喇哈达的总督府建在福州城的东边,不说别的,光总督府内的那个几乎高耸人云的门楼就足以让人望而生畏。站在那高高的门楼上,不仅可以将整个福州城尽收眼底,而且可以向东俯瞰浩淼的大海。施琅当年从耿精忠的手里夺取福州城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一座门楼,看来,这座门楼连同总督府都是喇哈达在福建任上新近修建的。
因为施琅是微服离开京城的,沿途又没怎么张扬,所以施琅走进福州城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知晓。直到走近总督府那威严壮观的门楼前,施琅才向把守总督府大门的差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福建总督喇哈达闻听朝廷钦差已经来到了府门之外,很是有些惊讶。虽然他早就得知康熙皇上要派一个钦差到福建来,但没想到这位钦差会来得这么快,而且,钦差都快要走进门里来了,他事先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喇哈达暗想:这个钦差看来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喇哈达也没有怎么太怠慢。闻知施琅已经来到府门外后,他略略思忖了一下,穿上华丽高贵的总督服,然后就一步一步地向着总督府的大门走去。
喇哈达虽与施琅谈不上很熟悉,却也并不陌生。俩人在朝廷上曾见过几次面。尽管在喇哈达的眼里,小小的施琅本是不值得一顾的,但在这福州城里,情况却有些不同,施琅毕竟是康熙皇上派来的钦差。所以,刚一看见施琅,喇哈达就率先拱手言道:“老夫不知钦差大人驾到,有失远迎,乞望海涵!”
施琅也忙着拱手言道:“有劳总督大人相迎,施某不胜感激!”
施琅还很年轻,身材瘦削矮小。喇哈达已五十岁开外,长得粗壮高大。这么样的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对比确是很鲜明的。
喇哈达似乎有些怨尤地言道:“钦差大人来福州前,应该先派人通知老夫一声,老夫也好做些相迎的准备……”
施琅淡淡一笑道:“总督大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施某岂敢肆意打扰?”
喇哈达摇头言道:“日理万机谈不上,但福建不比他处,台湾郑匪常常派兵船来此骚扰,确也让老夫寝食难安。”
施琅紧接着道:“此番皇上派施某来,就是想请总督大人与施某一起彻底解决台湾郑匪的问题。”
“彻底解决?”喇哈达不自觉地撇了撇嘴。“真是谈何容易哦!如果能够彻底解决,老夫又何至于此?”
施琅刚要说些什么,喇哈达抢先言道:“此事当从长计议。钦差大人一路辛苦,老夫当竭尽绵力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
施琅一想,解决台湾问题确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完成的,康熙皇上曾吩咐过,得先把有关情况弄清楚了再行事。这“有关情况”,理应包括福建大小官僚对收复台湾的决心和态度。这么一想,施琅对喇哈达的“接风洗尘”一说也就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施琅想的是,喇哈达既要为自己“接风洗尘”,那福建有地位、有身份的官僚肯定就都要到场,自己正好可以利用这一机会好好地观察一下他们。
果然,当天晚上,在为施琅“接风洗尘”的酒宴上,福建省大大小小的官僚几乎全到场了。虽然这些官僚,施琅大多都不认识,但酒宴的气氛,还是相当热烈和欢快的。
在喇哈达的带领下,大大小小的官僚都非常殷勤地向施琅敬酒。施琅虽然有些酒量,但在这种热情的轮番轰炸下,他也觉得吃消不住。还好,敬酒完毕,施琅的头脑总算还有些清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施琅慢慢悠悠地说开了:“……感谢总督大人和各位大人对施某的盛情款待。施某此番前来,是受当今圣上钦派,来与总督大人和各位大人共商收取台湾之事。不知各位大人对此有何高见啊?”
施琅此言一出,整个酒宴的气氛马上就变了样。原先笑语连天的大厅一下子沉寂下来。也真的是沉寂,没有人再喝酒,也没有人再吃菜,除了施琅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回响之外,偌大的宴会厅,再也找不出第二种声音。
施琅颇感意外。他轻轻地言道:“各位大人……怎么都不说话了?”
喇哈达说话了。他是福建总督,他不说话,似乎其他的人就都不敢说话。喇哈达是这样说的:“皇上圣明!台湾乃大清的土地,于情于理都应将其收复。但是,就目前福建的军事力量而言,老夫以为,现在收取台湾,条件尚不具备,时机尚不成熟。其一,海洋深远;其二,郑匪善战。以福建之力,断然难取台湾。老夫想请钦差大人给皇上呈个奏折,请皇上多多地派军队和兵船到福建来。不然,仓促冒险去收取台湾,只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
施琅“哦”了一声道:“原来总督大人果然是如此想法……”
“果然”一意,是因为施琅在离京前,康熙皇上曾向他提起过这个喇哈达。施琅的话音未落,从喇哈达的身边站起一个人来。施琅已经认识了,这站起来的人是福建水师提督万正色。
只听万正色言道:“钦差大人,下官以为,总督大人的话颇有见地,更无比正确。下官掌管福建水师,曾与郑匪的兵船交过几次手,下官无不惨败而归。既如此,若贸然出兵台湾,其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施琅不动声色地言道:“万提督万大人是和总督大人一样的想法……但不知其他各位大人还有什么高见?”
喇哈达开了头,万正色又接了茬,其他的大小官僚便纷纷地发表了自己的高见。可“高见”来“高见”去,施琅听出,那许许多多的“高见”,几乎没有一点新的内容,几乎都和喇哈达与万正色的“高见”大同小异。
施琅听罢很是失望。福建大小官僚都是如此,还怎么去收复台湾?莫非,还真的要如同喇哈达所言,从别的地方调来大批军队和兵船?依靠福建一省的力量,就真的不能够进取台湾?若是,皇上派我施琅到福建来还有何意义?
施琅心中虽很失望,但面上表情却也从容。甚至,他的脸上还浮现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他就带着这种若有若无的笑容面向着众人言道:“各位大人既然对收复台湾的看法如此惊人的一致,那本钦差定将如实向皇上禀告……”
“钦差大人,”蓦地,一个敦敦实实的男人突然从酒桌旁站起,“下官有话要说……”
施琅定睛一看,那敦敦实实的男人不是别人,乃是福建总督府按察使姚启圣。施琅记起来了,就是这个姚启圣,一直默默地坐在酒桌旁,好像什么话也未曾说过。
一直不说话的人突然开了口,肯定会说出一番非比寻常的话来。所以施琅就赶紧言道:“姚大人有什么话,请直说。”
姚启圣什么人也没看,只看着施琅,目光诚挚而热烈。“钦差大人,下官以为,台湾郑匪虽然盘踞在海洋深远之处,且水师也的确剽悍善战,但是,依仗福建一省军力,理应可以收取台湾!”
施琅闻言,心中为之一振。在纷纷攘攘认为台湾断不可取的杂声中,突然有了这么一种认为台湾理应可取的清音,实在是非常的异样,又非常地突出和鲜明。
但施琅没有喜形于色。他竭力用一种很是平淡的语调问姚启圣道:“按察使大人认为台湾理应可取,能否扼要地说说理由?”
姚启圣言道:“回钦差大人的话。福建一省,虽然军力并不十分强大,但也有陆军数万、水师万余、大小战船数百艘。与台湾郑匪相比,福建军力显然要占优势,以优势之军,击劣势之旅,只要运筹帷幄,正确决策,断无不可取胜之理……下官恳请钦差大人细心斟酌。”
施琅微微地点了点头。“嗯……姚大人的话,旋某自会细心斟酌。”又转向喇哈达。“但不知总督大人对姚按察使的意见有何看法?”
喇哈达“哈哈”一笑道:“在福建,姚按察使总是会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念头,还望钦差大人不要在意为是啊!”
施琅也“哈哈”一笑道:“总督大人,施某如何会在意?但不知,姚按察使适才所言,称福建有陆军数万、水师万余、大小战船数百艘,是否属实?”
喇哈达言道:“姚按察使所言,倒也不虚。只因台湾郑匪常来此处骚扰,福建的军力自然就比别省稍稍强大一些。”
施琅接着言道:“福建一省既然有如此强大的兵力,那适才姚按察使所言台湾理应可取,就确有几分见地。不知总督大人以为如何啊?”
喇哈达还没有开口,那水师提督万正色就抢先问道:“莫非钦差大人也以为台湾可以收取?”
施琅静静地回答:“不仅施某这样认为,当今圣上也是这么认为。这就是皇上派施某来此的原因。”
万正色还要说什么,喇哈达打断了他。“万提督,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钦差大人远道奔波,一路风尘,你总该让他好好地吃上一顿饭,好好地休息一夜吧?再紧急、再重要的事情,明日再谈,料也不迟!”
万正色连忙言道:“是、是,总督大人言之有理……”
不过施琅却听出来了,喇哈达的话虽然看起来是说给万正色听的,但实际上却是说给他施琅听的。是呀,喇哈达好心好意地摆了这么一场丰盛的宴席来为你施琅接风洗尘,你施琅如何能将这场原本热闹非凡的酒宴弄得如此冷清无比?再说了,收取台湾的问题,一个晚上的工夫,无论如何也是解决不了的。既如此,又何必让喇哈达心中不快,又何必扫了众人的酒兴?
这么想着,施琅就端起酒杯,面带笑容地冲着众人言道:“来,各位大人,就依总督大人所说,我们开怀畅饮,饮他个不醉不归!”
施琅这么一说,众人便纷纷举起了酒杯。大厅的气氛渐渐地又活跃起来。不过,施琅的心里,却始终在念叨着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就是姚启圣。
尽管施琅竭力控制饮酒,但当酒席散时,他的大脑也还是有些晕眩。喇哈达殷勤地邀施琅就在总督府内与他同住,施琅以“不便打搅”为由委婉地拒绝了。万正色又殷勤地要找两个女人为施琅侍寝,并介绍说福建海边的女人比北京城里的女人别有一番风味。施琅几乎是俯在万正色的耳边言道:“提督大人,施某一路奔波,现又头晕目眩,哪还有什么精力与女人搞那种勾当?”万正色见施琅言之凿凿,也就作罢,与施琅道别后,便奔赴海边他的水师大营而去。据姚启圣介绍。近日来,台湾郑匪兵船常在福州沿海一带出没,万正色不敢大意,几乎夜夜都宿在海边。施琅暗想:不管万正色对收取台湾持什么态度,却也是个恪尽职守的人。也正因为施琅有了这么一种“暗想”,那万正色后来才算是勉勉强强地保住了头上的乌纱帽。
见施琅坚持要到别处去住,喇哈达也就不再挽留。他只是这样对姚启圣言道:“姚按察使,看来你与钦差大人似乎有不少的共同语言,那就由你陪同钦差大人去城中选一个幽静的住处。如何?”
姚启圣巴不得有这么一个接近施琅的好机会,所以便立即回道:“下官谨从总督大人之命!”
而施琅也正想与姚启圣好好地谈上一谈。故而,施琅与姚启圣带着几个随从走出总督府的时候,心中都挺高兴。不过,一路上,俩人也没谈什么正事,只是有心无心地聊聊一些家常。直到选好了施琅的住处,房间里只剩下施琅与姚启圣二人时,俩人的谈话才自觉不自觉地就转到了收取台湾的事情上。
施琅言道:“姚大人坚决主张收取台湾,这与皇上的旨意非常地吻合。不过,施某离京前,皇上曾对施某说过,说台湾郑匪的兵船极端的厉害,切不可轻视,适才总督大人与万提督也多次提及此事……姚大人,如果现在真的要去收复台湾,对付郑匪的兵船,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姚启圣几乎是不加思索地言道:“郑匪的兵船确实很厉害,船上的火炮威力巨大,但据下官所知,郑匪的兵船大都停泊在澎湖列岛……”
施琅情不自禁地接道:“只要派出一支精干的水师,采取偷袭的战术,先攻下澎湖列岛,消灭郑匪的兵船,那台湾将不攻自破……”
姚启圣言道:“下官正是此意。郑匪的水师虽然很强大,但郑匪的陆军却几无战斗力。只要攻下了澎湖,那就等于攻下了台湾。澎湖虽不易攻打,但终究是一块弹丸之地,只要部署得当、不怕牺牲,攻下澎湖,当不是难事!”
“太好了!”施琅差点就握住了姚启圣的手。“姚大人,你的想法与施某的想法真是不谋而合啊!如果你是英雄,我也是英雄,那这岂不是英雄所见略同?”
然而姚启圣的神情却并非那么高兴。施琅自然知道这是为何。他轻轻地问姚启圣道:“你是不是在担心总督大人不可能同意你我的看法?”
“不是不可能,”姚启圣多少有些愤愤然,“是肯定不会!下官多次向他提及此事,可他却指责下官的这一意见是幼稚的,是想当然的,是荒唐可笑的!”
施琅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这早就在皇上的意料之中。施某先前,也已明确地看出了这一点。实际上,他们都是被郑匪的兵船吓破了胆。郑压的兵船再过厉害,也会有它致命的弱点……”
姚启圣接着:“钦差大人所言极是。然而,得不到总督大人的首肯,下官与大人的这种想法似乎也只能是枉然。”
施琅微微一笑道:“不坚决支持去收复台湾的,应该就没有资格在这儿当总督……”
姚启圣心中一震。“下官实不明白大人所言何意……”
施琅“哦”了一声道:“姚大人不要性急。待明日,施某再与总督大人好好地谈谈。施某以为,总督大人应该会改变他的看法的。”
姚启圣不无担忧地道:“但愿总督大人能尽快地改变他的看法……”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夜已深沉,姚启圣便起身告辞。施琅也没挽留,把姚启圣送出房间后,就和衣倒在了床上。
施琅很困,也很乏,但倒在床上,一时却也睡不着。是呀,如果喇哈达始终不愿意去收复台湾,他施琅该怎么办呢?虽然施琅是康熙皇上的钦差,但喇哈达却是满清王朝的封疆大吏,不仅是喇哈达自己了,就是喇哈达的家族,在满清王朝中也是大有来头的,如果喇哈达坚决不买他施琅的账,他施琅也确乎没有什么好办法的。
施琅许久许久之后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四天大亮。还不是施琅自己醒来的,是有人将他唤醒的。唤醒他的人正是那个姚启圣。
施琅睁开睡眼,见姚启圣站在床边,很是有点不好意思。他一边弓身起床一边言道:“施某过于贪睡了……”忽见姚启圣的神情十分地紧张,便忙又改口问道:“姚大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姚启圣回道:“郑匪的兵船突然袭击万提督的水师大营,万提督正率水师与郑匪兵船交战。”
“总督大人可知此事?”
“总督大人已去往海边。他命下官来此唤钦差大人一同前往。”
“该死!”施琅一翻身下了床。“我怎会如此贪睡?”
好在施琅昨晚睡时未曾卸衣,这就节约了些许穿衣的时间。房间之外,姚启圣早已备好了十数匹快马。施琅和姚启圣,领十数随从,快马加鞭,直向福州城外驰去。刚驰出福州城,施琅似乎就听见了从大海上传来的隆隆的炮声。
福州城距海边并不很远。施琅曾在这里与郑经的兵马打过一场异常惨烈的仗。待施琅和姚启圣等人来到海边,翻身下马之后,那先行来此的喇哈达便迎了上来。不知为何,喇哈达在迎上来的时候,身躯竟然有些颤抖,且颤抖着言道:“钦差大人,那郑匪兵船实在霸道……”
原来,今日凌晨,万正色的水师大营还在睡梦中的时候,郑匪的数十艘兵船突然开到了这里,并对着万正色停泊在海边的兵船狂轰滥炸。几乎是在顷刻之间,万正色的兵船便有二十多艘被击沉和炸毁。万正色一时性起,亲率剩下的一百多艘兵船冲出港湾,与郑匪交战。郑匪兵船似乎失去了先前的锐气,且战且退。万正色仿佛得理不饶人,穷追不舍。双方现正在大海深处交战。
姚启圣眺望着大海深处,好像是自己问自己道:“不知万提督与郑匪交战结果会如何?”
喇哈达几乎是肯定地言道:“万正色此番出战,只能是凶多吉少。”
施琅轻轻地言道:“施某担心的是,万提督恐怕会中了郑匪的埋伏……”
姚启圣问道:“钦差大人的意思是,郑匪除了来袭击万提督水师大营的这支兵船队外,大海深处还埋伏着郑匪的另一支兵船队?”
施琅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不然,郑匪兵船炮火那样猛烈,只片刻之间就击毁了万提督二十多艘兵船,它为何还要且战且退?”
姚启圣大惊道:“果如钦差大人所言,那万大人此番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喇哈达缓缓地摇头言道:“万正色凶多吉少,这本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啊!”
果然,时至正午,万正色回来了,回来得很狼狈,一百多艘兵船开出去,开回来的,只有三十多艘,且万正色自己,还受了伤,满脸的血污,也满脸的沮丧。
万正色的指挥船刚一靠岸,施琅、姚启圣和喇哈达等人就匆匆地迎了上去。万正色刚一下船,施琅就率先迎上去道:“万提督辛苦,万提督劳苦功高!”
万正色唉声叹气地道:“钦差大人,下官辛苦是真,但功高二字却无从谈起啊!”
喇哈达走过来问道:“万提督,你为何输得如此凄惨?”
万正色灰心丧气地回道:“总督大人有所不知啊,下官率船队追击郑匪,追着追着,突然,从下官的身后又出现了一支郑匪兵船队。两支郑匪兵船队对下官前后夹击,打得下官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拼命地逃跑。下官跑,郑匪追,跑着追着,下官就只剩下这些船了。总督大人,若不是下官跑得快,恐怕你就见不着下官的面了……”
姚启圣轻轻地道:“果如钦差大人所言,郑匪在海洋深处设有埋伏……”
喇哈达却转向施琅言道:“钦差大人,就今日战局来看,我等还能去收取台湾吗?”
