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6年对狄更斯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年。这一年,狄更斯24岁,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书——《波兹札记》;他与凯瑟琳结婚了;他以一部不朽著作《匹克威克外传》飞快地跃入文学世界的中心。他离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一大步。同时,他也结交了一些重要的新朋友。
现在我们先来说说狄更斯的这些朋友。其中有一位出色的律师,他的名字是塔佛德。塔佛德交友广阔,他的职业与法律相关,却极为爱好文学。他乐于发掘年轻的作家,替他们引见可以帮助他们的人,他把自己归为文学评论家的行列,他的文学鉴赏力确实受到普遍重视。塔佛德真诚、和善、慷慨,他的态度随和、优雅,别人在他面前不会觉得紧张。
曾有一段时间,塔佛德是《泰晤士报》的法律记者,由于这一层关系,他认识了狄更斯。1835年,塔佛德被选入国会,他在下议院首次提出了版权法案。这个法案当时虽然没有被通过,但却引起全社会的普遍关注,英国后来的版权法大部分都是以此为根据的。
通过塔佛德,狄更斯认识了另外一位朋友,这是一个女人,她的名字是安格拉·柏蒂特,她是一位国会议员的女儿。她当时20岁左右,稳重、可爱,拥有一大笔财富,热心公益事业,特别关心穷人的疾苦。她后来与狄更斯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并多次表示愿意在金钱上帮助狄更斯。
前面提到的后来为狄更斯作传的福斯特先生也是这一时期与他相识的,福斯特曾阅读了《波兹札记》一书,并在一本杂志上写了一篇读后感,这是他们认识的直接诱因。
福斯特比狄更斯小几个月,能力很强,精力充沛,好像永远也不知道疲惫似的。他是个律师,他把律师那种把握重点的精神带入处理作家与出版商家的事务中,他具有生意人直截了当的习惯,常常心直口快。他把狄更斯当做至朋好友,给他真诚的建议,和他讨论他的作品,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后来,他和狄更斯成为莫逆之交。
《波兹札记》出版后没多久,一个提议适时出现了,这是狄更斯创作《匹克威克外传》的动机。一家出版公司当时想要找一些有趣的文章,来配合一系列图画。在“波兹”的名字被提出之前,他们考虑过不同的年轻人,不过这位流行小品文的作者似乎比其他人更有前途。出版公司的经理威廉·霍尔先生亲自拜访他,提出了这个构想。
霍尔先生凝视着这张年轻的面孔——福斯特曾形容为“闪耀着智慧、幽默及雀跃”——向他讲述计划的大纲:描述一个运动俱乐部的活动,那些笨拙的会员将要开始一连串的探险、打猎、射击、钓鱼,他们很高兴,以至于忽视了运动家的精神。
狄更斯凝神倾听,他对这项工作深感荣幸,也很兴奋。因为婚期逼近,加上父亲那些没完没了的债务,狄更斯急需钱用,这项工作无疑给了他一个机会。但与此同时,狄更斯也有些怀疑,他能胜任这项工作吗?他坦率地告诉霍尔先生,他认为为图片写一本书是本末倒置的事,应该由作家提供思想,再让艺术家画插图。他宁愿自由自在地创造人物、选择布景、发明情节。
霍尔先生很欣赏这样的观点,并愿意替他作适当的安排。接着霍尔先生提出了进一步的细节,他打算分期发行,一个月一期,每期包括24页正文以及4页插图。他们准备付给作者每期14英镑的稿费。
经过两天的考虑,狄更斯答应了。他告诉凯瑟琳说:“这个工作将不是轻轻松松可以完成的,不过它的报酬太诱人,让人难以拒绝。”
的确,这项工作并不轻松,狄更斯常常觉得时间紧迫,不能在限定的时间内完成足够的数量。不过,他非常专注于这项新的任务。
《匹克威克外传》的第一期打算在1836年3月底推出。霍尔先生对狄更斯撰写的开头部分极为满意,他几乎断定,这部作品会让狄更斯名声大噪。
狄更斯偏爱即兴创作、不甚严谨的叙述结构,以及随意展开的宽广背景,这样的写作方法有时会引起读者的反感,而且也可能使作者精心安排的计划不能顺利进行;然而,它却能促使故事情节或角色人物迅速转变。对狄更斯这样有创作力的作家来说,这种方法可能利大于弊。
连载小说,由于读者热切期待“下回分解”,常常会启发、刺激狄更斯的灵感,迫使他迅速地写出接下来的故事。有时候十万火急,反倒可以激发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潜力。如果《匹克威克外传》是经过冷静而不带感情的计划,小心翼翼写成的话,那么就不可能成为一本成功的喜剧童话故事。一月接着一月的按时交稿,使这部小说具有一种魔术式的效果,因为年轻的狄更斯没有太多时间思考或怀疑自己,他只能放胆地创作。不过,《匹克威克外传》的前几期并没有造成轰动,只卖出几百份而已。
1836年4月2日,狄更斯和凯瑟琳的婚礼如期举行。
在场的来宾,除了狄更斯和霍格斯的家人外,只有梅科隆。梅科隆描述这个婚礼是“完完全全极度宁静的一个场合”。
芬妮的未婚夫亨利·柏涅特回忆这个场合时说:“大家说了一些普通、愉快的事,喝了点酒,一切看起来很幸福……她是个活泼明媚的新娘,打扮得很简朴,很干净。”
狄更斯蜜月旅行之前,《匹克威克外传》的第二期正在筹备中,狄更斯把文章全部都写好了,可是插画师的插图并没有完成。狄更斯和插画师塞莫尔的合作有些不愉快,他一直不放心塞莫尔对插图的处理。蜜月旅行结束后,狄更斯马上去看塞莫尔的插图,发现和自己的感觉完全不合,于是麻烦来了!
