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花映楼相遇戴氏兄弟后,胤禛才明白人才的重要,皇位的竞争就是人才的竞争,他效法“三顾茅庐”之行……戴氏兄弟献财又荐才……来到华亭馆,李卫才知道买狗肉的人就是四阿哥,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道:
“请四阿哥大爷不记小人过,小人是狗眼不识泰山,求四阿哥饶过小人?”
胤禛微微笑道:“快快起来吧,我不但不怪你,还要谢你’呢,谢你给送来了狗肉。不过,我让你来送狗肉可不是真正用意,你明白吗?”
李卫又急忙叩头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有什么话四爷尽管问吧,小人一定尽自己所知如实相告。”
“那就起来说话吧!”
金昆把李卫拉起来坐在椅子上,胤禛这才问道:
“从你刚才同店小二的谈话中,你一定知道宋美红被害死的内幕,究竟是谁杀死了她,为什么杀死她你也清楚,快如实说来,不得有半点掺假。”
李卫看看胤禛又看看金昆,说道:“回四爷,小人若说了出来只怕小人就一命呜呼,小人还不想死。”
金昆在旁边催道:“你怕什么,四阿哥给你作主,谁敢动你一根汗毛我金昆宰了他。”
李卫仍顾虑重重地说:“可你们终究要离开金陵的,你们一走我还有活命吗?与其那时被他们杀了,还不如现在被你们杀了呢!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不说,你们杀吧!”
金昆气得就要拔刀,胤禛喝住了他,又和颜悦色地对李卫说道:
“你不是想进宫吗?我可以带你去,你不会做菜,可以做其他事,比如扫地、种花、担水,还可以卤你的狗肉给皇上娘娘吃。你孤身一人在金陵也挺可怜的,如乞丐一般流浪街头到处受人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你跟随我左右,像金昆_样当个侍卫或侍从人员。”
胤禛见李卫哭了,又劝慰道:
“放心吧,我说话还是作数的,有我保护你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凭你的这个身材和机灵劲,好好培养培养说不定能够当一名武将呢。将来还可以光宗耀祖,总比你整日卖狗肉强百倍吧。至少不愁吃不愁穿。”
金昆略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在京城之中,有许多达官显贵的子弟主动求情要给四爷当差,四爷都没有同意。今天四爷主动收留你是你祖上的阴德和你前世修行得来的造化,还不快谢四爷。”
李卫急忙扑通跪下叩头说道:“奴才李卫多谢四爷不以小人卑贱收留了奴才,从此,奴才就是四爷的人了,奴才对天起誓:终生听从四爷的吩咐,决不存一丁点私心,四爷让奴才去死,奴才决不皱一下眉头。违背此日之言,天打五雷轰,死后让鹰啄尸,有孩子也没屁股眼。”
刚才严肃的气氛被李卫几句咒语说笑了,胤禛让李卫坐下来,李卫这才说道: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我也住在老皇城街口一带,距离宋美红的住处很近,唉,都是下三流的人物吧,平日里接触的多些。再加上花映楼的店小二胡大成对宋美红情有独钟,他便成了宋美红小屋的座上客,十天至少要往宋美红那里跑上三、四趟。就我所知,宋美红也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嫖客,想从他身上多挣几个钱吧。而胡大成也是有家有院,有儿有女之人,他也不愿意把宋美红娶过去或长期包起来。正是这样,宋美红接待胡大成同时也尽自己之所能接待他人。因此,胡大成经常扑个空,有时也去顶了。虽然宋美红不是他老婆,胡大成也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他还和宋美红争吵过几次呢。由于我每天都去花映楼卖狗肉,久而久之,胡大成便让我给他打听宋美红的情况,有没有人让我给他传个口信。后来,宋美红也乐意这样做,有时主动让我给她捎口信,胡大成什么时候可以去什么时候不可以去。”
金昆一听,在一旁笑着插话道:
“嗬,你小子还有第二职业,干些给人拉皮条的事,想必你也从宋美红和胡大成那里索取不少钱。”
胤禛立即斥道:“不许胡闹,让李卫快讲正经事。”
李卫接着说道:“前不久的一天晚上,我去宋姑娘那儿,正赶上她和一个人在谈论什么,那人说给宋姑娘一百两银子,我当时纳闷,这人能有什么事求宋姑娘这样一个下层妓女去做呢?并用一百两银子作交换条件。”
李卫看看胤禛和金昆,又说道:“一百两银子对于四爷不算什么,但对于我们这些社会底层的人物可不是个小数目。当时只觉得纳闷,并没有多想什么,就匆匆走了。宋姑娘事发后才觉得不对劲,特别是联想到宋姑娘被害那天晚上我所见到的事更觉得可疑。”
“别忙,把你见到的情况和可疑的地方详细说出来。”胤禛提醒说。
李卫沉思片刻,然后回想说:
“胡大成接连几天让我给他去找宋姑娘,宋姑娘都说有客人,胡大成气得直骂娘,让我帮他打听打听是什么样的客人令宋美红那么忙手,是什么来头。我一打听,原来是宋美红和四爷手下的博什么来着?”
“博尔多。”金昆提醒道。
“对,不知什么时候,宋美红和博尔多拉上关系,我心里想:嘿,这可是条大鱼,这博尔多是来帮四爷募款的,只要宋姑娘能从他手指缝中漏一点也就肥了。谁知那天晚上,就是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回来的很晚,因为生意不好多耽搁些时候,经过宋姑娘楼下时,正有一个人喊他,借着微弱的光,我看清了喊她的那人就是那天晚上同她谈什么一百两银子的那人。第二天早晨,我还没起来就听人说出事了,出事了,宋美红被人害死了。急忙起来挤进去观看,恰好赶上捕头孙四忠把博尔多带走。起初我也认为是博尔多害死宋姑娘,后来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博尔多没有杀人的理由,如果是他杀了宋美红,他决不会还留在屋内不逃走的,没有如此傻蛋的凶手,杀人之后在那里等着人来抓。如果不是博尔多杀了宋姑娘,就与那个给宋姑娘一百两银子的人有关。从行动看,那人去宋姑娘那里决不是嫖娼,而是另有所谋。”
“李卫,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李卫白了金昆一眼,说道:“如果知道那人是谁还不早就告诉四爷了?”
胤禛想了想说:“李卫分析得有道理,但你不知道是谁怎么办?找不到真正的凶手仍然救不出博尔多。”
“我虽然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我见了那人一定能够认出他。”
“南京城这么大,你如何那么巧能见到那人,等到你见到那人,只怕博尔多早被徐春生那老小子给宰了。”金昆说道。
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化为乌有。
“你曾经见过那人吗?”大致能否估计到那人是干什么的?”胤禛问道。
“我整日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转悠,几乎所有的饭店旅馆都去过,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记不起在那里见过那人。据我判断,那人不像是生意人,也不像官府当差的,倒像个在街头上的小混混。”
金昆泄气地说:“四爷,我看算啦,别费劲了,是博尔多倒霉,也是他太好色了,我曾提醒过他多次,女人沾惹不得,不是骗你钱就会传染你一身病,咱们才来金陵多长时间,他就忍不住了,活该!”
胤禛略有疑虑地说:“博尔多的事不算什么,谅他徐春生再板再无情,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敢对博尔多怎么样。我担心的是有人故意陷害博尔多,而陷害博尔多的背后是冲着我来的,可能与赈灾募捐有关。”
金昆摇摇头:“四爷多虑了,如果有人想陷害博尔多,何不将博尔多杀了呢?”
“玩弄权术手腕不同于江湖上的那一套,这里面的奥妙你就不懂了,如果有人把博尔多杀了,我会愿意吗?金陵地面的大小官员都要担当责任。而污陷博尔多玩妓女并把人害了,这个舆论传扬出去就不同了。有其主子才有其属下之人,金陵百姓只会把我等当作祸国殃民的恶棍看待,谁还会同意把钱粮捐给我等呢?只要我等开口向人讨要,他们就有话阻挡我们,让我们下不了台阶,这是极为卑劣的手段。博尔多的案子看似小事,其实关系到我们这次募捐成败的事。”
李卫也急了:“四爷,你说怎么办,奴才能为你做什么?只要小的能做到,刀山敢上,火海敢闯,丢了脑袋我也不在乎,十六年后又有一个李卫。”
胤禛惨然一笑:“这些都不需要你做,你陪我一道去请戴锦戴铎二兄弟,我想请他兄弟二人到我手下当差,他们会同意吗?”
“嘿,能给四爷当差,这是他们戴家坟上冒了烟,也是他戴家兄弟的造化,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怕他们兄弟二人一听到这消息会乐得屁滚尿流呢!这点小事怎要劳动四爷大驾,我李卫去传个口信保证他们兄弟二人马上就跟着我屁股后来了,说不定还要感激我,请我到花映楼里撮一顿呢!”
金昆拍拍李卫的脑瓜:“嗬,人家说我金昆金老大会吹牛,谁知你小子比我还会吹牛,那咱俩可吹在一起了。四爷,让李卫去吧,看看他头一次外出办事的效果怎样,是只会吹牛,还是真有点歪才?”
胤禛连连摇头:“不行,我如今正是求贤若渴之际,聘请有才能的人哪能让个孩子去,岂不对人不恭?当年,刘备刘玄德礼贤下士,为求得诸葛亮亲自赴南阳,三顾茅庐的典故被传为佳话,刘备不但赢得个爱才之名,还因此分得三分之一天下呢。”
李卫说道:“四爷说得也是,没有诸葛亮哪有刘备的半壁江山,话又说回来,没有刘备,后人谁又知道有个诸葛亮呢?诸葛亮能够名重后世,被人敬仰,还不多亏了刘备。读书人读那么几本破书就清高自傲,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李卫若是爹妈供我读书,说不定也是今世的诸葛亮。我要读书可不像诸葛亮那样躲在破茅屋,让肚子里的墨汁变成大粪,我就去考个状元探花什么的,当大官光宗耀祖,骑在大马上,坐在大轿里,那多威风,多神气。诸葛亮和刘备谁感谢谁还难说呢。金大哥,你说是么?”
金昆半开玩笑说道:“什么,我变成你大哥了,刚才你不还喊我大爷吗怎么一会儿功夫连长三辈?”
李卫也不示弱:“你叫四阿哥是四爷,我也叫四阿哥是四爷,这一比较,你不是我大哥是什么,叫你金大爷你拿得住吗?刚才是你听走音了,我是叫你金大哥,不是金大爷。一定是你睡着都想着有人叫你声大爷,可你没有那个命,下辈子吧!”
金昆还想再说些什么,胤禛喝住了他:
“不许胡闹,现在准备去请戴家兄弟二人。”
金昆嘟噜说:“这戴家兄弟到底有何德何能,要劳驾四爷亲自去请,是否有点传闻超过现实了,白白浪费四爷的大驾。”
“既然是四爷相中的人才,咱们就去跑一趟吧。这戴家兄弟是不是有诸葛亮那样的人才我不懂得,与我李卫相比,绝对胜我百倍。四爷都愿意收留我,那戴家兄弟就更不在话下了。反正四爷有的是银子,多几个白吃饭的也不算什么,不能干大事,做点小事还是可以的。”
金昆一听,乐了:“李卫,你这是夸赞戴家兄弟呢?还是故意损他们?”
“当然是夸赞他们兄弟二人有才啦。”
“哈,有这么夸赞别人的吗?”
“怎么没有?我李卫一直都是这样夸别人,夸别人说得同骂他一样,骂别人又说得同夸赞他一样,这才是我李卫的专长。”
胤禛听他们二人仍在婆婆妈妈,不耐烦了。“快去分头准备,要隆重一些,像刘皇叔三顾茅庐请诸葛一样,隆重又有诚意。”
戴锦、戴铎兄弟二人正在商量变卖家产的事,忽然听到家人报告,说门前来了四五个身穿华贵服装的人,他们自称是两位少爷的朋友,要见少爷。
戴锦、戴铎来到门前举目一望,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再看其他人,面孔更是陌生。正不知如何称呼之际,李卫从后面走上前,嘻嘻笑道:
“两位少爷怎么连我李卫也不认识了,昨天我还卖狗肉给你们吃呢?”
戴锦、戴铎一看李卫这身打扮,哪里还有昔日卖狗肉时影子,浑身是锦衣锦帽,脚穿缎鞋,脸也白净多了,再也没有半点油腻的痕迹,简直就是个花花公子。
戴锦、戴铎正在惊愕之际,李卫微微一笑,摇头晃脑介绍说:
“二位少爷,昨天还在花映楼上一同吃饭呢,怎么今天就不认识了?这是来金陵督办赈灾之事的四阿哥,四阿哥听说你兄弟二人才华出众,有报效朝廷之心,特来看望二位少爷。”戴锦、戴铎一听面前这人就是四阿哥,更是惊愕。仔细一看,面前这人果然是昨天在花映楼吃酒时与自己坐在邻桌的那人,他兄弟二人昨天说了那么多过头话全部让这位四阿哥听到了。今日突然到来……戴氏兄弟正在惊魂不定之际,李卫又是微微一笑,平声说道:
“二位少爷不请我们到内堂一叙,难道要让四阿哥在门外站着不成?”
戴氏兄弟这才醒过神来,急忙向胤禛深施一礼,把胤禛等人请到客厅。待众人坐定,戴锦才稍稍平静下来,再次向胤禛施礼说道:
“我兄弟二人都是草莽之人,平日里散漫惯了,昨日酒后乱语实在是无心,请四阿哥多多治罪。”
胤禛欠身说道:“酒楼茶肆之上评论国家大事和朝廷功过自古皆然,只要不是故意诽谤诋毁又有何不可呢?千秋功过能够让后人评说,又何尝不能让今人评说呢?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这恰恰说明你们兄弟二人关心国家大事,有报效朝廷之心。昨日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今日是特来听二位兄弟教诲之言的,请赐教。”
戴铎一时仍摸不清胤禛此行的真正用意,急忙小心翼翼地说道:
“四阿哥太抬举我兄弟二人了,我等都是市井粗俗之人,口无遮屏,信口开河,想哪扯哪,怎敢劳动四阿哥大驾劳神费思。言谈之中有过分过头之语请四阿哥多多海涵。”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昨日虽然没有直接叙谈,仅从旁边听了支言片语就两耳思聪,受益匪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特别是二位分析本人在金陵受挫的原因和目前处境,真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令我茅塞顿开,耳目一新,大有荡胸生层云之感。”
戴锦一边献上茶,一边恭恭敬敬地说道:
“四阿哥太抬举我兄弟二人了,我兄弟都是目光浅短之人,哪有什么高深之见,只不过说几句别人不敢说的话罢了,四阿哥能够不加责怪已令我兄弟二人感激涕零。”
金昆见戴氏兄弟一味地谦虚,有点不耐烦了,站起来说道:
“戴少爷,四阿哥之言句句是实,没有半点恭维虚夸之意,可谓肺腑之言,昨天从花映楼回去后就对你们兄弟二人大加赞赏。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让两位到四阿哥手下做事,为四阿哥出谋划策,协助四阿哥做好这次赈灾工作,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从刚才谈话中,戴铎已猜出胤禛的来意,一听金昆直接说出,他与哥哥互望一眼,没等戴氏兄弟开口,李卫就说道:
“还不快点头同意,这有啥犹豫的,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打着灯笼还不一定能找到呢?在京城中好多大官大将都想到四爷帐下当差呢。四爷都瞧不上他们,嫌他们没水平,能让四爷看上眼的人可不是一般人。瞧我李卫,昨天还是卖狗肉的穷小子,被四爷看上后,今天摇身一变也成为少爷啦,可以和金大哥平起平坐、称兄道弟了。只要你们二人同意给四阿哥当差,咱们也都一般兄弟了,给四爷出点馊主意,多拾些银子,办完差,就跟随四爷到北京享福去了。”
李卫的这番大白话说得满场人哈哈大笑,胤禛本想制止他说下去,也忍俊不住笑了。
李卫见众人发笑,站起来在客厅里扭一下身子:“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不是四爷收留我,我今天还要挎篮子卖狗肉呢,哪有这身华贵衣服,这不是享福是干什么?”
胤禛斥道:“李卫,不许胡说。”
待众人静下来,戴锦这才说道:
“能得到四阿哥赏识与重用,那是我们戴家的福份,更是我兄弟二人的造化,实在求之不得。只是我兄弟二人毫无功名,怎能配得上在四阿哥手下做事呢?如果四阿哥真有任用我兄弟二人的心意,请明年恩科,我兄弟考中后再到四阿哥府中做事也不迟。”
李卫跺一下脚说道:“嗨,人们都说你兄弟二人聪明有才,见识广、读书多,依我李卫卖狗肉的眼光看,狗屁不如。能到四爷手下做事,不比考什么鸟状元还风光,费神费油还累瘦了身子,四爷直接提拔你们这多省事,不愁吃,不愁穿,有事就做,没事睡觉,快活如神仙。”
胤禛瞪了李卫一眼,又转身对戴氏兄弟说:
“你二人如果愿意,可以先到我身边做事,为我出谋献策,等到明年恩科之日,你兄弟二人同样可以参加恩科考试。”
既然胤禛这么说了,再推三诿四就不礼貌啦,更何况他们昨日说了那番话,只要胤禛反脸,将他兄弟二人逮捕治罪岂不是一句话。戴锦、戴铎这才答应胤禛的请求,二人再次拜谢胤禛对他们的知遇之恩。
胤禛见天已近午,要求戴家兄弟随他们一同回华亭馆,并设宴为他兄弟二人庆贺。戴锦、戴铎坚决要求四阿哥留在他们寒舍吃顿饭,既是对众人答谢,又当作对自己家庭的告别,他们已经把家产全部变卖给一个街坊富户,要把变卖的钱财全部捐献给胤禛作为赈灾之用。
胤禛十分感动,紧紧握住戴氏兄弟二人的手说:
“记得刘玄德在隆中对答后曾深有感触地说:犹鱼之遇水也。我虽不敢自比刘皇叔,今日得到你兄弟二人也有同感,甚至比刘皇叔还要幸运,他只得到诸葛亮一个人,而我是人财两得。”
戴锦连连摇头:“四阿哥如此比喻,实在折杀我兄弟二人,我兄弟不过是一对文弱书生,写写画画也还可以,怎能够同雄才大略的诸葛亮先生相提并论呢?从帝室之胄而论,四阿哥倒不次于刘皇叔,他不过是汉景帝之孙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沾上一点皇室的影子,哪能和四阿哥相比呢?”
“从皇室远近的角度而论,刘玄德比不上我,但我胤禛只不过沾了皇子的光,论才华志向却与刘玄德差远了。”
戴铎说道:“四阿哥龙骧虎步,虎背熊腰,龙眉凤眼,犀鼻麋身,仰月之口,兰庭额头,鹰领鹤颧,发如丝骨藏珠,声音如清泉出谷,气色似长虹贯日。此等相若说是大富大贵则无异于不说,至于高官厚禄也是概而化之,君王之相也不过如此。”
戴铎还要说下去,戴锦怕他再说过头话,立即打断他说:
“只顾说话还不快请四阿哥入座,酒宴都已准备多时了。”
戴铎会意,便把胤禛请入上座,其他各人依次坐下来,边吃边谈,自然谈及募集赈灾物资之事,胤禛说道:
“有你兄弟二人在南京率先作出表率,也许对那些有同情心的乡绅大有影响,说不定能够掀起一个募捐热潮呢?”
戴锦说道:“我兄弟二人在金陵影响甚微,四爷要想成功完成募集事宜必须牢牢抓住荣国府这条鱼,只要曹家捐赠了,其他事则迎刃而解。”
胤禛十分为难地说:“我虽是皇子,来此所带的人手也有限,手中又没有兵,总不能强行让荣国府捐纳吧?何况这荣国府是皇上亲笔手书御命敕造,没有皇上手谕任何人也不得带兵擅自闯入,我有什么办法呢?”
戴锦略一思忖,说道:
“只要四爷愿意做,办法还是有的。”
胤禛举杯说道:“有什么妙计尽管讲来,只要可行,我一定照办。”
“四爷是皇命募集赈灾款项,曹寅再凭老资格托大,他不把四爷放在眼里,决不会对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吧。四爷可写一明折派人送往京师,弹劾曹家阻挠赈灾之事,让上下臣工全部了解这事,这无形之中就给曹寅施加压力,众怒难犯就是这个道理。即使僖贵妃娘娘知道也会规劝曹寅捐纳的,因为曹家并不缺少银子,他只不过是故意和四爷作对。在多方面压力下,曹寅会作出权衡的,他决不会因为这点事让他在众人面前失去威信的。”
胤禛点点头,仍有顾虑地说:“如此做法,皇上会不会说我办事不力,缺乏决断事理的能力呢?”
戴锦连连摇头:“我想不会吧,四阿哥事事奏报,皇上不但不会责怪,反而会认为四阿哥处事小心谨慎,对皇上百依百顺,没有揽权独裁我行我素的心迹。皇上评判一个人有没有能力,往往重视结果而忽视过程。如果四阿哥准时将大批赈灾物资运往灾区。皇上会大加称颂四爷的。相反,四爷迟迟募集不到粮款,而其他后来行事的阿哥若比四爷还先筹集到钱粮,比较之下,皇上会作何感想呢?”
常赉悠悠说道:“戴兄这个办法可行,只是这样做就得罪了曹寅和僖贵妃娘娘,如果他们经常在皇上面前说几句不利四阿哥的话,所造成的后果只怕比完不成赈灾任务还要严重。”
戴锦不以为然,反驳说:
“僖贵妃娘娘的态度和曹寅的态度应该是一致的,而曹寅对四阿哥究竟如何,即使我不说你们也已经明白。无论四阿哥对曹寅怎么百依百顺,只怕也拉不回曹寅的心,反而会造成曹寅更加瞧不起四阿哥。”
金昆不服气地说:“戴兄只是一两耳不问窗外事的读书人,如何能知道曹寅对四爷有耿介之心呢?”
戴锦淡淡一笑,“常言道: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曹寅对四爷的态度从几年前的南闱科场事件就可以看出来,曹寅显然是偏向八阿哥的。四阿哥这次到金陵的所作所为再次印证了曹寅与四爷的关系不和谐。”
“何以见得,难道就凭荣国府拒绝捐纳一事判断吗?”金昆反问道。
“这只是其一,荣国府每年所浪费的钱粮,也不少于十万银两,却拒不捐赠给四爷,这说明了什么?其二,从四爷的角度看,四爷到金陵后先到张长庚那里造访,却一直没有到荣国府去一趟,直到曹寅借故上京后,四爷为了募捐一事才去了曹家一趟。这也说明了四阿哥与曹寅之间存有芥蒂。”
胤禛不得不佩服戴锦洞悉社会的敏锐心和他绵密的思维能力,他仔细想想戴锦的分析,也认为只有这么办了,决定回去之后就向皇阿玛上一份弹劾曹寅的折子,捣一下这个人人不敢沾惹的马蜂窝。打定主意,胤禛又说道:
“昨天在花映楼上,你曾说张长庚是利用我与曹寅之间的矛盾,他从中坐收渔人之利,我上书弹劾曹寅,不正中了张长庚一箭双雕之计吗?”