施琅回道:“郑匪兵船固然不可小觑,但对付它,也不是说就毫无办法。”
万正色言道:“钦差大人,你是不知道啊,郑匪兵船上的炮火异常猛烈,打得你根本就无法还手,跑得慢一慢,就会被它击沉……”
施琅沉吟道:“万提督,今日与你交手的郑匪,可叫刘国轩?”
万正色惊讶道:“正是此人。钦差大人何以得知?”
施琅淡淡一笑道:“施某离京前,皇上曾吩咐过,要收复台湾,必须小心对付两样东西,一是郑匪的兵船,二是郑匪的刘国轩。”
“皇上说的一点不错,”喇哈达重重地道,“有郑匪的兵船在,有郑匪的刘国轩在,我等就无法去攻取台湾。”
施琅带着笑容问喇哈达道:“总督大人,如果我等先行消灭了郑匪的兵船,剩着一个刘国轩,又能如何?”
喇哈达蹬大了眼睛。“钦差大人,你不是在说梦话吧?有郑匪的刘国轩在,我等还如何去消灭郑匪的兵船?”
施琅遥望着大海深处言道:“总督大人,郑匪共有二百多艘兵船,大都停泊在澎湖列岛。澎湖列岛距此并不遥远,只要组织起一支精干的船队,选择一个合适的时间,对澎湖列岛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就不难将郑匪的兵船一举击溃!”
喇哈达不冷不热地问道:“钦差大人,你这话怎么像是出自姚启圣之口?”
施琅不卑不亢地回遭:“因为施某与姚按察使在收取台湾问题上意见一致。莫非,总督大人认为此计不可取?”
“岂止是不可取,”喇哈达有些阴阳怪气地道,“钦差大人,恕老夫言语唐突,老夫以为,偷袭澎湖之计,简直形同儿戏!”
施琅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总督大人如此肯定,何以见得啊?”
喇哈达言道:“那郑匪刘国轩如此精明,岂能让你一厢情愿地偷袭成功?既然偷袭不成,岂不是白白地去送死?”
施琅顿了一下,尔后问喇哈达道:“总督大人,你以为,将刘国轩比作老虎如何?”
喇哈达显然有些不悦。“钦差大人莫非在与老夫打哑谜不成?”
施琅摇了摇头。“施某从不与人打哑谜。施某的意思是,那刘国轩纵然是一只老虎,可总也有打盹的时候。如果我们在他打盹的时候去偷袭,岂不可以一蹴而就?”
喇哈达冷哼一声道:“钦差大人只是在说笑话罢了!”
施琅问道:“莫非总督大人还是认为台湾断不可取?”
喇哈达回道:“不是什么还是认为,而是老夫始终都认为那台湾断不可取!”
施琅慢慢悠悠地言道:“总督大人,施某此番前来,就是奉的皇上旨意来与尔等一起商议如何收取台湾之事。总督大人如此固持己见,这叫施某该如何向皇上交待?”
喇哈达白了施琅一眼。“钦差大人莫非是想用皇上来压服老夫不成?”
施琅静静地道:“施某岂敢用皇上来压服总督大人?施某的意思是,尽快地收复台湾,这是皇上的旨意!”
喇哈达哼道:“皇上不知这里的情况,难道钦差大人你也不知?你适才不是亲眼所见,万提督惨败而归?郑匪如此善战,我等还如何收取台湾?”
施琅略略加重了语气言道:“万提督惨败而归是实,但皇上决计收复台湾的旨意更是实。莫非总督大人想抗旨不遵吗?”
喇哈达“哈哈”一笑道:“钦差大人,老夫是皇上钦定的总督,岂会抗旨不遵?你不是皇上派来收复台湾的吗?那好,你想收你自去收好了。老夫决不阻拦!”又转向万正色,有点嬉皮笑脸地道:“提督大人,瞧你满脸血污的样子,还不快点回去找个医生认真地治上一治,莫非,你也想在这里等死吗?”
喇哈达说完,便扬长而去。万正色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也随着喇哈达离去。很快地,空旷的海岸边,似乎只剩下施琅和姚启圣二人了。只两个人站在波涛汹涌的大海边,自然显得很是孤独,但在这孤独中,却不乏一种坚毅和执着。
姚启圣的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他看着施琅言道:“钦差大人,就你与下官二人,该如何去收复台湾?”
施琅的目光却眺望着深不可测的大海。他像是对着大海的波涛言道:“不敢去征服大海的人,就没有资格为官一方!”
姚启圣记起,施琅昨天晚上好像说过类似的话。不同的是,姚启圣这一回没有询问施琅话中何意,而是转了一下身,学着施琅的样,把目光投向那无限辽阔的大海。似乎,他要和施琅一起,做一个征服大海的弄潮儿。
许久,施琅才轻轻地对姚启圣道:“我们回去吧。站在这里,是办不成任何事的。”
施琅和姚启圣回到了福州城。姚启圣想送施琅回住处,施琅婉拒了。施琅对姚启圣道:“姚大人请自回去,施某要考虑一些事情。”
你道施琅要考虑一些什么事情?原来,他要考虑有关喇哈达的一些事情。是夜,他几乎花了整整一宿的时间,给康熙皇上写了一本长长的奏折。在奏折里,他向康熙皇上详详细细地叙述了喇哈达等人对收取台湾的消极态度及抵触情绪,并附上了一些自己的建议,供康熙皇上参考。奏折定稿之后,他就即刻派人将它送往京城。剩下的事情,施琅似乎就是耐心地等待了。
在等待的日子里,施琅似乎很悠闲。每日里,他不是在酒馆里自斟自饮,就是独自跑到海滩边闲逛。他几乎不和福州城内的任何大小官僚交往,甚至包括那个姚启圣。弄得姚启圣等人也不知道施琅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既是同住在福州城里,施琅就难免要和喇哈达等人碰面。有时,喇哈达还会亲自跑到施琅的住处有意无意地转上一圈。而每次碰见施琅,喇哈达几乎都会这么问道:“钦差大人,收复台湾的工作是否准备妥当?”
施琅也几乎总是这么回答:“快了。就要去收复台湾了。施某感谢总督大人的关心。”
喇哈达还常常这样言道:“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夫帮忙的,请钦差大人不要客气。”
施琅也常常这样回道:“那是自然。没有总督大人的帮助,施某只能一事无成。”
施琅还常常在自己的住处周围或海边沙滩上碰见那个姚启圣。姚启圣见着施琅,总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有一次,姚启圣忍不住地问施琅道:“钦差大人,收取台湾之事,究竟如何了?”
施琅回道:“台湾是一定要收复的。只不过目前还需要等待。”
姚启圣不解地道:“可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下官……总不能一直这么空等下去吧?”
施琅言道:“等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不过,姚大人不能空等,你应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地琢磨一下,如果去攻取台湾,我们应该做哪些准备工作。不然,这段宝贵的时间,岂不是白白地浪费了?”
姚启圣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他心中几乎一点都没弄明白。好在没有多久,他不仅全弄明白了,而且还明白得欣喜若狂。因为,康熙皇上的圣旨传到了福州。
康熙皇上在“圣旨”上谕示:调喇哈达回京另行委任,封姚启圣为福建总督;调万正色为福建陆军提督,任施琅兼福建水师提督。
康熙还在“圣旨”上明确指示:收复台湾一事由姚启圣任总指挥,具体事宜则由施琅全权负责。
康熙在“圣旨”的最后告诫施琅和姚启圣道:收复台湾之事,切不可匆忙,更不能好大喜功,应充分准备、精心策划,不攻则已,一攻则必须成功!”
虽然施琅并没有向谁言说康熙的这道“圣旨”是怎么样的一个来龙去脉,但姚启圣心中却非常清楚;自己能擢升为福建总督,定是施琅在皇上面前极力推荐的结果。
所以,姚启圣就特地赶到施琅的住处向施琅表示衷心地感谢。施琅却道:“姚大人能升任总督一职,的确是可喜可贺的事。不过,姚大人不必如此感谢施某。施某以为,姚大人现在是福建最高长官,理应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如何收取台湾一事上。不然,吾皇万岁岂不是要大大的失望?”
姚启圣连忙道:“钦差大人说的是。姚某一定竭尽全力协助钦差大人早日收复台湾!”
施琅笑道:“姚大人此话可有些欠妥哦?现在,你是总督,我是提督,我一切都应该听你的差遣才是啊!”
姚启圣也笑着言道:“钦差大人此话更加欠妥。姚某虽已是总督,但也只能唯钦差大人马首是瞻啊!”
俩人一起大笑起来。是呀,他们应该这么大笑一回的。虽然台湾尚未被收复,但收复台湾前的一些人为的障碍,却被康熙皇上帮助他们清除了。
喇哈达离开福州的时候,施琅、姚启圣及万正色等人都赶去为他送别。喇哈达的神情虽然有些沮丧,却也并无什么愤怒。他甚至拱手冲着施琅言道:“钦差大人,老夫在京城等着你收复台湾的好消息。希望老夫在京城还能够见到你这位钦差大人!”
喇哈达此话有一个不难读出的潜台词,那就是:你施琅去攻取台湾,十有八九将葬身鱼腹。施琅听了也不以为意,而是笑着对喇哈达言道:“请你安心在京城等待。施某向你保证,施某一定会从台湾带回一杯泥土送与你!”
喇哈达挣扎着笑了笑,然后就带着施琅的这句保证踽踽地上路了。后来,施琅真的从台湾岛上带了一杯泥土送与了喇哈达。当喇哈达从施琅的手中接过那杯台湾的泥土时,简直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当然,这是后话。
喇哈达离开福建后,施琅便与姚启圣等人着手研究如何攻取台湾的问题了。他们很快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先攻占澎湖,再进取台湾。
然而问题是,要攻占澎湖,就得先把澎湖内的郑匪军事情况摸个清楚。施琅想亲自潜入澎湖侦察,但姚启圣高低不同意。最后,由姚启圣挑了一些亲信,分批分批地派往澎湖一带侦探。
由于澎湖一带的警戒很严,想要把澎湖内的军事情况打探清楚殊是不易。费了许多时间,又费了许多周折,也折损了许多人手,施琅和姚启圣才终于把澎湖内的情况大致摸清楚了。
澎湖列岛上,平日驻军约为五千人,由刘国轩的弟弟刘国辕统率。岛内尚有居民一万多人。列岛四周,大凡地势险要处,均架设有火炮,火炮总数在一百门左右。列岛南端的一个港湾里,平日停有兵船二百艘左右,但由于兵力不足,这些兵船大概有一半无人驾乘,只是在紧急关头,这些无人驾乘的兵船才由岛上的驻军代为驾驶。
姚启圣恍然大悟地道:“原来如此……难怪郑匪的兵船来此骚扰时,至多也就一百来艘,原来是兵力不足啊!”
施琅却冷静地道:“可不要小看了郑匪的这一百来艘兵船,它不是把万提督的兵船打毁了一百多艘吗?”
姚启圣连忙道:“钦差大人说的是。要攻取澎湖,那些郑匪的兵船依然是我们的最大威胁。”
施琅道:“郑匪兵船的最大优势是火力强大,如果我们也能训练出一支火力强大的水师,再把郑匪的那些兵船堵在那个港湾里猛轰,那么,夺取澎湖,就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姚启圣道:“可我们很难训练出一支火力强大的水师啊……我们兵船上的大炮,射程远的,火力弱,火力强的,射程又太近……真是叫人左右为难啊!”
施琅沉吟道:“这样吧,姚大人,你负责训练登陆作战的士兵,我负责训练去对付郑匪兵船的水师。待你我都大功告成之后,就去进取澎湖。”
姚启圣点点头,继而又问道:“我该训练多少登陆作战的士兵?”
施琅想了想,然后道:“岛上的匪军约五千人,加上水师也不过万人,姚大人可以先训练一支两万人的登陆作战部队。还有,姚大人应该去通知万提督,令他抓紧时间训练一支精锐的陆军。如果攻取澎湖牺牲太大,就由万提督的陆军去攻取台湾。”
姚启圣叹道:“钦差大人考虑问题实在是详细周到啊!”
施琅言道:“不是施某考虑问题有多么详细周到,而是施某不敢忘怀皇上的教谕,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姚启圣言道:“姚某今日方知,钦差大人当年为何能横扫耿精忠、尚之信等东线叛军了!”
施琅谦逊地笑道:“好汉休提当年勇。能否顺利地攻取澎湖,进而攻取台湾,施某心中也没多少底数。”
姚启圣却铿锵有力地言道:“姚某以为,只要我等牢记皇上教谕,殚精竭虑,充分准备,那么,澎湖也好,台湾也罢,都将攻而克之!”
施琅高兴地道:“姚总督如此说,施某心自定矣!”
就这样,姚启圣按照施琅的部署,一边悉心操练二万名登陆作战的军队,一边督促那万正色加紧训练陆军。这里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施琅,为了对付刘国轩的那些火力强大的兵船,可谓是绞尽了脑汁、费尽了心机。他找来一些常年在澎湖列岛周围捕鱼的老船工,详细询问澎湖列岛一带的水形地势及航道情况,又找来一些多年从事铸炮行业的工匠,与他们一起仔细探讨如何改进火炮铸造。最后,施琅的心中,渐渐地有了一个十分明晰的作战方案。
刘国轩的那二百艘兵船,之所以要停泊在澎湖列岛南端的那个港湾,主要原因是,那个港湾的两边,全是一些乱石暗礁,不要说寻常的兵船了,就是稍大一些的渔船,也无法通过。而要从正面靠近那个港湾,则很容易就被刘国轩的水师发觉。也就是说,刘国轩虽然自恃自己的水师船坚炮利,但也小心翼翼,生怕清军派兵船对他的水师进行突然袭击。而刘国轩以为,自己的水师呆在那个港湾里,可以说是万无一失。只要清军无法对他的水师进行突袭,他的水师就永远所向无敌。
然而,施琅却找到了一个对刘国轩水师进行突袭的好办法。他找来大批船匠,为他建造了五百来艘小船。这小船小到什么程度?能从乱石暗礁中自由的穿梭。施琅又命令大批炮匠,为他铸造了五百来门火炮。这火炮炮身很短,炮口却很粗。换句话说,这种火炮的射程虽然很近,但威力却很大,一艘小渔船,如果被这种火炮击中一发炮弹,则将很快地沉入海底。
五百来艘小船造好了。五百来门火炮也造好了。施琅命人将五百来门火炮安装在了五百来艘小船上。施琅给这种装上了火炮的小船取名为炮船。每艘炮船上,有火炮一门,炮手两名,炮弹四十余发。
五百艘炮船建好后,施琅又特地挑了一处怪石嶙峋、暗礁密布的海湾,让一些经验丰富的老船工、老渔民教导炮船上的炮手练习行船的方法和技巧。仅这一项练习,就花去了施琅近二个月的时间。
待炮手们都能熟练地驾驶了炮船之后,施琅又从那些经验丰富的老船工、老渔民当中,组织了一支响导船队。这支响导船队的任务是,负责把那五百艘炮船,引到刘国轩水师兵船停泊的那个港湾的东西两侧。
施琅准备好了一切,姚启圣和万正色也准备好了一切。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已是公元一六八三年的六月初了。施琅与姚启圣等人商定,于这一年的六月二十日进攻澎湖。
然而,不知是消息走漏了还是一种偶然,施琅经侦察得知,那刘国轩于六月十日从台湾岛亲率五千人马进驻了澎湖。这一突如其来的军事变化,令施琅和姚启圣一时很是踌躇。
姚启圣对施琅道:“看来,那刘国轩已经得知我们要去进攻澎湖的消息了……”
施琅言道:“是呀,很有这个可能。不然,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恰恰领兵进驻澎湖。”
姚启圣道:“有了刘国轩,澎湖岛上敌军的实力就得到了大大的加强。”
施琅言道:“很显然,那刘国轩是想在澎湖与我等决战。或者说,他想在澎湖就把我等打回福建。”
姚启圣问道:“既如此,那我们进攻澎湖的日期要不要向后适当地推迟?”
施琅认真地思忖了一会儿,然后言道:“施某以为,进攻澎湖的日期不仅不能推迟,反而要适当地提前。”
姚启圣很是不解地道:“钦差大人,澎湖岛上敌军的实力得到了增强,我等理应用更多的时间来做更充分的准备,因何还要提前?”
施琅慢条斯理地言道:“姚大人,我们已经准备了相当长的时间,再拖延下去,恐官兵们会有别样的看法,这必将影响到我军的士气和战斗力。此其一。敌军的实力虽有所增强,但还没有强大到能令我等望而止步的程度。只要我们能够按照原计划将郑匪的兵船大部击毁,那么,即使我军第一次攻取澎湖失利,我们也还可以很快地组织第二次进攻。因为,郑匪没有了兵船,就不再对我们构成什么威胁了,就只能处于一种被动挨打的局面。此其二。那刘国轩如果真的知道了我等要在二十日去进攻澎湖,那他就必然要在二十日前后高度警惕和戒备,而我等突然提前了进攻的日期,就很可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大大提高攻取澎湖的可能性。此其三。施某列这三点理由,不知姚大人以为如何啊?”
姚启圣深为叹服道:“钦差大人不愧为一个军事天才……姚某纵然无心去攻打澎湖,恐也只能唯钦差大人号令是听了!”
统一了意见之后,便又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谁该领兵去攻打澎湖,谁又该镇守后方准备支援。在这个问题上,施琅和姚启圣二人可以说是争得不可开交,几欲到了吵架的地步。
施琅坚持应由自己领兵去攻打澎湖,理由是,攻打澎湖需渡海作战,这是水师的任务和职责,而自己恰恰兼的水师提督一职,当责无旁贷。姚启圣乃福建总督,理应坐镇福州、全局调度。
但姚启圣却高低不同意施琅的意见。姚启圣的理由也很充分。其理由是,既然皇上把收复台湾的任务交给了福建,那他这个福建总督理所当然地应披挂亲征,不然,岂不有失职,渎职之嫌?更主要的,施琅乃皇上的钦差大臣,如果在征战中万一有了什么闪失,他这个福建总督又该如何向皇上交待?
