祸端呢?斩首都太轻了,应当处于凌迟。”

    胤禛说着,伏在地上流下泪来。

    康熙也泪流满面顿足说道:“虎毒不食子,朕的儿子再多也是朕的心头肉,可胤褆竟然卑劣到这种地步,让朕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呢?”

    胤褆被带了上来,他不哭也不恼,更不磕头求饶,见胤禛跪在地上泣泣哀哀的样子,冷笑道:

    “猫哭老鼠假慈悲,我承认我卑鄙,我不择手段想当太子,想承袭大位,但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资格。我身为长子,哪一点比胤礽差,皇阿玛为何立他为太子?难道就因为他额娘是皇后,比我额娘尊贵吗?论尊贵、论才华、品貌我额娘比谁差,皇阿玛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置我额娘不顾立她人为后。孝懿仁皇后薨驾后,唯一有资格立为皇后的就是我额娘,皇阿玛为何让皇后大位空着都不提及立后之事,还借故将多次提请立后的舅舅明珠削职,这不就是害怕我额娘被立后,我与胤礽争夺大位吗?即使我不争,其他阿哥不也死盯着阿玛的龙椅吗?胜为王侯败为寇,我今天栽了,是因为我心不够狠毒。手段不够卑劣。我没有要加害阿玛之心,如果要害阿玛,别说这次在奶中下毒,在五台山时——”

    “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逆子,给我住嘴!”

    不等胤禔说下去,康熙走来就是一巴掌,打得胤禔嘴角流血,他轻轻用袖子拂去嘴角的鲜血,仍然不服气地说道:

    “我今天栽在胤禛之手,是我技不如人,也没有他那么老谋深算、城府幽深,没有他那么乖巧,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更没有他那么会黑着心讨阿玛欢心。要杀要剐随阿玛的便,阿玛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成你的儿子,我这样的儿子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反正阿玛有的是孝顺儿子,与其丢人现眼活在世上,还不如让阿玛给砍了呢!死在自己的亲阿玛手下也心满意足了。”“住嘴,你要活活气死朕不成!”康熙怒喝着。

    胤禔凄然一笑:“儿臣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阿玛就让儿臣把话说完吧。儿臣再提醒阿玛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阿玛,你将来会后悔的,儿臣去了!”

    胤禔说着,一头向大殿的廊柱上撞去。胤禛被眼前的突然变故吓呆了,眼着胤禔就要撞在廊柱上,两名大内侍卫从旁边扑上去抱住了他。

    胤禔一边挣扎,一边嗥叫道:

    “放开我,放开我,让我死在阿玛面前以表心迹。”

    康熙老泪纵横,挥手打翻御案上的奏折,仰天哭喊道:

    “苍天呐,朕造了什么孽,让朕受此折磨与惩罚,你说呀,说呀!”

    “阿玛息怒,阿玛息怒,阿玛应以龙体为重,都是儿臣等不孝,让阿玛花甲之年备受煎熬。”胤禛伏地哭道。

    “呸!”尽管两名侍卫死死抱住胤棍,他仍向胤禛怒斥道,“你不孝谁还孝?让阿玛备受煎熬?哼,你希望阿玛现在就死呢!那九五之尊的位就是你的了!”

    “滚,滚!都给朕滚!”

    康熙咆哮着,摇摇晃晃地走回寝宫,冯吉安急忙上前搀住他。

    一场风波终于过去,胤禔遭到永久圈禁。惠妃虽然没有受到任何惩处,但她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儿子没有希望了,她做母亲的苟活世上也是有其名而无其实,再也不可能有人拿她当皇妃看待,等待她的只能是冷嘲热讽,白眼与唾液,皇宫的寂寞使她品尝了几十年,这更加寂寞的下半生使她想也不敢去想,她选择了死。她的死是幸运的,康熙是真的有愧还是体现天子宽容博大的胸怀,用比一般皇贵妃还要隆重的礼仪安葬了她。

    对待皇亲国戚康熙是宽容的,皇族以外的人就另当别论了,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凌迟处死,此事牵连的人也有近百人受到不同程度的惩罚。

    有人说这次夺嫡之争的胜利者是四阿哥,胤禛却不那样认为。人聪明过了头就是愚蠢,难得糊涂就是这个意思吧,特别是在一个绝顶聪明的皇帝面前就更应该表现得糊涂些,胤禛真正体昧到郑板桥这句话的妙处,专门写了一幅挂在书房里,但这已经晚了。邬思道却说不晚,亡羊补牢能留住没有逃走的羊,今后多糊涂一些就是。

    胤禛知道在京城呆下去也无益,再加上雨季已经来临,新修筑的堤坝能否承受住汹猛的洪水还无从知晓,决定明日就回江苏工地,行前与邬思道辞别时,邬思道再三告诫说:

    “四爷这次回京是得失各半,铲除一个竞争对手,但也暴露了自己的心胸,再加上四爷查处太子贩运私货的事,皇上在钦佩四爷能力的同时,更多的是多了一份戒心,这对四爷是不利的。”

    “请问邬先生,有什么好的补救措施吗?”