戴锦分析说:“四阿哥弹劾曹寅目的是获得赈灾募捐的成功,目的是起到督促众人捐献的作用。同时,也有敲山镇虎的用途。四爷真的以为张长庚与韩世琦等人都十分支持四爷的募集之事吗?我以为他们也是在观望,如果曹寅不给,他们也会以种种借口推三挡四的,事实他们已经这样做了。如果张长庚与韩世琦真心出力,他们一声令下,让各地官府尽其所有捐献就是,我想第一批救援物资已经到灾民手上。弹劾曹寅也给张长庚敲了警钟,他会以为四爷连曹寅都敢碰,更何况他呢?”
“万一弹劾失败呢?四爷不但面子上无光,得罪曹家不说,对当前赈灾将更加不利。”常赉说道。
戴锦答道:“凭四爷的一纸折子想参倒曹寅是不可能的,四爷的这一做法也不在于搬到曹寅,只是给曹寅施加一点压力,让他顺顺当当出点血罢了,我想这个效果一定会奏到的。这样做并不是中了张长庚坐收渔人之利的计谋,倘若搬到了曹寅那才叫中了他的计呢。至于张长庚,四爷要想让他多出些力,尽快勒令韩世琦把江苏的官府之资多拿出一些,必须从他们两人的私人财产上下手,这叫打蛇打七寸吧。据一些知情所说,张长庚和韩世琦打着官府的名义私自经营食盐买卖,还与海外商人勾结,贩卖一些禁运物资,听说在镇江屯积一批私货呢?”
戴铎急忙问道:“昨日哥哥所说掌握张长庚的一些不法之事,莫非就指私自经商贩卖禁运之物的事?”
戴锦点点头:“主要是这件事,当然也不是全部。”
常赉忽然说道:“博尔多也和四爷谈及过这件事,但没说是禁运之物和私卖食盐的事,只说在镇江屯积了许多钱粮。”
胤禛不相信地问:“果然有这件事?哼,张长庚也太大胆了,等我办完赈灾之事,就奏明皇上派人来查处。”
戴锦建议说:“四爷哪能等到赈灾结束再查处张长庚,现在就着手做。张长庚心中有鬼,必然希望四爷早一天离开南京,即使四爷不催他,他也会督促各地方官把赈灾之物主动送来的。”
胤禛一听,高兴了,连声说好:“我回去之后两份折子同时奏上,让皇上尽快派人来查,我们相互配合,让张长庚这个老滑头给我服服贴贴听话。”
戴锦连忙阻止说:“四爷不可把查访张长庚的折子递上去,只怕四爷的折子没能到皇上之手,张长庚就得到信息转移货物,遣散人员了。对待张长庚与对待曹寅不同,一个大张旗鼓,声势越大越好,一个则私下进行,越秘密越好,拿到证据再奏明皇上不迟。皇上不但不会怪罪,而且会大加赞赏四爷做事英明果断的。”
金昆不解地问:“戴兄,你说四爷上给皇上的折子,皇上没有看到张长庚就会得到消息,这话未免有点太夸张了吧?尽管张长庚的岳父是阿灵阿,谅他也没有拆看密折的权力。”
戴锦看看胤禛,说道:“四爷,本来我不想先透出这个消息,因为我只是昕人传说,也不知是否确凿,所以不敢事先轻易说出,怕四爷多疑,认为奴才有挑拔四爷兄弟不合的意图。既然金昆老兄问及了,我也就直说了,四爷能否估计到张长庚如此胆大妄为是仗着何人势?而那些货款真正的主人是谁?”
胤禛见戴锦说得十分认真,不解地问:
“难道张长庚只是替别人做事?这幕后之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能使动两江总督这样的一品封疆大吏?”
“四阿哥可能没有想到吧?真正的主人是太子爷。”戴锦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胤禛也没有太多的意外,他也已经想到了,只不过想通过戴锦的嘴证实一下罢了。他早就知道胤礽广结朝外官员。也知道他和阿灵阿关系密切,由此推断张长庚可能通过阿灵阿的关系与胤礽有些结交,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胤礽私下在外地经商的事,并且是做些国家禁止贩卖的生意,还与洋人通商,实在令胤禛吃惊。太子为结交外臣其中的花费难以想象的,同时,胤礽私下供应大批江湖侠士与谋士,这也要一大笔开支。胤禛也曾怀疑胤礽的开支,他虽是太子,但内务府每年给他的拨款也并不比他们一般皇子多多少,这大笔的开支从何而来呢?”
戴锦的说法虽有几分可信,但胤禛仍有所怀疑地问:
“你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可信吗?”
“消息是否可信我也不知道,据我反复揣测分析,可信度极大,我这消息是从东南四省海关手下一位朋友那里听到的。”
金昆又反问道:“戴兄身为一介书生,家中也无亲友在朝中为官,为何对朝中诸多事都十分了解呢?”
戴锦知道金昆怕自己到四阿哥手下后会取代他的位置,一直都在故意与他为难,言谈举止之间都想压制自己。唉,利益争斗,权势相轧造成人才内耗,从古至今已经司空见惯。四阿哥如今尚在危难之中都不能同甘共苦,将来怎会有福同享,别人不从中渔利,仅他们几人还不知会争斗到何地步呢!嫉贤妒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戴锦没有走进雍郡王府就有一丝淡淡的失乐之情,他已萌生不接受四阿哥的邀请之心。
戴锦苦笑一下,说道:“金兄不逼问我也会说的,不然,四爷也会生疑的。说来话长,家父和朝中隐退的顾八代是世交,家父未去世前他经常到我家为我兄弟二人讲学。顾先生授课之余时常谈论朝中的事,也传授我们一些为官之道和官场上的许多掌故。四阿哥的许多事都是顾先生讲给我们听的,从言谈之中可知顾先生十分偏爱四阿哥,他也希望我兄弟二人能够考取功名,将来到四爷手下做事。只可惜,我兄弟二人都是愚笨之人,辜负了顾先生的一番苦心调教,让他老人家失望了。”
不等戴锦说下去,胤禛就打断了他的话:
“顾先生现在在何处?能否找到他?”
戴锦凄然地说:“顾先生去年秋天去世了,等我兄弟二人得知消息时,顾先生已去世近半年了,他老人家临终前我们连看望一眼都没有,心中有愧呀。”
胤禛一听说顾八代去世了,也黯然神伤。在众多的师傅中,对他最好的一位师傅莫过于顾八代了,他的罢官离去一定程度上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多年来,胤禛时常回想起他到顾师傅府中和顾师傅告别的情景,每次回想起那件事总不免流下几滴眼泪。他也曾多次派人打听顾师傅的下落,但音信全无,后来,随着时间的久远,诸事繁多,也渐渐把顾师傅淡忘了。今天突然听到顾师傅的消息怎能不让他震惊呢?顾师傅的才学人品是一流的,如果他能到自己府中做幕僚,那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只可惜他已经去世了。
这戴氏兄弟二人原来竟是顾师傅的门生,胤禛心中的诸多疑点也都消失了。顾师傅不在人世了,能让这兄弟二人到手下做事也让胤禛感到欣慰。
众人见胤禛神色恍惚,若有所思的样子,都没有说什么,怕打断他的沉思。
戴锦连喝两杯闷酒说:“四阿哥,我兄弟二人虽然都亲受顾师傅教诲,由于秉赋不佳,才短智疏,对顾师傅所授知识不能领悟十之一二,终究不成材。再加上我兄弟二人平日里懒散惯了,也不习惯宫闱中的礼仪规矩的约束,只怕惹得他人讨厌,一次二次尚可,时间一久恐怕也会给四阿哥带来麻烦的。我等只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几句还可以,真正做起事来会让四阿哥失望的。这两天,四阿哥只是听到我兄弟的几旬海阔天,空不着边际的话儿,被我们兄弟的浮妄之辞给迷惑了。我兄弟得到四阿哥的如此知遇与谬奖,实在是感激不尽,本想随四爷做点事,报答四爷的知遇之恩,又恐怕自己因才学有限辜负了四爷的知遇,让我们兄弟无地自容,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去。不过,我兄弟二人说过的话一定算数,这家产明日就卖了全部捐赠给灾民,也算是报答四爷这片诚挚之心,为四爷的募捐抛砖引玉。”
戴锦看看弟弟,说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出的主意我都出了,你还有什么想对四爷说的吗?”
戴铎也隐隐猜中哥哥的心思,说道:“我与哥哥的想法一样,愿随哥哥流浪天涯,在天水田园中纵心尽性,了此一生。”金昆一听,心中暗自高兴,却又不动声色地说:
“逸情尽性,醉心田园山水何尝不是人生一大乐事呢?上古有许由、务观,先秦的老聘、庄周,魏晋时代的竹林七贤,以及后来的陶潜、王摩诘、李太白、孟浩然、杜牧、黄山谷、八大山人,还有人人称颂的扬州八怪、江南四才子,虽然不当官不为将,不同样逍遥一生,留芳百世吗?人各有志,心性使之,也未尝不可。”
“住嘴!”
胤禛早已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喝斥金昆再说下去。他从戴锦态度的突然变化中也约略猜中几分,又听金昆这几句给他泼冷水的话,胤禛怎能不大怒呢?
胤禛继续训斥道:“金昆,你嫉贤妒能,心胸如此狭窄,太令我失望了,空负我对你的栽培之心。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而我能够得到戴氏兄弟的帮助,无异于如鱼得水,如虎添翼,你不从大局出发,反而考虑个人得失,来了戴氏兄弟二人,难道我就会亏待你等不成?别说多了戴氏兄弟,只要有胆有识、有才有能,再多来了三百二百我胤禛也养得起,也决不会亏待任何人!其他人不说,你金昆跟随我多年,我的脾气、秉性你难道不知吗?只要你真心跟随我,我刻薄自己也不会有负于你等。金昆,我视你为亲兄弟,甚至比兄弟还亲,谁知你,你太令我失望了!”
金昆见胤禛伤心、失望、痛心嫉首的样子,立即扑通一声跪道:
“四阿哥,是奴才错了,奴才不该产生妒嫉之心,你惩罚奴才吧!”
常赉、李卫等人也都扑通跪在地上。
胤禛向金昆暗使一下眼色,金昆会意,急忙转身向戴锦哀求说:
“戴兄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请你们兄弟二人留下来,我们共同在四阿哥手下做事,我金昆一定像对待亲兄弟一样待你兄弟二人,如果我金昆有一丝不敬举动和私心,天打雷轰。”
金昆说着,泪水涌了出来。
胤禛见戴锦仍然不为之所动,立即沉下来对金昆喝道:
“如果戴家兄弟有一人被你赶走,我定拿你是问!”
戴铎看了看哥哥一眼,走上前拉起金昆:
“金大哥快快请起吧,我兄弟二人至死也不离开四阿哥。其实,我哥哥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四爷错会了哥哥的意思,我兄弟二人一向闲散惯了,确实不适合为官。如果四爷真的不嫌弃,我们留在四爷身边就是。”
胤禛见戴锦仍不开口,又说道:
“我这样对金昆是为了防患未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决不允许任何人对戴氏兄弟二人有丝毫怠慢之心,你等明白吗?”
“奴才明白!”
金昆、常赉等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戴锦这才说道:“既然四阿哥如此看得起我兄弟二人,知遇之恩不报非君子,我兄弟二人愿为四阿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但我兄弟二人才疏智浅,恐怕不堪大用,如果四阿哥果真求贤若渴,能够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我愿为四阿哥推举一人,这人虽然身残,但才志不残,胜我兄弟二人十倍。”
胤禛怀疑戴锦是用金蝉脱壳之计,故意抬出他人来贬低自己的,于是笑道:
“我有你兄弟二人在身边就足够了,何必另请人呢?我只是想尽心尽责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做皇上的孝顺儿子,又没有其他大的志向,你兄弟二人在我身边我都唯恐委屈你二人,不能让你兄弟充分展示才华,那些怀有凌云之志的仁人志士,就让他另投高明吧!”
戴锦知道胤禛这话是口是心非,除了挽留自己之意外,也是在掩盖他个人的野心,于是淡淡地说道:
“如果四爷仅仅想当一名普通的皇子或王爷,收留那样有登龙术的人才确实没有多大用处,怕只怕那样足智多谋的人被其他阿哥收留府中,对四阿哥就不利了,我兄弟二人的才智合起来也抵不上那人十之一二。”
“哥哥是在说邬大哥吧?”戴铎问道。
戴锦无言地点点头。
戴铎立即来了精神,用十分钦佩的口气说:
“嗬,别说我兄弟二人赶不上他,只怕当今世人能够抵上邬大哥才华的也绝无仅有,顾师傅时常夸赞他有孔明之才,刘基之智。起初,顾师傅这样夸赞邬大哥时我不服气,直到见了他之后才晓得顾师傅的称赞一点也不过分,我兄弟二人与他相比确实有井底之蛙的感觉。唉,只可惜邬大哥残废了。”
“这是他生不逢时啊,不然,怎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戴锦也感叹道。
“真有这样的人才?也许传闻超过现实罢了,他有何才何能能够超过你兄弟二人?我是绝不相信的。”李卫说道。
胤禛一听顾八代也十分称赞这人,不免心中痒痒,如果真像戴铎所说,那才是自己所苦苦寻求的辅弼之才。只要有真才实学,什么样的人我也敢用,曹操不采取唯才是举的策略如何能有三分天下呢?戴锦不是说这位姓邬的学士残废了吗?但不知是怎么个残法?想到此,胤禛问道:
“不知这位邬学士是何方人士,和顾师傅又有何渊源能博得顾先生的盛赞?”
戴锦答道:“四爷当年是北闱副主考,对南闱之事可能不知,那年南闱科场事件就与这位邬学士有关联,他的双眼致残也是那时造成的。此人姓邬,名思道,字王路,号一行,浙江慈溪人,那次科考事件至残后便到福建浦田少林寺养伤,后来看破红尘要在少林寺出家,寺院住持说他尘缘未尽,拒绝他人寺为僧,他就一直留在寺内攻读。”
听戴锦这么一说,胤禛这才想起那年科考之事,因为这邬思道,他差点被皇阿玛削去爵位呢!起初是文觉推荐此人,让他向佟国维疏通关系,他为了避嫌没有答应。谁知文觉私自打着他的名义找到隆科多求父亲为邬思道走门子。佟国维有没有收邬家的银两无从知道,佟国维有没有真的为邬思道开了后门也无从查考。但胤祀拿邬思道开刀打击佟国维,并借机攻击自己却是事实。由于邬思道从第二名更改为倒数第二名的风声传扬出去,才酿成南闱事件。也由于曹寅这老不死的偏向胤祀,至使佟国维罢官,他也差点倒了大霉。皇阿玛虽然没有削了他的爵位,劈头盖脑臭骂一顿,被罚三年思过不准出府确实让他在众朝臣面前丢尽了脸面。想不到事隔多年,如今又有人提及了此人,这邬思道究竟是徒有虚名,还真是一位旷世奇才,他从来也没有见过。别人说邬思道有才,胤禛可能不信,顾师傅都对他大加赞赏,胤禛不能不信了几分。
胤禛问道:“顾师傅和邬思道有何渊源呢?”
戴锦答道:“顾师傅和浦田少林寺的方丈是至交,二人时常往来,顾师傅是通过方丈认识的邬思道。邬思道也经常向顾师傅请教一些问题,久而久之,二人成了忘年交。顾师傅每次从浦田回来,都对邬思道夸赞一番,还曾经带我们兄弟二人去浦田拜会过邬思道呢。自从那次相见之后,我才真正理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含义,也知道顾师傅对邬思道的盛赞并不过分,他确实不是一位读死书、死读书的普通书生,而是一位通天文、懂地理、精兵法、明天机、参玄理的治世之才。墨、儒、法、道、佛各家经典触类旁通,治国之道举一反三,用兵之法熟烂于心,诗词曲赋对于他更是雕虫小技,邬思道不仅有过目成诵的本领,还写得一手飘逸萧洒的好字。四阿哥也许以为我言过其实,将来有机会我一定让四阿哥领教一下他的才华与学识。”
胤禛的心真的被说动了,他试探着问:
“邬学士既有这等才华,昔日科考为何还四处托人疏通关系呢?这种做法岂不辱没了他自己的名声?结果弄得身残心冷,还差点入狱为囚。”
戴锦解释说:“说出来也许四阿哥不相信,当年花银走门子的事邬思道根本就不知道,直到发榜那天才有人告知他原委,这也是他父亲祖祖辈辈没有人做官,希望在邬思道这代人身上能出个进士或举人什么的,他父亲才四处花钱为儿子走门子,结果是害了儿子。我兄弟二人认识邬思道也是在那次科考事件中,不瞒四阿哥,我们兄弟都参与了那次攻击贡院的事,不是那次事件,也许我兄弟二人早已登上仕途。人的命运有时实在难以预料,自从那次科考失败,我对读书做官便失去了信心,如今虽然不是人仕为官,到四阿哥手下做事算重新走上仕途之路吧。”
胤禛也感叹道:“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能让你兄弟二人为朝廷做事,也算我胤禛为大清江山社稷做了一件有益的事吧。不然,栋梁之才失之交臂,这岂不是国家的损失,对我大清的名声也十分不利,人不能尽其才,才不能尽其用这错由何人担当?我胤禛虽不敢自称伯乐,也算发现两匹千里马,经二位介绍又为大清发现一位埋没多年的千里良驹,只可惜邬思道身残不能外出做官,否则我一定冒死举荐他到翰林院。尽管如此,不能做官并不代表不能做事,我有心请邬先生到我府中当上宾,不知邬先生是否肯委屈求全,我想麻烦戴铎先生去浦田一趟。如果不是当前筹集赈灾物资紧迫,我一定亲自去浦田请求邬先生出山,如今有劳戴铎前往,你不会介意吧?”
胤禛想让戴氏兄弟先去探个口风,又怕二人同往浦田一去不复返,故意让戴铎一人去,而把戴锦留下。戴锦会意,也说道:
“此去浦田路途遥远,戴铎一人去恐怕不便,我兄弟二人一向形影不离,让我二人同去如何?”
胤禛连忙摇头:“你兄弟二人同去固然很好,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这里不能缺少戴先生,为了两方面都照顾到,你们兄弟暂时分离一段时间吧,我另派他人陪伴戴铎前往浦田,你二人以为如何?”
戴锦、戴铎也只好点头同意。
酒宴结束,胤禛便把戴氏兄弟请到华亭馆安顿下来。戴锦留在金陵处理变卖的家产,全部捐作赈灾之用,戴铎则前往福建浦田少林寺。
二、弹劾曹军门
曹寅是康熙第一侍卫,又是宠妃曹贵妃之父,康熙对他宠爱有加,胜过任何皇子。胤旗弹劾曹寅消息传出,朝野震动,……曹贵妃大闹皇宫,康熙却……胤禛的折子递到京城,满朝哗然,好话孬话,支持者与反对者说什么都有,连康熙也颇感意外,认为胤禛小题大作之余,对他的这种做法也有几分赞赏。康熙就是这样,对再信任之人也想听一听反对者的意见,也许这就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吧。
康熙并不亮明态度,而是公开交廷臣议论,众人只好揣测皇上心意行事,认为皇上若是反对胤禛上折弹劾曹寅,早就大发雷霆。沉默就意味着赞同,也许是皇上碍于曹寅在京的面子不便直言训斥,故意借众臣之口给曹寅敲警钟,何况胤禛弹劾之事是站在公的立场,是为朝廷办事,为灾民募集赈灾之资,曹家拒不捐纳,于情于理都亏。
众人正是考虑到这些,在廷议中斥责曹寅为富不仁,不仁不义者多,反对胤禛者则寥寥无几。更有甚者,指责曹寅独霸一方,干预地方官办理事务,荣国府的种种恶迹也都一一被捅了出来,什么纵奴为凶、鱼肉百姓、巧取豪夺、结党营私等罪名都有了。
曹寅在京为官多年,上上下下也有一帮结交至深的老关系,这些消息都原原本本灌到曹寅耳朵里,皇上愈是不表明态度,曹寅愈是担心。若是一般人上折弹劾也就罢了,这是黄带子阿哥,皇上不可能不另眼相看,搞不好,有不倒翁之称的曹寅也要倒了,曹寅如坐针毡。没奈何,他不能再坐等下去了,只好打出自己的王牌,让自己的女儿僖贵妃娘娘出面消去后患。
僖贵妃听到曹寅的奏报也吃惊不小,先是把父亲埋怨一番,咱荣国府又不缺少银子,何必那么吝啬呢?别说二十万两银子,就是二百万两银子你也给,等你出过之后,我再央求皇上从宫中拨给荣国府就是,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花来花去都是花皇上的银子,你何必那么心疼呢?这些阿哥你又不是不清楚,一个个像斗红眼的老虎一般,恨不得把别人都给吃了,你偏向一个就等于得罪一片,谁好谁坏实在难说得很,何必搅在他们其中呢?如今皇上健在能够给咱顶着,一旦皇上崩天,鹿死谁手还难说呢?
曹寅一听女儿这么说,也有几分后悔,后悔自己为了几个钱惹得如今的尴尬。俗话说花钱消灾,这话一点也不假,事到如今,这钱是非花不可了,至此,曹寅真正知道这帮阿哥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
埋怨归埋怨,父亲出了事做女儿的不能坐视不问。僖贵妃哭哭啼啼找到康熙,戚戚哀哀讲述她曹家给大清朝立下的汗马功劳。
僖贵妃的又哭又闹,康熙不但不怒,反而被逗乐了,他乐呵呵地说:
“爱妃,朕还从来没见你哭过呢。爱妃这一哭,粉黛纵横,如雨后桃花,天上彩虹,更加美丽动人,朕倒希望天天看到爱妃这个模样,哈哈。”
僖贵妃一看皇上这个态度,心中明白了八九分,故意装作恼怒的样子,上前又抓又挠地说:
“皇上就是坏,就是坏,妾身伤心成这个样子,皇上一点也不心疼,反而取笑妾身。”
“爱妃一泪值千金,朕怎舍得让爱妃哭坏了身子,朕是博得爱妃一笑呀。爱妃,笑呀,快笑呀?”
僖贵妃故意扭动一下纤纤杨柳腰,撒娇说:
“皇上,你答应不答应臣妾的请求,对四阿哥弹劾家父的事也亮个态度,是不是要追究家父的责任?”
“爱妃,你说呢?”
“这是皇上的事,臣妾一个女人家怎敢随意插话,请皇上给臣妾一个答复,不然,臣妾茶不思饭不香,觉也睡不着,坐也坐不安,再折腾几天只怕要命赴黄泉了。”
“爱妃真的去了,岂不比剜了朕的心头肉还要伤痛?爱妃千万别这么想,快把心放进小狗肚里吧。”
“这么说皇上不追究家父的责任了?”