施琅、姚启圣二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争得面红耳赤,终也没争出个结果来。姚启圣见争来争去也不是个办法,就向施琅提议道:“要不,你领兵去攻打澎湖,我也领兵去攻打澎湖,如何?”
姚启圣的意思是,他和施琅都去攻打澎湖,谁也不坐镇后方。显然,姚启圣这是一种无奈之下的折衷办法。但施琅却缓缓地摇了摇头。施琅道:“姚大人,此去攻打澎湖,前途莫测,如果我等都上了前线,如果我等都不幸发生了意外,那皇上赋予的收复台湾的神圣任务,还有谁去完成?”
施琅说的虽有些严重,但却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姚启圣这才算真正地明白了施琅为何坚持要留下一个人镇守后方的真实意图。然而问题是,施琅也好,姚启圣也罢,谁都不想留下来镇守后方。从此不难看出,施琅和姚启圣二人,确有一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味道。这“味道”,从某种角度上说,不失为人间的一种真情。而芸芸众生中,许多人感而叹之的,不就是缺少这种人间真情吗?
施琅最后无可奈何地对姚启圣道:“姚大人,看来我们只能通过抽签来决定谁去谁留了!”
姚启圣想了想,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好吧,就依钦差大人说的办。”
俩人正儿八经地找来了一个公证人。由公证人做了一长一短两支签。事先说好了,谁抽到长签谁就领兵出征。
抽签的时候,施琅和姚启圣互相推辞,都让对方先抽。施琅言道:“姚大人若真的不想先抽,那施某就不客气了。”姚启圣想了想,急忙言道:“不,姚某想先抽……”
姚启圣抽签了。他抽签的时候自然十分紧张,不仅那只抽签的手了,就是整个身体,也在止不住地颤抖。而施琅,似乎比姚启圣还要紧张,不仅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姚启圣那只抽签的手,而且两颗眼珠,差不多已真真切切瞪了出来。
姚启圣几乎鼓足了全部的力量,咬牙切齿地终于从签筒里抽出了一支签。可那支签刚一抽出,姚启圣就仿佛要瘫在地上了。因为,他抽出的恰恰是那支短签。
当施琅明白无误地证实了姚启圣抽签的结果后,施琅高兴得大喊大叫起来:“姚大人,这是天意啊!”
是啊,“天意”难违。如果康熙皇上真的是“真龙天子”的话,那施琅也就真的是“天意”派来去收复台湾的。
姚启圣多少有些垂头丧气地道:“钦差大人放心,我姚某既然抽出了签,那就决不会赖账!”
施琅见姚启圣那么一副没精打彩的模样,心中似乎有点不忍。他走到姚启圣身边,轻轻地言道:“姚大人不要灰心。待施某出征澎湖,葬身鱼腹之后,你便有机会去收取台湾了!”
姚启圣自然知道施琅是在宽慰他,于是连忙言道:“钦差大人万不可这么说。待钦差大人收取台湾之后,姚某定与钦差大人喝他个一醉方休!”
“好!”施琅重重地道,“有姚大人这句话,我施某定会平安归来!”
领兵攻打澎湖的人选确定了之后,就该去决定攻打澎湖的具体时间了。姚启圣问施琅道:“不知钦差大人想何时去攻打澎湖?”
施琅回道:“肯定是在二十号之前。具体时间,我不想确定。一,防止再度泄密;二,我想选一个最佳的时机。”
姚启圣明白施琅的意思。从福州海岸到澎湖列岛,行船只需大半宿时间。如果选到一个合适的夜晚,出兵澎湖,是极有可能对刘国轩进行突然袭击的。之后,施琅命令各军:作好一切战斗准备,随时准备去攻打澎湖。
施琅等待的那个“最佳的时机”终于来到了。那是六月十五日。几乎没有一丝风。海面上平静得都叫人难以置信。黄昏的时候,一场罕见的大雾几乎笼罩了整个台湾海峡,而且天色愈暗,大雾愈浓。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使两只船在海面上相撞,恐怕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然,这样的夜晚,也不会有什么船只扬帆出海的。只不过,施琅却是个例外。
施琅对姚启圣道:“姚大人,我要去攻打澎湖了!”
姚启圣当然知道施琅已经作好了一切出发的准备。他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地将施琅送到海边,然后紧紧地握着施琅的手道:“施大人此次出征,姚某只有两件事要嘱咐。一,施大人在作战时,千万千万要小心。二,施大人如果战事吃紧,望速派人告知姚某,姚某将倾全力驰援!”
施琅回道:“姚大人嘱咐,施某已铭记在心。施某决不会让姚大人失望!”
施琅登上一只战船走了。很快,施琅及他所率的那支庞大的船队就消失在黑沉沉的海面上。虽然姚启圣的眼前是一片黑暗,但姚启圣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施琅正巍然屹立在船头,目光犀利,信心十足。
施琅此次出征澎湖,共率战船二百艘,船载火炮一百门,登陆作战士兵二万名;小型炮船五百艘,船载火炮五百门、炮手一千名;还有他施琅自己乘坐的大型指挥船一艘,船载火炮十门、官兵千余人。另外,还有导航的渔夫、船工若干。单从军事实力而言,施琅比澎湖,显然要占一定的优势。但问题是,施琅是攻,澎湖是守,攻守之势的变化,绝非能简单地说清楚。更主要的,如果刘国轩的兵船不能被很快地消灭,那施琅恐怕就一点优势也没有了。
所以施琅就异常地小心谨慎。无论大小船只,一律不许点灯,全在黑暗中行进。如果哪只船不幸触礁,其他的船只不得抢救,只顾前进。看起来施琅这样做很有些残忍,但他是在抢时间、争速度,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良好的准备。因为在如此黑暗的海面上,船队行进的速度很慢,如果再中途耽搁,那在预定的时间内就无法到达预定的地点了。
船队行至半夜时分,离澎湖列岛已不是很远了,施琅就把兵力一分为二:那二百艘战船改道向北,自己亲率五百艘炮船绕道向南。
施琅的战略部署是:自己率五百艘炮船从南边去攻击刘国轩的兵船队,待他率炮船向刘国轩的兵船队发起猛烈攻击后,那二百艘战船就从北面对澎湖列岛进行登陆作战。而实际上,到战斗开始的时候,施琅的那二百艘战船至少在途中损失了十艘,而他的那五百艘炮船,则至少在途中损失了五十艘。只是由于天色太暗,加上又不敢过于声张,施琅当时不很清楚而已。
施琅率五百艘炮船绕到澎湖列岛的南端后,又兵分三路:一路二百艘炮船在渔夫船工的引导下,潜入刘国轩兵船队停泊的那个港湾西侧的乱石暗礁中,另一路二百艘炮船潜入那个港湾的东侧,自己则亲率一百艘炮船径向那个港湾的出口驶去。
施琅给每艘炮船下达的命令是:距离那个港湾越近越好。理由是,炮船上的火炮威力虽很大,但射程太近,如果不近距离地靠近那个港湾,就无法对刘国轩的兵船队进行毁灭性的打击,而一旦让刘国轩的兵船队开出那个港湾,那麻烦和危险就会接踵而至。施琅还下令,待他指挥船上的大炮开始轰击的时候,其他的炮船就一齐开火。
施琅率一百艘炮船一点点地向那个港湾的出口靠近。一个年长的渔夫提醒施琅道:“大人,不能再往前开了,再开,就要开进港湾里去了。”
施琅问一个炮手道:“从这里往港湾里打,我们的炮火能发挥几成威力?”
炮手回答:“大约五到六成。我们大炮的最佳射击距离,是在二百尺以内。”
施琅当即下令:“船队继续前进!”
你道施琅将自己的船队开到了什么地方?凌晨时,弥漫了一夜的大雾突然全部散去。熹微的晨光中,施琅的指挥船竟然开到了距刘国轩的兵船队不足一百尺的地方。施琅能清楚地看见刘国轩兵船上的人影,而刘国轩兵船上的人也同样能看清施琅指挥船上的一切。
一个炮手在施琅的身边无比惊讶地道:“大人,郑匪的兵船就在那儿……”
施琅笑着言道:“你现在不开炮还等什么?想等着郑匪的兵船都摆好了阵势再开炮?”
是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施琅一声令下,指挥船上的十门大炮怒吼了。跟着,指挥船周围的那一百来艘炮船上的一百来门火炮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再跟着,港湾东西两侧那早已潜伏在乱石暗礁中的四百来艘炮船上的四百来门火炮也一起咆哮起来。如此近的距离,施琅苦心建造的这些炮船正好可以大显神威。一时间,刘国轩兵船队所停泊的那个港湾里,硝烟弥漫、火光冲天。施琅突袭刘国轩兵船队的计划,应该说是顺利地实现了。
刘国轩的兵船共有二百来艘,每艘兵船上都有火炮数门,这些大炮,不仅火力强劲,而且射程较远,若在海面上作战,寻常兵船根本就不是它的对手。然而此时此刻,刘国轩的这二百艘兵船,全处于一种休息状态,一动不动地停在港湾里,船上虽有很多水手和炮手,但几乎毫无作战准备。经施琅那数百门大炮猛烈一轰,刘国轩兵船队的损失自然就相当地惨重。当刘国轩兵船队上残存的官兵在突袭中开始清醒的时候,其二百来艘兵船至少有一多半已经丧失了战斗力。
施琅还一个劲儿地大喊大叫着指挥道:“近点,再近点,靠近了打……把船上的炮弹全部打出去!”
每艘炮船上载有四十余发炮弹。从凌晨打到中午,几乎所有的炮船上的炮弹全打光了,连施琅指挥船上的炮弹也打得所剩无几。还算不错,那个港湾内早已是一片火海。刘国轩赖于称霸海上的这支兵船队,看来已是全军覆灭。而施琅所率的炮船队却损失不大。沉没或毁坏的一百多艘炮船,大都是躲闪不及,被岛上的火炮击中的。
施琅吩咐一个手下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通知所有炮船,速速撤离这个区域,免得被岛上的火炮击中。”
恰在这时,一个炮手慌里慌张地跑到施琅跟前,用手一指身后道:“大人,郑匪的兵船朝这里开过来了……”
施琅闻言一怔,急忙向炮手的身后看去。却原来,火光冲天的港湾里,有一只刘国轩的兵船,竟然冲出了火海,直直地朝着这里开过来,一边开一边还不时地打炮。有一发炮弹,看来是想打施琅的指挥船的,虽然未能击中,却将距施琅指挥船不远的一艘炮船掀翻,炮船上的两名炮手,全部丧生。
施琅急令身边的那个炮手:“你倒是快开炮还击啊!”
那炮手哭丧着脸言道:“大人,要是有炮弹,小人早就将它打沉了……”
施琅环视众人问道:“连一发炮弹都没有了?”
所有的人都冲着施琅点头。眼看着,那只刘国轩的兵船就要冲到近前了。施琅牙一咬,心一横,高声言道:“我们决不能让郑匪的这只兵船冲出去!现在,你们统统下海,游到附近的炮船上去。我要把郑匪的这只兵船撞沉在这里!”
施琅此言一出,众人大为震恐。许多官兵纷纷请求施琅先下船。施琅笑着言道:“你们以为我施琅想死吗?你们放心,我死不了。我这只船比郑匪的兵船大得多。两只船相撞,只有它沉,我不会有事的!”
施琅说的却也有道理。他乘的这只指挥船,不仅载有十门火炮,还载有千余名官兵,的确很大。大船撞小船,焉有大船沉没的道理?但手下官兵却始终不愿让施琅冒这个险。施琅急了。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命令道:“统统给我下去!再迟疑,郑匪的这只兵船就要逃掉了!”
船上千余名官兵这才无可奈何地纷纷跳下海去,游向一艘又一艘炮船。施琅,当然还有许多水手,驾驶着指挥船,直直地朝着那只残存的刘国轩的兵船迎面开去。
施琅亲自操舵,从容不迫、镇定自若。近了,更近了。两艘船相距只有十几尺了。刘国轩那只兵船看来也没有什么躲闪的意思,而是加快速度向着施琅的指挥船撞来。施琅暗自叫道:“来得好!我倒要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突地,施琅觉得耳边一热。从那只兵船上射来一颗子弹,恰恰从施琅的耳边擦过。施琅下意识地用手一摸,那只耳朵边已是鲜血淋漓。
施琅一惊。他惊的不是自己的耳朵被子弹打破。他惊的是,他已经看出了那只兵船的意图:他们要抢占他的指挥船。
如果施琅的指挥船没能将那艘兵船撞沉或撞翻,那施琅的指挥船就真的有被抢占的危险。刘国轩的那只兵船上,至少有一百多人,也至少有十来条火枪,而施琅的指挥船上,虽然有不少水手,但却连一条火枪也没有。
施琅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觉着了自己太过草率。如果自己的指挥船被抢,那后果将极其严重。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都晚了,只有尽全力阻止敌人夺船。
好在施琅临危不慌,更临危不乱。他当即下达了三条指令:一,加快行船速度,争取一举将敌船撞沉;二,通知附近的炮船,速速赶来这里支援;三,指挥船上所有水手,都要做好肉搏战的准备,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决不让郑匪将指挥船夺去。
两只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十尺、八尺、五尺……刘国轩的那只兵船突然停了下来。施琅正自诧异呢,那艘兵船上的十多条火枪一齐朝着施琅的指挥船打来,打得施琅指挥船上的水手四散逃命,根本就无法再顾及驾驶。这样一来,施琅指挥船的速度就顿时缓慢了下来。就听“呼”地一声巨响,施琅的指挥船撞了刘国轩的那艘兵船。然而,由于刘国轩的那艘兵船早已停止前进,而施琅的指挥船又被迫放慢了速度,故而,施琅的指挥船虽然将刘国轩的那艘兵船撞上了个正着,但却并没有将它撞翻,只是将它撞得打了个趔趄。
那十多条火枪又一起向着施琅的指挥船打来。施琅急急地冲着手下人喊道:“都隐蔽好!待郑匪冲上这条船之后,再与之肉搏!记住,哪怕我们都死光了,也不能让这条船被郑匪夺去!”
果然,刘国轩的那条兵船,其目的正是要夺取施琅的指挥船。火枪一阵猛射之后,一百多个人一起呐喊着涌上了施琅的指挥船。施琅见时机已到,率先从隐蔽处跳出来,对着手下呼喊道:“弟兄们,杀敌立功的时候到了!冲啊……”
施琅一边呼喊着,一边就舞着一把长剑向冲过来的刘国轩的士兵杀了过去。他这种临危不惧、身先士卒的表现和精神,的确对手下起到了极大的鼓舞作用。其手下纷纷从各自的隐身处跃出,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大刀、长剑等,奋不顾身地向着敌人冲了上去,有的既没有刀也没有剑,就随便从船上抄起一件硬物迎战。
近距离肉搏战,火枪就没有多大威力了。加上施琅的手下和刘国轩的士兵在人数上大致相当,所以这场面对面的肉搏战就显得格外的激烈残酷、格外的惊心动魄。
最惊心动魄的恐怕还要数施琅。刘国轩的士兵见施琅的身份非同一般,便一窝一窝地向着施琅方向杀来。尽管施琅的手下竭力地保卫施琅,但却也只能且战且退。因为,虽然施琅的手下早已置生死于不顾,但若论作战经验与技巧,刘国轩的水师毕竟高过一筹。眼看着,施琅等人就被逼到了一个船舷边,情形非常地危急。更危急的是,有几条火枪已经直直地对准了施琅等人。只要那几条火枪一吐火舌,施琅就再也甭想去见康熙皇上了。
恰在这时,就听“轰”地一声巨响,一发炮弹在刘国轩的士兵中间开了花。因为距离太近,施琅差点被炮弹轰起的气浪掀倒,饶是如此,站在施琅前面掩护施琅的几位水手,却被这发炮弹炸得非死即伤。
原来,在施琅率众与刘国轩的士兵进行殊死拚杀的当口,有一艘靠得最近的炮船率先赶到了施琅的指挥船旁。炮船上的几个士兵本来是想立即就爬到指挥船上参加战斗的,但一位年长的炮手却灵机一动地对伙伴们道:“我们这几个人即使去支援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还不如爬到郑匪的兵船上用他们的大炮去轰击他们!”几个伙伴一听此话有理,便匆匆忙忙地爬上了郑匪的兵船。待他们爬上郑匪兵船后才不禁傻了眼,郑匪兵船上几门火炮的旁边,根本就找不到一发炮弹。那年长的炮手后悔不迭地道:“如果他们还有炮弹,就不会这么急着冲到钦差大人的船上去了……”然而天无绝人之路,还是这位年长的炮手,似乎是在天意之间,突然从一门大炮的炮膛里发现了一发炮弹。他不禁大喜过望地叫道:“弟兄们,这一发炮弹还没来得及打出去呢……”这时,刘国轩的那些士兵已经把施琅等人逼到了船舷边。一个年轻的炮手小心翼翼地提醒那年长的炮手道:“老兄,钦差大人与郑匪离得那么近,万一这炮打出去,误伤了钦差大人,该如何是好?”年长的炮手略略犹豫了一下。此时,刘国轩的那些士兵正在找火枪准备向施琅等人瞄准。年长的炮手狠狠地一跺脚,又狠狠地言道:“来不及考虑了,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不开炮,钦差大人肯定没命,而开了炮,倒有可能救钦差大人一命……”说话的当口,年长的炮手就点燃了炮捻。刘国轩的士兵正要朝施琅等人开枪呢,“轰”的一声,炮弹在中间开了花,刘国轩的士兵顿时就倒下一片。
施琅很快就从炮弹的爆炸声中清醒过来。他一挥手中长剑,率先朝着残存的敌人掩杀过去。此时,施琅身边还有二十来个人,而刘国轩的士兵只剩下十多个,加上施琅的那些炮船已经陆续赶来支援,所以这场战斗便很快以刘国轩的士兵被全部消灭而宣告结束。
这场战斗刚一结束,施琅就急急地问一个手下道:“刚才向这儿开炮的是谁?”