    邬思道沉吟片刻说:“据我多方面了解到的信息,皇上可能有恢复胤礽太子之位的想法,四爷不如投石问路,向皇上表明心迹。”

    “邬先生是让我向皇阿玛递一个折子,请求恢复二阿哥太子之位?”

    邬思道点点头,“四爷这样做也许是能够起到亡羊补牢的作用,但要把折子写得巧妙一些,诚恳一些,大智若愚,大愚若智,让皇上认为四爷亦愚亦智。真真假假藏而不露,退可守,进可攻,既能量出实力,又虚而待发,出奇制胜。”

    胤禛会意,又有所顾虑地问:

    “如果皇上借此真的恢复二阿哥太子位,我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

    “事实就是如此,倘若皇上真的要恢复太子之位,四爷凭现在的实力能够阻挡住吗?”

    胤禛低头不语,邬思道安慰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皇上真的复立太子之位,四爷也不必气馁,邬某自信仍有办法让他从太子之椅上摔下来。四爷当下要紧的是做事,做大事,让皇上称心满意的事,不仅要做。而且每做必成才行。以静制动,水到渠成,四爷现在求的是静,做事则为引水,水没有引来,急是没有用的。”

    “谢邬先生指点,我明白了。”

    胤禛握住邬思道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胤禛回到宿迁治水工地,并没有接受邬思道的建议给皇阿玛上折请求复立太子之位,他认为现在上折的机会不成熟。他把整个心思投入到治水护堤上,直到落秋季节,洪水终于顺利疏通人海,虽然其间有几次险些决堤,都因为防范及时护住了大堤。多年来,黄河淮河第一次没有发生决堤之灾,胤禛长长舒了口气,人虽然又瘦了一圈,但精神上却更加旺盛。

    新的治水工作又要开始,胤禛这才觉得机会成熟了。两份奏折同时递上。

    康熙将两份折子反复看了多遍,这位自许可以和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媲美的英明皇帝也给搞糊涂了,他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能力。胤禛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自幼聪明好学,心机过人,由于特殊的原因,他比一般阿哥早熟,也比一般阿哥遭受的磨难多,特别是孝懿仁皇后死去,对他打击很大,性格变得孤僻,甚至令人不可思议,自己曾一度认为他无可救药,丝毫不具备做大事的能力。却没有想到,近年来他不但做了几件令人满意的大事,而且也展示了超人一等的领导才能与决断能力。当然,他那压抑多年的对皇权的攫取心又一天天膨胀起来,尽管做得十分隐秘,也做得理直气壮,却逃不出康熙的眼睛。他私自侦查胤礽贩运禁运之物,揭露胤禔的厌胜术,这不能说胤禛做得不对,应该做,而且要大力赞赏,可是,这不也暴露了胤禛的险恶用意吗?抓住对手的把柄,将皇权的竞争者一一铲除,为个人登上皇位铺平道路。因此,康熙在对胤禛的任用上,既用之又处处提防着他。然而,他这份奏请复立太子的折子再次让康熙迷惑了,折子写得如此诚恳真挚,处处说到康熙的心坎上,一片肺腑之言令康熙感动,甚至让他有愧疚之心。知父者莫过于子也,儿子这样为他分忧解难,而自己却处处怀疑儿子,对他妄加猜测,实在有失为君之风,更失为父之范。为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为父,知子善用,使其成龙成风,可是自己都没有做到,也许正如胤禔所言自己太偏心了,这么多的儿子,一碗水能端平吗?康熙这样为自己找借口。

    上书房大臣马文、王掞进来了,康熙一边赐座,一边问道:

    “胤禛的折子二卿是否看过?”

    二人急忙答道:“已经看过,我二人正是为此事来见皇上。”

    “唔,快说与朕听听。”

    王掞试探着说:“皇上,老臣以为四阿哥言之有理,二阿哥纵然行为有所不检点,但皆是生活上的细节末梢,并未因之而乱其德性,与国家大统更无干系。再加上这一年多的禁闭思过,悔改之心坦诚,老臣不久前去探视二阿哥,言谈之间见他态度恳切,追悔莫及,临行时执着老臣的手,让老臣代他叩问圣安。佛家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更何况二阿哥只是偶有小过呢?浪子回头金不换,二阿哥经过这一挫折,一定会铭记圣训。”

    康熙沉默不语,王掞向马文递个眼色,马文会意,立即说道:

    “皇上明鉴,续统之事不可一拖再拖,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众阿哥均为龙虎,又都具备承祚的资格,青宫之位空虚,如何不心有所动呢?一且储君之位确定,名份之别迫使众阿哥收敛其心。约束己为,非份之想纵然不能马上消失,也只能放在心上。何况皇上年事渐高,也可早早训教太子治国方略,使其熟知国事,一旦山陵崩,不致使祚君束手无策呀。纵观众皇子,仍以二阿哥最贤,有帝王风范,定会绵长大清伟业,光耀祖宗宏志。”

    康熙仍然沉默着,又过了许久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说:

    “朕也不是没有此意,只是朕所顾虑的是,只能一错,不能再错了。否则,朕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如果胤礽能像胤禛一样洞悉朕的心思,朕就可以放心了。”

    王披微微一怔,急忙跪地说道:

    “国祚最忌讳中途改车易辙,只要储君没有动摇国本的邪念都应当从始如一,请皇上务必坚定立储之心,万万不可被一些花言巧语所动心。”

    康熙突然改变话题问道:“你二位认为胤禛与胤礽相比如何?”

    王掞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皇上,听老臣之言,储君之位万万不可轻易更动,那样做于国运不利。”

    “朕并没有说立他为太子,朕只是让你二人比较一下各自品行才干。”

    王掞稍稍冷静片刻说道:“四阿哥可以为良臣,可以封王,但不具备帝王风范。”

    “为什么?”

    王掞不紧不忙地奏道:“四阿哥为人城府太深,性情乖戾,宁可他负天下人,决不许天下人负他,缺乏仁君之胸怀,不能做到宽厚爱民,可同苦不能同乐。”

    “那么他的这份奏请复立太子的折子如何看待呢?”

    马文跪下奏道:“微臣斗胆进一言,四阿哥做事雷厉风行,敢作敢为,而且胆识过人。但微臣又似乎觉得四阿哥做事如同演戏一般,带有很大的表演性,是做给皇上及众人看的,不是发自内心地去做事,为天下黎民百姓谋利。为朝廷谋福。”

    “依你们之见,胤禛这个折子是在投石闻路,试探朕的心思?”

    “这——”马文一时语塞。

    王掞奏道:“无论四阿哥这一折子有何用心都不具有立储的资格,倘若他是试探皇上,此折子仅是投石探路,说明四阿哥心怀叵测,加上对大阿哥与二阿哥的两次惩处均与他有关联,此心再明白不过了。假如四阿哥是诚心奏请皇上复立太子之位,说明他早已抱定为臣之心,皇上怎可把国统大位交给一个只具备臣心的人呢?必然会有小人大用之嫌,于国本则不利。”

    康熙终于点头说道:“朕也没有立胤禛为太子之心,只是朕觉得胤禳的许多做法超过了他本人的思想和一惯行为,让人有点摸不透了。无论如何,他这种踏实肯干的品性还是值得嘉奖的,这是胤礽身上所缺乏的。”

    “皇上,也许这是位置的不同,各人所具有的必然选择吧,胤禛必须从一点一滴做起,这是为臣的本份,胤礽只要能把握国家的方向与根本就可以了,这是为君的技巧。”

    “好吧,朕接受你二人的建议复立太子之位。”

    王掞披与马文各自松了一口气。

    忽然,奏事太监来报,说内大臣李光地病逝。三人听了都十分难过,许久,康熙才对奏事太监说:

    “传朕的旨意,着人拟定谥号,排名位配享太庙。”

    康熙看着奏事太监离去喃喃说道:

    “几位老臣都一一去了,身边的几位近日也都身体不好,尔等都离朕而去,何人陪朕聊聊天,忆忆旧,这国家大事都压在朕一人身上,也想让朕早一天离去吗?”

    马文俯身奏道:“皇上可择一二贤臣补充南书房。”

    康熙问道:“朕想擢升张廷玉代替李学士一职如何?”

    “皇上英明。”马文说道,“张廷玉才思敏捷,记性良好,为人诚实,做事认真,能够胜任。”

    “那么隆科多呢?”康熙又问道。

    王掞明白皇上的意思,自从康熙南巡回来,一直对隆科多十分赏识,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何不卖个人情呢?于是提议道:

    “隆科多赤胆忠心,智勇双全,又是皇亲国戚,理当重用,依老臣之见,可升任领侍卫内大臣,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朕也有此意,你二人可拟定圣旨报于朕,然后报于吏部。”

    “喳。”

    马文、王掞躬身退下。

    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胤{乃在侍从的簇拥下走出禁闭一年有余的所在,来到圆丘,上书房、宗人府、内务府,三殿、三阁、六部九卿的官员以及亲王贝勒都已经来到圆丘内按各自位置站定。胤}乃在贴身太监王得喜的服侍下到更衣室换好衣饰,来到最前排的台阶下站好。这时,执奏太监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

    众人唰地一声全部跪下了,齐声喊道:

    “皇上万岁,万万岁!”