塞莫尔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他不喜欢搅乱自己原来的构想,他觉得狄更斯的故事不能使他的风格得到充分的发挥,尤其当狄更斯的意见获得出版家的支持时。举例来说,塞莫尔起初把匹克威克先生画得又高又瘦,可是狄更斯却坚持他应该矮矮胖胖,结果狄更斯获胜了,这大大地伤害了塞莫尔的自尊。
霍尔先生希望他们两个人能尽量互相了解,所以狄更斯邀请塞莫尔到他家来商议,狄更斯温文有礼地解释自己的观点,可是气氛依旧有些冷场,塞莫尔仍然心怀愤怒。第二天,塞莫尔闷闷不乐地重画插图,下午,他在花园里自杀了!
这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狄更斯和霍尔先生非常震惊,同时狄更斯还有些自责。《匹克威克外传》的第二期如期发行,其中还附了一段哀悼塞莫尔的讣闻。为了不使《匹克威克外传》就此告终,他们打算立即物色另外一个画家。
很多艺术家都曾被列入考虑,可是没有一个人适合狄更斯的作品。突然,一个年轻人出其不意地出现了,这位青年还不到20岁,却能正确地把握匹克威克的精神,于是立刻受聘接替塞莫尔的工作。这个人化名为“费兹”,以配合狄更斯的“波兹”,后来,他们成了合作无间的伙伴。
事情有了着落之后,狄更斯暂时松了一口气,不过发行人仍有一些别的忧虑,因为《匹克威克外传》并没有如预期般地受欢迎,市场没有呈现抢购的热潮,批评家也不怎么注意它。虽然狄更斯和他的发行人之间有明文协定,但是出版商现在觉得有必要在原来的协定的基础上作某些改动。他们打算每一期从24页增加到32页,狄更斯的稿费则每个月减少四英镑。狄更斯有些不高兴,霍尔先生答应如果情况好转的话,稿酬将会增加。另外,四幅插图也减少到两幅。
《匹克威克外传》发行到第四期的时候,情况发生了转变。每月的销售量从400份急遽增加到40000份。一直到最后一期,也就是第20期,整个国家掀起一阵“匹克威克”热。这个名字出现于各式各样的事物上,从大衣、帽子,到拐杖、雪茄。每个人只要稍稍一瞥,就能辨认出匹克威克的形象。书中的一些对话也被广泛使用。狄更斯宣称这是“匹克威克的凯旋”,而发行人也信守承诺,马上付给狄更斯加倍的酬劳。
这个时候,凯瑟琳正在摸索新的生活方式,三间小小的房间,和她娘家的房子比起来,显得局促了点,同时,她没有兄弟姐妹做伴,尤其当狄更斯外出到下议院采访或在书桌前写作时,她更觉得时间漫长难挨。
关于戏剧
狄更斯身兼记者与作家二职,有一笔可观的收入,可是因为有太多人仰仗他的薪水,所以他的经济压力依然不小。
老狄更斯一直不肯吸取前车之鉴,仍继续着他的借贷生涯,只不过他似乎知道什么时候该销声匿迹,以免债主缠扰不休,而什么时候又会拨云见日,雨过天晴。可是,总得有人应付那些债主,这件事只能落在狄更斯和芬妮身上。
狄更斯很快变得有名起来,他年轻、积极、才华横溢,几乎所有的评论家都断定他会在文学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5月,梅科隆请他写一部小说,一个月为限,稿费是《波兹札记》的一倍。
几个星期后,一位叫理查·巴特利的先生打算发行一本新杂志,邀请狄更斯出任编辑,并为杂志撰写连载小说,月薪20英镑,稿酬另算。编辑的工作并不太繁重,而且报酬如此丰厚,狄更斯答应了。
这年夏天,有一宗反对首相的案子要对簿公堂,狄更斯被派去采访。民众对这个案子的兴趣很浓厚,以为会有轰轰烈烈的发展,结果只不过是件诽谤案,原告八成是被买通了,他不控诉些什么,他的证词也毫无价值。整件事情虎头蛇尾,狄更斯从法院回来,因为徒劳无功而非常愤怒。
这之后,狄更斯渐渐地脱离了记者行业。这份工作带给他相当可观的收入,并让他结识了很多好朋友,还使他有机会接触到某些重要人物,见证了当代最具价值的大事,这些都不是从其他行业中可以轻易得到的。