那手下在船上转了一大圈,终于将那位年长的炮手找到了施琅的面前。施琅直直地望着那年长的炮手问道:“刚才是你向这儿开炮的吗?”
年长的炮手不自觉地有些哆嗦起来。“回钦差大人的话……小老儿当时见情形万分火急,来不及向您请示,就擅自开了一炮……请钦差大人恕罪……”
施琅睁大了眼睛。“你何罪之有?”
年长的炮手支支吾吾地道:“小老儿不该擅自开炮惊吓了钦差大人……”
施琅“哈哈”大笑道:“此言差矣!你若不及时开炮,我施某岂还有命在?那郑匪士兵又岂能被统统歼灭?你可是为此次出征立下了大功一件啊!我本想擢你为官,可看你年已老迈,便决定将擢官改为重赏。待我等攻下澎湖之后,你就回福州休息,我定会给你重重的奖赏!”
年长的炮手这才转惊为喜,连连向施琅称谢不迭。施琅趁机向众人言道:“各位兄弟都看见了吧?凡作战勇敢者。我施某定会论功行赏!”
一手下悄悄地对施琅言道:“大人,小人觉得岛上的情况有些奇怪……”
施琅“哦”了一声道:“如何个奇怪法?”
那手下回道:“本来,岛上的大炮一直对我们进行零星的轰击,可在这之前,岛上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施琅觉得手下说的有理。“是呀,是有点奇怪……你赶快派几个人,悄悄地摸上岛去侦察一番,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手下也没派什么人,而是亲自带了几个人,乘一艘炮船,悄悄地向岛上摸去了。施琅吩咐手下道:“抓紧时间吃东西、休息。更激烈的战斗还在后面呐!”
施琅身边还有一千多官兵。这一千多官兵所吃的、喝的东西全在他所乘的那艘指挥船上。如果这艘指挥船刚才被刘国轩的士兵夺击,那施琅的手下就只能饿肚子了。
下午时分,去岛上侦察的那个手下带着几个人又乘着一艘炮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旌琅问那个手下道:“你们为何去了这么长时间?岛上情况究竟如何?”
那手下答道;“小人上岛十分地顺利,岛边连一个郑匪都没有,原先架设大炮的地方也是空空如也……小人不放心,又向四周搜索了几里,仍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碰到……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郑匪都跑到哪儿去了?”
施琅略略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大声地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等,迅速上岛!”
那手下赶紧言道:“大人,如果郑匪是故意撤离,引我们上岛,然后在我们立足未稳之际,将我们歼灭在海滩之上……”
施琅爽朗地一笑道:“你未免太多虑了!郑匪并非是故意撤离,而是不得已才放弃此地防守。不然,为何连大炮也一起撤走?”
那手下不解地问道:“大人何以知之?”
施琅不动不摇地言道:“如果施某所料不差,定是北面我军已经大规模地攻上了岛内。如果郑匪再不撤走分散在岛上的各路人马,那就将被我军各个击破。所以,施某以为,那刘国轩见兵船队已覆灭,已经不可能再从海面上对我军发起攻击,便把岛上的各路人马集中在一起,想与我军在岛上进行一次总决战!”
施琅所料一点不差。就在他率五百艘炮船对刘国轩的兵船队进行毁灭性地打击的时候,北路二万名清军乘着二百艘战船也已经接近了澎湖大岛。指挥这二万名清军的是一个名叫哈啰的满族将军。此人虽平日有些倨傲,却也是个能征惯战之辈。他见天色已明,估计施琅已在南边动手,所以便决定强行登岛。
哈啰所率的二百艘战船上,共有一百门大炮。他将这一百门大炮集中起来,对着预备登陆的地方狂轰滥炸。巧的是,负责防御澎湖列岛北端的,正是刘国轩的弟弟刘国辕。与刘国轩相比,刘国辕也许可以称得上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了。但此时的刘国辕却也知道,澎湖是台湾的门户,如果丢了澎湖,台湾就很难保全了,而若丢了台湾,也就等于丢了他刘氏兄弟的天下。所以,闻听清军欲从岛北登陆,刘国辕便表现出了一种难得的果断和勇敢:一边立即派人去向刘国轩报告,一边立即组织军队竭力阻止清军登岛。
刘国辕的动作也挺迅速的。他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在北路清军欲登陆的地方聚集了火炮五十门、官兵数千人,还有数千官兵正陆续朝这里开来。因此,尽管刘国辕已经得知刘国轩已被南岛海战所缠,一时无法到这里来,但他依然雄心勃勃地打算,一定要把北路清军挡住。
北路清军统帅哈啰却决定速战速决。他的想法是,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也要尽快地攻上澎湖。因为,如果施琅在南边不能将刘国轩的兵船队一举歼灭,而让刘国轩的兵船队开出了港湾,那么,他所率的漂在海面上的这二万清军就会有灭顶之灾。所以,他命令所有的炮手:“把船上的炮弹都打出去,炸开一条血路,速速地攻上岛去!”
哈啰有一百门大炮,刘国辕只有五十门,但刘国辕是在岛上,他的五十门大炮即便于瞄准又便于隐藏。故而,哈啰就向所有战船下了一道死命令:“不管郑匪如何轰击,都只顾向岛上冲!”
这样一来,岛北战争一开始的时候,哈啰的损失是相当大的。刘国辕的那五十门大炮只管朝着哈啰的战船猛轰。一个时辰不到,哈啰的战船至少有十数艘被击沉或击毁,官兵也至少有数百人葬身大海。
但哈啰不顾,依然命令所有的战船一边开炮一边向岛边猛冲。哈啰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很快地就有了明显的效果。刘国辕的那五十门大炮,不可能阻挡住哈啰二百艘战船的全线进攻,更何况,哈啰的一百门大炮也对刘国辕的火力起到了很大的压制作用。终于,哈啰的战船有十几艘率先冲到了岛边,船上的千余名士兵开始向岛上发起冲锋。刘国辕一见,急忙命令数千手下将哈啰率先冲上岛的那千余名士兵层层包围起来。
刘国辕的意图是,在哈啰的大军登岛之前,先把哈啰的这一千多人消灭掉。然而,刘国辕的这种意图似乎是错了。因为,他碰上的是哈啰。哈啰是一个只要能取得胜利就不惜任何代价的将军。他见刘国辕的几千人马全部暴露在海滩上,就大声地命令所有的炮手道:“开炮,快开炮!向着海滩开炮,把炮弹都打出去!”
一个军官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连忙问哈啰道:“将军,海滩上还有我们一千多士兵呢……”
哈啰眼皮一翻。“海滩上是我们的人多还是郑匪的人多?”
那军官嗫嚅着双唇言道:“当然是……郑匪的人多……”
哈啰没好气地道:“既然如此,那你还啰嗦什么?”
那军官依然有点犹豫。哈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吼道:“你若再敢贻误战机,我就拧下你的脑袋!”
那军官慌忙言道:“将军请放手,小人敢不遵命?”
哈啰“嗖”地拔出长剑,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叫喊道:“向着海滩开炮!把炮弹都打出去!”
数以千计的炮弹准确地落在了那片海滩上。一千多清军,还有数千名刘国辕的手下,立刻就被无情的炮火包围,无论逃向哪里,都有炮弹在身边爆炸。那么一大片海滩上,不是炮弹在咆哮,就是绝望的士兵在发出鬼哭狼嗥的惨叫。火光映照着鲜血,鲜血染红了火光,这,便构成了一道独特的战争风景线。
刘国辕简直是看呆了。他万没想到清军会这么做。他依稀记得,当年,他的兄长刘国轩在与郑袭交战的时候,也曾命令炮兵向裹着自己人马的郑袭军队开炮。只不过,当年的那个场面,远没有今天沙滩上的这个场面来得血腥,来得壮观。
一个手下哆哆嗦嗦地问刘国辕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刘国辕也哆哆嗦嗦地回道:“我想,清军大概是……疯了……”
但哈啰一点也没有疯。他清醒得很。待他战船上的炮弹全部打光之后,他清醒地看见,那一大片海滩上,至少躺下了有三千多具尸首,这还不包括那些正在蠕动的伤者在内。
至于那三千多具尸体中,究竟有多少清军、多少郑匪,哈啰是不屑一顾的。他只知道,郑匪在这一带的军队已经被他打垮。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他哈啰登陆了。所以,他就扯开嗓门命令道:“全速前进!攻上岛去!”
刘国辕见状,赶紧指着哈啰的船队命令炮手道:“快开炮!把他们全部击沉!”
刘自辕的大炮又开始轰鸣了,但轰鸣了没几下便无声无息了。刘国辕急道:“怎么了?快开炮啊?”
一手下苦丧着脸报告道:“将军,炮弹打完了……”
刘国辕顿时就慌了。他身边只有二千来人,而清军的一百多艘战船已陆续靠了岸。一艘战船以一百人计,则清军目前至少还有一万五千多人。用二千人去对付一万五千多人,无疑是以卵击石。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又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刘国辕定了定神之后,便开始有了逃跑的念头。
恰在此时,一支近四千人的军队赶来增援刘国辕。刘国辕想,即便如此,也很难挡住清军的进攻了。想到此,他眼珠一转,吩咐一个手下道:“你带队前去抗击清军,我速去向刘大将军报告。”
“刘大将军”当然指的是刘国轩。刘国辕说的是去报告,其实就是逃跑。他刚准备逃跑,那刘国轩骑着一匹快马飞步赶到。刘国辕慌忙迎上前去。刘国轩一边下马一边急急问道:“兄弟,这边情况如何?”
刘国辕结结巴巴地言道:“大哥,炮弹打光了……清军已登岛,兄弟实在抵不住了………”
刘国轩闻言,又翻身上马。“兄弟,不要在此硬拚。速速带队撤往东边。”说完,刘国轩便催马而去。
刘国辕打仗虽不怎么样,但逃跑的工夫却十分出众。他嘴里刚喊了一句“弟兄们,往东撤啊……”,身体就已窜出十米开外。他这一窜不大要紧,他身后的数千官兵便立即争先恐后地窜将起来。
哈啰稳稳当当地登上了澎湖大岛。登岛一战,他至少折损了四千多官兵。这四千多官兵,大半是被刘国辕的炮弹炸死,小半则是被他自己的炮弹炸死。不过,就登岛一战的结局来看,他哈啰无疑是一个胜利者。他不仅打死了约三千名刘国辕的官后,而且还逮到了几百名未来得及逃掉的俘虏——后来哈啰一气之下,将这几百名俘虏统统扔到了大海里去喂鱼——最主要的是,在这天中午时分,他哈啰明明白白地站在了澎湖大岛上。
刘国辕向东逃跑了。刘国辕的数千手下也跟着向东逃跑了。但哈啰并没有穷追。一来他对澎湖大岛上的地形不熟悉,怕中了刘氏兄弟什么埋伏,二来他还不知道施琅在南边战斗得如何,着实放心不下。所以,待一万五千余清军全部上岛以后,他就命部队原地待命,然后亲率一千多人向着岛的南端摸去。
因为怕途中碰到郑匪,所以哈啰在向岛南摸去的时候就异常地小心翼翼。还好,一路上竟然没有碰到一个郑匪,也没有碰到一个岛上的居民。哈啰心中就有些奇怪。岛上的郑匪和居民莫非都跑到岛的东边去了?
因为小心翼翼,所以哈啰的行进速度就很慢。待他率队终于摸到岛的南端时,已是下午时分。突地,一个手下向他报告道:“将军,海边发现一支军队……”
哈啰一惊,忙着问道:“有多少人?”
那手下回道:“大约有………一千多人。”
哈啰急令手下:“准备战斗!”
然而,待仔细看时,那海边的一千多人,正是施琅所率。也就是说,哈啰领人摸到岛的南端时,施琅也刚好率众登陆。
虚惊一场的哈哆罗罗啰很是不快,他狠狠地揍了那个向他报告情况的手下一掌,然后就飞也似地向着海边冲去,一边冲一边高声喊道:“钦差大人,下官已经成功地登陆了!”
施琅看见哈啰,自然也十分高兴。他一边迎上来一边赞许道:“哈将军,你打得好啊!你不仅打垮了北边的郑匪,连南边的郑匪都让你给吓跑了。不然,我施某此刻恐怕还得在大海上漂着呢。”
施琅说的倒也不虚。如果刘国轩不撤走南边的兵丁和大炮,那施琅率一千多人想登上岛去,恐怕就真的比登天还难了。当然,施琅能轻松地登上岛去,亏的不是那刘国轩,而是正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哈啰。所以,施琅就一个劲儿地夸赞哈啰道:“哈将军,你打得好,打得实在是太好了!”
施琅如此夸赞,哈口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他喃喃地言道:“下官只是奉钦差大人指令行事,又何功之有?不知钦差大人袭击郑匪兵船一事结局如何?”
施琅指着不远处仍在冒着滚滚浓烟的那个港湾言道:“哈将军请看,只一个上午时间,郑匪的二百艘兵船就全部化为灰烬!”
哈啰言大喜道:“钦差大人,你一个上午消灭了郑匪的兵船,下官一个上午率军攻上了岛内,如此一来,那郑匪岂不就无路可逃了吗?”
施琅重重地点了点头。“哈将军言之有理。施某消灭了郑匪的兵船,便解除了郑匪对我军的最大威胁。哈将军率众攻上该岛,就意味着我军已彻底地在这里站住了脚根。不过,依施某看来,最强硬的一仗,恐怕还在后头。”
哈啰问道:“钦差大人何出此言?”
施琅反问道:“哈将军登岛,可歼灭了郑匪多少兵马?”
哈啰略略思忖了一下。“大概有三千多人。”
施琅轻轻言道:“哈将军消灭了三千多郑匪,我大概炸死了二千多郑匪。这个岛上原有郑匪陆军五千、水师五千,后来刘国轩又带来五千人。如此看来,刘国轩目前手下,至少还有近万人。这近万人郑匪,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哦!不知哈将军攻岛,可损失多少人马?”
哈啰回道:“战死四千多人……是否要派人回去,叫总督大人再派些军队过来?”
施琅缓缓地摇了摇头。“暂时不需要。你我兵合一处,尚有一万七千人左右,比郑匪仍占优势。更何况,这里地形复杂,军队来得再多,恐怕也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哈啰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施琅看了看业已偏西的太阳。“时候已不早,先将部队安顿好,让弟兄们好好地吃一顿,再睡上一个好觉,然后设法找到一些当地百姓,摸清郑匪的动向。”
哈啰点头表示同意。之后,哈啰便领着施琅重新回到了岛的北端。因为走得快,到达岛的北端时,才刚刚黄昏。施琅命哈啰用战船将伤员送回福州,再从福州多带些吃的、喝的东西到岛上来。因为刘国轩在澎湖的兵船已全部被消灭,所以施琅在派战船回福建的时候,心中十分坦然。
哈啰有些不解地道:“钦差大人,下官所携带的吃喝东西,一足以供军队三天之用,为何还要从福州多带这些东西过来?”
施琅笑问哈啰道:“你以为,三天就能彻底解决这场战斗吗?”
哈啰回道:“下官以为,郑匪最强大的就是水师,现水师已被钦差大人所灭,剩下一些残兵败将,当不足为虑。”
施琅告诫哈啰道:“将军万不可有轻敌之念。郑匪虽不足为虑,但那刘国轩却不是一个等闲之辈。我等还是小心谨慎为妥。”
施琅既如此说,哈啰也就不再言语。入夜,在施琅授意下,哈啰一连派出十数批人手,向岛的纵深处搜索,希冀能找到一些岛上的居民。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至天明时分,终于有一批搜索队员带回了数十位岛上的百姓。
经询问那些岛上的百姓得知,刘国轩已将岛上万余名百姓全部赶到了岛的东部,这数十位百姓是躲在一个山洞里才侥幸躲过刘国轩的驱赶的。这些百姓还告诉施琅,刘国轩的大本营就设在岛的东部的一个城堡里。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施琅吩咐哈啰道:“传令全军,迅速东进!”
这支由一万七千余人组成的清军纵队,在施琅和哈啰等人的指挥下,开始向澎湖大岛的东端开进。至中午时分,清军大队已接近了刘国轩的城堡。施琅正要命令部队安营扎寨、准备向刘国轩的城堡发动进攻的当口,突然,从前面不远处的一大片乱石丛中,冒起了一股又一股的青烟,跟着,一发又一发炮弹开始在清军队伍中落下,爆炸。一时间,清军人仰马翻,阵脚大乱。施琅急令向后退却。饶是如此,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炮击,也使得清军连死带伤达千人左右。
施琅惊道:“原来刘国轩把大炮都拖到这儿来了……”
哈啰刚才差点被一发炮弹击中。他骂骂咧咧地言道:“混账郑匪,这里起码藏了五十门火炮……”
施琅若有所思地道:“刘国轩果然名不虚传……这里确是隐藏火炮的好地方。如果他兵力充足,刚才一阵炮击之后再紧接着向我等发起攻击,那我等必将一败涂地!”
哈啰余怒未息地道:“钦差大人,速速调些火炮过来,把这些混账郑匪统统炸死在这里!”
施琅有些苦笑道:“哈将军,我们哪里还有什么火炮?”