    康熙身着祭服走到圆丘内的祭台前。跪了下来,一时间钟磬鼓瑟齐鸣,各种香炉也点燃起来,烟云缭绕,袅袅升腾。

    在这凝重的气氛中,告祭天地的仪式一项接一项进行着,康熙叩拜完毕,执事太监扯着公鸭似的嗓子代读祭文。

    祭拜完毕,康熙回到养心殿,马文、王披、张廷玉、阿灵阿等人陪同太子胤礽上殿拜谢皇上。礼毕,康熙见太子脸色苍白,面容消瘦,眼睛也有所暗淡,心里也不是滋味,一年多的圈禁确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作为父亲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吧,恨铁不成钢,希望他能克己为人,引以为戒,不让自己失望。

    康熙又告诫说:“朕今日复立你为太子,不仅仅是朕的旨意,内外臣工一再请命,希望你不要辜负众人期望。皇室之中为你说情的也不在少数,胤禛在百忙中奏请复立你为太子,望你今后能以太子之身监国辅政,在众阿哥之间作出表率。只要你兄弟和睦相处,一精诫团结,朕的心病也就没有了,大清的千秋大业便可后继有人。”

    胤礽再次伏地致谢说:“儿臣谨记阿玛圣言,一定做到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不计前嫌,奋发有为,给众阿哥作出榜样,决不使阿玛失望。对阿玛再造之情,儿臣永世不忘!儿臣这一年的禁闭中,每每想到往昔行为,追悔莫及,痛改之心,天地可鉴,如果儿臣再有什么不轨行为,不合法度的做法,不用阿玛惩治,儿臣自己会自裁于太庙的。”

    胤礽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康熙见状,也悄悄抹眼泪,众人也为胤礽的悔改之心感动,一齐跪了下来,向康熙叩首膜拜。

    许久,胤礽才止住哭泣,再次叩首说道:

    “皇阿玛复立儿臣太子之位,儿臣感恩不尽。儿臣还有一事相奏,也请阿玛恩准?”

    “何事?直说。”

    “儿臣恳请阿玛福佑儿臣同时,也别冷落了其他阿哥,对众阿哥能够各自晋封一等,同时沐浴阿玛龙恩。”

    康熙听后沉思良久,胤礽说得也有道理,自己能够宽宥胤礽,复立他为皇太子,却丝毫没有想其他阿哥,无怪乎众皇子不服,私下议论自己有私心,自己的一碗水确实没有端平,把整个大清帝业都给了一人,却忽略其他儿子,特别是胤禛胤祥这些长年在外为朝廷操劳的儿子,自己的仁爱之心何在?康熙觉得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烧。皇子不睦,相互猜疑,暗中争斗,蓄夺帝位,这种种做法是皇子的不孝,而他这位做父亲的也应当承担责任。康熙第一次认识到他个人也有过错,一定程度上。是他做父亲的没有处理好父子兄弟之间的利益关系所造成的。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康熙身为皇帝能摆平天下大事,却处理不好家庭小事,这不能不是他的遗憾与悲哀。

    康熙答应了胤礽的请求,在诏告天下复立太子之位的同时,也诏告天下,封胤祉为诚亲王,胤禛为雍亲王,胤祺为恒亲王。此外,封胤祐为淳郡王,胤祀为廉郡王,胤禟封为贝子,胤封为敦郡王,胤祥封为怡郡王,胤礼遇封为恂郡王,其他皇子各有封号。

    此诏一发,天下尽知,胤禛在河南治黄工地接到邸报内心一阵酸楚,说不出的委屈与失望,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知何时,李卫来到胤禛跟前拱手说道:

    “四爷,恭喜你升为亲王了,王爵升高一级,奴才们也跟着沾光,四爷,今天该请小的们喝酒呀。这等喜事,只怕比四爷的洞房花烛夜还——”

    李卫的话说到半截停住了,他发现胤禛神色不对,没敢说下去,李卫正准备走开,胤禛却叫住他,命他通知膳食处准备酒宴庆贺晋封亲王,也庆贺十三阿哥封为郡王,准备和属下一醉方休。李卫对胤禛态度的转变之快莫名其妙,戴铎悄悄说道: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四爷的志向岂是封王,其他阿哥整日呆在京城吃喝游乐玩女人不也照样封王吗?四爷这么长年在外没命的干图的是什么?”

    李卫恍然大悟,也为胤禛抱亏说:“万岁爷太不公平了,四爷如此精明能干却不被立为太子,二阿哥行为不轨,作恶多端却废而复立,令天下百姓不服,依我看,万岁爷是有眼无珠,还英明皇帝呢,徒有虚名!”