过去,狄更斯家中周六晚上总有聚会,芬妮的音乐界朋友会带来即兴歌唱和表演,狄更斯也曾与他们一起追求对戏剧的爱好。这个习惯一直保留到现在,只不过地点改成了狄更斯与凯瑟琳的家。有一次,他们创作了一部小型歌剧,由狄更斯写台词,赫拉作曲。
他们在一些朋友面前演出此剧,反响很好,观众之一的梅科隆打算买下版权。狄更斯很欣喜,可是也有所犹豫,因为这是他与赫拉共同的作品,他不能单独作决定。赫拉拒绝了,他把曲子卖给了一位音乐出版商。不论如何,这对他们合作的事业而言是个令人兴奋的结果,不过更多的收获还在后面。
初秋时分,狄更斯有一个月的假期,他在郊外租了一栋小别墅,那周围罕有人迹,宁静而美丽。对狄更斯夫妇而言,那是徜徉在新鲜空气里的一段日子,有流水、有农田,还有森林在呼唤着他们走出室外,而且别墅距离城镇不远,朋友们来访也很方便。梅科隆来访,仍带着他对那出小型歌剧的想法,并将一位剧场经理引见给狄更斯。狄更斯给他们看了另外一个剧本,也是他与赫拉合作的一出歌剧。最后这两部歌剧都被安排在剧场上演。
度假回来之后,狄更斯的稿约越来越多,他辞去了在报社的工作。他的两部歌剧即将在剧场公演,他的《波兹札记》和《匹克威克外传》大受欢迎,这都使得狄更斯有点如在云端飘飘然了。并且,凯瑟琳已经有了身孕,大概到第二年年初,他就做爸爸了。幸福的生活似乎离狄更斯越来越近。
因为凯瑟琳的怀孕,她的妹妹玛丽便搬来和他们住在一起,和她做伴。
玛丽现在16岁,她通晓事理,活泼可爱,富有同情心,没有凯瑟琳的怪脾气,姐妹俩相处融洽,是很好的朋友。玛丽认为狄更斯很了不起,并衷心地赞美他,这使得狄更斯相当愉快。她的到来使得这三个房间变成了真正的家,一个充满温馨、幸运与活力的地方。
当凯瑟琳不能跟着狄更斯参加各种聚会时,狄更斯就带着玛丽出席,狄更斯的朋友都很喜欢玛丽,她走到哪里,赞美的眼光就跟到哪里,狄更斯听到许多人夸奖玛丽的相貌、机智和才智。与凯瑟琳比起来,玛丽的确是更为可爱的女孩子,并且众人的瞩目也没有使她变得骄纵。玛丽对凯瑟琳很好,当姐妹俩坐在一起为即将诞生的婴儿缝制衣裳时,空气中似乎充满着难以言喻的甜蜜。
这段时期,狄更斯花了许多心力在剧场上。他参与两部歌剧的角色选择、舞台布置,每一个细节都要做到尽善尽美。同时,他还在创作另一部戏剧。年底,这两部歌剧都进行了公演,反响很好。
1837年初,狄更斯的儿子诞生了,他为孩子取名为查尔勒。狄更斯非常开心,欣喜之余,他计划搬到一所大一点的房子里,免得他的书桌和婴儿的摇篮离得太近,不能专心工作。
3月,狄更斯的另外一出戏剧上演。他的戏剧没有受到业内人士的关注,可是对狄更斯而言,只要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搬上舞台,看到演员们在表演时表达自己的心声,他就非常高兴了。
《雾都孤儿》
这段时间,狄更斯虽然将时间和精力投注在剧场上,但并不表示他放下了文学创作,因为出版商在不断地提醒他稿子到期的时间。
巴特利是一个短小精悍、脸色红润、敢作敢当的出版商,他要创办一份新的杂志,他将月薪提高为40英镑聘请狄更斯当编辑,要求每期杂志上要发表16页他的新作。
第一期杂志将刊登狄更斯的新小说《雾都孤儿》的第一个部分。故事的一部分构想是在下议院里听到的,一部分是幼年时代他家雇用的女仆告诉他的。
狄更斯很少为塑造角色而困惑,在他的记忆里储存了一大堆资料,随时可以拿出来使用。他书中的每一个人物都那般栩栩如生,像他记忆里的一样个性鲜明,而且从他们的故事中,狄更斯似乎可以回顾过去,也可以预知未来。
《雾都孤儿》推出后,《匹克威克外传》的广大读者群很快喜欢上了这本新书。不过《雾都孤儿》和匹克威克的欢乐世界截然不同。《雾都孤儿》用通俗的语言、悲怆的笔调和讥讽的手法表现出来一种义愤,这种义愤是历经无数个小时在国会听取衣食无虞的富人辩论穷人问题时培养起来的。狄更斯凭借着早年的观察和后期的查阅统计资料,制造了一个我们现在所谓的“狄更斯式”的阴惨恐怖的世界。
在这本书里,狄更斯塑造了几个反面角色,有狡诈的骗子,也有残忍的凶徒,他未经文学加工真实地将他们表现出来。有些读者因为这样而苛责作者,几年后,在《雾都孤儿》发行第三版时,狄更斯在前言里答复了这些批评:
我研究过其他书中反面人物的形象,他们都是有魅力的家伙,大半时候平易可亲,衣着上毫无缺点,骑着精选的马匹,胆识过人,艳福匪浅,歌声动人,带一瓶酒、一副牌或一盒骰子,简直是举世无双。不过,现实生活里的这些人又是如何呢?我觉得需要将他们真正的形象呈现出来,着重刻画他们的丑陋、悲惨、贫贱,永远心神不宁地在最黑暗的小巷里躲躲藏藏,而那个又大又黑、阴魂不散的绞首台就等着他们。忠实的报道是对社会的服务,因此我尽我所能地做这件事。
因为严肃坦白的报道事实就是此书的目的之一,我将不会对书中读者提出异议的地方进行修改。我对细致优美没有信心,因为它不能承受这些残酷的事实。
狄更斯轮流地写《匹克威克外传》和《雾都孤儿》,在家中局促的空间里,婴儿哭声不断,火炉边铺满了要晒干的小衣服,写作实在难以进行。最后狄更斯终于找到了一栋房子,环境很好,他又能够负担得起,这就是现在的“狄更斯学会”的所在地。这栋房子所在的街道相当宽广,两旁的房子看起来很舒服,当时,街的两头都有穿着制服的守卫看护整条街的安全。玛丽仍和他们同住,他们雇用了两个仆人,因为没有电话,还特地雇了一个小男孩来传递信件,对忙碌的狄更斯而言这是必需的。
搬家工作顺利完成,狄更斯松了口气。杂志非常成功,巴特利先生赚了一大笔钱,狄更斯也获得了更高的声誉。
直面死亡
1837年4月,出版商为庆祝《匹克威克外传》周年纪念,特地召开了一个酒会,祝贺的话像雪片似的飞向带着微笑的作者。可是,一个月之后,他的生命被一个悲惨的事件撕裂得支离破碎。这个悲惨的事件就是玛丽的突然病死,而且,就死在狄更斯的怀里。
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他们一行人——包括凯瑟琳及狄更斯双亲——一同去看戏。当他们三个人回到家时,精神都很好,还愉快地喝了点酒,才回房睡觉。狄更斯还来不及换下衣服,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他赶紧跑到玛丽的卧室去敲门,没人应。狄更斯撞门进去,他发觉玛丽气喘得厉害,几乎不能呼吸,凯瑟琳吓呆了,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症状,仆人赶紧去请医生,可是已经太迟了。
整个晚上,玛丽痛苦地挣扎,她躺在床上,狄更斯在一旁照料,不时哄着她喝点白兰地,可是毫无效果。第二天下午,他眼睁睁地看着玛丽停止了呼吸。距离他们一起高高兴兴地去看戏只不过12个小时。
霍格斯夫人刚好赶上见玛丽最后一面,她不能接受这个噩耗,整个人都崩溃了。凯瑟琳只好把她送到床上去休息。狄更斯心痛如刀绞,还得强打精神料理丧事。玛丽被葬在公墓中,狄更斯在墓碑上写道:“年轻、美丽、善良,17岁小小的年纪,上帝就召唤她去做天使。”
葬礼之后,狄更斯不忍再面对房子内熟悉的一景一物,他和凯瑟琳暂时搬到一个古老的木造农舍住了几个礼拜。福斯特很了解狄更斯的心情,时常来拜访他,极表同情地听他诉说,这为他们一生的深厚友谊奠定了基础。整整一个月,狄更斯始终无法动笔,于是《匹克威克外传》和《雾都孤儿》都暂停了。
当狄更斯回家开始工作时,他的心境与以前完全不同了,看到这么多稿约,他厌恶透了。他没有办法履行它们,但是如何才能顺利地脱身呢?福斯特及时地伸出了援手,凭他的法律经验和坚强正直的个性,他为狄更斯解决了不少问题,使得狄更斯终于得以取消某些稿约或延缓交稿日期。
不过还有一件比较棘手的事,就是梅科隆打算以每月连载的方式,重新发行《波兹札记》,这是套用《匹克威克外传》的出版模式。匹克威克已经风靡全国,从市场的挑夫到法院的法官,都热切地期盼着它的发行日期。可是《波兹札记》里将很难有新作出现,全部都已经发表过了,有的甚至发表了两次。狄更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因为读者势必要失望,《匹克威克外传》的销路和作者的名声也会受损。