哈啰一怔。是呀,清军火炮的炮弹已全部打光,虽又缴获了刘国辕几十门火炮,但也只剩下炮筒,并无一发炮弹。哈啰期期艾艾地问施琅道:“要不,派战船回去从福州拉些火炮到这里来?”
施琅反问道:“哈将军,福州还有火炮吗?”
哈啰有些冷静下来。福州一地火炮,已经全被他和施琅带到了这里。若想获得火炮,只有两种办法可选择,一是派人去通知姚启圣总督在福州重新铸造火炮和炮弹,二是在福建全省去寻找火炮和炮弹。但是,不管选择哪一种办法,都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莫非,一万多清军,要在这澎湖大岛上空等这么长时间吗?
不,似乎还有一种办法可供选择……哈啰低低地对施琅言道:“钦差大人,我们应该把郑匪的这些火炮想法子夺过来……”
施琅也低低地言道:“哈将军言之有理。施某也正在想这个问题。夺下郑匪这些大炮,不仅扫除了前进的障碍,而且还可以掉转炮口对刘国轩的城堡进行轰击。”
哈啰问道:“该如何去夺郑匪的这些火炮?”
施琅言道:“哈将军不要性急。先把部队安顿好,防止郑匪可能有的反击或偷袭。待天黑之后,再去仔细地侦察一番。”天黑之后,施琅命哈啰镇守军营,自己则亲自登上一艘战船,在当地百姓的引导下,沿着海边,对澎湖大岛的东端进行侦察。因为刘国轩在澎湖的兵船队已全军覆没,所以施琅在乘船侦察时是非常安全的。
然而,安全是安全了,但侦察的结果却令施琅大失所望。刘国轩的火炮阵地距城堡约有二里之遥,火炮阵地上,约有刘国轩的三千人马,如果能从火炮阵地与城堡之间插入一支相当数量的清军,则极有可能将刘国轩的火炮阵地拿下,但问题是,施琅侦察来侦察去,最终发现,这一带的岛壁,峭滑如削,清军根本就无法攀援。故而,施琅在大失所望的同时又不禁深深地叹服道:“那刘国轩确有卓越的军事才能。”
施琅上半夜是在澎湖大岛东端的北面侦察的,下半夜时,施琅又带着失望绕到了南面。所谓不到黄河不死心。施琅幻想着南面会有一个可供清军登陆偷袭的地方。但侦察的结果仍然是两个沉甸甸的字:失望。
就在施琅失望复失望的时候,施琅所乘的战船似乎是无意间泊在了一个距澎湖大岛不足千尺的一个小岛边。因为澎湖是一个列岛,以一个大岛为中心,周围环绕着许多小岛。这许多小岛上,一般无人居住,因为大风大浪起时,风浪会将小岛上的一切都卷入大海里。再者,即使有些小岛适合人居住,也早被刘氏兄弟赶到大岛上去了。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例外,尽管大风大浪很是骇人,尽管那刘氏兄弟似乎比无情的大风大浪还要骇人,但仍然有一些大胆的渔民偷偷摸摸地居住在大岛周围的一些小岛上。
所谓无巧不成书。施琅的乘船无意间所停泊的那个小岛上,恰恰住着一个大胆的渔夫。这渔夫独身一人,年已届五十。更巧的是,施琅的乘船刚一停泊在小岛边,那个渔夫便从一处黑暗中走了出来。似乎,这渔夫是专门在此小岛上恭候施琅的到来的。如果真有什么“天意”的话,那施琅此番巧遇这个渔夫,恐怕就是这种“天意”的具体表现。
因为澎湖列岛上的百姓几乎人人都齿恨刘氏兄弟,所以施琅与这个渔夫就谈得很是投机。待听说施琅正为无法登陆去突袭刘国轩的火炮阵地而一筹莫展之后,那渔夫却悠悠然言道:“峭壁虽难攀登,但并不等于就无法攀登……不瞒施大人,小人经常从那儿攀上大岛去……”
“那儿”,便是指的刘国轩的火炮阵地与城堡之间的岛壁。施琅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竞一把抓住那个渔夫的身体,急急地问道:“你是说,你能从那儿攀上去?”
那渔夫一点也不慌张,态度异常从容地言道:“大人,就在前几天,小人还从那儿上去又下来过一回……”
施琅的双手慢慢地松了那渔夫的身体,只一对灼热无比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渔夫的脸。“那儿峭壁异常地陡滑,你如何能攀得上去?”
许是黑夜的缘故吧,那渔夫并未感觉到施琅的目光有多么灼热。他十分冷静地反问道:“看来大人是不相信小人所说的话啰?”
施琅忙着道:“不是施某不相信,而是施某不敢相信……”
渔夫暗暗地一笑,然后对施琅言道:“大人请随小人来。”
施琅“哦”了一声,跟着渔夫走去。渔夫走到一个小洞口边,爬进洞去,又弓身爬了出来,手里多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像船锚一样形状的铁爪子,只是比船锚要小得多,铁爪子的尾端,拖着一条长长的绳索。
施琅不解地问道:“船家,这是何物?又有何用?”
饶是施琅精明无比,却也有许多弄不懂的东西。如果他对江湖行当比较熟,就不难知道,那渔夫手中拿着的那个铁爪子,是专供飞檐走壁用的器具。
渔夫向施琅解释道:“这叫抓钩,是小人用来攀援的工具。”
施琅还是不甚明白。“抓钩又如何攀援?”
渔夫也没说话,领着施琅来到一个几乎是直立的大岩石旁。渔夫指着岩石问施琅道:“大人,这石壁比那岛壁如何?”
施琅看了看石壁,然后道:“这石壁似乎比那岛壁还要陡峭、光滑……”
渔夫低低地叫了一声“大人请看好了……”说话的当口,他右手一摆,那抓钩“呼”地一声就朝着岩石的顶端飞去。施琅似乎听到“哨”的一声,那抓钩竞稳稳地钩住了岩石的顶端。一条绳索,模模糊糊地在施琅的眼前晃荡。
那渔夫也不打话,双手抄起绳索,身体就像一只猿猴般,轻盈地向着岩石的顶端攀去。转眼间,他就攀到了岩石的顶端,又一松手,身体便“呼”地落回地面,站在了施琅的面前。好个渔夫,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后,竟然连大气都不喘一口。
施琅这回算是彻底地明白了。他高兴地言道:“船家,用你这种办法,再找些善于攀援的士兵,便能攀上那处岛壁。”
渔夫浅浅地一笑道:“大人终于相信小人所说的话了……”
施琅也陪着渔夫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
渔夫止住笑,继而问道:“大人是否想让小人领着你的士兵从那儿攀上岛去?”
施琅也赶紧敛了笑。“施某正有此意。但不知船家肯否帮忙?”
渔夫言道:“小人若不帮忙,大人的士兵是上不了大岛的。”
“那是,那是。”施琅连忙言道:“只要船家肯帮这个忙,船家的任何条件施某都会答应。”
渔夫淡然一笑道:“小人只身一人已过了半辈子,风里来浪里去也闲散惯了,并无什么太高的要求。小人只希望大人赶走刘氏兄弟之后,能还澎湖列岛一个安宁。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施琅立即肃然起敬道:“船家肺腑之言,施某已镌刻在心。船家之希望,也正是施某之大望!”
渔夫点了点头。“大人既如此说,小人便愿助大人一臂之力。”
施琅欣喜言道:“有船家鼎力相助,则郑匪必破!”
俩人又回到施琅所乘的船边。施琅问道:“不知那峭壁之上,可有郑匪士兵把守?”
渔夫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不然,小人何以能在那儿来去自由?”
施琅沉吟道:“郑匪的炮兵阵地与城堡之间只相距二里路程,如果船家领施某士兵攀上峭壁之后便被郑匪发觉,岂不是前功尽弃?”
渔夫却胸有成竹地回道:“大人不必为此多虑。那峭壁之上,有一处很大的凹坑。小人会领大人的士兵在那凹坑里隐蔽的。”
施琅眉梢一动。“凹坑?那凹坑有多大?能伏多少人?”
渔夫思忖道:“如果挤得紧一些,大约能伏二千人左右。”
施琅不禁叫了一声。“太好了!待二千人都攀上了峭壁,伏在那凹坑里,便可以对郑匪的炮兵阵地发动突袭了!”
渔夫言道:“只是,那处峭壁只有十来个地方可以挂抓钩。十几条绳索要攀上去二千人,恐会费去很长一段时间。”
施琅问道:“一夜时间够不够?”
渔夫想了想。“从天黑开始,到黎明……如果速度快,大概差不多了。”
“那就好,”施琅看了看夜空。“如果明天晚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那就更好了!”
渔夫却肯定地道:“大人,依小人经验来看,明晚既不会有月亮,也不会有星星。”
渔夫即使说天上的月亮和星星马上就会掉下来,恐怕施琅也是会相信的。渔夫又补充道:“大人不必为有无星月多虑,即便有星月,船停泊在那峭壁之下,上面的人也发现不了,更何况,那一段峭壁之上,根本还没有人。”
施琅算是彻底地放心了。“船家,时间就定在明晚。现在我们来详细地商议一下具体的方法和步骤……”
天快亮的时候,施琅回到了哈啰等人的身边。未及哈啰问起侦察情况,施琅就迫不及待地说出了一切。哈啰兴奋地道:“大人,有那渔夫帮忙,郑匪的炮兵阵地必破!”
施琅没吟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挑选出二千个善于攀援的士兵………”
天亮了之后,施琅一边派出少许人对刘国轩的炮兵阵地佯攻以麻痹敌人,一边与哈啰紧张而有序地在军中挑选善于攀援的士兵。至中午,共挑出一千九百九十九名官兵。施琅喃喃自语道:“只差一名,就凑足二千人了………”
哈啰轻轻言道:“大人,下官在福州时,曾徒手攀上过福州的城墙……”
施琅一怔。“哈将军,你想去参加突击队?”
哈啰又轻轻一笑。“大人,这么重要的任务,应该去一个将军统率。”
施琅默然,尔后低低地问道:“哈将军,你知道此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哈啰点点头。“下官明白。此一去,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哈啰说的很对。刘国轩的炮兵阵地与城堡之间相距只有二里路,如果哈啰率队前去,不管偷袭成功与否,遭东西两路敌人合力一夹,在施琅催众冲上炮兵阵地之前,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施琅顿了一下,然后问道:“哈将军,你既然知道这一后果,为何还要前去?”
哈啰静静地回道:“大人,下官一直在福州为官,三藩叛乱时,下官也没有离开过福建。下官一直以为,台湾及澎湖理应属大清领土,当尽早收回,但下官人微言轻,没有什么人理会下官的建议。不过,现在好了,皇上派大人来了,福建总督也换了姚大人。收复台湾已付诸了行动。下官的夙愿就要得以实现。所以,攻打澎湖这关键一仗,下官自然要有所贡献。大人以为下官说的对吗?”
施琅一时大受感动。实际上,施琅的本意也是想派哈啰作为突击队的统帅的,只是因为哈啰是满人,施琅多少有些顾虑。施琅早就从姚启圣那里得知,哈啰是一个只要能取得战斗胜利就会不惜任何代价的人。由他去统帅突击队,当是最恰当的人选。施琅也正是看中了哈啰这一敢打敢冲、不怕牺牲的特点,才会命他率二万清军从澎湖大岛北端强行登陆的。
施琅重重地对哈啰言道:“哈将军,施某同意你去统帅突击队!”
哈啰咧嘴笑了。“谢大人成全!”
下午,施琅继续命人佯攻刘国轩的炮兵阵地。哈啰则带着二千手下选了一处峭壁进行攀援训练。黄昏时分,哈啰率众登上了十艘战船。施琅赶到海边为哈啰送行。哈啰问道:“大人对下官还有什么吩咐?”
施琅言道:“将军去了小岛之后,一切当听那个船家的吩咐,切莫与他发生争执。”
哈啰回道:“这是自然。下官脾气虽暴,却也知道轻重缓急。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施琅慢慢地握住了哈啰的手。“有将军前去,施某一百个放心。只要将军在敌人的背后动了手,施某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只希望将军万万保重,因为,台湾还等着将军与施某一同去收复呢!”
哈啰勉力地笑了笑。“大人放心,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下官就不会轻易地死去。不瞒大人,与大人在一起并肩作战,下官实在称心如意!”
哈眵要离施琅而去了。蓦地,他几乎是附在施琅的耳边道:“大人,下官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施琅忙道:“哈将军有任何话,尽可以对施某言出。”
哈啰顿了一下,然后言道:“大人,下官的这个请求是,如果下官不幸战死,敬请大人将下官的尸体就埋在澎湖大岛上……下官的意思是,即使下官死了,下官也要为大清朝镇守这澎湖列岛!”
施琅一时无言。许久,他才缓缓地言道:“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不幸的事,施某一定会满足哈将军的心愿!”
哈啰终于离施琅而去了。他挺立在船头,频频向施琅招手。施琅看见,在如血的残阳映照下,哈啰那一向坚毅果敢的脸庞,竟然显得无比的温柔。施琅默默念叨道:哈将军,放心地去吧,如果皇上知道,大清朝有你这般忠心耿耿的将军,他就不会再为收复台湾一事而忧虑了。
天黑了下来,为配合哈啰,施琅命千余手下在刘国轩的炮兵阵地前一会儿呐喊呼叫,一会儿又煽风点火,做出一副要强攻的模样。果然,刘国轩的炮兵不知虚实,只胡乱地向着有动静的地方开炮。而与此同时,施琅组织了一万精兵,埋伏在敌人炮火打不着的地方。施琅给这一万人下达的命令是:待敌人的炮兵阵地上发生混乱的时候,就不要命的向上攻,率先冲上郑匪炮兵阵地的,当官的连升二级,当兵的赏银子一百两。
由于施琅的手下老是在阵地前折腾,刘国轩的炮兵便开始疲倦了,也不朝下面开炮了。而施琅却不愿意罢休。他命手下仨人俩人一组的,干脆朝着炮兵阵地的附近摸去,有几组士兵,甚至摸到了一尊大炮的炮口下,慌得刘国轩的炮兵又赶紧连连开炮,还用火枪和弓箭向下射击。这样,一直到黎明前夕,刘国轩的炮兵阵地前才悄然安静下来。
黎明前夕是一天当中最为黑暗的时光。而这么一个黎明前夕,又无疑是施琅极为紧张的时刻。他的大脑里只在想着一个问题:哈啰的二千人马,都顺利地攀上峭壁了吗?
夜晚总是在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而施琅却是在等待着哈啰在郑匪的炮兵阵地后面发动袭击。他一遍又一遍地催问观察的哨兵:“哈将军开始攻击了吗?”然而得到的回答却都是:郑匪的炮兵阵地上什么异样的动静也没有。
施琅不无担忧地思忖道:“难道,哈啰攀援峭壁不顺利?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施琅心中的担忧越来越沉重。如果,哈啰等人攀援不成,那么,待天亮了之后,哈啰等人就没有什么机会了。
就在施琅忧心忡忡的当口,确切讲,就在天亮之前的那一瞬间,负责观察敌人炮兵阵地的哨兵突然朝着施琅喊道:“大人,郑匪炮兵阵地上开始骚乱了……”
施琅闻言,就像受到什么强烈的刺激似的,立即就从地面上反弹了起来,并迅即振臂高呼道:“弟兄们,向上冲啊!哈将军已经在郑匪的背后动手了!”
一万名士兵,几乎在地上趴了一夜,此时此刻,他们全部的精力都凝聚在了双腿上。他们哪里是在跑,他们简直是在飞。他们知道,他们早冲上去一刻,哈啰和那两千名弟兄就多了一点生还的可能。所以,这一万名士兵,在施琅的率领下,汇成了一股巨大的旋风,直向刘国轩的炮兵阵地上卷去。
有炮弹在施琅的身边爆炸,有火枪和弓箭从施琅的身边射过。但施琅全然不顾,依然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头。
近了,更近了。刘国轩的炮兵阵地就在眼前。施琅看见,偌大的一个炮兵阵地上,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面对面地厮杀。显然,刘国轩的三千炮兵已经被哈啰等人死死地缠住了。他们已经腾不出多少人手和时间来阻止施琅等人的进攻了。
但施琅同时也看见,哈啰等人已经被郑匪团团围住。不仅有刘国轩的三千炮兵,而且还有从刘国轩城堡里赶来的数千人马。施琅急对身后的手下喊道:“快上啊!快杀啊!”
施琅等一万清军杀人炮兵阵地,阵地上的情形顿时改观。毕竟施琅的清军在人数上占优,而且施琅还有三千人马在后面赶来,所以清军最后取胜似乎只是个时间上的问题。
厮杀至正午,战场的形势已经明朗。刘国轩的人马再也抵挡不住,节节向城堡败退。有手下建议乘胜追击,一举攻下城堡,但施琅没有同意。施琅的命令是:速速打扫战场,原地休息待命。
你道施琅为何不对刘国轩的人马乘胜追击?原来,刘国轩盘踞的那个城堡的确地势险要。这城堡位于澎湖大岛的最东端,三面环海,一面朝着施琅的方向。城堡内的房屋依地势而建,高低不平,参差不齐,房屋与房屋间的道路,时而宽,时而窄,时而长,时而短,时而笔直时而又弯曲,活像是一座座迷宫,确实易守难攻。刘国轩又有不少火枪和弓箭,如果冒冒失失地追过去,摸不清城堡里的道路,岂不都成了刘国轩火枪和弓箭的活靶子?