    “嘘,小声点,让四爷听了又要挨骂。”戴铎急忙提醒说。

    “挨骂怕什么,只要四爷能当上太子让我李卫死也心甘。”

    “四爷是得人心而不得天耐。”

    “你懂什么,王室之事岂是我等议论的,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四爷封王我等跟着有吃有喝,倘若四爷为帝,只怕——”

    戴锦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瞪了一眼戴铎,“快去做事吧,今后少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于己不利,于四爷也无益。”

    酒宴开始了,众人猜拳行令,开怀畅饮,胤祥见胤禛只顾一个人喝着闷酒,举杯邀请说:

    “四哥,众人都为你我二人晋升王爵高兴,你为何闷闷不乐,来,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我胤祥能像四哥一样再升为亲王就心满意足了。”

    胤禛知道胤祥是个直肠子人,胸无大志,对大位也不存奢望,有心说出自己的想法,又怕他在哪里喝酒留不住嘴倒了出来,只好举怀应付道:

    “好,喝,一醉方休!”

    胤禛借酒浇愁,一反刚才的沉默寡言,主动和众人开怀畅饮。胤禛本来心绪不佳,加上一阵猛喝,不知不觉中喝过了头,他摇摇晃晃走到胤祥跟前,握着胤祥的手问道:

    “老十三,你说我哪一点不如胤礽,可阿玛为什么就认准了胤礽,你我在外拼命是为了什么?你说,你说!”

    胤祥完全明白了胤禛闷闷不乐的原因,这几年来他与胤禛相处较多,在没有与胤禛太多交往前有人说胤禛城府颇深。有图谋大位之心,但在相处的过程中,胤祥改变了心目中的印象,觉得四哥并不像人私下议论的那样,他平日里只会拼命做事,并无太多追求,是阿玛的一头老黄牛。就在这片刻之前胤祥还这样认为呢,然而现在胤祥不那么认为了。他心中不免有一丝惊栗,四阿哥隐藏得太深了,如果不是今天喝多了酒,这几句话是决不会说出来的。胤祥忽然觉得悲哀,兄弟相处那么久都不了解对方的心事,他也几次询问过四阿哥对国祚的希望,胤禛都轻描淡写地支吾过去了,如今看来,胤禛连他也不相信,胤祥觉得众多兄弟之间找不到一个朋友。猛然间,他对胤禛的问话感到恶心,胤祥不冷不热地说:

    “四哥哪点都比二阿哥强,只不过四哥天生是当奴才的命,没有承袭大位的福份,命中注定如此,就认栽了,别渴望太多,渴望越高,得不到的东西越多,人就越痛苦,越活得没有劲。像我,胸无大志,就活得自由自在,无欲则刚,天不怕地不怕,你呢,夹着尾巴做人也未必得到想要的东西。”

    胤禛浑身的血如滚开的水翻腾起来,他红着脸,不服气地说:

    “想不到你也这样看待我,讽刺我,挖苦我,好,我让你胤祥看着我与胤礽相斗,不要以为他又是皇太子你就有势利之心,鹿死谁手现在还不能一锤定音。阿玛偏心不偏向我,我会让上天厚爱我的,你信不信?”

    胤祥故意激他说:“我不信,这么多兄弟之间谁的能力有多大还不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别以为自己做了几件事就不知多粗多长,实话告诉你,你做的这几件事是任何人都做得来,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胤禛还想争辩什么,戴锦向金昆、常赉等人使个眼色,二人会意,立即上前抱住胤禛说:

    “四爷,你喝多了,快回房休息吧。”

    “放开我,我没醉,我要告诉你十三爷我比胤初强,比任何阿哥都行,太子之位应该是我的。”

    金昆知道胤禛今天酒后吐了真言,唯恐影响不好,强行把他架走了。

    胤祥看着胤禛醉酒后的神态,想想他刚才说的话,叹口气,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胤禛一觉醒来已是晚上,他听到李卫报告酒宴上的经过时吓得几乎瘫倒在地,追悔莫及。这多年来他在外一直没敢多喝酒,唯恐酒后失态说了不该说的话,想不到今天一时疏忽,再加上心绪不佳犯了大忌。

    胤禛立即把戴氏兄弟叫来,询问补救措施,戴锦说:

    “今天酒宴并无外人,除了四爷的亲信外只有十三爷和他的一个亲信阿恩哈,我等跟随四爷多年,就是四爷不说也明白四爷的心志,决不会泄露半个字,四爷只要稳住十三爷和他的那名亲信就可以了。”