狄更斯请求福斯特设法解决这件事,没想到梅科隆宣称,他已经买下这些短篇文章的版权,他有权利做他想做的事。福斯特直截了当地问他要多少钱才能买回版权。梅科隆回答:“2000英镑,一分都不能少。”当初他买下版权只不过花了100英镑。
福斯特觉得这个要求太无耻了,他劝狄更斯暂时按兵不动,可是狄更斯却没办法置之不理。他按照梅科隆的意思付给他2000英镑,以惊人的高价收回了版权。就长远的眼光来看,这个看似吃亏的交易还是有利的。
这年夏天,狄更斯带着他的插画师“费兹”和凯瑟琳出去旅行。他们乘船到法国南岸的海港,又搭乘马车游历法国和比利时。7月底,他们在北欧的一个海滩度过了一段欢愉的时间,狄更斯像小学生一样欢蹦乱跳,做一些似乎有损作家威严的恶作剧。这趟旅行让狄更斯耳目一新,玛丽的死带来的伤痛似乎平复了一些。
秋季,《匹克威克外传》全部刊载完毕,出版商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庆功宴。当狄更斯要站起来敬酒时,服务员推出了一个巨大的蛋糕,蛋糕做成了宫殿的形状,宫殿的圆顶下站着匹克威克先生的模型。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从霍尔先生去拜访狄更斯,到现在他成了一个备受欢迎的作家,现实的发展远比故事来得精彩。《匹克威克外传》给狄更斯带来了声誉,也给他带来了财富。他想象力的产物——匹克威克先生,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没有人会对他璀璨的前途产生怀疑。
费兹也同样获得了成功,他在狄更斯小说里的插图,保存了马车时代末期的日常生活的细节,包括成排的旅馆、马车夫、挑夫、富人与穷人、城市与乡村,当然,少不了律师和他们的事务所。
在《匹克威克外传》快要完成时,狄更斯就已经开始构思下一部小说。他曾经和费兹到约克郡拜访那些声名狼藉的寄宿学校,那里的特产是蛆、跳蚤和体罚,不过学费低廉。狄更斯想用约克郡的寄宿学校为题材,撰写下一部小说《尼古拉斯·尼克贝》。
体验生活
狄更斯对约克郡的多斯男校的描述,既非杜撰,也不夸张。当时的人都知道这种地方,多斯男校不过是一个代表性的存在。这些学校常在伦敦的报纸上声势浩大地做广告,标榜是安置不喜欢的孩子的最佳场所。狄更斯住在查塔姆时就已经听说过这种学校,他曾亲眼看到一个小男孩带着一只完全溃烂的耳朵从学校逃回家来。从那时候起,狄更斯对寄宿学校问题的关心就已经开始萌芽,而这时狄更斯看到了一篇报道,报道上说,有个男孩因为寄宿学校的疏忽而死,这重新燃起他探讨寄宿学校问题的兴趣。
暴露这些学校的弊病将是狄更斯新书的主题。首先,他必须搜集齐全的证据。狄更斯和费兹使用化名,并且杜撰了一个理由——一位新近守寡的朋友要替她的小儿子找一所寄宿学校——然后在冬季大雪纷飞的一天,来到约克郡的一个小镇。这里一片漆黑,而且奇冷无比、了无生气,还好,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对温暖舒适的住处。
第二天早晨,他们享用了一顿典型的约克郡早餐——吐司、蛋糕、约克派、一块正正方方的牛排、茶、咖啡、火腿、蛋。用过早餐之后,他们就开始深入考察。
他们来到的这个小镇叫做鲍斯镇,长期以来,这里一直以寄宿学校而出名。鲍斯镇并不大,镇内只有唯一的一条街道,沿街有一些房屋稀稀落落的分布着。狄更斯和费兹踏着厚厚的积雪,吃力地前行。他们看到了破旧的旅馆,以及埋葬着那些不幸孩子的墓地。狄更斯心里充满了对这些孩子的悲悯和对寄宿学校的义愤。他们决定去找一位朋友介绍的当地律师。
这个律师方头大脸,不拘小节,他们聊天时,狄更斯发觉,当他提到有个朋友的儿子想要申请入校时,这位律师的脸色马上阴沉下来。像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挣扎,他神色凝重地说:“只要伦敦还有一匹马可用,还有一条沟坑可睡,就不要让那个寡妇把小孩送到这里的学校来。”