施琅下令停止追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炮兵阵地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可施琅却始终没有看见哈啰的身影。所以,他在下达了“打扫战场,原地待命”的命令后,紧接着又下达了第二个命令:打扫战场的同时,全力以赴寻找哈啰将军。施琅还重重地强调:寻找哈啰将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施琅虽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他心里面却异常地清楚,“活要见人”的可能性已经不复存在,因为,如果哈啰还活着的话,恐怕早就大呼小叫地跑来见施琅了。所以,施琅下达了第二个命令后,心情是异常地沉重的。不过,施琅心中却还有着这么一种想象:也许哈啰只是负了伤,正躺在一个什么地方,等着施琅派人去找他。
寻找哈啰的任务异常地艰巨。哈啰所率的那二千人的突击队,几乎全部阵亡,侥幸的是,为哈啰等人引路的那个渔夫,除受了一点皮外伤之外,居然安然无恙。施琅率众冲上炮兵阵地与刘国轩的兵马拚杀了半日,也死伤达三千人。而刘国轩则至少在炮兵阵地上丢下了五千具尸体。这样一来,近万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堆放在炮兵阵地上,想从中找出一个哈啰来,也着实不易。
但施琅不怕困难。他不仅命手下在尸骨堆里寻找哈啰,他自己也亲自在尸骨堆里细心地翻找。大热的天,成堆的尸体散发着一股股难以言表的怪味。苍蝇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似的,成群结队地在尸骨堆上嗡鸣、盘旋。然而施琅不顾,甚至都顾不上去擦一下额上豆大的汗珠,一门心事只顾细心寻找。
终于,一个时辰之后,有几个士兵找到了哈啰。只是,哈啰已经死了。
哈啰死时的情景很独特。他的身体呈一种前仆的姿式,他的右手是向前伸着的,右手中的长剑洞穿了一个郑匪的脊背,而哈啰自己的脊背上,却扎着一把致命的长剑。
哈啰死时的情形大概是这样的:一个郑匪想要逃跑,被哈啰发现了,哈啰一个鱼跃,用剑刺死了想要逃跑的郑匪,而与此同时,另一个郑匪却把一支长剑刺进了哈啰的脊背。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所以哈啰的双目不仅大开着,而且脸上还呈现出一种非常兴奋的表情,似乎他鱼跃刺死的那个郑匪,正是刘国轩。
不过,哈啰刺死的那个郑匪,虽然不是刘国轩,却也是个在郑匪中很有地位和影响的人物。为哈啰等人引路的那个渔夫认出了那个郑匪。他指着那个郑匪,声音有些异样地对着施琅言道:“大人,哈将军把刘国辕给刺死了……”
原来,哈啰鱼跃刺死的那个郑匪,正是刘国轩的兄弟刘国辕。这就难怪他要做出这么一种奋不顾身的鱼跃姿式,也难怪他的脸上会呈现出那么一种兴奋的神情。
杀死了刘国辕,对清军而言,自然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也的确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但是,对施琅而言,却是一件十分悲伤又十分沉痛的事,因为,为杀死这个刘国辕,却丢了哈啰的性命,而即使杀死十个刘国辕,终也换不回哈啰的一条性命了。
施琅急步跨到哈啰的跟前,然后缓缓地屈膝、弯腰、蹲身,再轻轻地拿去哈啰手中的剑又慢慢地合上哈啰的双眼,噙着热泪,哽咽着言道:“哈将军,你可以瞑目了……万没想到,你我真的会如此见面……”
早有人拔去了哈啰背上的长剑。施琅欷歔片刻,重新站直了身子。他吩咐手下道:“依哈啰将军生前所愿,就把他葬在为当今圣上尽忠的地方。”
环视了一下众人,施琅又道:“待施某攻下澎湖,收复台湾之后,定禀明当今圣上,为哈将军在此竖碑立传!”
据说,施琅收复了台湾之后,真的将此事禀奏了康熙皇上。康熙皇上一时感慨不已,不仅御准在澎湖大岛上为哈啰竖碑,而且还亲手为哈啰撰写了碑文。又据说,满清将军哈啰的功德碑,至今还竖立在澎湖大岛上,供游人参观、合影。至于这两种传说是真是假,似乎只有到过澎湖一游的人才能道出个根由来。当然,这是别话。
且说施琅安葬了哈啰的尸体之后,便开始部署对刘国轩进行最后一击了。施琅尚有一万左右人马,除去伤号和其他,至少还有八九千人可以投入战斗。而刘国轩满打满算,也至多还有五千兵力。也就是说,从军队的人数上看,施琅几乎是刘国轩的二倍。更主要的,施琅夺得了刘国轩的近五十门火炮,且足足有数千发炮弹可供发射。看来,刘国轩将这么多的炮弹囤积于此,是早就做好了与清军在此决一雌雄的准备。但刘国轩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精心的准备,居然帮了施琅的忙。
施琅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又拥有威力巨大的火炮,攻下刘国轩的城堡,当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施琅并没有急于向城堡发功进攻。原因是,城堡地形太过复杂,纵然有几十门火炮支援,若强攻进去,也必将招致重大损失。更主要的原因则是,刘国轩已将澎湖大岛上的万余百姓赶进了城堡。刘国轩这么做的目的,一是不让岛上的百姓为清军引路,二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拿这些百姓做挡箭牌。如果施琅用火炮猛轰城堡,则城堡内的百姓也必然会有重大伤亡。
施琅想用一种比较和平的方式解决澎湖大岛上的这最后的战斗。他以为,清军已大兵压境,这种和平的方式是完全有可能实现的。所以,他就找来一个俘虏,让这俘虏捎了一封信给城堡里的刘国轩。施琅在信中,先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势,然后称,只要刘国轩将军率众投城,他施琅就绝对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施琅在信中甚至还言称,如果刘国轩愿意协助清军收复台湾,那他施琅就一定在康熙皇上的面前为刘国轩请功。
那个俘虏带着施琅的亲笔信走进城堡的时候是正午。施琅耐心地等待,至下午,那个俘虏也没有出来。施琅并没有灰心,又写了一封信,又打发一个俘虏走进城堡。至黄昏,杳无音信。施琅有些失望了,但还是写了第三封信,派了第三个俘虏再次走入城堡。这一回,天黑的时候,第三个俘虏走出了城堡。施琅喜孜孜地迎了上去。那俘虏给施琅带回了一封刘国轩的亲笔信。刘国轩的亲笔信很简短,也很扼要,只有四个字:少说废话。
施琅气了,更怒了。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既然刘国轩不想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此事,那就不能怪他施琅不客气了。当然,既要开战,他施琅也就顾不得城堡里的什么百姓苍生了。
不过,施琅虽然生气,虽然动怒,但也还算冷静。他并没有连夜就向刘国轩的城堡发动进攻,而是命令军队好好地休息一夜,养足精神,待明日凌晨,再向刘国轩的城堡发动总攻。施琅对官兵们言道:“用三天时间,彻底解决这场战斗!”
次日凌晨,施琅开始动手了。他把约九千人的军队分成上、中、下三个纵队,每个纵队配备火炮十五门:炮弹千余发。施琅对三个纵队的指挥官命令道:“不管其他,只管往城堡里面打,一点一点地,一步一步地,把刘国轩和他的城堡蚕食掉!”
总攻开始了。清军的数十门火炮,分上、中、下三路,对着刘国轩的城堡狂轰滥炸。火炮打到哪里,清军就冲到哪里。然后炮火再向前延伸,清军再接着往前冲。这种进攻,虽然进展较慢,但却在很大程度上减少了清军的伤亡。因为清军猛烈的炮火,的的确确摧毁了刘国轩许许多多苦心经营的工事。
然而,清军炮火再猛,终也不能将刘国轩所有的工事都摧毁。刘国轩手下许多火枪手和弓箭手都隐藏在石洞里或由岩石垒成的房屋里。清军的火炮很难将那些石洞和岩房毁坏。待清军炮击停止之后,那些火枪手和弓剩手便开始朝着冲上来的清军射击。这样一来,清军就必须逐洞逐房地与刘国轩的手下争夺。如此,清军进攻的速度不仅很慢,而且进攻的伤亡也着实很大。几乎每前进一步,就会有绝望的清军士兵倒下。
但清军毕竟在人数和火力上占压倒性的优势,加上清军在施琅的鼓动下,一个个视死如归、功势如潮,所以,尽管刘国轩的手下依仗着有利地形负隅顽抗,但清军的进攻却依然稳步地向前发展着。
激战了二天二夜后,三路清军终于占领了大部分城堡。刘国轩的残兵败将被迫龟缩在城堡的东南角上,清军的最后胜利,已经触手可及了。
清军的损失显然很惨重,但施琅一时间却无心去清点自己的军队,只吩咐轻伤者将重伤者带到后方去治疗、休息。令施琅倍感痛心的是,尽管有许许多多的老百姓从刘国轩的魔爪中逃了出来,但依然有数以千计的老百姓惨死在清军的炮火中。
这便是残酷的战争,而战争又总是与残酷相伴的。施琅虽然痛惜那么多的老百姓无辜惨死,但残酷的战争却依然还在继续。施琅虽然是康熙皇上派来的钦差大臣,却也无力去改变战争的这一残酷性质。也甭说施琅了,世上任何人,包括至高无上的康熙皇上,恐也不能够使战争变得温柔亲切起来。只要有战争,就必然要流血,要死人,不管你是参加战争的士兵,还是没有参加战争的百姓,概不能例外。
施琅让自己的军队稍稍地喘息了一下。激战了二天二夜,死了的人倒也罢了,还活着的人也着实疲惫不堪。所以,在攻打城堡的第三天,施琅让自己的军队休息了一上午。反正,刘国轩和他的残兵败将龟缩在城堡的东南一角,已是插翅难飞。
下午,施琅把所有还能参加战斗的清军士兵都集中起来,先用数十门火炮把剩下的炮弹都打出去,然后便指挥清军士兵对刘国轩发动了最后一击。
清军的这最后一击,虽然打得很艰难,却也顺利。至黄昏时分,仅剩的刘国轩的数百名残兵败将被迫投降。澎湖之战从此宣告结束。这是公元一六八三年的六月二十二日。
然而,刘国轩却逃跑了。据俘虏交待,刘国轩是在清军就要取得最后胜利的前一刻,乘一只小船向台湾方向逃去的。
施琅一时很是后悔。他后悔的是自己有些冲动了。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施琅为什么就没有想到事先派战船把刘国轩的逃路给封锁住呢?刘国轩这一逃回台湾,虽不能用“放虎归山”来形容,但却必然会给清军最后收复台湾带来不小的麻烦。
好在刘国轩的主力——无论是水师还是陆军——大部已在澎湖之战中被清军所灭。刘国轩即使逃回了台湾,料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所谓逃过初一逃不过十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终有一天,他施琅是会将那刘国轩绳之以法的,而且,这一天也为期不远了。想到此,施琅便又略略有些心安。
不过,施琅暂时是无力再继续进攻台湾了。经澎湖一役,施琅的身边,连伤者在内,也只还有五千余众。凭这么一点兵力去收复台湾,显然是不现实的。
所以,施琅就命清军暂在澎湖大岛上安顿了下来,自己则带着伤病员回到了福州,与福建总督姚启圣一起共商收复台湾大计。
姚启圣见施琅平安归来,很是高兴。他对施琅又是接风又是洗尘,殷勤得不亦乐乎。施琅笑谓姚启圣道:“姚大人对施某如此盛情,定有他图。”
姚启圣也不隐瞒,据实言道:“姚某别无他图,只图能与钦差大人一起去收复台湾!”
因澎湖已克,台湾郑匪已没有多大实力再与清军抗衡,换句话说,去收复台湾,已没有什么风险可言了。所以,施琅就这样回答姚启圣道:“总督大人之言,施某敢不从命?”
姚启圣一听,竟然高兴得跳了起来。是呀,收复台湾,完成国家的统一,像这等彪炳史册的光荣之事,一个人的一生,又能遇到几回?
去收复台湾的兵力不成什么问题。福建陆军提督万正色早按施琅的指令训练成了一支二万人的精锐部队。虽然施琅去攻打澎湖时所带的二万多人已剩寥寥无几,但有万正色的那二万官兵去收取台湾,当绰绰有余。施琅和姚启圣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是:尽快地铸造一些大炮,特别是铸造出充足的炮弹。
一个多月后,也即公元一六八三年的八月初,施琅和姚启圣二人,率战船二百艘、大炮二百门并官兵二万,浩浩荡荡地离开福建,径向台湾岛而去。途经澎湖,又有三千多人登上战船。姚启圣信心十足地对施琅言道:“此一去,台湾必克!”
施琅却悠悠然言道:“施某现在最关心的是,此一去,定要抓获刘国轩!”
姚启圣会意地一笑道:“钦差大人说的是,刘国轩在澎湖跑了一回,这一回,决不能让他在台湾又跑了!”
施琅轻松地一笑道:“姚大人放心,那刘国轩从澎湖可以跑到台湾,可他从台湾,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姚启圣大笑道:“我看,那刘国轩只能往大海里面跑了!”
是呀,清军一攻人台湾,那刘国轩就将无路可逃了。然而,令施琅和姚启圣没有想到的是,清军于八月十一日登陆台湾岛,于八月十二日向台湾城进发,但在八月十三日,那郑克壤却带着数千人马走出台湾城,向施琅和姚启圣投降。也就是说,施琅和姚启圣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收取了台湾岛。只不过,施琅和姚启圣一心想抓获的那个刘国轩,却在这之前,就已经死了。
你道刘国轩为何会死去?这里面有一个小插曲,似乎不能不作交待。刘国轩的死,不是自杀,也不是染病而亡,而是死于他杀。杀死刘国轩的人,便是那个郑克塽。
郑克壤只是一个追求花天酒地的傀儡,他为何会杀人?而且所杀的还偏偏是那个专横于台湾岛的刘国轩?更主要的,他又如何能杀得了那个刘国轩。
却原来,刘国轩兵败澎湖,逃到台湾之后,脾气便变得更加暴戾起来。也许是他预感到末日即将来临了吧,动辄就骂人、打人甚至杀人。连郑克壤,也常常遭到刘国轩的呵斥甚至辱骂。郑克填虽心中极为不满,可一时间也毫无办法。因为,刘国轩虽大势已去,但在台湾岛,刘国轩的势力仍远远大于郑克填。谁叫郑克塽只一味地追求花天酒地的生活呢?
刘国轩在台湾城内尚有数千兵马,在赤嵌城等地也还有三千多军队。不过刘国轩也知道,要想对清军作垂死挣扎,仅靠这几千人马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刘国轩就想大力地扩充军队。按刘国轩的意思,最好能将台湾岛上所有的男人——无论年龄大小——都武装起来,都去和即将到来的清军作战。但,事与愿违,刘国轩在台湾岛上施行的暴政现在得到了报应。根本就没有老百姓愿意加入刘国轩的军队去与清军为敌,而是恰恰相反,老百姓都自发地组织起来,到处袭击刘国轩的军队。这样一来,刘国轩的军队不仅没有得到扩充,反而逐渐地减少。到后来,刘国轩的军队只能龟缩在台湾、赤嵌等一些比较大的城市里,不敢轻易出城一步。到最后,刘国轩和他的军队几乎只能呆在台湾城中。其他的地方,似乎都已不太安全。从这个角度来说,即使清军不大举攻入台湾,刘国轩在台湾的暴力统治也会被愤怒的老百姓推翻。
刘国轩似乎还在强作镇定,但郑克塽却感到了极大的恐惧。不管是清军还是台湾岛上的老百姓,只要他们一攻进台湾城,他郑克塽的花天酒地的生活就要宣告彻底结束。所以,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郑克壤几乎都是在一种提心吊胆又惶惶不安的状态下度过的。
有手下报告,说清军强大的战船队已离开澎湖、正向台湾岛开来。郑克塽恐惧极了,只得硬着头皮找到了刘国轩,忐忑不安地问道:“大将军,满鞑子就要攻来了,该如何是好?”
当时,刘国轩正在大口大口地吞酒。他本不是一个好贪杯中之物的人,可自从兵败澎湖之后,刘国轩就几乎成了一个酒鬼,离开酒,他仿佛一天都活不下去。也许,酒这东西,确能消人不少愁苦。
见郑克壤那么一副畏畏葸葸的模样,刘国轩满心地瞧不起。他直纳闷,豪杰一生的郑成功如何会有这么一个孙子、叱咤风云的郑经如何会有这么一个儿子!
见刘国轩只顾喝酒、连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郑克壤很是觉得尴尬。但最终。他还是期期艾艾地道:“满鞑子……就要打来了,大将军总该想个什么法子来应付才是啊……”
刘国轩说话了。他是睁着一对让酒精烧得血红的双眼瞪着郑克塽说话的。他是这么说的:“想什么法子?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法子好想?”
是呀,事已至此,刘国轩纵然有回天之术恐也是回天乏力了。但郑克塽却好像有些不甘心。他又低低地问道:“大将军,莫非,我们都要在这里等死?”
刘国轩头也不抬地回道:“你说错了!我们不是在这里等死,我们是在这里等着与台湾共存亡!”