“朕的沉默不就是最好的回答吗?若是一般人朕早就龙颜大怒了,朕正是看在曹侍卫对朕一片忠心和爱妃的情份上才故意不闻不问,让这事无声无息。不然,朕也无法向爱妃交待呀,爱妃真的伤心欲绝,朕的生活岂不失去了光彩?”
康熙说着,轻轻拍拍僖贵妃的肩膀,然后把满是皱纹的老脸放在僖贵妃白嫩的腮边,做个亲昵的动作:
“爱妃,你说是吗?”
僖贵妃就趁勾住康熙的脖子,翻偎在康熙的怀中,羞答答、娇滴滴地说道:
“皇上真好!”
康熙轻轻揽住僖贵妃,悠然说道:
“你哪里知道朕的难处,国家之大,人臣之多,一碗水要端平难啊!朕固然不再追究曹侍卫的责任,众朝臣的口舌也要堵一堵呀,告诉曹寅把摊派的赈灾银两献上,那样,朕向上下臣工也有个交待呀。”
“请皇上放心,妾身回宫后就派人通知家父,一定双倍的份额资助四阿哥的赈灾之举,决不让皇上从中有丝毫的为难,行吗?”
“嗯,还是爱妃通情达理,如果国人都能像爱妃一样,朕要少操多少心呐!只可叹人心不古,骨肉相疑。”
曹寅接到女儿送来的消息,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连夜派人赶回南京,告诉家人主动捐献四十万银两作为赈灾之资。这场争斗中,明里胤禛没有弹劾倒曹寅,再次表明了曹寅不倒翁的地位,暗里却是曹寅吃了亏。曹寅是打断牙往肚里咽,吃亏无法说出口,但内心对胤禛的仇视却加剧了。
荣国府捐资四十万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传遍金陵,一般的乡绅大户对曹家态度的突然转变感到莫名其妙,震惊之余,也都悄悄把应摊之资主动送到指定地点。
史、王、薛三家已从荣国府了解到京中的变故,权衡再三,曹寅都主动加倍奉上,他们任何一家哪有曹家的靠山,也都效法荣国府,多少都超出原先规定的数额送上银两物品。
胤禛等人原先清闲得看蚂蚁上树,如今却忙得要命,尽管忙也忙得高兴,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达到了预定目的。不足一个月,第一批赈灾物资就装上船运往河南、山东。
站在江边,看着一艘艘满载重物的货船驶向北岸,胤禛长长出了一口气,愁眉紧锁的脸上露出一丝胜利者的笑容。
回到华亭馆,胤禛吩咐摆宴庆贺,他和戴锦对饮,李卫在旁边侍酒。
人逢喜事精神爽,三杯酒下肚,胤禛又举杯说道:
“这次募捐成功,多亏戴学士出谋献策,我敬你一杯!”
戴锦也举杯说道:“是四爷的威名和调度有力,有了这个良好开头,为四爷再次成功干杯。”
两人一饮而尽。胤禛放下酒杯,又说道:
“这次弹劾曹寅虽然不了了之,皇上也没有什么反应,但隐约之中也可猜出几分,皇上还是希望下边人这么做的。不然,曹寅这只老狐狸也不会加倍捐献。”
“四爷说得极是,皇上何等英明,他担心的是,地方官相互勾结成为朋党,欺下瞒上,共同蒙蔽朝廷。如果下面官员相互监督,有什么不轨行为及时奏上,皇上便可在众人的矛盾中把握大局,权衡左右,这就是所谓的动中求静吧。”
胤禛连连点头,忽然又问道:
“这第一批赈灾物资发出的消息传到京城,皇上龙颜大悦,为了让皇上对我另眼相看,必须想法设方弄第二、第三批物资才行。请问戴学士,下一步如何行动呢?是去苏杭一带筹划,还是从韩世琦身上打主意呢?”
“当然是从张长庚与韩世琦身上挖,这两人可是肥缺,如今敲山震虎的目韵已经奏效,只要四爷催逼一些,张、韩二人一定会如数缴出的。”
“还有一事,就是戴学士所说张长庚为太子私自贩卖禁运之物的事我已暗中派沈廷正带人去查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得到,戴学士提供的消息可靠吗?”
“消息绝对可靠,至于查无消息,我估计是张长庚知道四爷到此,临时遣散众人藏匿了货物与形迹,四爷只可暗中进行,决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做,打草惊蛇会更加难查。同时,四爷也不可操之太急,可以放长线钓大鱼,外松内紧,麻痹张长庚等人。”
“以戴学士之计应如何麻痹呢?”
戴锦沉思片刻说道:“四爷先催逼张、韩二人上缴第二批赈灾货物,就说你另有他事要办,等到货物一到便押运回京,实在不能耽搁。也许张长庚为了让四爷早一天离开南京会尽快给你筹集货物的。一旦款货俱齐,四爷再将计就计,离开金陵去别的地方暂时躲避一段时间,让张长庚真的以为四爷走了,他们重新进行贩卖活动时,四爷来个回马枪,突然赶到金陵打他们个措不及防,当场人货俱获。”
胤禛仍有顾虑地说:“此计好是好,必须留下几个精明能干之人,这样才能获得张长庚贩卖禁运物资的准确情况,及时通知于我。不然,情况不明,赶回金陵,抓不到脏物反而引起张长庚的警觉,一计失灵,再次行动就更难了。”
戴锦认为胤禛顾虑得有道理,便问道:
“沈廷正这人办事如何?”
“此人倒也精明能干,但他在南京人生地不熟,做起事来如何能得心应手,更何况对手是张长庚、韩世琦这样的老奸巨滑之人,相比之下,沈廷正就显得嫩了一点。”
戴锦说道:“如果四爷信得过我,我愿留下来协助沈廷正查访这事,但四爷不能把我留下来的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沈廷正,我只是藏在背后观注此事,四爷以为如何?”
“有戴学士留在这里我再放心不过,这事本来就是你提供的线索,当然你负责查访最合适。”
计议商定,胤禛心情更加舒畅,二人一直喝到掌灯时分才带着酒意睡去。
两江总督府。
张长庚对韩世琦说道:“四阿哥为人阴鸷,苛刻、古怪是出了名的,他连曹寅这样的不倒翁都敢碰,更何况你我,为了早一天打发他滚蛋,还是把钱粮如数拨给他吧。不知为何,我一看到他那阴冷的小眼睛,背后就直冒凉气。”
韩世琦笑道:“张大人是心中不踏实吧?其实大人又何必心虚呢?胤禛不是专门来查禁运物资的,他只是敛财赈灾,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就是。”
张长庚连连摇头:“你有所不懂,胤禛是好事之人,对内外官员如同饿虎见到食物,总想多刮一点。如果他在南京呆久了,难免不闻到风声,这个扒了别人皮也不解恨的祖宗爷一旦听到什么风声岂肯罢休?没有事他都想找点事呢,何况本来就有事呢?”
“胤禛是想多折腾出几件事在皇上面前讨个笑脸,也把多年前闭门思过的面子挣回来,或者另有所图。不过,请张大人放心,胤禛的能耐就那么一点点,除了上折再也没有什么花样,我们把货款尽快给他,让他走人不就了事。”
张长庚点点头,又提醒说:
“在胤禛未离开南京前,派人监视他的行动,绝对避免他与苏赫的接触。”
“听大人吩咐,我早已将苏赫派往扬州办事去了,也在华亭馆布下了内线,对胤禛的行动也了解个大概。”
张长庚不满地说:“不是大概,一定要确实!”
“是大人,学生明白。”
张长庚正要说下去,守门官来报说四阿哥来见。张长庚与韩世琦互相看了看,嘀咕几句,一齐出门迎接胤禛。
胤禛一见韩世琦也在场,拱手说道:
“我正说见过张大人就去韩巡抚那里呢,真是幸会,省得我多走一遭了。”
韩世琦还礼说道:“我已派人把四阿哥所需物资全部准备齐全,特来向张大人汇报,不想四阿哥也来了,一定为赈灾之款的事吧?”
“正是,正是,多谢两位督抚大人了。”
三人边说边走进客厅。坐下后,张长庚先说道:
“四阿哥有胆有识,能让曹寅这等守财奴也甘愿拿出四十万两银子,真不简单。佩服,佩服。四阿哥是年轻有为,在众阿哥之中也称得上出类拔翠之人。这第一批货物顺利分发到灾民手中,万民同乐,定会感激皇上的恩德,这是大清之洪福呀,君明民安。皇上也会大加赞赏四阿哥的。”
胤禛掩饰不住内心淡淡的喜悦,再次称谢道:
“这哪里是我的功劳,是皇上洪福高照,也是两位大人的鼎力相助,没有金陵乡绅如此深明大义,怎会在如此短的时日内募集到那么多的物资呢?有了这第一批物资也就可以解除燃眉之急了,这第二批货款还要靠两位大人。等到这批物资齐备我将亲自押送灾区,赈灾完毕,我定向皇上保奏二位督抚大人的功劳,让皇上重重嘉奖二位。”
韩世琦一听胤禛要和第二批物资一同离开金陵,他会意地望一眼张长庚,然后向胤禛说道:
“说到功劳,我二人哪有什么功劳?身为朝廷命官,吃着皇粮,拿着朝廷奉禄,所做之事都是份内之事,怎敢劳顿四阿哥在圣上面前提起呢?四阿哥为赈灾之事操碎了心,那才是辛劳呢!事毕确实应该回京休息休息,也和几位福晋团聚团聚。”
“多谢韩大人关心,这第二批货物韩大人能够主动备齐,心系灾民之心可嘉,我在此先代表灾民谢过韩大人。”
张长庚听说胤禛要亲自押运第二批赈灾物资,心花怒齐,为了向胤禛表功也为了尽快让胤禛离开,他又说道:
“我早在几个月前已经命令江西巡抚白如梅筹措赈灾物资,只怕如今也已经备齐,只待货船备齐就可启运了,但不知四阿哥何时装货?”
胤禛笑道:“一切听命张大人安排,当然是愈早愈好。”
“四阿哥说得极是,救灾之事耽搁不得,请四阿哥放心好了,装运之事包在我身上了。”
三人正在叙谈,猛听外面有人吵闹,张长庚气得出门骂道:
“谁如此大胆,竟敢在本大人阁厅门前吵闹,活得不耐烦了!”
“报告大人,不知为何,四阿哥手下的这名长随拉着这人不放,说有事去见四阿哥。”
张长庚抬眼看着这人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而被拉住的那人却是位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张长庚见这两人都是生面孔,喝问道:
“你两人是干什么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在此吵闹!”
李卫抢先一步上前说道:“报告张大人,我是来找四阿哥的,我是四爷的侍从。”
“你呢?”张长庚转向那黑脸汉子。
“我,我——我是来要钱的。”
这黑脸汉子支吾着说不出个明堂。张长庚一听说他是来要钱的,估计又是哪个手下人在外赌博输了,人家找上门来要帐的。
张长庚脸一绷喝斥道:“大胆的刁民,敢来我两江总督府里讨钱,真是瞎了狗眼,来人,给我轰出去。”
这时,胤禛听到李卫的声音从里面走出来,李卫急忙近上去附在胤禛耳边嘀咕几句。胤禛怔了怔,打量一下那黑脸汉子,略一皱眉对张长庚说道:
“张大人,这黑脸汉子就是那日到华亭馆偷东西的歹徒,我丢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正愁找不到呢?不想在张大人这里竟然遇见了他。张大人,他是你府的什么人?”
“我府从来没有这人,他到此不知干什么的。”
胤禛冷哼一声,“他这种人还能干什么?一定又想从张大人这里偷走什么,请张大人派人检查一下是否丢失了什么,如果没有我要带回去审讯,把他从我那里偷走的东西追回来。”
胤禛话音未落,李卫就接上去说道:
“报告四爷和张大人,这贼子刚进府就东瞅瞅西望望,想偷东西,还未来及偷窃,幸好让我发现了。我仔细一看,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后来才想起来他就是不久前混进华亭馆偷东西被抓丢的那人,他偷了四爷一件贵重物品呢,正是这样我才把他扭来见四爷。”
胤禛点头说道:“既然他还没来及偷东西,那我就把他带回去审讯,张大人你看如何?”
“既然是他偷了四阿哥的东西,理当由四阿哥带回去审讯,如果需要下官帮忙的话请四阿哥不必客气。”
胤禛向李卫和另外两名侍从人员使个眼色,向张长庚举手说道:
“在下告辞了。”
李卫等人扭住那黑脸汉子就向外走,他边走边喊:
“大人,我冤枉,小人冤枉,小人不是盗贼,小人是来找胡成要钱的,胡成答应小人事成之后给我二百两银子的。”
张长庚一听这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对手下人说:
“快,快去把胡成找来。”
过了许久,胡成才气喘吁吁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问:
“大,大人,什,什么事?”
张长庚喝退其他人,这才低声问道:
“我让你办的那事,你是怎么办的?”
“回大人,一切按大人的吩咐去做的,万无一失,那博尔多至今不仍关押在应天府大牢吗?”
“哼!”张长庚气得一拍桌子,“办事拖泥带水,丢三拉四,难道拉过尿后让本大人给你擦屁股不成?”
胡成摸摸后脑勺,一时不明白张长庚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斗胆问道:
“小人不明白,请大人明示!”
“我且问你,刚才有一个黑脸汉子来府中找你要钱是怎么回事,说你少他二百两银子?”
“回大人,就是小人让他去做的,说事成之后给他二百两银子,人还没判刑他就找上门来要银子,岂有此理!”
张长庚一听,更急了,气急败坏地骂道:
“狗娘养的,都是他奶奶没用的东西,一定是那小子办事不慎留下什么马脚,他如今已被四阿哥抓进华亭馆,你看怎么办吧?这种没骨气的东西,一打就会把什么都兜出去的,看你怎么收场?”
胡成感到问题的严重,他跟随张长庚多年,对张长庚的为人也十分清楚,如果处理不慎,张长庚会杀他灭口的。想到此,胡成出了一身冷汗,他偷眼看看张长庚,硬着头皮说:
“请大人放心,小人自有应付的办法。”
“什么办法?先说来我听,看看是否可行?”
“回大人,小人决定采用三步走的办法:第一,力争在四阿哥审讯并拿到证据前将黑三杀掉,万一行刺不成,小人就采取第二个步骤,拒不承认与他有任何交易,指责他是诬陷。”
“那么第三个方案呢?”
胡成咬咬牙说道:“万一这一切都不成,小人死也不会出卖大人的,小人就以死谢大人。”
张长庚点点头道:“嗯,尽量采用第一个方法,只要不留下什么把柄就行,一定要干净利索。”
“是,请大人放心,小人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好吧,现在就去!愈快愈好,力争赶在审讯前干掉他。”
张长庚说着递上一杯酒,“先喝杯酒壮壮胆,以免临场手软了。”
胡成接过酒杯,稍稍迟疑一下,胆怯地望着张长庚。张长庚也顺手倒一杯酒举在手中说:
“不放心,那好,我先喝。”
张长庚一饮而尽。
胡成强作笑脸也一饮而尽。酒刚一进入肚中,他就感到一阵眩晕。知道张长庚在酒中下了剧毒,他转身瞪着张长庚,用手指着他骂道:
“大,大人,你好卑鄙!”
“嘿嘿。”张长庚奸笑两声,“无毒不丈夫,你那点伎俩,只怕去华亭馆只会自投罗网,凭你的德性,我也不放心。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第三种方案,以死谢我,这是你自己说的。”
胡成只觉得身内一阵剧疼,如熊熊烈火燃烧一般,他的头脑轰地一声,一头栽在地上。
张长庚轻蔑地踢了一下胡成的尸体,便命令两名心腹将尸体抬出去安葬。
胤禛和李卫等人把黑三带到华亭馆后,立即突击审讯,黑三起初还想抵懒,在胤禛等人的威逼利诱下终于把事情经过全部讲了出来。
胤禛一听是黑三和胡成两人勾结,利用宋美红勾引博尔多,并杀死宋美红陷害博尔多。那么胡成陷害博尔多的用意何在?其背后指使人又是谁呢?胤禛自然猜中几分。他带领几名随从把黑三押到应天府徐春生处。
徐春生又重新审理一遍,口供与胤禛审讯的结果相同,当务之急就是到两江总督府拿人。徐春生十分为难,这是到自己上司那里捉拿犯人,而这犯人却又与上司有着不可言说的关联,稍一不慎就会砸了饭碗。
尽管徐春生对张长庚的种种做法不满,但他没有发现张长庚什么劣迹,估计这事也许是胡成瞒着张长庚为了图财害命或争风吃醋干的。如何到两江总督府拿人呢?徐春生考虑再三,决定先派孙四忠到两江总督府探个口风,只说有一个案子牵连到胡成,让他到应天府衙门走一趟,看张长庚是什么态度。
谁知孙四忠去了不久就赶回来了,说胡成听说传讯他,已经畏罪自杀。
徐春生什么都明白了,只好将黑三关押起来,胤禛知道徐春生的为难之处,也不过于追究其他事,只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要求徐春生放人就可以了。徐春生也乐得胤禛不再深究,老老实实把博尔多放了出来。
胤禛又了却一桩心病。
张长庚更是做贼心虚,主动把江苏与江西两地赈灾物资装上船等候胤禛运走。
胤禛按照戴锦的谋划主动与张长庚、韩世琦等人告别,当着众人的面上大船顺江东去,由大运河北上。
张长庚看着胤禛一行人随船离去,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胤禛等人押运的船队刚到镇江,戴锦和李卫就在江边等候多时了。他们按约定地点把船停靠岸边,胤禛派金昆、常赉等人押运货物北上,从大运河转入河南灾区,自己则带着喜子、博尔多、李卫等人改乘游船南下,先游苏州再由太湖去杭州,只留戴锦一人悄悄回南京配合沈廷正等人查寻张长庚贩运禁运之物的事。
众人计议完毕,各自登程。
三、西湖得龙子
胤禛志满意得,畅游西湖,陪嫁女未婚先孕,胤旗喜得贵子……西湖畔指腹订终身,惹得大清皇室一桩千古迷离公案——龙换凤纯属妄谈。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不到苏杭是无法真正体味这句话的含义。胤禛带着喜子和金昆、李卫两人游过了苏州又来到杭州。如今要办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一颗塞得满满的心仿佛被掏空似的,空荡荡的,也正是这样才有心境领略杭州的旖旎风光,抛弃烦神琐事,手摇蒲扇,漫步苏堤,领略西湖美丽的景色,徜徉于茶楼酒肆之间,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逛风景不能没有美人,这是胤禛到杭州感到美中不足的地方。喜子故然可爱,与自己也谈得来,只是如今肚子挺得像虎丘,看形势不日就要临产,行动不便,无法和自己一同分享这大自然的美。
这天下午,胤禛午睡醒来,信步走下楼到西湖边走一走。虽然多日来天天都在这绿柳阴里的白沙堤上走一走,但每次的感觉都不一样。
初到西湖的感觉则如白乐无《钱塘湖春行》诗中所说:乱花渐欲谜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特别是那最后两句说到心坎里了。
再次步入西湖呢?胤禛由衷佩服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中说得好: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胤禛反复咀嚼多次,诗人为何能由西湖想到二千多年前的西施姑娘呢?这种由境及人而又巧妙至极的手法令他自愧弗如。胤禛几次都有一种写诗填词的冲动,可诗句到了舌根又硬生生地被他卷下肚里,他总觉得自己的几句歪诗有负于这西湖美景,他不想让自己的诗沾污了这纯洁无瑕的大自然杰作。
如今又走在这绿肥红瘦之中,遥望湖中有风即呈飘摇之态,无风也呈袅娜之姿的荷花荷叶,感到每一片荷叶都是诗,每一个花瓣都是闪光的词。那有微风从远处送来的沁人心脾的缕缕荷香,更是艳曲妙手琴下的醉人曲调。
胤禛又有了写诗的冲动,皱眉凝神想了足足一盏茶工夫,也没想出一句令自己满意的诗句。唉,不是自己不是作诗的料,是好的诗句都被古人作绝种了。自己所作几句虽也说得过去,但和杨万里相比仍然逊色不少。
毕竟西湖六月中,
风光不与四时同。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胤禛轻吟几句,自嘲道:古人早已给我等写出这种感受,何必再费神焦心呢?正如李白当年到了黄鹤楼没有留下诗句一样,有诗仙之称的李白尚且如此,更何况他这样不以诗词工的帝胄皇孙呢?人各有所短,各有所长,何必在一点上比高下,厚古薄今,长他人之气灭自家威风呢?
胤禛这么一想,刚才的一丝淡淡失落感又荡然无存了。
恰在这时,身边柳荫里传来一声沙哑的吆喝:
“算命,看相,占卜,打卦啰,不准不收钱,看风水,问吉凶,算命运,卜前程,非上等卦相不收费,问天之阴晴雨雪不要钱,推地之山川流度不收费,一切凶卦全免!”
胤禛觉得这个算卦先生有点古怪,这也不要,那也不收费,那什么卦相才要钱呢?不免回头观望一眼,正好和那算命先生四目相对,仅这目光相聚的一刹那胤禛就有点后悔,那人的眼睛仿佛有一种魔力,自己内心的一切仿佛在瞬间全部被看穿了。胤禛仔细打量一下这算命先生,觉得好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胤禛还没有开口,那算命先生便邀请道:
“官人这么一回头,你我就是有缘人,俗话说得好:浪子回头金不换。佛门更有“立地成佛,回头是岸’之说法。官人这随随便便一回头,在谶语中包含的玄机可多了,依在下看来官人不久人生将发生转机,从此之后摆在官人面前的将是另一番鸿图大业。”
胤禛本来就闲着无事,一听他这么说,也不管真真假假,便走上前和他侃上几句。
“先生刚才所言凶卦不收费,上等卦相才收费,如此说来我这‘另一番鸿图大业’当属于上等卦相了?请问先生,这上等卦相应该收几个钱?”
那算命先生立即拉下脸来,冷冷地说道:
“如果官人在几个钱上斤斤计较那就请便吧,在这西湖岸边谁不知道我曾静是有名的赛半仙,圈里人称蒲潭先生或蒲潭居士,我在此开摊设点打卦看相不是为了衣食之安而骗取几两银子,我是为济世救民拯治天下苍生在此布道,为他人诠解玄理,指点迷津。”
胤禛莞尔一笑,“浦潭居士自称在此济世救民,拯治天下苍生,这话有点自吹自擂,也有点与世不符吧?如今正值大清盛世,皇上英明,君臣协力,天下太平,国泰民安。远的不说,就说这西子湖畔,亭台歌榭,风景如画,游人如织,赏景悦心,歌舞升平,处处透露着太平盛世的欣欣景象,敢问先生拯救何处苍生?”