这是狄更斯听到的第一句真诚的指引。他和几位校长见面,参观他们的学校,看到老师们的逢迎,以及孩子们的悲惨遭遇。
在他们离开这里之前的一个早上,狄更斯和费兹正在旅馆喝咖啡,闲聊,眺望街景。忽然,狄更斯看到一家老式的钟表店,他穿过市场,来到店前,仔细地观察那老式的室内布置,他想:或许有一天用得着。后来他在编辑一本钟表杂志时,果然用上了这些。
在回伦敦的途中,新书的情节已在狄更斯脑海里成形。可是一拿起笔,合适的词汇并没有如其所愿地涌上来。之前的几天里,狄更斯拼命地想描述他看到的地方,但最后写出来的他都不满意。后来,他决定从叙述尼克贝一家人开始,两天后,狄更斯写完了这部小说的第一章。他把稿子拿给福斯特看,虚心地接受福斯特提出的意见,并和他讨论之后的故事如何发展。
福斯特已经成为狄更斯推心置腹的好友,他随时乐意放下自己的工作来倾听、劝告,或者评价狄更斯给他看的作品。有时候,福斯特也陪着狄更斯散步、骑马,以舒解一下长期专注于工作所造成的紧张和疲劳。
1838年3月,凯瑟琳生下一个女儿,取名玛丽,以纪念自己的妹妹。接着,他们全家到乡下度假。这期间,《尼古拉斯·尼克贝》的第一期出版了,一开始它的销路就很好,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夏季,芬妮和雷蒂雅相继结婚,前者嫁给了亨利·柏涅特,后者则嫁给建筑师亨利·奥斯丁。
即使在假期,狄更斯仍旧热诚地投入工作,他手边有《雾都孤儿》和《尼古拉斯·尼克贝》两个故事要继续下去。故事中的人物占据了他的整颗心,他们陪着狄更斯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白天和黑夜。故事情节因为狄更斯的勤劳和专心,发展得很顺利,但却令他精疲力竭。
狄更斯的连载小说对自己的生活造成的影响之一,就是读者的来信出奇的多,他们询问角色的未来命运将如何。对于这些,狄更斯自己可能也不知道。一些有地位的大人物曾写信央求他不要把自己喜欢的人物写得那么悲惨。
《雾都孤儿》连载完毕后,狄更斯辞去了巴特利杂志的编辑职务,他的一位作家朋友接替了这个位置。这本杂志因为狄更斯的小说,一向销路很好。狄更斯看着巴特利从中牟取暴利,他有点不舒服了。他抱怨说:“那是巴特利的杂志,从来不是我的。”
《巴纳比·拉奇》一书本来也应该在这个时候开始连载的,不过狄更斯觉得难以动笔。经过一番协议,巴特利答应延缓一年。一年的期限已满时,狄更斯只写了两章。他在《尼古拉斯·尼克贝》上花了很多心力,不过这不是真正的理由,真正的理由是狄更斯不愿意写。他找了很多借口想要解除这份稿约,但巴特利坚持要他履行合约。巴特利大肆宣传说,《巴纳比·拉奇》即将问世,狄更斯却发表声明说没这回事,两个人正准备告上法庭。
最后,他们终于相互妥协了,狄更斯付给巴特利2250英镑,以收回《雾都孤儿》的版权,并取消《巴纳比·拉奇》的稿约。
《尼古拉斯·尼克贝》的连载并没有受到影响,一直顺利地进行,故事中充满了生动与值得回忆的情景,从约克郡学校到剧团里布景背后的偷窥,从高级服饰店的装潢到主人公笼罩着阴影的经历。其中更有许多成功的角色,例如尼克贝太太,这是以狄更斯母亲为原型塑造的人物,狄更斯的笔墨着重放在表现上了年纪的妇人的愚昧与顽固上。虽然笔耕不辍,但狄更斯总是赶不上交稿的时间,出版商不得不紧跟在他后面不断地催促。
我们应该还记得塔佛德律师的版权法案被国会否决的事情,当时的作家们缺乏能够保护他们权益的法律。就在《尼古拉斯·尼克贝》的第三期完成时,这本书被剽窃了,其中的对话被任意分割,还加了一个不知道是谁撰写的结尾,开始在剧场上演。狄更斯满怀愤怒地去看了这出戏。
老实说,那出戏抓住了狄更斯的创作精神,他不得不赞美其中的一些优点。例如,他觉得演员已能完全领会他塑造角色的企图,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是剽窃!