郑克塽一开始并不知道刘国轩口中的“与台湾共存亡”是什么意思,只是凭一种直觉,认为刘国轩所言定然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虽然没敢当面询问刘国轩,但别了刘国轩之后,他还是竭尽全力地去打探“与台湾共存亡”的含义。待打探清楚之后,郑克壤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
原来,刘国轩情知自己难以在清军的攻击下保住台湾城,所以就早早地做好了“与台湾共存亡”的准备。所谓“与台湾共存亡”,便是刘国轩已命手下在偌大的台湾城内到处都埋下了炸药,这些炸药的威力,足以将整个台湾城都夷为平地。刘国轩的意图是,待清军大举攻入台湾城后,就点燃预先埋下的炸药。
郑克塽得知“与台湾共存亡”的含义后之所以会吓出一声冷汗,倒不是因为刘国轩的这个计划太过残忍。诚然,刘国轩的这个计划的确很残忍。如果埋在台湾城内的炸药统统爆炸开来,那该有多少人会被炸得血肉横飞?不,郑克壤不会去考虑别人的生死,他只会去考虑他自己。他考虑的是,如果刘国轩的这一计划得以实现,他郑克壤十有八九要葬身台湾城。
但郑克壤不想死。他想继续活下去。虽然花天酒地是郑克壤的最重要生活内容,但若与性命比较起来,花天酒地就显然不是最重要的了。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并非适用于任何人,但至少也是适用郑克填的。
前书中曾有过交待,郑克壤虽然终日里只管花天酒地,但却也并非是一个愚笨的人。他曾给大清康熙皇上写过一封长长的书信,其流畅的文笔和严谨的构思还博得了康熙的大加夸赞。所以,郑克壤既然不想死,那就会去想出一个不会死的法子。
郑克壤想的是,如果自己兵败被清军所俘,恐怕难逃活命。要想活命,就必须要有“立功”的表现。比如,向清军主动投降,或者,把台湾城完好无损地献给清军。
郑克壤渐渐地想到点子上去了。无论他想主动投降还是想把台湾完整地交给清军,都有一个共同的障碍,那就是,刘国轩还活着。换句话说,只要刘国轩还活着,他郑克壤就可能活不了,而郑克壤要想活下去,那刘国轩就必须在这之前先死去。
但是,刘国轩不会主动地去死。要想刘国轩死,就必须去杀他。而去杀刘国轩的人,似乎又只能是他郑克壤。但问题是。郑克壤终日地花天酒地,早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他敢去杀刘国轩吗?又能够杀掉刘国轩吗?
那是八月十一日,也就是施琅和姚启圣率二万清军攻上台湾岛的那一天。郑克塽坐在自家的一张桌旁,面对着桌上的一坛酒发呆。是啊,清军已经登陆,不日便将抵达台湾城,可是,那刘国轩却还活得好好的,这叫郑克壤如何不心急如焚又无可奈何?
恰在这时,一手下报告,说是刘国轩大将军来了。郑克塽先是一惊,继而一怔,最后突然窃喜起来。他吩咐那手下道:“去把刘大将军直接领到这儿来!”
因为郑克塽是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刘国轩要走到这儿,必须花去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虽然不很漫长,但对郑克壤而言,这段时间却足够他做某件事了。
刘国轩大步跨进了郑克塽的卧室。刘国轩看见,郑克壤一动不动地坐在一张桌边,对着桌上的一坛酒发呆。刘国轩快步走到桌边,一屁股坐在了郑克壤的对面,且“哈哈”大笑着对郑克塽言道:“刘某来此,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满鞑子军队已于今日凌晨,登陆台湾岛。”
郑克壤有气无力地回道:“这一消息,我已得知,所以,我就想大醉一场,了此残生,可因为心中太过恐惧,只饮了半坛,就再也不敢多喝……”
刘国轩鄙夷地看着郑克填道:“你也真是太脓包了!大丈夫顶天立地,死则死耳,又何惧之有?你如何会被满鞑子吓得到了连酒都不敢喝的地步?”
郑克塽强自苦笑了一下。“刘大将军,大话谁都会说。我就不相信,在如此危急关头,你还有心事、还有胆量喝酒……”
刘国轩不屑地哼了一声,稳稳地站起,又稳稳地抱起桌上的那坛酒,“咕嘟咕嘟”地就将酒坛喝了个底朝天,然后把酒坛“哨”地摔在地上,一抹双唇,大声地问郑克塽道:“你可有心事、可有胆量再喝酒?”
可是,郑克塽并没有回答。因为,在刘国轩“咕嘟咕嘟”大口吞酒的当口,郑克塽已悄悄地离开了桌边,跑到卧室的门口去了,而且还作出一副随时向外冲的姿式。
刘国轩大为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何故?莫非满鞑子已攻到了这里?”
郑克塽的表情显得十分地怪异。“不,满鞑子还没有来……我这么做,是怕你杀我……”
刘国轩更为不解。“我为何要杀你?我要杀你,早就动手了,何必要拖到今日?”
郑克壤似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刘大将军过去是不会杀我,但今日,现在,如果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就肯定会要杀我了。”
刘国轩觉着了事情有些蹊跷。“我,现在为何要杀你?”
郑克塽的一只脚已经跨出了卧室的门外。“因为,我在刘大将军你刚才喝下去的那半坛酒里,放人了一些别的东西……”
刘国轩一惊:“你,放入了什么别的东西?”
郑克塽的两只脚都跨出了卧室的门外,且脸上露出了一种得意之色。“我在你的酒里,放入了毒药……”
“啊?”刘国轩大为震恐,右手不自觉地就抽出了剑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郑克塽紧紧地盯着刘国轩的右手。“因为,我要活,我要去投降满鞑子……”
“你这个混蛋!”刘国轩一扬手中的长剑,便要扑向郑克壤。然而,他刚一迈开脚步,腹内就突然一阵绞痛:毒性发作了。
如果刘国轩静静地呆在那儿,也许还能撑上一会儿,但他一气一急,毒性就迅速地发作了。看来,刘国轩也的确能算得上一条好汉子,在他肝肠欲断、腹内如焚的当口,他还能将手中的长剑“嗖”地朝郑克塽掷去,而且还掷得那么有力。
只是刘国轩掷得偏了一些,没能击中郑克塽,而是击中了卧室的门楣。饶是如此,郑克塽也几乎吓尿了裤子。他“妈呀”一声怪叫,“扑通”一声就趴在了地上,然后爬将起来,不顾一切地向外窜,窜出老远,他的身体还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乎气。
他找来一个手下,慌慌张张地吩咐道:“刘大将军今日像是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你快去我的卧室看看……”
那手下不明究竟,赶紧朝着郑克壤的卧室跑去。但很快,他就又神色惶恐地跑了回来。他结结巴巴地向郑克塽报告道:
“刘大将军……七窍流血而死……”
郑克塽不禁抹了一下额上沁出的虚汗和冷汗,仿佛喃喃自语地道:“大将军……果然服毒自尽……”
也许,郑克填一生中只做过两件自作主张的事。一是他没有同刘国轩商量就给大清康熙皇上写了一封“求和”的信,二是他没有征得刘国轩的同意就毒死了刘国轩。
刘国轩“服毒自尽”的消息很快在台湾城内传开。士兵也好,老百姓也罢,许许多多的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并没有多少人真的想“与台湾共存亡”。
刘国轩死后,台湾城内多多少少地有些骚动,但第二天,这种骚动就渐渐地平静下来。第三天,也就是清军兵临台湾城下的时候,郑克壤很是平静地打开城门,领着城内数千官兵,向施琅和姚启圣举起了白旗。
还别说,郑克壤主动投降的目的还真的达到了。他杀死刘国轩,保全了台湾城,大大小小也是功劳一件,后报经康熙皇上恩准,施琅和姚启圣就留下了郑克壤一条性命。只不过,花天酒地的生活却从此与郑克填无缘了。人们常说,有所得就必有所失,此谓也。
收复了台湾之后,该如何处置台湾及澎湖等地,姚启圣等人一时拿不定主意。甚至有人向姚启圣建议道:台湾如此偏僻荒凉,还不如将它放弃。
但施琅却以为,台湾虽然偏僻荒凉,却是大清朝东南数省的屏蔽,如果放弃,则西洋人就肯定还会再来,那样,大清朝的东南沿海就又会面临着莫大的威胁。
征得了姚启圣的同意后,施琅就给康熙皇上写了一本长长的奏折。在奏折中,施琅先是简要的叙述了收复澎湖及台湾的经过,然后便详细地叙说了自己对处置台湾及澎湖的看法,并着重强调一点:台湾及澎湖绝不能放弃。
施琅的这本奏折送进紫禁城时,是在一个夜里。当时,夜已比较深了。康熙正在乾清宫自己的寝殿里与阿露调笑戏耍。康熙之所以会同阿露调笑戏耍,是因为他当时的心情很好。康熙之所以会有那么好的心情,乃是因为清军在东北同罗刹兵作战打了一次不大不小的胜仗——关于此事,后书中将会有比较详细的交待。康熙既然有这么好的心情,当然就要与他心爱的阿露一起好好地分享一番了。
康熙在自己的寝殿里正与阿露调笑戏耍到兴浓之际,那赵昌却一头扎了进来,扎得康熙好不气恼。“赵昌,你不想活了吗?”
赵昌赶紧跪倒,又赶紧将手中的一本奏折高高地举过头顶。“皇上,奴才当然想活,只不这,福建的那个施琅施大人有紧急奏折呈到,奴才不敢怠慢,所以才如此冒犯了龙颜……”
赵昌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摸摸地去瞟那个阿露。此时尚是夏末,阿露的衣衫本来就很薄,又早被康熙揉搓得七零八落。赵昌边说话边想:这阿露也算得上是一个奇女子了,这么多年来,一直得到皇上的宠爱,是何秘诀使得她一直保持着如此动人的身姿和容貌?
如果赵昌所想不虚,阿露真的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奇女子的话,那么他赵昌,恐也能算得上是一个奇“男子”了,因为,他竟然能在向康熙禀报那么重要的情况的同时,还能一边偷瞟阿露一边想心事。这种一心二用甚至一心三用的功夫,除了他赵昌,谁还能有?
但康熙是不会知道赵昌还有如此非凡的功夫的,他闻听“施琅”二字后,急忙离开阿露,大步抢到赵昌近前,一把将赵昌手中的奏折抓过来,迫不及待地展开便阅。待阅毕,康熙止不住地眉飞色舞道:“好个施琅,真的没有辜负朕的希望!而且,他对台湾重要性的认识,也颇有见地,真不愧为朕的栋梁之材啊!”
那赵昌忙着叩首言道:“奴才恭喜皇上,恭喜皇上收复台湾……”
这一回,康熙并没有对赵昌生起多少厌恶,反而饶有兴趣地问道:“赵昌,你如何得知施爱卿已为朕收复了台湾?莫非,你偷看了这本奏折不成?”
赵昌“啊呀”一声言道:“皇上真是冤枉奴才了……奴才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看皇上的奏折啊……奴才只是看皇上如此高兴,胡乱猜测来着,没成想,竟然让奴才猜着了!”
康熙“哈哈”一笑道:“赵昌,人们都说你伶俐乖巧,从今日之事来看,此话倒也不虚!”
康熙能如此夸赞赵昌,可以说是破天荒的事儿。所以,赵昌就一连冲着康熙叩了几个响头,一边叩一边言道:“奴才谢皇上夸奖,奴才向皇上保证,奴才今后一定更加伶俐乖巧……”
康熙用脚碰了碰赵昌的脑袋。“好了,赵昌。起来吧,去把索额图叫来,朕有要事与他商谈。”
赵昌“哦”了一声,爬起身就向外跑去。那索额图不仅是大学士、吏部尚书,而且还是领侍卫内大臣。康熙许多重要的事情,都要与索额图商谈了之后再作决定。从这个角度来看,康熙与索额图之间的关系,确乎比康熙与明珠之间的关系要亲近一些。
赵昌走后,康熙回到阿露的面前,用手托起她的下颌言道:“在东北,朕狠狠地教训了一下罗刹,在东南,朕又收复了台湾……朕的心里,真是非常地高兴……”
阿露的小脸,直如雨后的荷花,清新、芬芳又娇艳欲滴。她略略有些娇喘地言道:“皇上,奴婢今日,心里也非常地高兴……”
的确,今日,阿露异常地高兴,甚至高兴得都有些反常。只是康熙自己也太过高兴了,一时没有察觉到阿露的那种“反常”而已。天刚黑,阿露就有些兴奋起来,不时地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目光去看康熙,而且,只要赵昌不在,她便用身体和表情去撩逗康熙。这种主动又大胆的举止,在阿露过去,似乎从未有过。过去,她与康熙亲热玩耍,仿佛总是处于一种被动和含蓄的境地。而今日,她好像脱胎换骨了。只是因为天刚黑不久,便有人向康熙禀报东北战事,说清军不仅在东北打了一个胜仗,还俘获了一个罗刹将军。康熙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便忙着去处理该事,因而未及与阿露立即亲热。待康熙处理好了罗刹的事情,带着满心的喜悦重回到乾清宫时,夜已是比较深了。但康熙毫无倦意,阿露也是。所以康熙就支走赵昌,与阿露在寝殿里调笑戏耍起来。就在二人调笑戏耍得将要入港之际,那赵昌一头扎了进来,呈上了施琅的那本奏折。二人的亲热又再度被迫中止。
康熙松了阿露的下颌。“待朕与索额图处理好了台湾的事情后,朕就即刻回来伴你。”
阿露的双目,溢光流彩。“皇上去吧,还是处理政事要紧……”
康熙回道:“处理政事固然要紧,但朕与你的事情也并非寻常。”
阿露笑了一下,笑得康熙有些神魂颠倒的:“既如此,皇上且去,奴婢在此恭候皇上的回归……”
康熙温柔地拥抱了她,又温柔地吻了她一下,然后才缓缓地离去。此等情状,不像是一个皇上与一个宫女暂别,倒像是一对恩爱夫妻在互道晚安一般。
康熙缓步走出寝殿,那索额图已在外面恭候。康熙略略惊讶道:“索爱卿如何来得这么快?”
索额图回道:“臣遵照皇上旨意,将那罗刹将军梅利尼克放了。正待出宫,赵公公找来,所以臣就快步赶来了。”
康熙点点头,然后将施琅的那本奏折递与索额图。“爱卿,你且看看,那施琅为朕立下了多么大的一件功劳……都说台湾海洋深远、郑匪善战、不宜攻取,可施爱卿不是很轻松地就将台湾收复了吗?”
索额图看罢那本奏折,也不禁咂舌称赞道:“施琅果然英勇,见识也不凡!”
康熙慢慢言道:“朕准备给施琅和姚启圣加官晋爵,并拟派施琅和姚启圣二人永远为朕镇守大清东南。索爱卿以为如何?”
索额图立即道:“皇上英明!臣以为,有施琅和姚启圣二人,则大清东南将永保平安!”
索额图并非说的是恭维奉承之言,他说的是实情。自施琅和姚启圣二人成了康熙皇上的封疆大吏之后,大清朝的东南确实一直都靖安无事。由此可见,康熙在知人用人方面,确有其过人之处。
康熙又道:“索爱卿,施琅对处置台湾的建议,你以为如何?”
索额图回道:“臣的看法与施琅的一致。台湾既已被收复。就不能再轻易地放弃。不然,一经放弃,则西洋人必将卷土重来,而西洋人一来,则大清东南必无宁日矣!”
康熙言道:“既然如此,朕与你现在就把台湾的事情决定下来。否则,若将此事弄到朝中去商议,又将争执得不可开交。有些朝臣,目光实在短浅得很。”
索额图问道:“不知皇上意欲如何处置台湾?”
康熙沉吟道:“朕的意思,是在台湾设立一级行政机构,隶属福建管辖,而澎湖则归属台湾。这样一来,台湾及澎湖就永远是朕的一部分领土了。即便西洋人想来骚扰,那也得看朕是否愿意了!”
索额图言道:“皇上所言极是。将台湾并入福建,西洋人就再也不敢来骚扰了!”
于是,康熙与索额图君臣二人,参照施琅的建议,经过仔细地商量斟酌后,决定如此处理台湾事宜:在台湾设一府三县(台湾府,台湾、凤山及诸罗三县),隶属福建省;在台湾设总兵一员、副将二员,驻兵八千;在澎湖设副将一员,驻兵二千。
这样,无论是行政上还是军事上,台湾都并入了满清王朝的统一控制之下。从祖国统一这个角度来讲,施琅与姚启圣二人,当足以彪炳中国史册。
康熙最后对索额图言道:“收复了台湾,朕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去对付罗刹了!”
不过,康熙一心一意地去对付罗刹,似乎至少是明天以后的事情,而今夜,康熙首先要做的,是一心一意地去“对付”那个阿露。尽管阿露与罗刹,二者看起来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但是,如果不一心一意,康熙似乎就谁也对付不了。莫非,阿露真的有罗刹那么厉害吗?
索额图走后,康熙就大步朝寝殿里走。那赵昌颇不识情趣,竟然尾随在康熙的身后。康熙只得打住脚,皱着眉头问道:“赵昌,你为何还不去休息?”
实际上,赵昌是一个颇识情趣的人。要不然,康熙能当面夸赞他“伶俐乖巧”吗?他跟在康熙的身后,自有他跟着的理由。他这样回答康熙道:“皇上,奴才也想去休息啊,可奴才有一个问题很伤脑筋,若是又有紧急奏折呈来,奴才该怎么办?”
是啊,如果真的又有紧急奏折呈来,赵昌是马上就禀报好呢还是扣住不报为妥?马上禀报,必将再次打扰康熙,而若扣下不报,康熙次日发起怒来,一个小小的赵昌,焉能承担得起?
康熙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朕今日太过劳累,任何奏折,朕都明日再阅。”
看看,如果阿露不是那么“厉害”,康熙岂会一心一意地去“对付”?然而,赵昌刚一转身,康熙却又急急地言道:“赵昌,如果东北有奏折呈来,你当速速禀报,其他奏折,你便可以扣下不报。”
也许,阿露确实还没有罗刹那么厉害。因为,在当时康熙的心目中,罗刹之事是摆在第一位的,而阿露之事则只能屈居第二。或许,康熙是这样认为的,如果不把罗刹的事情处理好,他与阿露的事情似乎也就失去了意义。
但不管怎么说吧,赵昌离开后,康熙就迫不及待地跨进了寝殿。人得寝殿这么一看,阿露已软软地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康熙蹑手脚地走到龙床边,俯在她的耳边低低地呼唤道:“阿露,朕回来了……你为何不守诺言先自睡去?”
谁知,阿露一弓身,将康熙紧紧地拥住。“皇上,奴婢何曾睡去?”