曾静只冷冷一笑,“官人目光如此浅短,看问题也过于片面,讲出的话语自然支离破碎,不能窥一斑而见全貌。古人云:有道之士,贵以近知远,以今知古,以所见知所不见。故审堂下阴,而知日月之行、阴阳之变,见瓶水之冰,而知天下之寒、鱼鳖之藏也,尝一脔肉,而知一镬之味、一鼎之调。官人从北方来,当知黄水决堤,两岸之惨景吧,用‘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形容是不过分的。”
不等曾静说下去,胤禛反驳道:
“如果说在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以为曾先生才是坐井观天,见识浅短呢。黄河之灾自古皆有,历朝历代都进行大规模根治,均未彻底见成效,黄水泛滥已成为不治天灾。尽管如此,当今圣上登基以来,并未停止对黄河的治理,每当汛期到来之际,朝廷提前疏通河道,迁移百姓,力所能及地减少灾涝。这些也就不提了,仅就今年的涝后处理,朝廷也是费尽心思。派出多位皇子四处募捐调粮,赈济受灾百姓。仅四阿哥一人坐镇南京,先后运出两批赈灾粮饷,足以解灾民的燃眉之急。如此为国为民着想,心系天下苍生的明君英主古今少有,就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不过如此。”
曾静哈哈大笑,“先生此言差矣,当今皇上能否与唐宗宋祖媲美有待后人评说,我以为,如今的太平盛世不过是粉饰太平,一派繁荣的背后却是吏制腐败,科举糜顿,国库空虚,财政亏空,皇上刚愎自用,官僚鱼肉百姓,诸皇子各怀心态,伺机争夺储位。”
胤禛心中暗暗吃惊,江湖之上的一个小小打卦摆摊的术数之士都如此看待朝廷,这样的话语传扬出去于大清江山不利。胤禛仔细打量一下这位算命先生,他忽然心中一动,这“曾静”二字不熟,但“赛半仙”的称号不就是自己在任副主考那年,于北京西市街头见到的那位算命先生吗?他曾给好多举子看过相,算过卦,自称十分灵验。无怪乎此人如此了解朝政,他在北京混迹多年,何时又跑到这杭州繁华闹市里营谋?这曾静果真是普通走江湖测字算命之人,还是另有图谋的反清异士?江浙之地自大清入主中原以来屡屡出现反清叛乱,杭州也就成了反清人士活动出没的场所。尽管朝廷多次派人明察暗访,但一直收效甚微,此人口称在此布道扬法,他布的什么道,宣扬的什么法,胤禛细打量一下曾静,年纪也就四十多岁,白净面皮,下额有几缕稀疏的胡须。淡淡的眉毛下有一双幽深的双眼,高颧骨,露孔鼻,看装束说是位读书人也可,说是位街头卖艺人也行。
胤禛灵机一动,故意说道:
“先生,你可要小心,这话对我说倒也没有什么,我也是和先生一样的汉家热血男儿,不瞒你说,先祖曾是扬州忠烈公史可法手下名将呢。与忠烈公一道血洒扬州城头。可如今我等英烈义士的后人都早以忘却祖宗遗训,俯首做起大清的顺臣良民了。”
胤禛说到此,看看曾静的神色,叹息道:
“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天下已定,人心思定,再搅起叛乱就是不忠不孝了,三藩之乱尚且不能动了大清的根基,其他小股义民聚众滋事不过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曾静连连摇头,“先生此言欠佳,以我多年夜观星相推测,最近几年之内将会出现五星联珠,日月合璧的百年不遇奇观,这将预示新君下凡,好世道就要来临。而在新君降生之际,天下必然大乱,有识之士正好可以利用大乱之际揭竿而起,打起——”
曾静见左右无人,才小声说道:
“打起反清复明,驱逐鞑满的旗子,此旗一举那些暗中活动的反清义士必然云集响应,鹿死谁手还难说呢。当年三藩起兵失败的原因是他们各自为政,缺少配合,才被清军分而瓦解。另一面也因为他们都是降将,出尔反尔失去民心,汉人不拥戴,满人叛之,当然必败无疑。”
正在这时,一个年轻人急匆匆跑过来,瞥一眼胤禛,然后就给曾静收拾卦摊,边收拾边说道:
“师父,严先生回来了,让你回去呢!”
曾静马上面露喜色地问道:“是鸿逵吗?”
“除了他,还能有哪位严先生,他说把吕义士的《时文评选》也给你带来了呢?”
“太好了,我早就想看一看吕义士的《时文评选》了,如今可以如愿以偿了。张熙,快帮师父把东西收拾干净,我先行一步。”
曾静又向胤禛拱手说道:“这位官人,曾某失陪了,新来了一位要好的朋友等着我回去招待呢。”
曾静说完,转身兴致勃勃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胤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有心亮明身份擒住曾静,又怕自己身单力薄吃亏。转念一想,这曾静背后说不定有一个反清复明的秘密组织呢,与其抓他一人打草惊蛇,还不如放长线钓大鱼呢。只要他们在大清的版图内,就是藏在天涯海角也不愁抓不住他们。
这时,张熙收拾好摊点就要走,胤禛急忙上前问道:
“薄潭先生匆匆离去,家中到底来了何人他这么心急,看神色像是远道而来的贵宾?”
张熙见这人一口道出师傅的号,又见他刚才同师傅谈得十分投机,估计是师傅的朋友,小声说道:
“从浙江石门来的严先生,严鸿逵。先生可能不了解严先生的大名,但他的老师你一定听说过,有‘东海夫子’之称的吕义士。”
“‘东海夫子’是谁?莫非是当朝什么大儒不成?”胤禛笑了笑说道。
张熙见胤禛真的不知道“东海夫子”是谁,于是卖弄说:
“‘东海夫子’就是浙江石门的吕留良,号晚村,人称晚村居士的吕义士,此人以学识气节享名,宁死不愿到清朝做官,吐血削发明志,最终出家为僧辞却地方官的举荐。”
胤禛经张熙这么一提示,想起了吕留良这个人来,他曾是朝中谈论的一个话题呢。据说此人诗文俱佳,就是科考不中,在万念俱灰之下隐迹山林。朝中也曾派人请他出山作事,但被拒绝了。皇阿玛十分生气呢,当时想派兵捉拿,但被大臣们劝阻。据说吕留良已死去多年,他的《时文评选》是怎样一本书却从来没有听说过。
胤禛继续沿苏堤前行,边走边想着曾静的谈话和吕留良这个人,心里乱糟糟的,一点也理不出个头绪。湖光山色,碎波倩影再也引不起胤禛刚才的兴致,郁积在心头的却是一腔无端愁绪,何愁何绪,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正当胤禛怅然欲归之时,旁边的一个亭子间传来少女酽酽的歌喉和铮铮琴音,弹唱的却是柳三变的那首千古名篇《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
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
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山献清嘉,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
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向凤池夸。
胤禛听罢暗想,短短一首词能把杭州城刻画得如此淋漓尽致,也实在是词坛圣手,有地理形势,有山水风光,也有繁华的市井街巷,民殷财阜,商繁市茂,官民同乐,确实是盛世气象,用这首词形象现在的杭州城应该是恰到好处。
若是在没有见到那算卦先生曾静前,胤禛听了这首词一定会喝起彩来。而此时此刻,他却提不起一点精神,对眼前的艳词丽曲也感到十分茫然。柳永一个沦落在勾栏瓦肆间的下层文人写这首词的用意何在?是应时应景应事即情而作,还是受人之所托故意写一些违心的文字?当时的杭州真的像词中所写的这样繁华吗?这繁华的背后是否存在‘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慨叹呢?胤禛实在分不清繁荣与萧条,盛世与亡国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界限,更分不清颂歌与哀歌、挽歌之间的区别。有时,看似歌颂其实是讽刺,有时,表面上是拥护而骨子里却是反叛。胤禛想起“治大国如烹小鲜”这句千古治国至理精言,那么,束缚思想,控制人心是否也涵盖在“烹小鲜”之内呢?得民心者得天下,威慑天下不仅靠刀剑弓马,更要牢牢钳制民心,从心智上愚民与乐民。
胤禛抬头望去,亭子问只有一男一女,男子说不上英俊,倒也风流倜傥。坐在琴边的女人说不上貌美,却也中看。显然,这曲子是她弹奏的。胤禛不免多望一眼。
噫,一却是一位孕妇。嗬,原来是一对恩爱小夫妻在此赏景弹曲调解心智,为孕妇逸情舒心开怀。
胤禛看看孕妇悠然安闲的神色,想想正在旅店里快要分娩的喜子多少有几分愧疚之色。
这时,那男的站了起来,向胤禛招呼道:
“先生独步苏堤,面有疑虑之色,举步迟缓,踽踽而行,一定有什么不快之事吧?人生不过百年,何必为身外之事烦扰心境,愧对西湖美景呢?如果先生不外,请坐在亭间听内子抚琴,也分享我夫妇的快乐。”
胤禛知道西湖岸边的人都十分好客,也急忙还礼答道:
“多谢盛邀,恭敬不如从命,打扰你们夫妇的雅兴了。”
那男的边让坐边自我介绍说:“在下姓陈,名世倌,字元龙,浙江海宁人。请问兄台如何称呼?”
胤禛欠身说道:“我姓赢,名真,并无配字,自京城而来,想做点买卖。”
“赢先生一定是生意场上不得意吧,杭州城就是这样,有名的鬼市,物价不稳,这与那些官商屯积居奇、轰抬物价有关。即使生意场上稍有失利也不必太在意,能赚得起,也能赔得起,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呢?像我——”
不待陈世倌说下去,他夫人就阻止住他的话。
“赢先生刚刚坐下,连一杯茶还未喝呢,你就滔滔不绝说个没完,还不知人家愿不愿听呢?”
陈夫人说着,把一杯沏好的西湖龙井递给胤禛,又陪礼说:
“赢先生不必在意,我家夫君心直口快,胸无城府,有什么说什么,刚一见面就说起自己的事,请赢先生多多谅解。”
陈世倌也有所歉意地说:“不是夫人提醒,我差点又把自己不愉快的事说了出来,平白无故给赢先生增加烦恼。其实,我的意思是无论遇到什么事都看得淡一些,得失荣辱实在难以定论,古人都能‘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何况我等读书之人呢?比如我——”
陈世倌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胤禛急忙向他点点头:
“如果陈兄觉得合适,但讲无妨,我是十分乐意为他人排忧解难的,当然,也喜欢让他人帮我分担忧愁。”
陈世倌看一眼夫人道:“我还是讲了吧,话到嘴边不说出去心里憋得慌。”
夫人嘻嘻一笑,叹道:“你这毛病是改不了啦,吃了大亏还不警心,那就说与赢先生听吧。”
原来这陈世倌是进士出身,官至杭州学政,因不清官场事务,又心直口快,得罪浙江巡抚,被参劾罢官,闲居西湖。
陈世倌说道:“十年寒窗苦读时,一心想着考取功名荣宗耀祖,凭着个人一腔热血和满腹经纶出将入相,做一代名臣名相。真正入仕为官时,才发现凭意气用事在如今的官场吃不开,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知不可为而为之,结果仍落得罢官在家的下场。”
陈世倌自嘲地笑了笑:“陶渊明辞官不做,隐居南山也许是看自己混不去了,与其让他人赶下来,不如自请辞官,这实在是一种明智之举。在写‘误入樊笼里,一去二十年’这句时,虽然看得开说得慷慨,但内心多少有几缕愤慨与不情愿,而到了写‘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句时,经过辞官后的心境调整,那才真正是不着丝毫痕迹的‘悠然’呢?正如我现在的心情,确实有一种宁静致远,淡泊无为的超然心境,荣辱得失皆付清风明月。每日携夫人慢步西子湖畔,抚琴品茗,赏花咏柳,安度天年,不久再生下一位千金或儿郎日子也许过得清贫一些,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逸享天伦,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呢?”
陈世倌说着向夫人靠近一点,做了一个亲昵的动作,逗得三人哈哈大笑。
胤禛微微叹息一声,道:“陈先生谈古论今如数家珍,可见是位博学之士,如此人才被逼隐退,纵情田园山水,于己也许不是坏事,于国却是一大损失啊!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天下之大也许像陈先生这样的博学之士灿若群星,只可惜被贪官污吏给丧送了前程,如珠埋粪土,虽然放光,但放出的光只能给蝇虫蛆蚧便利,可悲可哀。”
“赢先生虽是商人却无半点铜臭气,举止高雅,谈吐不俗,句句让人深思,字字是珠玑,怜才之心让陈某感动。如果赢先生做官定是治世英才,经商也定是陶朱公那样的商人,为官与理财理不同而道同,途异心归。敢问赢先生从事何种买卖?”
胤禛唯恐说露了馅,让陈世倌看出自己的身份,淡然地笑笑道:
“我做买卖同陈先生为官不一样,陈先生是认准一个理,从得中看失,从失中找得。我却没有固定的买卖,看什么赚钱做什么买卖。也许是在下才识浅短吧,我至今还没达到陈先生‘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的思想境界,我只能赢得起却赔不起。陈先生不会见笑吧?”
“如此说来,赢兄的心智更是高人一筹,能够胜算在握,决胜千里,这是张子房、诸葛亮的经营之道。但在下也提醒赢兄一句,输赢一盘棋,求之愈高,付出愈多,而胜之可能则愈小,身外之物只能留之子孙,是福是祸也难有定论。日月运行,阴阳互变,更何况是瞬息万变的生意呢?赢兄还是尽早从‘格物’中走出,在‘正心’上下点功夫。”
胤禛立即致谢道:“陈兄见教的极是,我也早有此心,只是在生意场上天长日久了,心智钻人了死胡同,敢问陈兄有解救的良法吗?”
陈世倌正要开口,李卫跑着喊着过来,他一见胤禛在此,急忙上前风风火火地说道:
“四、四爷,少奶奶肚子痛得厉害,看样子马上就要临产,而店主说什么也不允许少奶奶住在店里,立马赶我们离开,请四爷快回去。”
胤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十分不解地问道:
“我们住店给钱,在店里生产有何不可,告诉店主,我付双倍的钱行不行?”
“博尔多说了,只要同意让少奶奶在店里生产,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店主仍然不同意。博尔多又到隔壁几家旅店询问一下,情况大致类似,他们一听说要在店里生产都一口拒绝了。”
陈世倌解释说:“杭州这个地方有个风俗,他们最忌讳女人在自家生产,当然,自己的女人例外。他们说别人的女人在自家生产会给家中带来血灾,甚至灭门之祸,这虽是一种不可信的说法,但街头百姓却奉若神明,认为祖宗留下的规矩破不得。特别是这些经营店铺的人,他们更看重这些。”
胤禛一听陈世倌这么说,也露出为难的表情,如果亮明身份只怕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杭州这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多年来一直是反清势力的聚居地,随时都可能有歹人出现身边,正如刚才遇到的那个叫曾静的算命先生,此人身份就十分可疑。
陈世倌见胤禛沉思不语,面有难色,便说道:
“如果赢先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去处,又不嫌弃敝宅简陋,可以让尊夫人到寒舍生产,我家中也有足够的仆从服侍尊夫人衣食起居,请赢先生尽管放心。”
胤禛知道陈世倌是刚罢官的杭州学政,话虽说得谦虚一些,从言谈举止、穿衣打扮看来也是富庶之家、豪门贵族。尽管与他是萍水相逢,但从谈话中可知他们夫妇也都是乐善好施之人,应该十分可信,喜子能够到他家中生产那是再好不过。于是,拱手施礼说:
“赢某在危难之中承蒙陈兄相帮,实在感激不尽,只是这样太委屈陈兄了。”
陈世倌还礼说道:“赢兄不必客气,我等读书之人也不讲究太多的陈规陋俗,一切还是救人要紧,佛家不也有句偈语:救人一命胜造五级浮屠吗?赢兄快去旅店收拾行囊,我这就回府让家人去车来接。”
胤禛急忙同李卫回到客栈,见喜子面色红晕,额头上挂满汗珠,知道就要生产了,一面安慰她几句,一边下令收拾东西。准备就绪,陈世倌派来的车子也到了,又忙着把喜子抬上车。这时,胤禛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陈府虽然不十分大,但却玲珑别致,布局摆设倒也雅致,从中见出主人的爱好与修养。
陈世倌把喜子安置在一个优雅的西厢房内,并请来了接生的稳婆,又安排两名侍从人员,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婴儿下生。
客厅里早已摆上酒菜,陈世倌和胤禛吃酒谈天,等候消息。从谈话中胤禛知道陈世倌是浙江海宁人,从前明中叶陈氏家族就日渐兴旺,成为海宁望族,族中代代都有几位外出为官的人,也不乏官至极品之人,只是到陈世倌这一代,陈家就出了他一位进士,仅仅坐了几天杭州学政却又罢了官。在谈及身世时,胤禛只说祖籍东北,随父在京做些生意,曾经参加一次科考,因未就从此断绝为官之心。
二人正谈在兴头上,李卫跑来报告,说少奶奶平平安安地生下一位少爷,胤禛喜不自胜。陈世倌也很高兴,举杯说道:
“恭喜赢兄喜得贵子!”
胤禛也举杯说道:“同喜,同喜,犬子能得陈兄庇护才平安降生,陈兄的大恩大德赢某终生不忘。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日一定重谢。待犬子长大成人,一定让他亲自来贵府登门致谢。”
二人一饮而尽,陈世倌放下酒杯说:
“陈某见赢兄也是豪爽通达之人,陈某有一事相求,不知赢兄能否答应?”
“元龙兄请讲,只要在下能够做到在下愿为兄台死万不辞。”
“赢兄言重了,陈某想说的是:内子十月怀胎,不日也要分娩了,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愿与赢兄的公子结为金兰之好,若是女孩,想与赢兄的公子结为秦晋之好,不知赢兄答应与否?”
“这——”
胤禛一愣,他没有想到陈世倌提的是这样的要求,若都是儿子结为金兰之好倒也没有什么,自己的儿子虽是帝室之胄,如今喜子还没有和自己完婚,她是一个婢女的身份,儿子又能高贵到哪里去,何况自己的郡王地位也未必是铁打的。自己与太子一向不睦,一旦太子承袭大宝,如何对待自己还两可之说呢?兄弟反目成仇也会拼得你死我活。
倘若陈世倌的夫人生出的是女孩,这秦晋之好就意味着定下婚约,一个是皇室贵胄、亲王贝勒,一个只是一般平民百姓,地位悬殊实在太大,皇阿玛知道也不会同意的。
陈世倌哪知道这瞬间胤禛内心的复杂,他见胤禛迟迟不说话,急忙说道:
“赢兄不必在意,陈某只是随便说说,陈某并无高攀之意,如果赢兄有难处就算了,来,我们喝酒。”
胤禛一边举杯一边说道:。“元龙兄这话让赢某授受不起,赢某商贾之家,一介商人四处奔波,赢亏实难预料,也许一桩买卖做砸了,弄个倾家荡产也说不定。而陈兄是海宁望族,书香门第,如今虽然暂时罢官蜇居家中,凭陈兄的才华,不日就会再次入仕为官。在下能与陈兄结为友好亲家,那是求之不得,赢某早有此意,只怕陈兄不会答应,故此迟迟没有提出,陈兄先说了,在下答应就是。”
陈世倌见胤禛答应了,十分高兴,亲自酌上两杯酒,亲自端给胤禛:
“来,为我二人结为友好亲家干杯!”
陈世倌一边请胤禛吃菜,一边问道:
“赢兄何不乘着今日喜庆之气和酒兴为贵公子起个名字,称呼起来也方便。”
“陈兄提醒得极是。”
胤禛暗想,按照爱新觉罗氏的辈份顺序:福、玄、胤、弘、颙、曼、奕、载、溥,自己儿子这一辈是弘字辈,长子弘晖五岁就夭折了;二子弘昃不满周岁也夭亡了,三子弘时虽然五岁了,不知为何,性情十分怪僻,这几个儿子在起名时都在字上带有一个“日”字,希望他们获得太阳的光照,健康长寿,这第四子的名字也带上一个“日”字吧。胤禛觉得“曆”字极佳,于是说道:
“不妨叫‘弘历’吧,希望他将来大富大贵,能够有一番鸿图励志。”
陈世倌连声称好。
没有几天,陈世倌夫人也生产了。是一女儿,胤禛只好答应陈世倌的要求,两家正式结为儿女亲家。
陈府又是一番热闹。
胤禛每天过得也十分逍遥,陈世倌陪他逛遍了杭州城的名山秀水,尝遍杭州的各种风味小吃,无聊之际二人对弈听曲,要么就是赋诗填词赏画品茗。
胤禛有时也做做样子,和博尔多一同到集市走一走,装作采购货物了解市场行情姿态。胤禛表面上轻轻松松,内心也十分着急,焦急地等待戴锦那边的消息。
这天,胤禛正和陈世倌一同下棋,博尔多走来在胤禛耳边嘀咕几句,胤禛一听,吃惊地问道:
“消息确实吗?”
“回四爷,绝对可靠,请四爷早回吧!”
胤禛沉思片刻,丢下棋子对陈世倌说道:
“元龙兄,住在贵府一晃月余受到兄台盛情款待,也给兄台带来不少麻烦,兄台的这份情赢某他日定会重报。”
陈世倌笑道:“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赢兄也不必客气,听赢兄的口气,赢兄想走吗?”
胤禛点点头:“刚才一个伙计传来口信,说南京有一桩大买卖,让我亲自去看看货物,据说买主较多,迟了就会被人从中拦走,让我即刻动身。”
陈世倌笑道:“兄台是做什么生慈的,多日来只见兄台到集市上看看货,并没有见兄台买什么卖什么。这里的生意还没做,怎么就突然要走呢?是不是觉得杭州的生意不好做,如果兄台看准什么生意,在下也可帮助一下。要银两,我陈某虽然不多,‘但做笔生意的钱还是有的,如果需要打通关系,我在杭州为官多年,也有几位官场上的要好朋友,兄台不必客气,尽管说来。”
胤禛一边称谢一边说道:“实不相瞒,在下都是经营一些金银珠宝玉器古董之类的买卖,做这样的生意不能心急,也没有时令季节变化,只能等待时机,相准货才能赚大钱。我到南京做成这桩买卖后可能还会来杭州,那时再劳动兄台帮忙,不过,在下临行时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元龙兄能否帮忙?”