不仅如此,在另外一家剧场上演了一出抄袭《雾都孤儿》的作品,原作的精神半点都不剩,人物情节也一塌糊涂。当正牌作家亲临现场,眼看自己严肃的创作被扭曲成荒谬可笑的闹剧时,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父亲的麻烦
狄更斯不仅在文学上创造了辉煌的成就,他的人格魅力也一直为人们所称道。这时候的狄更斯二十六七岁,有智慧、有活力;更重要的是,他给人一种真诚的感觉;他野心勃勃,却不刚愎自用;他是一个理想的朋友,健谈,而且兴趣广泛。
狄更斯对当代新奇的科学思想,如遗传学、催眠术等都有很强烈的好奇心,好奇的程度就像他对舞台表演的热衷和对社会状况的独到见解一样。多数人都喜欢和狄更斯在一起,他在聚会里营造的那种玩玩闹闹的气氛让每个人都觉得快乐。他说故事时神态生动,语言动听,每个人都被他的活力所感染。
然而,凯瑟琳对这一阶段的生活方式则有完全不同的反应,她向往的是一个可以安静独处的角落,要她扮演一个盛大场面的女主人有点强人所难。从她这一时期的一幅肖像画上,我们可以看出来,凯瑟琳是那个时代典型的美女,可是她的神态有些无精打采。这正表现出了她那时的状态,她对于自己应该做或者必须做的事情,越来越被动。
凯瑟琳把所有事情的决定权都留给狄更斯,甚至她该穿什么、房间该如何布置、孩子该如何调教,都要狄更斯操心。凯瑟琳对孩子的态度并不热络,还好,狄更斯弥补了她的不足。很自然地,狄更斯想把自己所失去的统统给孩子,不论是抚养,或是教育。他以自己的一套方法教育他们,让他们维持着纪律,井井有条地做一切事情。狄更斯认为纪律是健康的家庭生活必备的要素。
看到自己的弟弟有父亲的缺点时,狄更斯不禁陷入深思。他常常惊讶于自己是如何逃过这些缺点的,一般来讲,在家庭环境的影响下,孩子是很容易承袭父母身上的缺点的。基于此,狄更斯下定决心要竭尽所能,培养孩子独立自强的个性。
老狄更斯有麻烦了,这次非常严重,他几乎不敢露面。狄更斯去请教福斯特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福斯特认为狄更斯必须挺身而出,他建议狄更斯让他那“挥霍无度的父亲”搬到乡下去住,远离伦敦那种都市生活的诱惑,然后再安下心来处理他的那些债务。当然,这个计划必须不能透露半点风声,免得那些债主阻挠他们。
狄更斯接受了福斯特的建议,马上前往乡下寻找合适的房子。他请朋友们帮忙看顾他的父母,只要房子准备好了,就立刻把他们送过去。
狄更斯在乡间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后,立刻写信回伦敦,他希望母亲也能陪同父亲一起住到乡下,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钱,也可以消除狄更斯的担忧。
老狄更斯夫人虽然不愿意离开伦敦,不过还是照狄更斯的意思陪同老狄更斯前往乡下。当狄更斯向父母呈现他的辛劳果实时,母亲显得有点喜怒无常,老狄更斯则为自己能巧妙地躲离债主而扬扬得意。
福斯特受狄更斯的拜托对老狄更斯的债务问题作了谨慎的调查,他发现事态远比他们预期的要严重。狄更斯很可能必须偿还这堆积如山的债务。在福斯特的建议下,狄更斯在报纸发表了一篇声明,声称除非是他或他太太签下的借据,否则他不对任何债务负有偿还义务。
按理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老狄更斯为了自身的安全,应该远离伦敦,并且不再出现在周边的大城市。可是事实并非如此,老狄更斯讨厌受到任何限制,他常常溜出去。据说,他曾在曼彻斯特、伯明翰和其他一些地方出现过。
《老古玩店》
狄更斯在和凯瑟琳到乡下度假的时候,构思了一本杂志,他预感到它会比巴特利的杂志更畅销。
狄更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霍尔先生,霍尔先生很喜欢这个构想,并表示支持。这本杂志在1840年4月正式开始发行,是一本周刊。它的创刊号卖了七万份,但是当人们发现里面没有波兹的文章时,销路就开始下降,一直到第四期刊登出狄更斯的《老古玩店》,销路才回升到十万份左右。
《老古玩店》这部小说来源于狄更斯听到的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孤女,她年纪轻轻,却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智慧,她历经千奇百怪的冒险,最后仍能保持天生的善良和正直。
在狄更斯的想象里,这个小女孩的个性已经与玛丽·霍格斯合而为一了。他把她安排在一个充满野蛮欺骗的背景里,是为了衬托出她不寻常的善良。她和年迈的祖父游览各地,靠在马戏团里玩杂耍赚点钱,有时候也到贵妇人家里去帮忙。最后,她死了——这个可爱、温和、勤勉、高贵的女孩子死了。