    “依你之见如何做呢?”胤禛不安地问。

    戴锦考虑片刻说:“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十三爷成为四爷的同盟者,这样,不仅增加了四爷的实力,也可堵住十三爷的嘴,至于他的那名亲信不足虑,十三爷都争取过来了,还怕他阴沟里翻船吗?实在不行,可让他的嘴永远闭上。关键就是十三爷一人。”

    “如何争取十三爷呢?”戴铎提出疑问,“十三爷虽然跟着四爷近二年了,但他的心还不属于四爷,以我之见,十三爷是一个不轻易追随别人的人。”

    戴锦点点头,“十三爷确实是个硬茬,对他这样性格刚直的人不能使硬,你硬他比你还硬,必须用心感化他,一旦他信服了你,他会为你两肋插刀。因此,我劝四爷直接找他谈谈,以诚相待,表露心迹,并痛陈厉害关系,让他同情你,相信你,支持你。据我了解,十三爷十分迷信,四爷可利用他的这个弱点征服他的心。”

    胤禛一听到“迷信”二字,连忙摆手,“万万不行,胤提就是利用法术哄骗皇上结果遭到了圈禁,我哪能再用这个鬼把戏呢?如果被胤祥看出破绽,岂不又要步胤禔的后尘吗,那才不值得呢?”

    戴锦笑道:“请四爷放心,这不是京城,万岁爷怎会知道,由我等手下人去做,神不知鬼不觉,如何能找到四爷身上,我等只是让十三爷信服四爷,为四爷驱使,又不求别的,怕什么,我保证不会出事的,就是邬先生在也不会反对的。”

    “到底是什么法子?哥哥你就直说吧。”

    戴锦这才说道:“四爷在南京查处太子爷私自贩运禁运之物时,有一种西洋毒品名叫鸦片,也称白丹桂,来到内地俗称大烟。经常吸食,对人体危害很大,轻则浑身松软无力,重则骨瘦如柴,精神不振,以致死亡。但这种大烟却让人一吸就上瘾,欲罢不能,极具诱惑力,因此太宗皇帝在崇德年间就颁布禁止贩运吸食的律令。”

    李卫插话问道:“戴先生讲这禁烟的事与你笼住十三爷的招儿有什么关系,莫非要弄一些大烟给十三爷吃不成?让他有了烟瘾,就可以听四爷摆布吗?”

    戴锦笑道:“你别忙,听我慢慢讲。有一次我无意之中发现这大烟还有另一种妙用——”

    “什么妙用?”几人盯着戴锦说下去。

    戴锦转向戴铎,“弟弟是否记得我在宿迁时空手从水中捉到十几只鳖给众人下酒的事,你知道我用的什么法子?”

    戴铎挠挠头,“你说你懂鳖语,只要在水边说上几句话,鳖就会自动上来和你见面。”

    李卫也想起了那次吃鳖的事,忙问道:

    “戴先生真的懂鳖语吗,也教教我,那我以后也有老鳖下酒了。”

    戴锦笑道:“我哪里懂得什么鳖语,当时捉鳖就是用的大烟。我虽然没有吸食大烟的爱好,但有闻烟的习惯。碰巧那天在水边闻烟,我发现几只鳖接二连三爬到我身边,当时我很奇怪,接连试了几次,才发现都是因为大烟的缘故。”

    胤禛也觉得稀奇,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忙问道:

    “这捉鳖与笼络胤祥有关联吗?”

    几人一听四阿哥这么一问都忍不住笑了,胤禛才觉得问得不妙,戴锦连忙解释说:

    “这大烟不仅对老鳖,对青蛙蟾蜍也具有同样的作用。如今正值秋冬之季,青蛙蟾蜍等物早已入蜇,我等用大烟熬成的水在工地附近的河滩写成‘雍皇帝’几个粗大字,必然把水中的一些活物引上岸伏在有字的地方,这样,河滩就会有这些水中之物组成的几个字‘雍皇帝’,从而引得民工及十三爷观看,就说这是上天在降下征兆,四爷必当皇帝,以此让十三爷信以为真,死心踏地追随四爷。”

    戴铎疑惑地问道:“真的灵验吗?万一不能把水中的活物引上岸怎么办?”