“兄台尽管说与我听,只要能做到,陈某一定尽力相助。”
“由于对方急等着出手货物,要求我尽快赶到南京,这样,行程紧迫,携妻带子恐怕不便,为了争取时间,我只准备带一个仆从去南京,想把内人及犬子暂寄兄台府上。并留一人照看,等我做成这桩买卖后即刻来此携带,也顺便再做点生意,元龙兄以为如何?家人一切花费我自会料理。”
陈世倌连忙打断胤禛的话,说道:“兄台尽管放心去吧,尊夫人及令公子我会派人照顾好的,至于衣食我陈某还花得起,别说住上一年半载,就是三年五载我也有的是银子,你我都是儿女亲家了,何必这么客气呢?如果兄台乐意,让弘历长大在我府上读书学习那才好呢!赢兄要是不嫌杭州偏远,做成这桩买卖回杭州后,我帮你选定一片宅基地,可以在这里造府安家,那时,你我两家来往走动就方便多啦。”
胤禛应付道:“下次来杭州再说吧,陈兄有空不妨留意一下,我还真想在此定居呢。”
胤禛安顿好喜子和弘历,又向李卫交待几句,便和博尔多一同离开杭州。
四、隆科多意外得志
康熙南巡,弃龙舟在扬州登岸,突然遇到刺客行刺。隆科多临危护驾,铸就一生显赫地位,却也因此……福兮,祸之所伏。
悠悠大运河更加热闹起来。
康熙的龙舟所到之处,运河两岸都挤满迎驾、护驾的官兵,以及看热闹的百姓。尽管地方官多次下令严禁百姓上岸观看,各地百姓仍然络绎不绝登上河岸,他们明知无法一睹龙颜,但能够看一看天子外出的阵势也足以为荣了。康熙为了显出爱民乐民的博大胸怀,下口谕给各地官员不必阻拦地方百姓对龙颜的仰视。此令一下,运河两岸站成了人墙,里里外外几层,这可给地方官带来了麻烦。这些百姓之中难免没有不法之徒,如果怀有行刺之心的人混入人群趁机行事,即使达不到目的,也会惊吓圣驾的。事情发生在谁的辖区,这个责任可担当不了。而康熙有时又故意走出船仓,站在船头和两岸百姓挥挥手,打个招呼,以表示他心系黎民百姓与民同乐的天子之心,这更让护驾官兵不敢有一丝一毫粗心。
这天,康熙一行来到扬州地界,康熙对站在身边的隆科多说:
“你是第一次随朕南巡,还没有去过扬州。此番到达扬州后好好去游一游,扬州是个好地方,有些看头。”
“臣的责任是护驾,不是游玩看景,臣只愿护从在皇上身边,其他地方一概不去。看景不如听景,这扬州城内有什么好看的皇上有兴趣讲给臣听一听就行了。”
康熙对隆科多的忠心十分赞赏,转身对张廷玉说:
“衡臣,你是江南人,对扬州的事故应该熟悉吧。拣好听的讲几个给隆将军听听。”
张廷玉急忙小心翼翼地说道:“臣虽是江南人,在十二岁那年便随父进京,后又到山西读了几年书,也算是北方人啦。虽然没有到过扬州,但扬州的掌故臣还是能说上一二的。”
康熙微微含首,“那你就说上几个给朕与隆将军听听。”
张廷玉谨慎地说道:“扬州之美不仅仅在于水,天下之大,以水论之,比扬州之水美的地方数不胜数。除了苏杭之外,能胜过扬州的地方实在寥寥无几,其原因就在于人。由于扬州特殊的位置,入京赴考的文人书生,外出做官的官员,以及失意落泊之人,顺运河而下,扬州是他们的停靠站,一腔悠怨与缠绵便都交付这里,把考场、官场的失落纵情在酒中与情中。因此,扬州是一个风流的地方,勾栏瓦肆、歌榭亭台自然多起来,歌舞小曲,诗文书画把扬州装点得绮靡飞扬。特别是扬州出了几位风流倜傥的雅致文人,几首倩词与靓诗,更让扬州名声大振。来扬州逛妓院不仅不让人感到害羞,反而让人有一种值得骄傲的资本,这也许与那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有关吧?”
张廷玉话没讲完,马文就入内说道:
“回皇上,前面就到达扬州城,扬州知府崔华送来官文,说两江总督张长庚与江苏巡抚韩世琦率官员已到扬州迎驾,请旨问圣上是否在扬州驻跸?”
康熙点点头,道:“难得他们这份孝心,跑这么远前来迎驾。朕也打算到扬州故地重游,今日就在扬州驻跸,稍稍休息再去南京。”
康熙的龙舟缓缓停靠在戒备森严的码头上,在众人的簇拥下康熙走下龙舟,踏上码头上早已铺好的红毡。红毡的两边站满护驾官兵,另一头,跪满了前来迎驾的大小官员。
康熙刚走到红毡中间,猛然听到身后的隆科多一声惊呼:
“皇上,当心!”
没等康熙弄清怎么回事,隆科多从后边飞身跃到康熙身边,用身体挡住了康熙。哎哟一声,隆科多几乎栽倒在地。
“抓刺客!”
“快追刺客!”
一时间平静的码头立刻乱了起来,护驾的士兵也乱了方寸,向逃去的两个身影追去。
马文见皇上并没有伤着,喝住乱喊乱叫的士兵,几名大内侍卫立即护着康熙,唯恐再有什么意外。
这时,康熙也从惊吓中稍稍镇静下来,看到隆科多左臂上中了一箭,略带惊恐地说:
“多亏隆将军护驾及时,不然这一箭可就射到朕的身上,快扶隆将军回船,请御医调治。”
张长庚战战兢兢地跑到康熙面前,扑通跪倒,连叩三个响头说:
“皇上,奴才救驾来迟,请皇上治罪!”
其他当地官员只是拼命叩头,连大气也不敢喘。康熙扫视一下众人,故作轻松地说:
“朕千军万马都闫过,什么样的阵式没见过,两个小小刺客怕什么,都不必惊慌,朕决不责怪你们。不过,一定要将这两个刺客拿下,朕要亲自审训,问他们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挡驾行刺,受何人之命?”
曹寅悄悄上前说道:“回皇上,奴才已指挥大内侍卫会同地方官兵追拿刺客去了,请皇上放心,一定能把刺客活捉。”
康熙侧耳听听街上传来的追喊拿人的声音,满意地点点头:
“一定要生擒活捉,决不能放走一人!”
曹寅又上前说道:“皇上,依奴才之见还是不在这扬州是非之地驻跸,径直去南京吧,到奴才的荣国府驻跸,奴才那里绝对安全。”
张长庚也建议说:“皇上,奴才早已布置好南京的防卫,请皇上去南京吧,这扬州防务之事是崔华负责的,奴才实在没想到会出这等事,一定严加追究防务之人的罪责。”
康熙刚才还兴致勃勃地要重游扬州呢,经这么一折腾,刚才的兴致也消解得烟销云散了,他抬头看看天尚未过午,就点头同意径直去南京。
康熙回到龙舟,僖贵妃早已得知皇上险些遇剌的事,急忙过来问安:
“臣妾早就说这扬州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果然闹出了乱子,幸亏皇上福大命大才没有伤着,也多亏隆将军眼疾手快出手及时。依臣妾之见还是快去金陵,只要皇上住进荣国府,保证皇上会像宫中一样安全。”
康熙见曹寅和僖贵妃都请求他到南京住进荣国府,他想了想也就点头答应了。以前五次南巡有三次住在曹家,无论是饮食起居,还是警戒防卫都做得很好,更何况荣国府是僖贵妃的娘亲家,她当然希望自己能住在那里。
其实,这次南巡康熙早有安排,准备住进华亭馆,由张长庚负责护驾职责,既然事出偶然,只好把护驾之事交给曹寅全权处理。
曹寅见皇上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心中一阵暗喜,当然,他也明白皇上是看在女儿僖贵妃的面子上才住进荣国府的。离京时,曹寅一直都在盘算这事,他已经得知皇上要住在华亭馆的决定。皇上已经五次出巡,前两次都是住在华亭馆,这倒没有什么,他那时一直在皇上身边担当侍卫,荣国府还没有敕造,皇上当然不可能住在曹家。自从女儿封为僖贵妃,皇上看在自己忠心耿耿的情份,更是女儿从中周旋,才敕造荣国府i使曹家的名声显赫起来,自从那时,皇上的三次南巡全部住在他们曹家。
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遭到四皇子的弹劾,皇上令群臣廷议这事,虽然女儿出面压下了这件事,但曹寅也隐隐约约感觉到皇上待他大不如前,这次南巡对于驻跸之地的安排便可看出些端倪来。明里人不说,心中也都清楚得很,特别是两江总督张长庚、江苏巡抚韩世琦接到皇上驻跸华亭馆的谕旨后都欣喜非常,提前多日把华亭馆里里外外打扫一新。
谁知扬州城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乱子,却让曹寅从中抓住了时机,又把皇上请到自己府上,这样,曹寅在众臣中下落的地位又可抬升了。
站在疾驶的龙舟上,曹寅一改先前路上的沉默寡言,话也多了,老脸上也挂着多日来少见的笑容。
张长庚看见曹寅倨傲的神色,心中十分恼火,一箭双雕的计谋没能奏效,这场无声的争斗最终还是自己落败。张长庚准备事后狠狠教训崔华,如果不是扬州城中的突然变故,皇上是决不会改变初衷住进荣国府的。哼,如果崔华不能擒住两名刺客,自己是无法向皇上交差的,只好拿崔华是问了。
康熙到了南京,直接驻跸荣国府。
胤禛接到皇上南巡的密报后,当天便和博尔多一起从杭州出发,晓行夜宿赶回南京。一路上反复和博尔多揣测皇上突然南巡的用意。当然,皇上决不会在这大灾之年有闲情雅致游山玩水,那么,皇上南巡的可能性就只能有二个方面,要么是为了赈灾之事亲自赴江南督导各项募捐事宜,倘若这样,表明自己的工作不力,或者是皇阿玛对他的所做所为不满意。要么是为了自己弹劾曹寅的事,皇上想自到南京了解一下实情,对于曹寅这样的一等公决不是他胤禛一纸奏折能参倒的,一定程度上讲,皇上信赖曹寅远远胜过自己。当然,也许皇上另有什么特别的事,那又有什么事呢?胤禛挖空心思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胤禛带着几分担忧也带着几分迷惑来到南京,这时,康熙已经到达南京三天了。胤禛听到皇上在扬州险些遇刺的事十分吃惊,刚到南京连华亭馆也没来及去就直接到荣国府拜见皇阿玛。
康熙听说胤禛前来拜见,便在稻香村接见了他。父子二人一晃将近一年没有相见,今番异地相逢都显得十分亲切,拜见完毕,康熙立即赐坐,叙谈赈灾之事。
康熙夸奖说:“去年夏季黄河泛滥,两岸百姓灾情严重,朕对此事坐卧不宁,唯恐各地灾民因得不到救援而死于饥馑和瘟疫,这才派你兄弟几人分别去不同的地方筹集赈灾之物。你果然不负朕的后望,接连运出两批大宗粮资,让河南灾情得以缓解,如果胤祀、胤祥、胤禔也都能够运去你募捐到的这么多的粮款,今年的灾情也就可以免除了,朕的心也就可以放下了。唉,只是除了胤禔运去一小部分粮食外,胤祀与胤祥却至今毫无进展,令朕十分失望。”
胤禛一昕这话,心中的疑团消去了许多,又十分谦逊地说:
“为国家社稷办事是儿臣份内之事,救灾如救火,即使皇阿玛不吩咐,儿臣也有义务为皇阿玛分忧解难,尽心尽力把力所能及之事做好。”
胤禛说着,偷眼看一下康熙的神色,又补充说道:
“儿臣以为其他阿哥也都会像儿臣一样有此想法,我等都是皇阿玛亲手调教长大的,怎会不愿意为皇阿玛分担责任呢?当然,其他几位阿哥至今尚未募集到赈灾之资,并不是他们有意搪塞责任,不愿意出力,也许是做事的方法欠佳或力度不够吧?”
胤禛也是鬼精,这话表面听起来是为其他阿哥辩护,而实际上却是表扬自己。
康熙含笑点点头,说道:“你说得有道理,做事决不能单凭一腔激情,应当注意方法和策略,在你们兄弟几人中间,你较往昔成熟多了,也能为朕分担一些忧愁,帮朕做点事,朕十分欣慰。如果你们兄弟几人之间少一些争斗,多一些合作,彼此能够友好相处,朕的后顾之忧也就没有了。”
康熙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之色,他沉默片刻又缓缓说道:
“朕一天天年老啦,生老病死乃人生之常情,朕也不渴求什么长命百岁,随着年岁增长,朕已经渐渐感到精力不济。不知为何,我们爱新觉罗氏家族从先祖开始都没有超过六十岁的,朕今年已经近花甲之年,说不定哪一天就卧病不起一命归西。朕八岁登基,一生征战南北,平定内乱,开拓疆域。自忖对得起列祖列宗了。朕死而无憾,但也不能不顾虑你们兄弟几人在朕死后可能发生的争斗。唉,你们每个人的禀性如何,在朕的背后又干了些什么,瞒得了别人,能够瞒住朕的双眼吗?朕只是狠不下心来罢了。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朕总不能把你们一个个都杀光吧!”
康熙苍老的脸上滚下两行浑浊的泪水。
胤禛还是第一次见皇阿玛流泪,他有点不知所措,特别是听皇阿玛刚才的那几句话,只觉得脊背上直透凉气,他摸不清皇阿玛讲这些话的真正用意,对皇上这次南巡的目的更加迷茫了。
胤禛见皇上流泪,他急忙跪在地上,垂首说道:
“皇阿玛不必多虑,皇阿玛今年才五十多一点,皇阿玛龙体一向安康又勤于健体强身,去年热河秋弥,骑马如飞,百步穿杨,箭箭命中目标,共捕得猎物百余头。阿玛福大命大,有上苍祐护,定会长寿的。几位先祖虽然英年早逝,多是死于沙场,而今是太平盛世,请皇阿玛不必过虑,以珍重龙体为上。”
康熙让胤禛起来坐着,说道:“人活百岁终要死,何必恋生惧死呢?只要做到无愧天地臣民父母妻儿就行了,朕自思做到了这一点。”康熙叹息一声,“当然,朕也不是没有缺点,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朕的缺点就是为人心肠太慈悲,特别是对自己亲近的人太手软,以致酿成几次大错。”
康熙说到这里,脸上不免露出一丝惭愧神情。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有时心肠那么狠,狠到弑死自己看破红尘的阿玛。有时心肠又那么慈悲,连自己的情敌也宽容,一般老百姓都说什么都可以让人,就是老婆孩子不能让人,而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皇后与人有私情自己都轻易放过,自己做事的标准是什么呢?
标准只有一个,就是皇权,只要威胁到皇权安危的,不论何人他都不会放过的,而其他的事都是细枝末节。至于女人么,那是身外之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漂亮的女人谁不喜爱呢?就像那摆在桌子上的花瓶,谁看好看都想摸一下,自已不也占有过别人的女人吗?后宫妃嫔成百上千,却不能满足一己之心,对于别人染指个别宫妃他也可以理解了。当年,他宽恕了纳兰容若,那是他最信任也最欣赏的人,可如今又遇到了当年同样的难题,这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并且是承袭大统的太子,康熙下不了手,他没有秦赢政的狠心,他希望那只是诽议,因此才借故南巡试探一下那事的真假。
胤禛总觉得皇上这次南巡好像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心事,至于什么心事胤禛仍然琢磨不透,他试探着说:
“阿玛内心的苦痛儿臣也明白,自从那次南闱科场事件后,儿臣闭门思过已认识到自己以往行为的不足,也尽量与众兄弟和睦相处,以诚相待。特别是二阿哥,儿臣会维护他,听从他,决不再让皇阿玛为此事伤心。”
康熙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
“难为你有此孝心,朕并不是要你等处处维护胤礽,唯他马首是瞻,他有什么缺点错误或不当之处也应该奏报于朕,这也是为他好,以便让他改过自新,将来做一代明君。这是朕最担心的。”
康熙看看胤禛,也试探一下问:
“朕也知道你们兄弟中胤礽的才华学识与办事能力平庸,你等瞧不起他,认为朕偏心,这才产生窥取太子之位的心计。说句心里话,朕也颇为后悔立嗣太早,没有经过严格考察择善而从之,确立太子之位有些仓促。但话又说回来,胤礽也有他的优点,比如做事稳重,待人谦和,心地也善良。人非圣人孰能无过,只要知错能及时改过自新就好。其他阿哥有人做事较果断,但也有种种不足之处。比较之下,胤礽也不比其他阿哥逊色,因此,朕反复思量仍不能随意废立,你等兄弟几人不要有丝毫窥取之心,否则,朕杀无赦。”
胤禛的心如打碎的五味瓶,酸、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更多是酸溜溜的滋味。胤禛内心涩涩的,心中若隐若有的希望之火再次被皇上浇灭了,他一边垂首听皇阿玛训斥,不停点头答应,内心却不服气。
胤禛正在同康熙谈话,御前太监冯吉安进来奏报说两江总督张长庚前来见驾,康熙吩咐让他进来。
张长庚来到室内一见胤禛也在此,觉得十分诧异,不由问道:
“四阿哥不是押运粮款到河南赈灾去了吗?何时回到南京的?”
胤禛故意说道:“船行山东境内因事耽搁留在济南,后来接到皇上南巡的消息便随后赶来了。”
张长庚虽有疑团却又无法直接询问,只好把狐疑放在心中。
胤禛也不想在此耽搁太长,以免言多有失,露出破绽,便借故告辞了。
看着胤禛离去的身影,张长庚隐隐有一种不安。康熙笑问他:
“四阿哥到南京募集赈灾之资,一定给张大人带来诸多麻烦吧?”
“回皇上,为朝廷效命是微臣份内之事谈何麻烦,即使四阿哥不来,微臣也会竭力完成皇上交付的事。”
“这些日子,四阿哥一直在南京做事,与张大人接触的多一些,你以为胤禛为人处事如何?办事的能力又怎样?”
张长庚见皇上突然问及自己对胤禛的看法,他摸不清皇上的心思,小心谨慎地说道:
“四阿哥为人诚恳,待人热情,礼贤下士,无论与什么样的人交往,从不以皇子身份凌驾他人之上,据说四阿哥在南京收留一个卖狗肉的乞儿,可见四阿哥有胸怀百姓的慈善心肠。另外,也听说四阿哥求贤若渴,亲自登门纳贤,把金陵有名的戴氏二兄弟也笼到手下做事。”
“有这等事?”
康熙略带惊讶地问道,在他印象中胤禛向来孤芳自赏,极少与外臣有较深交往,所结识的人也多是和尚道士,他到南京才几天就一改往日的做法,私自笼络起人才,康熙嘴上不说,心中却十分不悦。
“还有呢?”
张长庚也看出康熙表情的一丝变化,他不知道康熙是对自己刚才的回答有所不满,还是对胤禛的所作所为有所不满。张长庚不愧是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子,他刚才几句话看起来说得稀稀松松、平平常常,其实是不露痕迹地诋毁胤禛。
张长庚见皇上又冷冷地追问一句,马上有所顾忌地说:
“当然,四阿哥做事的能力是很令人钦佩的,如果不是四阿哥敢做敢为,决不会在短时间内能够让金陵城内这些富家大户掏出那么多银子的,赈灾之资也就不可能募集那么快。”
张长庚见左右没有荣国府的人,小声说道:
“且不说他人,就是这荣国府,如果不是四阿哥有胆有识,想让曹家出银子却不大可能,四阿哥的许多做法都颇受金陵的百姓欢迎。”
张长庚这句话也是蕴含深意的,他明里称颂胤禛,暗里却是告曹寅的状。若是以往张长庚是绝对不敢这么说的,他何尝不知道康熙与曹寅的关系。但早已得知康熙对胤禛弹劾曹寅的事暖昧,从这暖昧中张长庚明白皇上对曹寅多少有些不满,他才故意大着胆在此为皇上加点温。
康熙也早已传闻张长庚与曹寅的关系,他当然明白张长庚的用意,故意装作不知地说:
“胤禛是做事不问轻重,欠考虑呀,胆量有余,策略不够,难成大事,你等应该及时给予批评指正,万万不可推波助澜,怂恿他做出一些不该做之事。”
尽管康熙话说得十分轻松,张长庚额头也沁出汗来,只不过批评得委婉一些罢了,嘿,说到底曹寅是皇上的岳丈,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呢。众皇子都怯曹寅几分,自己今后还是少与他斗吧,吃点眼前亏,落个平安无事也好,不然,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胳膊拧不过大腿呀。
华亭馆。
胤禛正和博尔多商讨皇上南巡的诸多事宜,听说戴锦回来了,胤禛立即召见,迫不及待地问:
“你是否查寻到什么?”
戴锦不慌不忙地说:“我要奏报的事很多还是四阿哥先谈谈你的事吧?”
“咳,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到苏杭旅游一趟,虽然‘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以我之见也不过如此,看景不如听景,还是你先谈谈南京这一段时间的情况吧,这是大事。”
“那好吧。”戴锦略略微笑一下,“看神色四爷似乎不太顺心,莫非四爷又得一位格格?”
“戴兄这次可算错了,是阿哥。”博尔多说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你听谁说喜子姑娘,不,该叫奶奶了,喜子奶奶生产了呢?”
“倘若喜子奶奶没有生产,四爷怎会不把她带来呢?连李卫也没来,不正说明喜子奶奶生产了吗?”戴锦说着,又拱手向胤禛祝贺说,“恭喜四爷得了位阿哥,这是大喜之事,四爷为何不开心呢?”
胤禛仍满腹心事说:“皇上突然南巡的事你听了吧?皇上此行用意何在?对我是喜是忧?”
“当然是好事,无论皇上是怀着什么心思来南京的,都对四爷是好事。”
“此话怎讲?”胤禛有几分诧异地问。
“道理十分简单,假如皇上讨厌金陵的一切,对四阿哥十分淡薄,皇上能够风雨兼程匆匆赶到金陵吗?当然,也不排除另有目的。”
“假如皇上是另有什么用意,你估计将是什么方面的事呢?对我是利还是弊?”
戴锦慎重思索一会儿说:“皇上此次南巡,根据到金陵的这些日子所表现出来的情况分析,不是游山玩水,现在也不是消暑避热的季节,当然也不是因为赈灾之事。”
“是否因为四爷弹劾曹寅一事,皇上亲自查询而来呢?”博尔多插话问道。
戴锦连连摇头,道:“皇上对待四爷弹劾曹寅的折子是什么态度再明白不过了,皇上还唯恐有人提及而不好推辞呢,怎会自己来调查这事呢?在下认为皇上是另有心事,也许在朝中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来此排忧解闷的,至于什么事在下实在猜想不到。四爷以为呢?”
胤禛也认为戴锦分析得有理,他到荣国府和皇上见面时,从皇上的言行举止胤禛总觉得似乎变个人似的,语言中透出一丝忧郁和悲哀,更多的是无奈,有几次话到舌尖又被咽了下去,皇上欲言又止的神色令胤禛琢磨不透。究竟是什么事搅得皇上如此忧心忡忡,胤禛实在想不出来。
胤禛愣坐一会儿,想不出什么,干脆说道:
“也许皇上什么都不为,只是南巡看一看,是我等想得太多了,把简单的事搞复杂了。这事暂且放下,戴锦快谈谈南京之事的进展吧!”