这个故事不仅在英国广受欢迎,还远渡重洋,漂流到美国读者的手中。很多读者为这个故事哭泣,有人在火车上读它,哽咽着说:“不应该让她死!”然后把杂志丢到窗外;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矿工们,围着篝火一期又一期地阅读;聚集在甲板上的群众见到运着最新一期杂志的英格兰船时,迫不及待地喊着:“那个女孩怎么样了?”爱丁堡一位有名的书评家宣称,故事中的小女孩是文学史上最善良的人物之一。
即使读者纷纷要求狄更斯不要把小女孩的结局写得那么悲惨,她还是非死不可,只有这样才是对玛丽的最好的祭奠。狄更斯发现,自从玛丽去世之后,大家都不敢碰她生前的东西。狄更斯希望借由这个故事祛除一般人对死亡的恐惧。
在这之前,1839年10月,狄更斯和凯瑟琳的第三个孩子诞生了。这是一个女孩,取名为凯瑟琳·梅克瑞蒂,这个名字是根据她母亲和狄更斯的一位好友的名字而起的。他们的房子又显得有点拥挤了,于是他们搬进了一栋较大较豪华的房子里。
狄更斯的长女玛丽后来在《我记忆中的父亲》这本书里描写了她和梅克瑞蒂合住的阁楼房间,那是一幅愉快亲切的图画。她们还很小时,父亲希望她们保持房间的整洁,还鼓励她们依自己的喜爱把它布置得漂漂亮亮。父亲总会依循惯例检查每个房间。当她们有一件特别的东西要向他夸耀时,就埋伏在他的书房外面,等到他从书房出来,马上扑向他,把他拖上楼去,要他评判这件新宝藏。不管那是什么——有时候那可能是一幅从年刊上剪下来的图片,用图钉钉在墙上——狄更斯总会赞美一句:“太棒了!简直是第一流的!”在她们听起来,这句话无疑是十分悦耳的。
1840年,狄更斯第一次遇见托马斯·卡莱尔,并拜读其大作《法国革命史》。他对书里提到的“贤人哲学”深表赞同,因为他也致力于将一般人从冷漠中拖出,告诉他们,弥补以往过错的方法就掌握在自己手中。狄更斯还记得,在大选集会上,有关平民命运的辩论正在热烈进行时,他们那沉闷而无精打采的面孔。好几个礼拜,狄更斯随身携带着卡莱尔的书,一遍又一遍地阅读,在自己原来思想的基础上更加深入地思考,这为几年以后的两本小说——《艰难时世》和《双城记》打下了基础。
8月,狄更斯接受法院的邀请,担任陪审团的一员,处理一件母亲杀死儿子的案件。他把零星片断的事实拼凑起来,组合成一个完整的事件,这是基于他对人性的基本了解做出的,狄更斯认为这位妇女没有谋杀的意图。他为她安排了额外的照顾,并且指导她在提审时该如何为自己辩护。
狄更斯从来不以忙碌为借口而不去关心那些不幸的人。从他的信件中可以看出,即使是在最忙的时候,只要有人向他求助,他一定会挺身而出。而对于读者的来信,狄更斯一定亲笔回复。
狄更斯写了那么多有关穷人和犯罪情景的小说,并不是因为他对这些有多了解,而是基于他想要在丰衣足食的人们面前揭开另一个世界真相的目的——在臭气熏天的贫民窟,被穷困磨蚀的人们如何生活,而罪恶又是如何在这种环境下滋生的?
狄更斯了解穷人热情的心怀,也了解夸耀自己财富的人们有多冷漠,这并不是多愁善感,而是活生生的事实。狄更斯第一次认识到这些是在鞋油工厂的时候,他发现鲍伯粗糙的外表下藏有无限的温和。虽然由于自己所受的苦难,他不愿意承认鞋油工厂会带给他这个启示,可是那已在他的意识里深深地埋下根了。
当《老古玩店》接近尾声时,狄更斯决定接着写《巴纳比·拉奇》。由于它已经搁置得太久,狄更斯丧失了继续写下去的兴趣,因为它需要一堆研究资料,那些使得狄更斯觉得厌烦、无聊。他必须到大英博物馆去查历史背景,在一大堆枯燥乏味的记录里搜寻相关的内容,并且致力于搜寻能给予故事新鲜风貌的细节资料。
狄更斯写这本书的心境颇为矛盾。一方面,身为一个成功的作家,他吃穿不愁,并且有余力注重精神层面的需求,他理所当然地不喜欢社会暴力;另一方面,在目睹了贫民窟的龌龊、监狱生活的凄苦、国会的虚张声势之后,他不可避免地对穷人有一种真挚的同情,也了解那些想要推翻贵族阶级的叛乱分子的心态。狄更斯处于一种双重的心境里,这种矛盾正是文学家的创作温床。
当狄更斯有机会出任下议员时,他拒绝了,理由是他的书将是更有效的改革工具,为各阶层的人所阅读。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当时他接受了,他要如何面对这个社会本身——它的失业与贫穷、它的普遍教育权与选举权的缺失、它的饥荒与大量命运悲惨的童工——他要如何解释这是制度下的必然现象,从而拒绝人民要求改变制度的行动呢?
在英国本土曾有一场持续了十年的罢工和动乱,它被残忍地镇压了。除了这种激烈的方式,人们还能怎样表达他们对政府当局的不满呢?可是这样的方式带给社会的不过是更严重的动乱,谁的要求也没有得到满足。狄更斯相信国会改革是解决这些的唯一途径,可是他的良心不容许他责难那些极度绝望的人,他们实在没有耐心等待政府有朝一日付诸行动的改革。
在《巴纳比·拉奇》里,狄更斯有效地避开了这些问题,他直接而坦率地叙述半个世纪前的动乱,不偏不倚,看不出同情哪一方,也看不出反对哪一方。
18世纪的秩序已经成为过去,艺术界浪漫主义的思潮已经在欧洲大陆兴起,不久的将来会更加盛行。狄更斯本身就有足够的浪漫主义色彩,他的时代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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