    “不行咱们再另想办法,据估计百分之八九十都成。”

    胤禛思索半晌提议说:“‘雍皇帝’三字太露骨,万一传到万岁爷耳眼里又不知引出怎样的风波呢!以我之见,一个巨大的‘雍’字就行了,其他再让个别人夜间装作鬼叫的声音呼喊‘雍皇帝’三个字就行了。”

    戴锦随身就有鸦片,几人计议一定,立即分头行动。

    第二天早晨,胤禛早早敲开胤祥的门,十分难为情地说:

    “十三弟,我昨天喝醉酒都胡说了些什么,你当时也不提醒我,以致让我在众人面前洋相百出。”

    胤祥伸一下懒腰:“跟随四哥多年,昨日才知四哥是胸怀大志之人,我老十三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惭愧惭愧,真合了那句随太守游而不知太守之乐也。”

    胤禛立即哂笑道:“当哥的从没有拿十三弟当外人,想不到十三弟竞为了几句酒后戏言生起我的气来。说真的,众兄弟之中,我额娘是宫女出身,我和老十四出身最贱,尽管这样,老十四与我这亲哥哥也是面和心不和,他对我总是不冷不热的,亲兄弟都是这样,其他兄弟更不用说了。正是因为我的出身卑贱,在皇宫内外谁能瞧得起我,我从小并没有感到这一点,渐渐地,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感觉到这一点。为了让人瞧得起,我只有拼命地去做事,别人不做的我要做,其他阿哥不愿做的我也要做,用自己的汗水去搏得一席之位。说句心里话,谁不想当太子,众兄弟谁都眼巴巴望着青宫之位,如果都没有竞争储君国祚之心,众兄弟也就不会闹得反目成仇,各自费尽心机啦。曾几何时我有此想法,但我终于放弃了这种想法,我知道阿玛从来没有垂青于我,就是胤礽不复立太子也轮不到我。特别是昨天接到邸报时,我心里真不是滋味,皇阿玛把大清江山都给胤礽了,却用一个有其名无其实的爵号把咱兄弟给打发了,咱没天没夜地守候在这大坝上不过是给胤礽揩屁股罢了,我心不甘,压抑在心里的欲望又冒了上来,就是要与胤礽争夺天下,一决雄雌!”

    胤祥一怔:“你想谋反不成?别说皇阿玛不同意,我也不答应。”

    胤禛苦笑一下,“十三弟,你把我胤禛当成什么人了,我才不会做出那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让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也唾骂的事呢!我说的争夺是比一比做事的能力,比一比为黎民百姓带来的福祉,让祖宗地下有知我胤禛有光大祖宗大业的才能,让上天知道我胤禛才是总理河山的良才,也让阿玛在有生之年重新考虑皇位的最佳人选。”

    胤禛说着呜呜哭了起来,一边流泪一边说:

    “太祖以三副铠甲起身从东北弹丸之地几经拼杀才创下半壁江山,太宗皇帝未捷身先死,世祖皇帝也算是孤儿寡母挥师南下人主中原,荡平南明残存势力,也是江山未稳山陵崩塌。

    阿玛冲龄承袭大统除奸佞,平三藩,三次御驾亲征扫平漠北,才有今天局面。

    但大清根基并没有坐稳,这几年水灾不断,西北边陲异族虎视耽耽,沙俄贼心不死,西南各异族也不服从我大清的域化,中原内地反清复明势力有增无减。如今阿玛年事渐高,精力不济,面对这个烂摊子是心有余力不足,可太子监国无方,如此中庸无能之人袭大统之位,收拾这个烂摊子,不但不能振兴祖上留下的家业,只怕会糟踏得山河破碎,社稷飘零,你我爱新觉罗之子孙也只能成为不肖的子孙了。

    皇阿玛如今是爱屋及乌,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如此下去大清岌岌可危,如果江山社稷在庸才手中受辱,你我责不可推,阿玛一世英名也必然受损。与其将来悔之晚矣,不如现在争取过来,纵然背着谋逆骂名也问心无愧,是非功过留给后人评说。”

    胤祥无言地低下头,尽管胤禛说得有些夸张,但也决不是危言耸听,从胤礽现在的能力看,把大清宗祧交给他难保不出事。如果由四哥承袭大位呢?至少他是个做实事的人,多少比胤礽乃好一些,他能从现在的国泰民安中看到存在的弊端与危机,已难能可贵。居高位有一种居安思危之心则必然励精图治,革新进取,即使能力有限,有此心智,能够任人唯贤,国家也能够蒸蒸日上。从四哥所拥有的一批属下人员看,他能不避前嫌而用邬思道,确有知人善任之才,这些都是其他阿哥所不具备的。四哥既然有这些优点,有窥视太子之位的心思也不为过,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有才之人不被任用,这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难道自己就必须极力去维护那合乎情理的不公平吗?

    胤祥的心似乎有所松动了,他犹豫一下,看看呆坐在旁边的胤禛,正想说些什么,有两个军校匆匆进来报告说,工地出现了怪事,胤禛知道是戴锦所为,不动声色地问:

    “快说出了什么事?”

    “这——”那人瞥一眼胤禛,“二位爷去河滩看一看就知道了,奇怪得很。”

    胤禛与胤祥匆匆来到工地附近的河滩,那里已经聚集了好多人,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这真是怪事,秋冬之季竟然从河里爬出那么多活物,实在反常,不知预示着什么大灾大难呢?”