戴锦看看胤禛又看看博尔多,胤禛会意地说道:
“博尔多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
戴锦这才说道:“四爷,我说了你也许不相信,沈廷正出卖了四爷,他把四爷派人查询张长庚与太子爷一起贩运私货的事全部捅了出去。”
胤禛一怔,“不可能吧,我待沈廷正不薄,他还不至于如此无情无义吧?你这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沈廷正经不住韩世琦的诱惑,把什么事都告诉他了。估计韩世琦也一定转告张长庚,他们早已作好准备,那批贷物也许已经从镇江转走,是否出手不得而知。”
胤禛气得脸色铁青,愣愣地坐在那里许久没有讲话,博尔多轻声说道:
“四爷,这事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最好先派人把沈廷正找来,审讯查明后再作决定,以免中了张长庚的反问计。”
“不必了,戴先生决不会随便说出这些话的,立即派人把沈廷正抓来,我亲自灭了他!”
“慢!”
博尔多刚要走,戴锦阻止了他,“如果把沈廷正抓起来,风声一定会传到张长庚与韩世琦那里的,他们的防范意识一定更强,不如来个将计就计,麻痹他们,把那批私物给诱出来。”
“如何将计就计呢?”胤禛不解地问。
戴锦附在胤禛耳边嘀咕几句,胤禛连连点头说好。过了片刻,胤禛又说道:
“此计好是好,只是到何处寻找这施计之人呢?此人必须是我等关系甚密之人,又颇有心计,不然定会被韩世琦等人看出破绽。”
戴锦想了想说:“有一人甚为合适,只是这人尚未到来。”
“是不是戴兄的胞弟戴铎?”博尔多插话问道。
戴锦摇摇头,“是我弟弟去寻找的邬思道,如果他出面做这事那是再好不过,不知为何,弟弟至今尚没有回来,按理说应该来了,莫非邬思道看破红尘不愿出山了?”
“是否需要派人去南少林迎接呢?”胤禛问道。
“不需要,我弟弟办事一向谨慎稳重,决不会出现什么差错的,倘若邬思道拒绝戴铎的邀请,只怕任何人去都无济于事,他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和戴铎关系要好,远胜于我。”
胤禛略为犯难地问道:“戴先生有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呢?”
“再等几天看看,我估计戴铎最近几天就该回来了,如果邬思道真的没有来此,我们再另作打算。”
胤禛也只好如此。
这时,侍从人员进来报告说,金昆、常赉等人回来了。在门外等着要见四爷呢。
胤禛听说金昆、常赉回来了,急忙令他们进来,大家虽然分别才几个月,都好像许久没有见面了,十分亲热,互相问好,询问别后情况。金昆把河南赈灾的事向胤禛汇报一遍,胤禛一听十分顺利,高兴异常夸奖道:
“你等做得不错,为朝廷办了件好事,也为四爷我露了脸,回京之后一定重赏你们。”
金昆笑着答道:“小的们哪有这个能耐,不是四爷有胆有识,如何筹集到那么多粮饷,没有物资拿什么赈济灾民,让小的给灾民们啃也没有肉哇。论起功劳,都是四爷英明,指挥有力,小的们只是跑跑腿,做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常赉也附和道:“今番赈灾,四爷的名声大振,几个省的老百姓没有不知道四爷的大名,也没有不说四爷的好,四爷如今是恩泽天下,取信于民,赢得百姓拥戴呀,不用说一般阿哥赶不上四爷的业绩,就是皇太子也比四爷差远了。”
“嘿,四爷这次赈灾的声誉比皇上还令百姓称赞呢?”
金昆话未说完,胤禛唬着脸斥道:
“放肆!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说话没遮没拦,信口开河,自家人随便说说没有什么,若让外人听见了会怎样议论我?无论我做些什么,也抵不上皇上的千分一二,何况这赈灾之事也是圣谕所为,我只是个办差的,没有皇上的洪福如何筹集的粮款呢?今后说话再这样欠考虑我撕了你的嘴!”
胤禛虽然满脸的愠怒之色,内心还是高兴的,他渴望得到赞美,渴望百姓爱戴他,奉他为救星,从而显示自己的才能与仁厚之心,以此获得皇上的赏识,从而和其他阿哥争胜。他暗中授意金昆、常赉等人,在每次押运赈灾之资的船上都插上能表明四阿哥身份的标识,让沿途百姓对他胤禛感恩戴德,从而赢得口碑,扩大自己在君臣中的影响。
金昆也知道胤禛并不是真心训斥他,过了一会儿又说道:
“四爷,奴才还有一件事忘记汇报呢。奴才本来已经忘记了,刚才四爷这么一训斥奴才忽然又想起来啦。”
“如此说来,今后还要多训斥几顿呢。有什么事快说吧。”
“四爷,奴才离开河南时碰到十三爷手下的一位心腹之人马计乐,他交给奴才一封书信,让我亲自转交四爷,说十三爷有事请四爷帮助。”
金昆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递了上去,胤禛拆开一看,果然是胤祥的手迹,只见上面写道:
四哥安好:
别来无恙,你为赈灾之事四处奔走,操劳于外,此精神令小弟叹服,你的心胸与能力也令愚弟自愧弗如。没有你的辗转操劳,灾民至今尚处于水火之中,也正是你的劳顿赢得百姓赞颂万民敬仰,百官也刮目相看,皇阿玛多次称赞于你,小弟为你欣悦。
本想亲赴南京请教于兄,并恳请你的相帮,无耐公务在身无法走脱,只好付函请兄帮助,见谅,见谅。
兄长离京后皇阿玛即令愚弟与八阿哥分别赴山西、东北筹措赈灾之资,愚弟离京半年有余,毫无进展,也许是山西也是穷乡僻壤之地比不上江南鱼米之乡六省通衢之地的缘故,小弟束手无策。如今兄长自不必说,八阿哥也从东北运出一批粮饷,唯小弟空空也,进退两难之计想到四兄,有劳四哥从江南再征集一些粮饷送与愚弟。此事成否均不可泄与他人,以免多嘴之人借此兴风作浪置愚弟于尴尬之境。成否小弟均会重谢,望兄权衡再思给小弟答复,顿首。”
胤禛合上信,沉思片刻,把信递给戴锦,戴锦把信看完,问道:
“四爷有何打算呢?”
“我想先听一听戴先生的分析。”
“依在下之见,如今众阿哥之间面和心不和,相互猜疑颇深,彼此之间友好相处的不多,十三爷主动找上门求助,这正是四爷笼络十三爷的大好时机。据我所知,十三爷为人耿直,脾气倔犟,爱打抱不平,这样性情的人一旦赢得了他的心,他会和你处心相交,为朋友定会做到两肋插刀。我主张四爷答应十三爷的请求,竭力帮助他度过难关。”
胤禛点点头,“我也有此想法。胤祥在众兄弟中最憨直,有拼命十三郎之称,我与他平素虽然没有什么深交,但也从来没有红过脸,如果能借赈灾一事笼络住他比结交一位朝廷命官还有用处,他能够处处维护我,再和太子等人争执起来就有帮腔的,也就不再势力单薄啦。只是从这里再筹集一批粮饷恐怕有困难,何况皇上也正在这里,万一给圣上知道了,十三阿哥挨骂不说,皇上也不会认为我是做好事,只会讲我是充好人,收买人心,结果适得其反,岂不是出力不讨好吗?”
博尔多也说道:“浩浩几千里运送大宗粮饷怎会遮瞒得住呢?即使皇上不知道,其他阿哥也会知道的。这事瞒得了他人却瞒不过韩世琦与张长庚两个老狐狸,东西必须从他们手中出,难免他们不查问或报告皇上与坐镇京城的太子爷,张长庚与太子爷的关系四爷也是知道的,以小的看来这事还是不做为好,做了,对四爷对十三爷都没有什么好处,不做,大不了十三爷挨一顿骂,四爷却没有任何不利。只要把其中利害说清楚,我想十三爷是不会怪罪的。”
金昆也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咱何必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即使得罪了十三爷也没什么,总不能让皇上对四爷也有不良看法,本来皇上对四爷就……”
金昆刚想说下去,猛然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戴锦却说道:“即使四爷私下把赈灾之资移交十三爷,由十三爷去赈灾,这事被皇上知道了,皇上也未必就指责四爷是收买人心,也许皇上认为四爷具有手足之情关爱之心呢?皇上不是希望众阿哥之间相互团结协作吗?四爷这一做法不正合了皇上的心意?”
胤禛疑虑虑重重地说:“我等赶往山西协助十三阿哥筹集赈灾之资如何呢?”
常赉阻止道:“使不得,山西的情况我了解,不是十三爷办事不力,是山西确实穷困无粮可集无款可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谁去也不行,硬行逼迫百姓捐资,稍一不慎会激起民愤酿成大错的,还是回绝十三爷吧。”
金昆嘟噜道:“如果咱们突然在哪里得到一些金银财宝就好,这样不但可以解了十三爷的围,也不必整日忧愁开销啦。”
常赉笑道:“金大哥整日都做梦想着天上掉下一个大元宝,上街拾到一个漂亮媳妇,可这美梦一直没有实现。如果金大哥学会点石成金之术就好了,只可惜你姓金却与金银无缘,生就的穷命。”
金昆无意中一句笑话却提醒了胤禛,他想起了多年前在山西被田文镜当作甘凤池同党抓进大牢时,同牢房有三位老者,据说是前明永王的侍从,他们藏有永王用来反清复明所用的一批财宝,几位老者被杀时把那藏宝图交给了自己。回京后虽然研究藏宝图,也请人破解过图纸,却始终不知道图中所绘出的破庙是哪里,从那以后就把那张图放置起来。一晃多年早已把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如今金昆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假如能够找到那批宝藏,定可帮助十三弟解决当前赈灾的燃眉之急,只是解不开图中的谜也无计可施呀。
胤禛笑道:“金昆并不是白日做梦,我还真有个藏宝的所在,至于有多少金银财宝我也不清楚,也许比我大清的国库里储藏的金银还多呢?”
金昆高兴了,“既然四爷有那么多的财宝还不快取出来,也省得我们跑断腿东一头西一头讨要,像讨债鬼似的。”
博尔多不相信地问:“四爷,我跟随你多年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
胤禛把获得宝图的经过简单说一下,金昆赶紧问道:
“四爷还记得那藏宝图吗?快画出来让我等都看看,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也许大家一琢磨真能破解出图纸上的藏宝所在呢?”
“怎会不记得呢,那张图我已经看过上百次了,上面的每一个点每一条线我都熟烂于心。”
胤禛说着提笔在纸上快速地匦了起来,众人围上去七嘴八舌地猜测着,却谁也猜不出图上的破庙是什么地方。
“哟,这么热闹,有什么好看的也让我老和尚凑凑热闹。”
众人回头一看,是文觉与性音两位大师,急忙起身让坐,文觉边坐下边说道:
“洒家到大门口让守门人给四爷通报一声,他们却说不必通报啦,每次通报四爷都是赶快请大师进去,还累得他们白白往返跑动,这次就自作主张放我俩进来了。”
胤禛含笑道:“我与两位大师的关系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再多此手续呢,二位大师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想请教二位呢?”
胤禛虽然嘴里这么说,心中对几位门卫人员不来奏报十分生气,并不是对文觉和性音见外,而是有这个先例就可能有其他人的例外,万一防范不严出了什么差错岂不危及到身家性命。胤禛决定事后严惩随意自作主张的门卫,他的眼中揉不了沙子。
未等胤禛介绍,文觉就主动说道:
“这位一定是戴氏兄弟的老大戴锦先生吧,老纳早就有闻大名了,今日到此一来是向四阿哥汇报几件事,二来也是拜会一下戴先生。”
戴锦早从博尔多等人那里了解到胤禛还有两位佛家朋友,一文一武,说是朋友其实是胤禛的两位心腹之人。戴锦急忙起身施礼说道:
“早就想拜会二位大师了,今日有幸相见乃是戴某前生修来的缘份,能得到两位大师指教实在是幸运之至,希望二位大师今后不必吝惜。”
“过奖,过奖,阿弥陀佛。”性音说道。
“都不必客气,一回生二回熟,今后就是一家人了,来,摆酒上菜,庆贺二位大师与戴先生相会相识。”
博尔多吩咐准备酒菜去了,金昆拿起胤禛绘出的图递给文觉说:
“二位大师,快帮四爷看看这庙是哪里,四爷正愁一批财宝找不到呢。你们都是老和尚见过的庙多了,是否有印象在哪里见过呢?”
文觉接过图,胤禛又简单地介绍一下得图的经过,文觉也曾听胤禛提过此事,但一直没有见到过图,如今看看胤禛凭记忆绘出图似曾相见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去过的庙宇太多了。
文觉把草图递给性音,性音接过图一看,内心蓦地一振,这图上的破庙太像他曾经栖身的妙峰山大觉寺,又联想到当年随永王一起从事反清复明活动时,永王时常说:只要能举起义旗,那批宝藏就可派上用场了。而大觉寺正是永王秘密活动的一个据点,莫非永王当年的宝藏就在大觉寺。
性音不动声色地问道:“四爷,给你藏宝图的人是什么长相,他们没告诉四爷姓什么叫什么?”
“三位老者都年过半百之人,至于长相实在描述不出来,因为他们在狱中的时间可能长了,都遍体鳞伤,蓬头垢面,看不清楚原来面目,只记得一人自称叫董什么昌,他话没说完就被推出去斩了。只可惜他声音沙哑,说话声被其他人的叫骂声淹没了,不然,这批宝藏早已被找到了。”
性音一听说那给图之人叫董什么昌,嘴角微微抽搐一下,他知道那人是永王最信任之人董克昌,其余两人是江启保和童正生,他们三人是永王的贴身侍卫。
性音正在寻思,猛听金昆问道:
“大师认识那姓董的不成?”
性音内心一阵惊慌,急忙掩饰道:
“老纳怎会认识这些江湖上的歹人,老纳只是觉得这图……”
“怎么,莫非大师看出这图上的破庙是什么地方?”胤禛问道。
不等性音开口,一直沉思的文觉突然合掌说道:
“老纳想起来了,图上的破庙不正是大觉寺吗?性音大师,你在大觉寺里呆过,你说呢?”
性音急忙道一声阿弥陀佛,也说道:
“老纳也觉得似曾相识,正准备说呢,不想文觉禅师先想起来了。老纳早年曾在大觉寺避难,在那里小住一段时间,对大觉寺颇为熟悉,刚看此图时就觉得有些像,所以才详问四爷赠图之人的长相,四爷所说那姓董之人确实到过大觉寺,老纳还接待过他呢!当时,他只说寻找一位旧人,哪里知道他是寻宝的。如果老纳没记错那姓董之人是个短胖子,长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胤禛点头称对:“如此说来,那批财宝定是藏在大觉寺了?是不是京西妙峰山上的大觉寺?”
性音点点头:“应当如此,不然,那姓董的不会到那偏僻的大觉寺停留几天。他当时说是找人,却在寺内外四处转悠,哪里料想到残破不堪的大觉寺里竟藏有一批珍宝?”
性音忽然想起了什么,故意装作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
“四爷身居皇宫大内,平日里深居简曲,如何也知道那偏僻破旧的大觉寺呢?”
胤禛转向文觉,笑着说道:“对寺院道观的掌故都是大师讲给我听的,至于我还是柏林寺里的寄名和尚呢。文觉大师曾讲过这大觉寺的来历与兴衰,如果真能在大觉寺内找到宝藏,除了送给十三阿哥用来赈灾之用外,根据数量多少,一部分运回府上备用,一部分用来重修大觉寺,这也算取之于寺用之于寺吧。前明永王的那批财宝也是从百姓手中搜刮来的民脂民膏,他取之于民我用之于民也不为过吧。如果再多些,我占有一部分只能算是当年那姓董的与朝廷作对的报应,他用这批财宝反清复明,我却用它镇压反清势力,维护大清的千秋大业,倘若前明永王与那姓董之人死后知道这事岂不可悲可笑。”
“四爷别只顾高兴,能否找到那批宝藏也很难说呢。即使就埋在大觉寺,大觉寺虽然残破,但规模也不小,一点点寻找起来也不是件易事,倘若有捷足先登者,我等岂不是空喜一场?”
戴锦也说道:“文觉禅师提醒得是,当务之急是派人去大觉寺里勘探挖掘,此事宜早不宜迟,如果泄露了消息,还可能引得一场夺宝大战呢?”
胤禛说道:“那些知道藏宝地方的人早已死去,如今知道内情的就我等几人,只要你们不泄露出去就不会有外人知道。”
胤禛说着,绷紧面孔,冷冷地说道:
“在座的各位,如果有谁胆敢泄露半个字,别怪我四爷心狠手毒!”
戴锦第一次看到胤禛这样同属下人讲话,也第一次看清胤禛的另一个面孔,心里暗想道:此人可以同苦不可同甘,此人只可顺从不可违逆,为臣是奸雄,为君则是暴君。但这种人的奸与暴不同于秦始皇隋炀帝,而是外柔内刚。面善心狠之奸暴。
戴锦心头扫过一片阴云。
性音更是心惊肉跳,他觉得胤禛这话是专门对他个人说的,他本来想隐瞒藏宝所在,又怕被胤禛看出破绽,犹豫之际被文觉先说了出来,他知道无法隐瞒下去,只得附和着说出一些真真假假的话来打消胤禛的猜疑。性音本打算将藏宝之事通报给张潜斋,一听胤禛这句话,心中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又听胤禛吩咐道:
“这寻宝之事就由金昆、常赉、文觉禅师与性音大师四人负责。无论如何,这事不可声张,只能暗中行事。”
胤禛又把金昆喊到内室窃窃私语几句,金昆一昕胤禛要将大觉寺内的和尚赶尽杀绝,惊慌地问道:
“四爷,这样做合适吗?万一传扬出去岂不坏了四爷的名声,皇上知道也不会同意的,何况大觉寺离京城也不远,走漏了风声就不好办了。再说,文觉与性音也不会同意的,他们都是佛门之人,不会看着自己的同门被无辜杀害而坐视不问,倘若这两人背离四爷得不偿失呀。金钱财宝再多也不如人心重要呀!”
胤禛看看金昆,说道:“嘿,想不到你粗中有细,考虑问题比先前进步多了。”
“这还不都是四爷训教有方。”
胤禛沉思片刻说道:“你就说朝廷准备重修大觉寺,把寺内僧人暂且安顿其他地方,实在没有去处的可以到柏林寺,所有花费直接从府中支出。只要能找到财宝,咱们就真重修大觉寺。”
“万一找不到呢?”
“找不到就说此地不宜建寺,把和尚赶走了事。”
“那十三爷的事呢?”
胤禛犹豫一下才说道:“必要时把那笔克扣下来的款子送给胤祥,此外别无他法,你不是说人比财重要吗?咱舍弃这几个月的辛苦费换得胤祥的心,只要四爷有出头之日,保证你们有银子花。”
最后,胤禛又再三叮嘱道:“掘宝之事决不能让外人知道,包括十三阿哥。我让私自扣留的那船银子也不能让外人知道,包括性音、文觉、戴锦等人。”
“四爷放心,奴才心中有数。”
这时,酒宴早已准备好,博尔多招呼大家入席。胤旗和金昆也从内室走出来,众人这才按次序入座。
五、邬思道忍辱出山
邬思道身残心未残,原来他是前明皇室后裔。了解身世后忍辱出山,发誓淆乱乾坤,重振大明江山。他带着传国御玺……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生悲惨。
一弯新月落了下来。
暗蓝的夜空点缀着几颗若隐若现的星星,苍茫的大岚山绵延着,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和遥远的天际连接在一起,朦朦胧胧,透着几许神秘。在这静谧的秋夜,偶尔从远山深处传出几声猿鸣与狼嗥,更增添了大山的凄凉与忧伤。
张潜斋悄悄走出自己的房间,来到儿子的房门前,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敲响了房门。过了许久,屋内才传出带着困意的声音:
“谁呀,这么晚了还敲门?”
“思道,快把门开开,是我,你父亲。”
邬思道挪动着双拐把门打开,张潜斋侧身进入房内,重新把门关好,他看看窗外,又急忙放下窗帘,走进内室。
邬思道见父亲这么神秘,不解地问:
“父亲深夜来找孩儿,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告诉孩儿吧,是不是让孩儿出山的事?”
张潜斋点头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为自己前途着想,也为父亲,为祖上着想出山吧,随戴家兄弟到胤禛手下当差,凭你的才学,一定会得到重用的。”
邬思道十分纳闷,自从戴铎到来,父亲显得特别兴奋,一反平常的愁容,做事特别带劲,对戴铎也格外殷勤,难道就因为当今皇上的第四子要请自己去当幕宾就值得高兴吗?即使当上了皇子的幕宾就一定会荣宗耀祖吗?邬思道对此不屑一顾,说到底,幕宾也不过是一个靠心术吃饭的佣人,没有脱去奴才相。
在邬思道的心目中,他说不出父亲的形象,有时悲天悯人,消极避世,有时又言辞激烈,抨击时弊,他过着一种隐居出世的生活,但又广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为人豪侠仗义,乐善好施,各类人物都十分信服他,别人对父亲言听计从,都视为龙头大哥。而邬思道却有几分瞧不起父亲,总感觉他为人不够坦诚,包括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似乎隐瞒着什么,经常在家中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往来密切,他本人也时常外出,一去就好几个月不回家。自从他记事起父亲从没劳动过,不经商也不务农,但家中有用不完的钱。有时父亲外出总说出去做点生意,但从来也没有见父亲经营过什么,他隐约知道父亲在撒谎,这撒谎的背后隐藏着什么目的,邬思道一无所知。
让邬思道对父亲有成见的原因还有另一件事,就是那次南闱科考,如果不是父亲自作聪明做出贿赂主考官的事,也许自己早已金榜题名走上仕途之路,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身残心冷的地步。
当然,父亲望子成龙的急切心情可以理解,但不能做事欠考虑,弄巧成拙,这也是邬思道不愿听从父亲劝告出山给胤禛做幕僚的原因。自从那次科场事件后,他被性音和文觉二人带到福建蒲田少林寺,在那里隐居,受佛家思想影响,耳濡目染佛陀之气,早已看破红尘,产生遁入佛门之想。再加上双腿残废,更是万念俱灰,曾产生自杀以了此一生的想法。后来多亏遇到顾八代,给他传授许多积极思想,也曾多次劝他人世,并要给他推荐。都被邬思道谢绝了。
谁想到戴铎又奉四皇子之命前来请他做幕僚,也是太巧,戴铎到蒲田少林寺时,邬思道刚好回到家中,戴铎又赶到大岚山来。若不是父亲再三劝阻,他早就拒绝戴铎之情,邬思道不明白父亲为何对做官有那么大的兴趣,难道就因为他们姓张的几代人没有一位是做过官的吗?
张潜斋见儿子沉默不语,他也沉默着,静静坐在儿子旁边。
屋里静极了,几乎可以听到两人的心跳。
张潜斋终于开口说道:“思道,你也许认为父亲市侩、庸俗,甚至有些浅薄卑鄙,你可能认为父亲有许多事都瞒着你们哥弟俩,认为父亲行为有些神秘古怪。是的,父亲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称职的儿子,谁又知道父亲每天度日如年,活得是多么苦,甚至猪狗不如,不是为了家仇国恨,不是为了反清复明。为父早就自裁以谢祖宗了。儿呀,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姓邬而不姓张,其实我也不姓张,咱姓朱,是大明朱氏皇室的后代,父亲就是朝廷四处通缉捕拿的朱三太子定王朱慈焕。”
张潜斋潸然泪下,声音沙哑。
邬思道一下子惊果了,尽管他凭着多年对父亲的了解和观察隐隐约约知道,父亲不是什么秘密帮会的头领,就是朝廷追查的反清复明组织成员。如今一听父亲竟是前明皇帝的三太子,太令他震惊了。
过了许久,邬思道才愣愣地问道:
“父亲,这,这是真的吗?我们是朱家的后代,我长这么大怎么从来也没听说?”
张潜斋一边擦干眼泪一边说道:“我早已把这事告诉给弟弟了,而对于你从来也没有提过。唉,本来想早一点告诉你的,但考虑到你已经双腿致残,无法再从事反清复明大业,就一直瞒着你,想让你活得安稳一些,以免担惊受怕。我和思逋等人成年累月,都是在刀尖上活日子,说不定哪一日就会死在决斗中,也可能被捕获杀头。父亲由于当时反清心切,才想让你早人仕途,打进官府内部和父亲里应外合打击清朝,至少能给父亲多提供一些情报,及时掌握朝廷内部动向,谁知——”
张潜斋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邬思道什么都明白了,多少年来对父亲的误解与埋怨烟消云散。他明白父亲的苦心。隐姓埋名苟活至今都是为了早已不复存在的大明江山,一个平民百姓都愿意扯起反清复明的大旗,更何况他们都是大明皇室帝胄呢?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热血从残存的双腿涌起,直冲心头。邬思道把拳头攥得啪啪响,他狠狠地捶在床面上,坚毅地说:
“不推翻满清王朝,恢复我大明江山誓不为人!”
张潜斋看着儿子有此信心与决心,十分高兴,握住邬思道的手说:
“我朱明皇帝之家在战乱中几乎被杀殆尽,逃出去的我三兄弟也仅剩下我一人,父亲仅有你们兄弟二人,我们朱家满门总不能绝了香火吧,我希望你早早娶妻生子,给朱家多留一条根,这反清复明大业——”
张潜斋长叹一声,补充道:
“只怕遥遥无期,父亲是知不可为而为之,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皇和列祖列宗罢了。”
邬思道略带一丝责怪的口气说:“父亲不该把家史向孩儿隐瞒,让孩儿白白活这大年龄还不知道真正的祖宗是谁,孩儿身残心不残,这多年的蜇居潜读中,通览了古今经典史籍兵法战策,三坟五典十经八略熟烂于心,不能自嘘有孔明之才刘基之智,也自思不在韩信之下赵普之右。孙膑不也是一残人,照样可以统率齐国兵马击败魏军,奠定齐国霸主之位。孩儿答应父亲的要求,明日就随戴铎下山,需要孩儿做什么,父亲尽管说来,为了给咱朱家报仇雪恨,孩儿死也不皱一下眉头。大丈夫生在世上不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轰轰大业,岂不如同猪狗?”
张潜斋点点头:“孩儿的心智父亲自然明白,倘若你能到胤禛身边做事,父亲多年来设想的反清复明大计又可以施展了,唉,这也许是苍天有眼,给我大明一线死灰复燃的良机。”
“父亲有什么反清复明的大计快说给孩儿听听,也让孩儿参谋一下,今后咱父子好能协调配合,步调一致。”
“父亲从多年来反清活动中渐渐明白,仅靠行刺打杀推翻满清已不可能,当年的三藩举事规模何等之大,结果仍是一败涂地。”
“那是因为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三人各自为政缺少统一配合才被康熙分割包围各个击破。如果这三人相互团结合作,统一行动,则如三把利剑插向北方,对于根蓬未稳的满清王朝,这三把利剑的凌厉攻势下,不亡国也将被赶回东北老家。只可惜缺少英主统一调度。再加上这三人都是降将,出尔反尔不得人心,当然必败啦。”
张潜斋又说道:“如今三藩早平,北疆已定,国家一统,大清国运正昌隆,再加上康熙是一有为之君,这种形势下想以武力推翻清廷已不大可能。”
“那父亲的意思呢?”
“俗话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我想采用以柔克刚,以软制硬的办法,像妲己迷乱商纣王,西施毁坏吴王夫差那样。”
“莫非父亲想用美人计?到处寻找西施那样绝色的美女与烈女呢?”
“只可惜我朱家后人中没有女儿身,不然……”张潜斋顿了一下,才又说道,“父亲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让你打入清廷内部,最好能贴近皇上身边,从中施展离间计,让皇室内部兄弟成仇,父子相怨,夫妻不和,君臣不睦,从而朝政废弛、官府腐败、军队涣散,他们内部先斗起来。如果遇上去年这样的灾涝之年,民怨之声载道,那时振臂一呼,打着反清复明的口号,响应者一定众多,也许大事有望。”
邬思道沉思片刻,父亲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如今康熙年老,皇子之争日趋激烈,其势头难免发生火并。黄河、淮河连年发生涝灾,虽然朝廷多方救援,但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死于饥饿与疾病者甚多,民愤极大。中原内部虽然相对安定,四周边陲却一直动荡不稳,西南苗民不服统治,一直与满清地方官员划定势力范围分疆而治,寸土必争。西部边疆和北部疆界更是动荡不安,虽有重兵把守,回部依然虎视耽耽,时常带兵骚扰闹事,纵观天下形势,也不是无机可趁。
邬思道抚摸着自己残存的双腿,“我这次出山也只能到四皇子手下做事,据我所知,在众多皇子中四皇子的势力并不强,此人在朝臣中的威信并不好,康熙也不十分欣赏他,把宝押在他身上成事的机会有多少实在难料,可惜我没有机会到太子帐下。”
张潜斋拍拍儿子的肩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走一步看一步吧,在胤禛手下已有一位我们的人,他就是性音和尚,今后遇着什么事可与他商量,需要传给我的什么信息也由他代传。此人虽然是个粗人,但做事还是十分仔细的,他曾是你伯父永王的部下,追随你伯父多年,忠心不二。”
邬思道与性音虽然不曾深交,但此人的为人他还是了解的。当年因为科场事件,就是他和一位叫文觉的和尚把他救出来的,并带到南少林养伤静养,后来也去看望他几次,虽然没有什么谋略,但武功十分高强。
张潜斋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小匣子。他打开匣子,从一个丝绸布包里拿出一样东西说:
“道儿,这是你皇祖父留下来的传国玉玺,它已经辗转多人之手,我保存了多年现在该传给你了,你好好珍藏吧,希望将来复国之日再用,万一永远没有复国之日就作为咱朱家的传家之宝吧,让后世子孙记住自己是大明朱家皇室的后代,世代不忘复国大业。”
邬思道拿起玉玺,仔细看了看,又放回匣中说道:
“父亲,还是由你老人家保存吧,儿臣这一去也不知是凶多还是吉多,万一被人发现藏有玉玺岂不暴露了身份?”
“不,还是你收藏起来吧,不能带在身上,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放着也行。父亲整日东奔西走,说不定哪一天被捕入狱或一死呜呼,岂不留下遗憾?据说你伯父永王曾留下一大批金银宝藏,专门留招兵买马反清复明之用,不曾想在入宫行刺中被乱剑击死,那批财宝也就无从寻找,父亲总不能让这传国之宝也下落不明吧?”
邬思道这才收拾起那枚凝结血泪与屈辱的传国玉玺,把它包裹好放在匣中,匣子沉甸甸的,邬思道明白这玉玺的份量。据说,满清入关后,顺治帝曾派人寻找这枚玉玺,几乎把皇宫翻了一个遍,后来又悬赏寻找,有发现并献上者封一等公,提供线索者赏黄金万两。这枚小小玉玺的价值是无法用价钱估量的,它是皇权的象征,拥有它就等于拥有国家大权,统治天下也就顺天理而行。没有它,则给人名不正言不顺之感,特别是满清入主中原,更加认识到这枚玉玺的价值。
相传,这枚玉玺就是战国时秦赵之争的和氏璧刻制而成。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利用和氏璧刻制这枚最高权力象征的印记,后来的历代君王都以此玉玺为国家印记,不知道辗转过多少人之手。
邬思道紧紧把它揣在怀中。
蜿蜒的山路上,一辆马车颠簸着驶向远方。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之外,张潜斋才满含泪水地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家中。
自从邬思道走后,张潜斋一直心绪不宁,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似的。会出什么事呢?张潜斋把最近安排的几件事都反复拈量一遍,派小儿张思遗和周昆来一起去京师打探消息,让甘凤池到湖北和那里的自莲教联络共举义旗,再者就是道儿去南京,这几件事都不会有什么差错呀,自己的内心为何如此烦躁呢?多少年的生活阅历锻炼了张潜斋的敏感,只要他有这种预感,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如此。这天,张潜斋还没有入睡,一名家丁就急匆匆来报告说,周昆来回来了,有要事报告他。张潜斋来到客厅,一见周昆来一人坐在那里,就声音颤抖地问道:
“昆来,怎么就你一人,遆儿呢?”
周昆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含泪水地说:
“定王,臣该死,没有保护好小王爷,小王爷他——”
“快说,他怎么啦?”张潜斋紧声问道。
“小王爷被清军抓走了。”
张潜斋犹如晴天劈雳,几乎栽倒下来。周昆来急忙扶住张潜斋,让他坐在椅子上,十分痛心地说:
“都是臣不好,没有照料好小王爷,臣该死,臣后悔让小王爷冒险行刺。”
张潜斋强忍悲痛坐了起来,挥袖擦去满脸的泪水,哽咽道:
“别再懊恼自己,快坐起来,把事情经过讲与我听,看看有没有救出来的可能。”
“王爷派我和恩遗到京城探听消息。刚到半路就听说康熙南巡,我们不知真假,又向北走几天,果然遇到康熙南巡的龙舟。我和思遣一商量,康熙南巡了,去北京还有什么用。就尾随康熙南巡的船只南下。一路上,我们发现康熙一改往日南巡的做法,不但允许两岸百姓列队观看,而且经常走出船内站在船头和百姓招手致意。哼,他如此做法不过是表现天子与民同乐的胸怀,也是小瞧咱抗清义士不敢怎么他。我和恩逆一商量,决定行刺康熙,给他点颜色看看,搅了他南巡的这趟浑水。我们从宿迁一直跟踪到扬州,一路上寻找几次下手机会都没有成功。听说康熙要驻跸扬州,再不下手就没有机会了,于是我们商定在康熙上岸的那一瞬间动手。”
“结果如何?”张潜斋插话问道。
“思遗一箭射得特别准,如果不是那名大内侍卫飞身上前阻挡,那一箭准要了康熙老儿的狗命,只可惜功败垂成,只伤了那名侍卫。”
张潜斋连连摇头,“你们太冒险了,也太冲动了,凭你们两人的力量如何能够刺杀了康熙,我们多少兄弟义士都是因为刺杀康熙而死,却从来也没有一次成功的。”
张潜斋说着,又抑止不住潸然泪下。
周昆来继续说道:“刺杀未成,思遗和我都暴露了目标,大批官兵随后追来,我和小王爷冲出重围,但在逃走的时候我和小王爷都受了箭伤,我的伤势较重,小王爷为了掩护我,故意把官兵引开,结果一去没有回来,后来我才打听到,思遗因伤势较重没有走脱,被清军捉去了。”
周昆来说着,露出肩膀,左膀和右肩都受了箭伤。
“你打听到遆儿关押在何处吗?”
“康熙到了南京住在荣国府,估计思遆也可能被关在那里。王爷快召集甘大侠等人商量解救小王爷的事吧,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张潜斋摇摇头,“从官兵大牢里救人谈何容易,稍一不慎会丧送更多的兄弟。”
周昆来急了,“那思遆怎么办?你们不救我带人去救!”
周昆来起身要走,张潜斋喝住了他:
“如此年纪了,脾气还这样毛毛糙糙,不是你等做事欠考虑,如何弄到眼前这地步?我们有多少人马?硬和官兵拼杀如同以卵击石,救不了人还白白去送死!我不比你着急吗?急有什么用,必须周密布置从长计议,只能智取,不能硬闯。”
“从长计议?只怕思遆早被官兵杀害了,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
张潜斋耐心说道:“据我分析,朝廷一时不会杀害逋儿,可能把他当诱饵把反清势力一网打尽。我们必须先摸清关遆儿的地方后再作打算,你先静养几天,有事我会找你的。”
张潜斋刚刚安置好周昆来,冷静地坐下来,猛然听到院内一声鸽鸣,他急忙走出室内,向盘旋在庭院中的信鸽挥挥手,也发出一声鸽鸣,那信鸽翩然落在他的肩膀上。张潜斋从信鸽翅膀下取出一个油布管,从中抽出一个纸条,只见上面写道:
永王留下之财宝藏在京西妙峰山大觉寺,胤禛已派人去取,速派人赶到寺内提前取走。
张潜斋把性音传来的信息仔细考虑一下,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哥哥留下的那批财宝终于有了着落,对于反清复明大业可以起到很大作用。担心的是胤禛已经派人去挖取,能否赶在胤禛所派之人前头取走财宝实在难以预料,如果双方争夺起来,无疑对自己不利,又不知要伤亡多少兄弟,何况还要分出一部分人去营救遗儿。
张潜斋知道这两件事都耽搁不得,他慎重考虑后立即布置行动计划。
张长庚正为屯积在镇江的那批货找不到买主而心急如焚,韩世琦匆匆赶来报告说,扬州知府崔华联系一位买主,据说来头不小,是个大户,从那人口气看,差不多能买走积存货物的一半。
张长庚听后十分高兴,只要货物脱手,就查无对证,别说是四阿哥派人去盘查,就是圣上亲自查寻他也不怕。张长庚忽然又警觉地问道:
“那位买主是何许人,是否可靠?他有多大的财力?”
韩世琦以为张长庚怕货被骗走而要不来银子,立即答道:
“请大人放心,我心中有数,早已密令属下之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先把银拿到手才准许他们把货运走。”
张长庚打断他的话,“本官不是怕那商人不付银子,一个小小的商贾能有多大势力敢从我两江总督手下取走货而赖帐?我是让你查清那人底细,防止是胤禳派来取证的人,倘若这人是胤禛派来的,我们把货全都卖给了他,岂不是不打自招?”
韩世琦连忙说道:“下官已经派人查访过了,此人姓张,从福州来的,是个双腿残疾的人,从事商业多年了,财力也较雄厚,为人也很坦诚,自称是入仕无望才做起生意的。”
张长庚一听是个柱双拐的瘸子,略略放下心来,又叮嘱道:
“是个瘸子也要慎重一些,先派人接触几次,探探口风,不到必要时万万不可给他看货,一旦谈成,让他先付过银子我们用船给他送走。”
韩世琦连连点头称是,他见张长庚不再说什么,又谨慎地问道:
“张大人要不要亲自与那人叙谈一次,见见面,再最后定夺交货之事?”
张长庚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皇上就在我们眼皮底下,你是想让我卷铺盖回老家不成?不但我不能出面,连你也不能出面,万一出了事,总不能让别人一锅端吧?”
韩世琦唯唯诺诺地退出两江总督府。他觉得有些滑稽,张长庚一向胆大妄为,什么事都敢自作主张办理,今天怎么突然胆小如鼠了,做事瞻前顾后,说话婆婆妈妈。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别看张长庚在他面前拍桌子打板,吹胡子瞪眼,在皇上跟前比老鼠见猫还乖呢。有时连大气也不敢喘,就是在几位阿哥面前也是处处陪着小心。
韩世琦回到巡抚衙门,立即派自己的师爷陈宏礼前去约定地点洽谈。
坐在四人小轿内,邬思道不时挑帘四望。如今故地重游,街景没有多大变化,但人事已非,别人不说,自己的遭遇犹如这秦淮河里的水,幽幽咽咽,剪不断,理还乱。
当年南闱科考,自己风华正茂,倜傥潇洒,三场之后躇踌满志,自以为定能蟾宫折桂独占鳌头,大有出将入相之前程,谁知道——邬思道轻轻叹息一声,两行清泪爬上清瘦的脸上,命运多舛,生不逢辰,最终落得佛龛神像木鱼伴青灯,虽然没有剃发出家,内心却如枯井死水。百无聊赖读史书,十年苦读后的今天究竟有多大的学识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治国领兵无所不晓,经商谈佛论道无所不能。本打算把满腹经纶变成几页文章传后世,谁知道自己的身世背后竟连接家仇国恨,一怒之下委身于四阿哥手下做一幕宾。
来到金陵已经多日了,不但没有见到四阿哥的面,连华亭馆也没有让住进去,仅在一个豪华的旅店里住下了。其间仅秘密会见了一次戴氏兄弟,想让自己为四阿哥办一件十分棘手的事。就目前的人选,非他莫属。
邬思道了解情况后答应了,无论是试探他的才华,还是因为自己身份没有暴露而成为合适的人选,他都愿意为胤禛拿到所急需的证据,也算自己进入雍郡王府的一个见面礼吧,不表现出特别的才能今后如何博得胤禛的信赖呢?没有胤禛的信任,那萧墙屠龙大计就无从实施。
经过自己的一番周密布置,邬思道投石问路,轻而易举地将急需把货物出手的张长庚等人引上钩。
在两人的搀扶下,邬思道走进花映楼,刚一进门,陈宏礼就迎了上去:
“张先生好,久仰,久仰。”
邬思道略一施礼,“让陈先生久等了,失敬,失敬。”
二人分宾主坐下,边吃边聊。
陈宏礼问道:“听说张先生想要一批稀缺货,不知要些什么货,如果方便的话能否见告?”
邬思道淡淡一笑,“做买卖之人哪有什么固定的生意,只要能赚钱什么货都要,不知陈先生手中都有些什么货?”
“在下同张先生一样都是生意场上的人,也是有什么赚钱的就贩运什么货,每次货物的品种并不固定,来源也不固定。只要能赚钱,哪来的货我陈某人都敢要。”
邬思道放下酒杯轻轻拍掌,“这么说陈兄与我是志同道合,我买货不讲卖主是公是私,是官还是民,是内地的还是偏远蛮夷的,甚至东洋倭人与西洋红毛的货我都买过,如今世道谁的钱不能赚。来,为咱们兄弟脾味相投干杯!”
陈宏礼放下酒杯,装作吃惊的样子问:
“张先生同洋人打过交道,做过交易?”
邬思道重重地放下酒杯,十分不在意地说:
“你老兄太少见多怪啦,与洋人做生意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经常与他们打交道。朝鲜、日本的货我都买过,比如去年我从朝鲜买了一船人参,我也卖给一位叫福译次郎的日本商人一船瓷器。嘿,还是与洋人做买卖赚大钱,他们只要认准你的货,一般是不讨价还价的。”
陈宏礼仍不放心地问:“张先生果真与西洋红毛做过买卖,该不会是吹牛吧?”
“哈哈,吹牛?你老兄太小瞧我张某人啦,我不仅与他们做过生意,我还会说几句洋话呢?比如‘狗逮猫’就是‘早上好’,这是洋人见面时最常说的一句话,还有‘狗腚白’就是‘后会有期’。我和洋人打了多年的交道,学会不少洋话。总觉得洋人与狗特别亲近,许多话都跟狗有关,可能洋人是狗的后代,瞧他们的眼睛与毛发,还真与黄狗差不多。”
陈宏礼被邬思道逗得连嘴里的酒都喷了出来,他边擦嘴边说道:
“想不到张先生如此健谈开心,和张先生共事一定能多活十年。”
陈宏礼乐过笑过之后,冷静考虑片刻,仍不放心,故意说道:
“张先生与洋人做生意一定要小心谨慎,据说洋人经常贩运来许多禁运之货,万一在货中夹带禁运之物。一旦被官府查出来要做大牢的,说不定还要杀头呢?”
邬思道莞尔一笑,“生意之人就要有点冒险精神,无论做什么买卖,不带点私货如何赚钱,老实巴交的生意人有几个发大财的。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只要留心点,放活一些,把挣得的钱舍得花出一部分,没有透不通的竹杆打不通的墙。如今年头,谁见了这个不眼开?”
邬思道说着,做了一个银元的手势。
陈宏礼连连点头,“张兄说得对,像张兄这样做大买卖的人也一定有过硬的后台,不然,也不会如此得心应手畅通无阻。”
“陈兄一定也有同感,俗话说官商,官商,无官不商,无商不和官相联系,否则,你寸步难行,别说赚钱,只怕赔进祖坟地也不够赔的。”
“那么张兄一定也有几位值得当靠山的后台,不知张兄后台都有哪些人?”
邬思道逍遥自在地呷口酒,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陈兄的这话问得就不高明啦,生意场上的话都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牵扯官场上的事都讲究一个不让外人知道,否则,不是出卖朋友吗?你老兄能把你身后的台柱子和盘托出来?我想不会吧。如果老兄有诚意做这笔生意就带我去看看货,商定一下价格,倘若老兄没有这个诚意也就算啦,我明天就回福州,这里不行我到广州去,还怕拿钱买不到货吗?”
陈宏礼闹了个满脸通红,急忙赔礼道:
“张先生息怒,张先生息怒,张先生误会在下的意思,陈某决非盘根问底之意。张先生也应理解陈某的苦衷,在没有了解张先生的实力之前我怎敢轻意把货抛出去呢?陈某就曾被一位山西的商人骗过一批货物,弄得我几年没翻过身,差点连本钱也砸进去了。这几年刚有些好转,如今冒险经营这大宗卖卖,当然应当小心谨慎了。”
邬思道明白陈宏礼害怕自己是胤禛派来的,所以才多方面套自己的话,希望能看出破绽。邬思道仍装作余气未消的样子说:
“哟,陈先生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心谨慎是应该,那也要看是对什么人。事前我曾告诉过陈先生手下的人,咱们是一手付钱一手提货,这样不会欺骗陈先生吧,陈先生为何仍不放心张某人呢?”
陈宏礼一边请邬思道吃菜,一边说道:
“张先生有所不知,我这批货中有部分禁运之物,多是从洋人手中购得的,不摸清先生的底细怎敢轻易把货给先生看。倘若先生出卖了在下,我可是死路一条呀。”
邬思道不冷不热地说:“陈先生把张某人看作是街头无耻之辈了,我与陈先生无冤无仇何必置陈先生于死地呢?就是报了官,我张某人就没责任了吗,一个买一个卖,你我是一个绳上的蚂蚱,飞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我还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呀。说起禁运之物,我可能比陈兄更感兴趣,只怕你的货物少了,有多少我要多少。只有一般人都不敢经营的才能赚大钱,如果你有西洋大烟火器等货物更好,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陈宏礼一听邬思道说出这些物品,又惊又喜,知道那批货物脱手有望,多少对邬思道仍有几分顾虑,这些物品都是朝廷明文规定不允许私自交易的。
邬思道看出陈宏礼的心事,又紧逼一步问道:
“陈先生果真有这些货物算我张某人幸运,头一次来南京就能做上这样的大买卖,今后我们长期合作,如果价格合理,我就不从广州要货了,直接与陈先生联系如何?”