    “嘿,也说不准是好事呢?”

    “我长这么大了还是头一次见这种奇事呢,大冬天从水里爬上那么多青蛙、蛤蟆。”

    胤禛、胤祥走到跟前,众人立即让出一条路来,他们见众多的蛤蟆在地上蠕动着,有秩序地排列着,那边,仍有蛤蟆从水里向上爬,加入有序排列的队伍。突然,有人惊叫一声:

    “这些活物排列的多像一个字?”

    “对,像字,就是字!”

    “什么字?让我进去看看!”

    “雍字,巨大的雍字。”

    “哪个雍字,雍亲王的雍字。”

    “对了,昨天晚上我起来去茅坑,还听到河里发出鬼嗥声呢?挺吓人的。”

    “什么声音?叫的是什么,你能听清吗?”

    “叫什么雍皇帝,雍皇帝,一声连一声,时大时小,我没敢多听就跑回去了。”

    “雍皇帝?莫非咱们的雍亲王要当皇帝了?”

    “不可能,皇上刚刚复立了太子之位,怎会把皇位传给雍亲王呢?一定是你听错了。”

    “没错,绝对没有错,就是嗥叫雍皇帝。”

    “这真是怪了,也许真是上天显灵让雍亲王做皇帝呢,本来雍亲王就有帝王之相,他又是皇室帝胄,当皇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太子呢?”

    “太子?太子怎么了,皇上能废第一次就能废第二次,谁叫他庸碌无能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胤祥全听在耳中,他完全被眼前的情境震住了,这些水中爬上来的活物的确组成一个巨大的“雍”字,如果是胤禛从中捣鬼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可以使人夜间装出鬼嚎的声音,却不能让早已入蜇的哈蟆、青蛙、王八之类的东西爬上来,太不可思议了。

    也许真是应胤禛的那句话,他不得人和而得天时,是上天在昭示众人胤禛必然承袭皇位,还是对皇阿玛复立太子的一种反对呢?

    胤祥侧目看看胤禛,只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似有所思,又似有所悟。这时,金昆走到跟前施礼问道:

    “这将如何处理?”

    胤禛叹口气,幽幽咽咽地说:

    “十三弟,这是上天在灭我!”

    胤祥惊问道:“四哥何出此言?你刚才没听众人议论吗,昭示四哥将来能够承袭大位当皇上,这是好事呀。”

    胤禛凄然一笑:“十三弟见死不救反而取笑于我,难道就一点也不讲兄弟情谊看着胤禛走向死亡吗?”

    胤祥急了:“请四哥说得明白些,我一点也不明白你的意思。”

    “十三弟,皇阿玛为何将大阿哥圈禁,还不是因为他故弄玄虚用法术搞厌胜术,这事如果传到阿玛那里,岂不是也要将我圈禁,甚至治更重的罪吗?

    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即使我胤禛想用厌胜术蒙骗众人及皇阿玛,也不能呼风唤雨把冬眠的动物也从地下水中搅出来呀,可皇阿玛会相信吗?那些无风不起浪的弟兄们会相信吗?”

    胤禛几乎流出泪来,他望着上空大喊一声:

    “天呐,你为何与我胤禛过意不去呢?”

    经胤禛这么一说,胤祥也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想了想说:

    “四哥,心里无事不怕鬼敲门,你问心无愧,小弟愿为你作证,万一皇阿玛追究起来这事,我豁出去也给你顶着。依我之见这上天在暗示四哥有帝王之命。

    同时也是向皇阿玛的抗议,昭示阿玛立错了太子,当立太子之位的不应该是胤礽,而应该是四哥。别说阿玛问及此事,他不问我还要主动奏报这一反常现象呢!建议阿玛按照上天之意办事,重新考虑储君之事。”

    胤禛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脸上却惊恐地阻止说:

    “十三弟,你万万不可莽撞,那样做就是把我往火里推,如果你真的为四哥好,就把这事压在心里不要给外人讲,包括你的部下也不能讲了出去,只要阿玛知道我就没命了。”

    胤祥点点头:“那好吧,我决不向任何人透露这事,如果皇阿玛真的知道了今天的征兆,并追查起来,不必四哥出面,一切由我胤祥顶着,要杀要砍全由我抗!”

    胤禛这才对金昆说,“你告戒民工这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只作没有发生:然后带领民工担水浇这些从河里爬上来的活物,只要他们见水就一定会随水冲进河里的。还有,任何人不得伤害一只活物,更不许捉回去下酒,违令者斩!”

    “喳!”

    金昆躬身退下。

    一声令下,众人一齐行动,有担水的,有泼水的,不到半个时辰工夫,所有的活物全部被水冲入河中。

    胤禛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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