陈宏礼不置可否地问:“张先生能要多少,准备销往何处?”
“陈先生有多少我要多少,至于销往何处,请陈先生放心,决不在南京露面,大部分运往福州,少量销在杭州。敢问陈先生何时看货?不见货也无法谈定价格,请陈先生约个时间地点吧?”
陈宏礼犹豫片刻,说道:
“张先生回旅馆之后我自会派人与你联系,那时再定看货时间地点。”
邬思道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说:“一桩小小买卖何必如此神神秘秘,你们南京人做事太不爽快了。不过,时间不能拖得太久,三天之内听不到你的约定,我立即走人。”
邬思道说完一挥手,在两人扶持下拄着双拐下楼而去。
陈宏机看着邬思道的背影略加思考,对身边两个侍从人员嘀咕几句也离开了花映楼。
陈宏礼急匆匆赶回江苏巡抚衙门,把会谈情况一五一十地报告给韩世琦。韩世琦听后在室内来往踱几步,叮咛道:
“先暗中监视他的言踪,看看有些什么人与他往来,如果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就带他去看货。以本官估计,一个双腿残疾之人求官无望,经商到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不像是官府之中人,也没有听说四阿哥手下有这号人物,四阿哥向来以孤傲洁僻自居,怎会用这样一个不全之人呢?张大人有点小心过火了,我等切不可错过这样的机会。货物出手后也就无后顾之忧,大把的银子在手中心里也踏实。”
“就以大人之见去办了,大人要不要再亲自会晤一次?”
韩世琦摆摆手,“非常时期我不宜抛头露面。由你全权处理吧,不过,一定要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一旦发现什么疑点随时报告给我,千万不能捅出漏子。四阿哥是有名的尖酸刻薄之人,曹寅他都敢弹劾,更何况是一般人,如果让他抓住了把柄,就等于你前世作了孽,闯在阎王手中了。”
陈宏礼一一记在心中,他也明白其中的后果,张长庚饶不了韩世琦,他也难逃出韩世琦的毒手。
一晃三天过去了,陈宏礼派去跟踪的人都回来报告说,并没有发现邬思道与其他外人往来,每天除了和属下之人下棋外就是到楼上听曲子,只是在昨天晚上去过一次妓院。
陈宏礼听说邬思道去过妓院,马上警觉起来,追问道:
“到什么妓院,与什么样的人接触。你等盯住了吗?”
“回师爷,我等看得一清二楚,除了与春香楼的一个妓女干那事外,别的什么人也没有接触。”
陈宏礼满意地点点头,“嘿,这姓张的王八羔子腿瘸心不瘸,瘾还不小,付钱之后我请他去乐一乐。”
陈宏礼把多日察探情况向韩世琦报告后获得许可,他立即派人与邬思道约定看货的时间和地点。
邬思道深谙钓者的情趣,没有耐心是不行的,这多年以来,孤寂的生活锻炼了他的孤寂心理,更培养了他的耐心。他知道和张长庚、韩世琦这样的老奸巨滑之人打交道,心急不得,不见兔子是不能放鹰的。
邬思道来到玄武湖菊心亭,陈宏礼已经等待多时了,他一见邬思道走下轿子,抱拳说道:
“张先生幸会,幸会。”
邬思道故意冷漠地说:“陈先生咱们先看看货吧,我可不是来此赏景的。”
陈宏礼笑道:“不忙,不忙,咱们一边赏景一边看货两不误,在这金秋之际的菊心亭内看碧水赏金菊,然后一边品茗一边看货岂不更美?”
“想不到陈先生还有如此雅致,从陈先生的这个心性看,陈兄不像是生意场上的人,却像个读书之人或官场上的人,张某自愧弗如。”
陈宏礼一怔,急忙掩饰道:
“张兄过奖了,早年也读过几天书,只因仕途无望才经营起这些买卖,养家糊口,虚度人生呀。”
“陈兄何出此言呢?读书为官是人生一条路,经商致富不也是人生一条路吗?都是活着,何必论什么高低贵贱呢,名利均是身外之物,死不能带走活也不能因为他寿命长久,宁敬以致远,淡泊无为之处方有为,实在无所求纵情山水酒肉女人不也是人生一大乐说吗?比如我们这些生商场上的人,无官一身轻,只要有大把的银子就能使鬼推磨,当官的不也图个实惠吗?有钱可以买官,如果陈兄想当官那太容易了,花上十万八万两银子做个知县知府的还不算难,关键看你如何对待人生。陈先生不是和这南京的头面人物都有往来吗?只要陈兄舍得花钱,哈哈。”
陈宏礼一惊,“张兄何以知道在下与南京的头面人物有往来?”
邬思道又是哈哈大笑,“陈兄既然能经营国家禁运之物,如果不与南京的头面人物有往来谁人相信,陈兄,你说对吗?”
陈宏礼这才放下心来,连连称是,他唯恐邬思道反过来盘问他的底细,他毕竟没有做过生意,万一说错了岂不让邬思道看出破绽,急忙说道:
“张先生,我们先看看货吧,看过之后我们再赏景?”
“哈哈,陈先生这才像个生意场上人的做法,说真的,在此之前我一直怀疑陈兄是专门来骗我这外地商人的钱财呢。好,咱们看货。”
陈宏礼向湖中心一个游船招招手,那小船立即摇过来,走上一人把一只箱子提进亭内,放在陈宏礼面前。
“打开给张先生看看,验一验真假。”
邬思道从那人手里接过东西臭一臭,点点头:
“这是从印度运来的,正宗的大烟,我要了。”
他又接过那人递过来的火器看了看,说道:
“这是从英吉利运来的,正宗的洋货,我也要了。”邬思道看一眼陈宏礼,面无表情地说:“今天咱看的只是样品,其他货必须和样品一模一样,决不能掺假。如果我发现货中有假,别怪我张某翻脸不认识人。虽然我是初次到南京做买卖,但要在这里愚弄我也不太容易。”邬思道慢慢转向陈宏礼,“陈先生开个价吧!”
陈宏礼连伸两个指头,邬思道连连摇头。
“陈先生,如今年头不比往常,这两年闹饥荒,那玩艺不好出售。火器也只能售给带兵的官儿,那些领兵的老爷们一个个都是红眼汉子,吃人不吐骨头的手,想从他们手中拿银比吃屎还难呢,价格高了怎么行,这生意说赚也能捞上一笔,说赔也能赔得不认爹娘,关键是看买主对不对路,一不小心还能连小命也赔进去呢!陈兄,以我看,这个数。”
邬思道各伸一个指点。
“不行,不行,张先生的心也太狠了,开口就杀去一半,如果张先生有诚意就各退一步,你看如何?”
邬思道装作极不情愿的样子,“陈先生不愧为生意场上的老手,这个价格让张某人赚不了什么。”邬思道稍稍迟疑片刻问道,“陈兄,能不能再稍让一点?”
“这已经够便宜了,张先生别得寸进尺,如今市场行情我还是知道的。虽然闹点饥荒,但那只是平民百姓闹荒灾,这些玩艺儿可不是卖给一般百姓的。”
邬思道拿出下了很大决心的姿势,“就依陈先生这个数,咱今天一言为定不许再加一丁点,我张某人做生意不在乎一次两次,赚钱的机会有的是,这次赔本只当作和陈兄交个朋友,下次来金陵也有个照应的人。陈兄,你看是一次付清货款,还是分批付款呢?”
“当然是一次付清,我做生意只求个稳妥,少赚点也不赊帐。”
“既然如此,何时提货呢?”邬思道问道。
“当然是随张先生的便,我再强调一遍,必须是现款现货。”
“我一时还没有足够的银两,必然先从钱庄里取出钱后才能提货。”
“银票也行,如果张先生不方便,我可以派人用船把货给你运走,这江苏地面的一切关卡全由我负责。”
邬思道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说:“太谢谢陈先生了,我正愁如何出港呢!有陈兄帮忙我赔了也值得,一言为定,三天之后取货,我们到何处提货。”
陈宏礼诡秘一笑,“请张先生在客房静候,我会派人通知的。”
陈宏礼把今天玄武湖看货的事一字不漏地汇报给韩世琦,韩世琦认真思考每一个细节,过了许久,开口说道:
“张大人已经和福建总督魏大人取得关系,让他查访一下福州城内的有没有这位做大买卖的张老板,今天传来消息,有一位做大生意的张姓人家来金陵。但没听说是双腿残疾之人。此人身份可疑,张大人让你暂缓交货。”
陈宏礼一听,吃惊不小,结结巴巴地问道:
“大人,要不要把此人干掉??
“暂且不忙,等到摸清他的真实身份再作处理。我们已经从四阿哥身边的亲信中收买一个,他会及时报告四阿哥的消息,如果这姓张的是四阿哥派来的,他一定能够探出口风。”
正说着,一名家丁前来报告说:
“大人,门外有一个自称叫沈廷正的人要见大人,说有要事相告。”
韩世琦立即命人把他带来,沈廷正进来说道:
“韩大人,四阿哥不知从何处得到一个消息,说大人的这批货已经卖给一位福州的商人,近日内可能交货,为了阻止大人交货,四阿哥派小人给江苏海关鄂尔善送去密信,让鄂尔善严查过往船只,务必扣留这批货物。”
韩世琦接过沈廷正递上的书信一看,果然是胤禛的亲笔信,他把信又递给沈廷正说:
“胤禛还说了些什么?”
沈廷正想了想,“小人从戴氏兄弟那里得知,四阿哥派戴铎去过一次福州,据说是找福建总督配合他查寻大人的这批货。从福建总督魏大人那里得知有一个姓张的大商人来南京,四阿哥就从那位姓张的商人口中得知大人要交货的事。”
“那姓张的商人是不是个双腿残疾之人?”陈宏礼急忙从旁边问道。
“我见过那人,五十多岁,十分精明,并不是个瘸子。”沈廷正忽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听他说,这笔生意是初次打交道,摸不清对方的路,没敢直接出面,让他侄子去的。”
忽然,一个兵丁匆匆进来把陈宏礼喊了出去,过了许久,陈宏礼才走进客厅对韩世琦说道:
“我派去盯梢的人来报告说,有一个五十多岁的清瘦老人到那姓张的商人房内去了,谈了许久才走。”
韩世琦点点头,“如此说来,那姓张的不是四阿哥派来的,你立即和他取得联系,马上交货。”
陈宏礼有所顾虑说:“江苏海关总督鄂尔善那里怎么办?”
韩世琦哈哈一笑,“鄂尔善是咱们自己的人,实话告诉你,没有鄂尔善如何能运进来这些洋货。包括张大人、鄂尔善在内,我等都是为太子爷办差的,没有太子爷这根台柱子,张大人如何敢做这样的买卖。”
陈宏礼不解地问,“既然是太子爷做的买卖,何必在乎四阿哥呢?”
韩世琦连忙摆手,“你不必多问,只管老实办差吧,好处有你的,这些内部的事说了你也不懂。只要货物脱手,送出江苏,姓张的被四阿哥扣押咱也不怕!”
邬思道等在旅馆里一晃多日不见陈宏礼派去接洽的人,稍稍有点心急,难道自己的行踪被陈宏礼看出破绽不成。邬思道将自己多日来的言行仔细回顾一遍,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他刚要走出房门,一名服侍人员匆匆过来,递上一张纸条,上面写道:
张先生,提货地点在镇江焦山,今天酉时正交货,务必携款前往。
邬思道看看天色,此时已近午时,必须现在出发方能准时赶到镇江焦山。他一面吩咐手下人准备船只,一面匆匆草书一封便笺交给店中的内线转交给戴锦。
酉时正,邬思道和四名手下来到镇江焦山,陈宏礼正等在那里,他一见邬思道准时赶到,轻轻舒一口气,冲邬思道抱拳说道:
“张先生辛苦了,货就在这里,一手交款一手提货。
邬思道连船也没下,向两名随从使个眼色,然后说道:
“先让我的两名随从清点一下货物再付款也不迟。”
两人上前仔细检查一遍回来报告说:
“全是真货,除了大烟与火器外,旁边还有大批食盐之类的物品。”
邬思道点点头,然后抱拳说道:
“陈先生,实在不好意思,由于你约定的时间紧迫,我来时匆匆把银票忘到旅馆了,到了半路才想起来,回去取钱又怕错过与陈兄的约定,就先来了。如果陈兄不介意,我先提走货,随后到南京取款如何?”
陈宏礼一听,气得两眼冒火,破口骂道;
“姓张的,你敢和大爷耍花招,想骗走大爷的货物而不付钱可没有门,在这南京地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老实把钱拿出来我准许你运走货,否则——”
邬思道哈哈一笑,“否则怎样?钱在我手里我说得算。”邬思道边说边亮出一把银票气一气陈宏礼。
陈宏礼怒喝道:“姓张的,你再不把船靠在岸边,我可要动武了,只要我一声令下,只怕你财货两空,请你放明白些。张先生是聪明人,千万别玩火自焚,我看在你是个残废人的情份上不与你计较,你也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了大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邬思道也不气也不恼,朗声说道:
“陈先生,实话告诉你,我只负责买货,至于付钱之事却不当家,那是我们老板作主,我根本不是大老板,只不过是个跑腿当差的。如果陈先生想要钱,直接向我家老板要好了。不过,货我要先提走,这是我们老板再三强调的。”
邬思道说着,向旁边的两艘船提高声音说道:
“来人,把陈先生和货一起带走。”
邬思道话音未落,两艘大船箭一般驶来,并停靠在岸边,从船上跳下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人向陈宏礼逼近。
此时,陈宏礼什么都明白了,知道自己上当了,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但他毕竟跟随韩世琦多年,对官场上的事见识多了,并不十分惊慌,冲邬思道冷冷一笑:
“你是什么人,敢带兵威胁我,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我也同你打开窗户说亮话,我家老爷是江苏巡抚大人韩世琦,这些货也不是他的,他也是替人经营的,至于后台是谁说出来吓死你们!”
邬思道冷冷一笑,“陈先生,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主子还不够经营这批货的资格,至于张长庚吗,他也不过是一条和韩世琦一样的走狗。后台是谁你清楚我也明白,我不管他是谁,会有人同他交涉,我只是奉命行事,前来提货拿人。给我把陈宏礼拿下!”
陈宏礼后悔自己大意了,来时没有多带些人马,他只好指挥留在此地看守货物的士兵抵抗。两方正在剑拔驽张之际,又一艘大船驶来,老远,胤禛就站在船头高喊:
“在此看守的士兵听着,我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查封禁运之物,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时,大船已靠岸,胤禛手按宝剑站在船头。所有的士兵一听说是奉皇上之命谁还敢反抗,乖乖看着陈宏礼被锁拿上船。胤禛又指挥手下兵丁把大烟、火器等轻便之物运走,大批私盐立即查封起来,并派戴铎负责带兵看守。
处理完岸上的事,胤禛才向早已上岸的邬思道拱手说道:
“邬先生辛劳了,请接受胤禛一拜。没有邬先生大力相助和锦囊妙计,只怕至今尚查不出此货的下落呢?”
邬思道急忙还礼说道:“实在是四阿哥布署有方,邬某只起个引蛇出洞的作用。”
这是邬思道第一次见胤禛,他只是这么一瞥,内心陡地一惊:此人龙骧虎步,燕颔犀颈,眉骨隆起,如日月东升;看气色,伏犀贯顶,紫色笼罩,有天子之像;但二目幽深微泛绿光,为人必定阴鸷,面慈心狠,是个极难侍候的角色。唯一令邬思道感到高兴的胤禛两耳垂肩,此种相貌之人一般不会超过五十岁必定暴亡。
邬思道一路心事,跟在胤禛后面来到华亭馆,他知道自己将把一生的命运交付给这位有着帝王之相的皇子。如果没有国仇与家恨,也许他愿意竭尽平生所学辅佐胤禛成就帝位做一代明君雄主,自己虽然双腿残疾不能出将入相,也可做一位幕后布衣卿相名垂史册,光照汗青。但是,特殊的出身注定了他的命运,一边要拼命为胤禛出谋划策,助他弑兄杀弟夺得皇位登上九五之奠,另一方面又必须拨弄是非挑起宫闱血腥从而削弱皇室,行使萧墙大计。这两重身份两个心智注定了自己的悲剧角色。
回到华亭馆,胤禛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拿到皇太子私卖禁运货物的证据,只要进一步审理便可以得到人证。人物俱在,虽然不能夺下太子之位,也足以迎头痛击不可一世的胤礽一棒,打他个措手不及,让他在众朝臣面前名誉扫地,就是皇阿玛再偏心于胤礽,也不能不考虑一下朝臣的舆论。另一方面,胤禛为自己得到一位有胆有识的幕宾而欣喜,仅从这次获取禁运之物的谋划过程中,胤禛就领略邬思道的才识远胜戴氏二兄弟。
今天可谓双喜临门,胤禛大摆宴席为邬思道接风,为首战告捷庆功。
华亭馆灯火阑珊,笑声不绝。
张长庚面对太子胤礽送来的密信也十分着急。
胤礽密令他尽快将那批货物出手,千万不能露出破绽让皇上闻到风声。张长庚从胤礽信中似乎读出了什么异样的东西,究竟哪一些异样,张长庚自己也不清楚,但他感觉到胤礽的语气不同于往常,信中流露一丝岌岌可危的恐惧感。难道皇上这次南巡也是冲着那批货来的吗?
张长庚正在胡思乱想,有人来报韩世琦深夜来访,他估计一定是交货之事,急忙令他到书房相见。
张长庚一看韩世琦的脸色,知道出事了,急忙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那批货——”
韩世琦直着身子跪了下来,苦丧着脸哀求说:
“请大人饶命,下官惹了大祸。那批货全部被胤禛查封了,陈宏礼也被抓走了。”
张长庚一听,上前就是一脚,把韩世琦踢倒在地,气急败坏地骂道:
“狗日的王八羔子,我让你们小心再小心,你们就是不听,如今闯下天大的漏子把老子连累进去不说,连太子爷也跟着倒霉。”
张长庚啪地一下把胤礽的密信甩给韩世琦。
“你瞧瞧上面的内容,这次出了事就是皇上不追究,太子爷也饶不了你我,我看你如何收场?”
韩世琦摸摸踢疼的屁股,哀求道:
“大人快想个办法补救吧,咱不能坐着等胤禛来抓呀?”
张长庚气归气,事到如今杀了韩世琦也没有用,他稍稍冷静下来,喝问道:
“把事情经过讲讲,我看看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韩世琦这才讲道:“那福州商人是胤禛派来的,沈廷正被我们收买的事让胤禛知道了,他将计就计引诱我等信以为真,今天带人到镇江提货被胤禳当场查封。”
“沈廷正呢?剥了他的皮!”
“据说已经被胤禛拘捕了。”
张长庚在室内来回走动着,他忽然停下来,猛跺一下身边的椅子,把椅子踢翻在地,然后点着韩世琦的脑瓜说:
“你就是不经心,我已经明白告诉你暂停交货,再查一下那人的身世,你偏不听自作主张让陈宏礼去交货。妈的,都是一群废物,在阴沟里也能翻船。这江苏地界,哪里不是你我的地盘,他胤禛有多少人马能让他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去提货时为何不带领大批人马前往?”
韩世琦嘟噜着嘴说:“下官以为他一个外地商人来咱地盘买东西还不乖乖地听咱摆布,又怕带多了人马引起怀疑,谁知——”
张长庚骂累了,开始想办法补救,他知道胤礽是怎样的人,做一百件事,九十九件令他满意,有一件给他带来麻烦,他都不会放过你。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官位,让他做什么都可以。他扫一眼呆坐在旁边的韩世琦,心里道:祸是你惹的,责任就由你担,事到如今只好舍车保帅,别说我心狠手辣不讲情面。这个世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韩世琦也在想办法补救,他知道张长庚决不会为他着想,不把他向火里推就是万幸了。
韩世琦搜肠刮肚想出一个办法。
“张大人,你先去四阿哥那里探探口风,私下商量一下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有的货全送给他,此外再孝敬一些银两,问问四阿哥能不能不把这事捅出去。要么明明白白地告诉四阿哥这是太子爷的货物,看他是什么态度?”
张长庚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胤旗缺银子,实话告诉你他这次赈灾决没有少捞银子,瞒得别人能瞒住我吗?”
韩世琦一喜:“张大人有证据吗?”
“哼,你想以此要挟胤禛?他没有你这么蠢,想抓他的把柄没那么容易,如果能抓住我早就干了。你别痴人说梦,从胤禛身上打主意没门!他如此花大力气查这批货的用意不是冲着你我来的,是想借此弄臭二阿哥,搬倒太子,你我不过是他们兄弟争夺皇位的牺牲品。”
韩世琦又苦丧着脸问道:“把这事报告给太子爷,请他从中周旋如何?太子爷应当知道其中的厉害,你我倒了对他是没有好处的,何况四阿哥是冲着他来的。让他们兄弟斗起来也许对我们有利?”
张长庚知道这事早晚都要传到太子爷那里,不如早早告知他,让他早作准备寻找对付胤禛追查的办法,如果太子肯出面交涉,也许这事会从轻处理的。
张长庚立即草书一封派人连夜送往京城。
为了推脱责任,寻找替罪羊,张长庚又对韩世琦威逼利诱说:
“陈宏礼是你的师爷,他这样的软骨头一定经不住拷打与诱惑供出你的。依我之见,你把所有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头上,就说那批货是你私下经营的,头一次便被抓住了。只要你一个人顶住,胤禛也不敢怎么你,等过了风头,我奏请太子爷把你保释出来,稍稍休整一下保证让你官复原职。你主动承担责任等于为太子爷背黑锅,这份情二阿哥一定铭记于心,将来登上龙位,你是大功一件,不提升你还提升谁呢?倘若你不同意这样做,太子爷责怪下来我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你,让你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何去何从,你想清楚!”
韩世琦知道张长庚说得出就做得到,他目前确实是进退两难,悔恨自己当初上了张长庚的当。
韩世琦可怜巴巴地问道:“依大人之见,如果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按大清律例该处以何刑?”
当然是死路一条。但张长庚可不这样说,他装作仔细思考了许久的样子说:
“论罪应当罢官,最多不过充军。但韩大人是朝廷重臣,皇上会从轻处罚的,再加上太子爷从中给你求情,至多罢官或降职。等到皇上消了气,我等多方面给你说几句好话,皇上一定会重新叙用的。即使当今圣上不用你,你也不必担心,皇上已经近六十岁了,说不定哪天一命归西,太子爷一旦继位,你何愁没有高官呢?”
韩世琦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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