这下好了,她没睡,他更没睡。俩人便死死地绞缠在床上了。绞来缠去,他的衣服没了,她的衣服也没了。他不再是什么皇帝,只是一个情欲勃发的男人。她也不再是什么奴婢,而只是一个春情荡漾的女人。这么样的一个男人和这么样的一个女人死死地绞缠在一起,又会绞缠出一件什么样的事来?
在这样的时候,在这样的地点,康熙与阿露二人不管绞缠出什么事来也都是极其正常的。但是,有点不正常的是,康熙拥着阿露在龙床上绞来缠去的当口,突然地停止了动作。这一停止,让阿露好生难忍,又好生费解。她娇喘吁吁地问道:“皇上,这是怎么啦?”
康熙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双乳。她“哦”地一声,立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前书中曾经交待,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生病的时候,康熙曾把阿露派往慈宁宫去服侍博尔济吉特氏。康熙万没想到的是,那太子胤礽,竟然偷偷摸摸地用牙咬阿露的双乳、用针扎阿露的双乳。虽然经太医悉心治疗,阿露双乳上的伤早已痊愈,但因为伤痕太重,阿露的双乳上,至今仍可见清晰的齿痕和扎痕。更为严重的是,自那以后,阿露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直到近来,阿露才重新恢复开朗活泼的本性,而且,她恢复得似乎还有些过分。
阿露在康熙的身下蠕动了一下身躯,然后柔柔地言道:
“皇上,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皇上不必一直都耿耿于怀……”
康熙却道:“此事虽然早已过去,但胤礽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歹毒心肠,朕实在是难以忘怀……”
阿露为使康熙忘却此事,就伸出手去在他的胯下摸了一下,然后秋波荡漾地言道:“皇上,你如此一动不动,奴婢真的是难以忘怀呢!”
康熙经她这么一摸,果然忘却了有关胤扔的事。他也伸手在她的腿间摸了一下,然后意味深长地言道:“朕如此一动不动,你便难以忘怀,朕若是大动特动,你岂不是终身难忘?”
有谁知,听了康熙的话后,阿露的表情似乎一下子变得深沉起来。“皇上,奴婢正是想让今夜之事终身难忘……”
若是平日,康熙定会听出阿露的话中有别样意思,但此时此刻,康熙却误把这一种别样意思当作是调情。所以,康熙就一边慢慢地抬起双臀一边颇为亢奋地言道:“朕现在就让你终身难忘……”
话未落音,康熙的双臀就兀然撞了下去。只这一撞,便将阿露的那种“深沉”撞得无影无踪。阿露慌忙言道:“皇上,可怜些许,奴婢尚未准备就绪……”
康熙撞得兴趣,也就不管阿露是否“准备就绪”了。只见他,龙威大振,只顾撞起,只撞得她心潮翻涌、血脉膨胀。她再也不敢啰嗦,赶紧扭腰耸臀,笃笃地去享受大清皇上的雨露滋润了。
待雨止露消,阿露已是浑身乏力,只软软地摊开四肢,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她那模样,似乎比康熙还要疲惫。而康熙,慵慵地伏在她的身上,一张脸庞,挤在她的双乳之间,随着她双乳的急剧起伏而呈现出一种有规律的波动,看起来,康熙一点儿也不累,而是十分地惬意。
这也难怪,一对情投意合的男女在一块儿做起这种勾当来,似乎也只能用“惬意”来形容。康熙虽然贵为皇帝,好像也不能例外。然而问题是,康熙与阿露之间的这种“惬意”,是否一直能如此持续下去?
表面上看起来,阿露是很想将这种“惬意”一直持续下去的。她刚一缓过劲儿来,便开始用双手在康熙的身体上乱摸。说是“乱摸”,其实也是有重点的。她专拣那些能让康熙兴奋的地方抚摸,而且抚得那么执着、摸得那么热烈,执着得康熙不能不心动,热烈得康熙不得不兴奋。
阿露如此执着、如此热烈,在过去的床第间,确实不曾有过。这便令康熙觉着了别样的新奇和刺激。而紧接着,叫康熙感到更新奇、更刺激的事情发生了。阿露竟然从他身下钻出来,稳稳当当地骑在了他的身上,且昂首挺胸,好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并不是说,康熙与阿露在一起,就没玩过这种花样。康熙从已经死去的孝诚皇后赫舍里氏那里,学会了许许多多的床笫技巧,而且,康熙也都把这些技巧在阿露的身上试用过。但问题是,阿露如此主动地骑在他的身上、且毫无任何忸怩之态,这还是第一次。阿露,今夜是怎么了?
康熙没有去深想,即使他想去深想,恐怕也没有时间了。阿露已经开始运动她的身躯了。先是缓缓的、轻轻的,像是在试探,继而,阿露就鼓起了全部力量,在他的身体上肆意地扭动、尽情的颠簸。从某种角度去看,阿露似乎是疯了。
因为用“疯”来形容当时的阿露,似乎一点也不算过分。只见她,在肆意地扭动和尽情的颠簸中,长发左右飘舞,双乳上下翻动,从身躯上滚落下来的颗颗豆大的汗珠,竟然发出一种夺目的光芒。只看得康熙眼花缭乱、魂飞魄散,哪还有闲暇去顾及其他?
她时而前倾,时而又后仰。前倾时,似鸳鸯戏水,后仰时,如乳燕腾飞。康熙不敢怠慢,只得凝神屏气,竭力与之同步……就听“哇”地一声大叫,她精疲力竭地倒在了他的身体之上。而与此同时,康熙也达到了快乐的巅峰。
她真的是精疲力竭了,仿佛是虚脱了似的,汗水一个劲儿地汩汩流淌。康熙心中很是不忍,忙着找来一块干布,在她的身体上细心地擦拭。可是,无论康熙如何擦拭,她体内的汗水还是不间断地向外冒,似乎,她体内有一口清泉,永远不会干涸。
康熙仿佛是无可奈何地言道:“阿露,你淌这么多的汗,是想把朕淹死啊……”
康熙口中说出“死”字,当然是不吉利的。不过,阿露口中说出的话,却让康熙好生感动。阿露有些断断续续地言道:“奴婢,只是想让……皇上高兴而已……”
康熙连忙道:“为使朕高兴,可着实辛苦了你。”
阿露却道:“只要皇上高兴,奴婢宁愿辛苦一夜……”
康熙大受感动,急急地将她抄在了自己的怀中。“你现在休得再辛苦,待休息好了,再辛苦不迟……”
看来,康熙虽然对她的辛苦有些不忍,但其内心深处,却还是希望着能同她一起“辛苦”一夜。这一夜,康熙与阿露二人,说不完的缱绻、道不尽的缠绵,也就搁下不表了。
第二日,天刚刚亮,康熙就起了床。他一夜究竟睡了几许。恐怕只有他和阿露二人知晓了。不过,一眼看上去,康熙的气色倒也不错,看不出多少夜里太过操劳的迹象。他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要去上早朝。
阿露跟着也起了床,还殷勤地为康熙整理衣衫。康熙劝道:“你昨夜太过辛苦,还是躺在床上休息为妥。”
阿露回道:“皇上既已起身,奴婢哪里还敢再躺着?”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稍稍有些不正常的是,在康熙就要离开的当口,阿露突然言道:“皇上,你能吻奴婢一下吗?”
康熙即刻就吻了她一下,且言道:“如果你喜欢,朕每次见你,都这么吻你一下。”
阿露却幽幽地言道:“只这一次,奴婢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的话说的多少有些奇怪,可惜的是,康熙并未在意,只匆匆而去。剩着阿露,看着康熙离去的方向,呆站在原地,很是长吁短叹了一番。
且说康熙,上完早朝之后,本想即刻回乾清宫的,可又想起有好几天没去慈宁宫了,便决定去慈宁宫看望一下皇祖母博尔济吉特氏。到了慈宁宫,见博尔济吉特氏的身体很好,康熙心中很是高兴。然而,在康熙就要离开慈宁宫的时候,博尔济吉特氏说出的一番话,却令康熙的心中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博尔济吉特氏首先这样问康熙道:“听说,你过去曾答应过阿露,在适当的时候,允许她出宫,是吗?”
康熙回道:“是的,皇祖母。赵盛出宫的时候,阿露也向朕要求出宫。朕对她说,待天下安定了,朕就允许她出宫。”
博尔济吉特氏微微一笑道:“孩子,你这是不想让她出宫呢!”
康熙忙着言道:“皇祖母何出此言?阿露为皇祖母及孩儿都做了许多的事,孩儿是不会让她在宫中呆一辈子的。待天下安定了,孩儿自然就会让她出宫。”
博尔济吉特氏摇头道:“孩子,什么才叫天下安定?先前,是三藩叛乱,后来,是收复台湾,现在,东北战事又起,待东北战事平息了,大清天下就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了吗?如果大清天下总是有这样或那样的事情发生,那阿露岂不是要在宫中呆上一辈子?既如此,你对阿露的许诺,岂不是就毫无意义?”
康熙不觉一怔。“皇祖母所言,确也有理。只不过,孩儿是不可能让大清江山一直动荡不安的。”
博尔济吉特氏言道:“话虽是这么说,但如果大清江山十年二十年经常有事端发生。阿露岂不是变得人老珠黄了?那个时候再让她出宫,还有什么意义?”
康熙直觉得皇祖母今日的言语有些异样。她为何对阿露出宫一事如此关心?阿露出宫不出宫与皇祖母有多大的干系?
殊不知,阿露出宫不出宫与博尔济吉特氏的关系非常大。康熙的孝诚皇后赫舍里氏死后,由博尔济吉特氏作主,升贵妃乌雅氏为孝恭仁皇后,但因为有阿露的存在,康熙几乎整天地都泡在乾清宫里,很少到坤宁宫去,其他后宫更是遭到康熙的冷落。博尔济吉特氏以为,康熙这种后宫生活,很不成体统。她虽已不再过问大清朝政事,但大清朝宫帷之事,她却不能不问。所以,博尔济吉特氏便想让阿露早日出宫。博尔济吉特氏的想法是,只要阿露一离开宫中,康熙就只能对乌雅氏皇后及诸多后妃多加关怀体贴了。
事实是,博尔济吉特氏的这个想法还真的实现了。自阿露出宫以后,康熙也真的对孝恭仁皇后及诸多后妃大加“关怀”和“体贴”了。不说别的,仅以孝恭仁皇后乌雅氏为例,她在为康熙生下四阿哥胤禛之后,又为康熙生下了六阿哥胤柞(后不幸夭折)和十四阿哥胤襁。如果康熙不对孝恭仁皇后乌雅氏大加“关怀”和“体贴”,她岂能生下这几个阿哥来?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康熙见博尔济吉特氏对阿露出官一事如此关心,便轻轻问道:“依皇祖母的意思,孩儿现在应该拿阿露怎么办?”
博尔济吉特氏言道:“你让她出宫啊!你若真的关心她,你就现在让她出宫。她现在还算是年轻,出宫之后,也还能找到自己的生活。待她变得老了,你就是催她出宫,恐她都不愿意出宫了呢。”
康熙讪讪地一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待孩儿回乾清宫之后,便与阿露提及此事,看阿露有何想法……”
博尔济吉特氏笑道:“她还能有什么想法?定是一心想要出宫罢了。”
康熙不很肯定地道:“不会吧?皇祖母,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跟孩儿提起出宫的事了。”
博尔济吉特氏道:“她没跟你提起,是因为她怕你不同意。我昨日找她谈话时,她已明确表示要出宫。”
“什么?”康熙一惊。“皇祖母,你昨日跟阿露谈话了?什么时候?你们谈的什么话?孩儿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博尔济吉特氏回道:“是昨天上午,我去了一趟乾清宫。我问阿露想不想出宫,她说想。所以我就同意了。”
康熙连忙问道:“皇祖母,你同意阿露什么时候出宫?”
博尔济吉特氏道:“她想今天早晨离开。我当然没有反对。”
“这么说,”康熙有些明白过来。“现在这个时候,阿露已经离开了乾清宫?”
博尔济吉特氏点了点头。“是的,在你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出宫而去。”
“啊?”康熙不觉暗叫了一声。他终于明白过来。阿露昨夜之所以要说出一“终身难忘”的话,之所以一反常态的表现得那么激情荡漾………原来,她今日要离他而去。
博尔济吉特氏见康熙脸色非常难看,虽然心中明白,却也仍然问道:“孩子,你怎么了?怎么脸色如此苍白?”
康熙有气无力地道:“孩儿……有些头晕,孩儿……想回宫了。”
博尔济吉特氏静静地言道:“既是头晕,你就回宫好好的休息。不过,你要想得开,阿露终究只是一个寻常的宫女,我让她出宫,也是在为她好。你是大清国的皇上,切莫为一个阿露而想的太多。大清国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你去做呢!”
是呀,康熙是大清国的皇上,阿露只是大清国的宫女。大清国可以没有像阿露这样的宫女,但万万不可没有像康熙这样的皇帝。这,也许就是博尔济吉特氏内心的真实想法。而她的这些想法,无论对错与否,康熙都是不便与之争执的。这不仅因为她是他的皇祖母,更主要的原因是,如果没有她博尔济吉特氏,恐怕就没有他康熙皇帝的今天。
所以,听了博尔济吉特氏的话后,康熙挣扎着笑了一下道:“皇祖母教诲,孩儿已铭记。孩儿回乾清宫去了!”
尽管已经知道阿露离开了乾清宫,离开了紫禁城,但康熙回乾清宫的速度还是相当快的。因为他有这么一种幻想:也许阿露有事耽搁了,还未来得及离开乾清宫。
但幻想毕竟不是现实。阿露确已离开了乾清宫。当康熙气喘吁吁地跨进乾清宫时,只看见赵昌和另外一位陌生的小宫女站在门前迎候。康熙劈脸就问道:“赵昌,阿露何在?”
赵昌急急地回道:“阿露奉太皇太后旨意,已出宫而去。”
“果然……走了……”康熙一阵晕眩,身体有些摇摇欲坠起来。慌得赵昌和那位小宫女连忙上前搀扶。片刻,康熙稳住了心神,一眼瞥见了那位小宫女,不禁喃喃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那小宫女赶紧伏地叩头道:“奴婢名唤阿雨,是奉太皇太后旨意,前来伺候皇上……”
“阿雨?”康熙不觉盯住了她的脸庞。“你起来。朕且问你。你为何长得与阿露颇为相像?你的名字为何也与阿露的名字颇有关联?”
是啊,一个叫阿露,一个叫阿雨,岂不颇有关联?阿雨还未来得及回答,那赵昌就抢先言道:“奴才回皇上的话,这阿雨本是阿露的妹妹,所以二人长得颇为相像……”
“哦?”康熙一怔。“阿雨,你既是阿露的妹妹,那你定然知道阿露是去往何处了?”
阿雨回道:“奴婢只知道奴婢的姐姐出宫前向太皇太后请求将奴婢调来伺候皇上,其他事情,奴婢一概不知,请皇上恕罪……”
赵昌忙道:“皇上,去问问太皇太后,不就知道阿露去往何处了吗?”
康熙狠狠地瞪了赵昌一眼。“赵昌,如果太皇太后也不知道阿露去往何处,你待如何?”
“这个……”赵昌慌忙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奴才该死,奴才不该多嘴多舌……”
是的,博尔济吉特氏也不一定知道那阿露去往何处。即使知道,她既不说,康熙又何必要问?尽管,康熙的内心深处,对博尔济吉特氏如此安排他的生活很是有些不快,但除了不快之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还算不错,阿露走了,博尔济吉特氏将阿露的妹妹调往了乾清宫。这是对康熙的一种安慰还是对康熙的一种补偿?
康熙深深地叹了口气。赵盛走了,赵昌岂不是也来到了乾清宫?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赵昌永远不可能代替得了赵盛,而阿雨也是不可能代替得了阿露在康熙心目中的地位的。
康熙一生中也许只有两个他深深挚爱的女人。一个是孝诚皇后赫舍里氏,一个是他的侍女阿露。现在,赫舍里氏死了,而阿露也离他而去。康熙未来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但意义终归还是有的。没有了赫舍里氏,没有了阿露,康熙便只能把自己生理上的精力发泄在孝恭仁皇后乌雅氏及诸多饥渴难耐的后妃身上。对乌雅氏及诸多后妃而言,这岂不是一种莫大的荣幸?而荣幸,便是一种意义所在。
实际上,自阿露出宫以后,康熙的私生活就变得杂乱无章起来。许许多多的后妃都得到过康熙的“滋润”,在康熙的“滋润”下,许许多多的后妃又为康熙生下了许许多多的阿哥和公主,但是,却没有一个后妃,包括孝恭仁皇后乌雅氏在内,能真正得到康熙的宠幸。这,究竟是康熙皇上的不幸还是那些后妃们的悲哀?
亏得康熙的生活中并非只有女人这一个内容。在康熙的生活中,还有许多比女人更为重要的事情。至少,在阿露走后,康熙所面临的一个最棘手的问题,便是如何去对付侵扰大清东北的罗刹。
二、好一场痛快的恶战
一六八二年三月的一天,康熙在弘德殿内召集群臣,宣谕道:“不日朕将亲往盛京谒陵。”
盛京即今天的沈阳。对康熙这一突如其来的决定,几乎所有的大臣,包括索额图和明珠在内,都持反对意见。索额图禀道:“皇上,现东北不太平静,皇上此时去盛京,恐不太安全!”
明珠也奏道:“皇上这个时候去盛京,满朝文武都放心不下……”
康熙“哈哈”一笑道:“现东北是不太平静,但盛京距黑龙江遥遥千里,又哪来的不安全之说?既然安全,众爱卿又为何放心不下?”
是啊,盛京距黑龙江流域确实很遥远,沙俄侵略军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到盛京来。只是,康熙不早不迟,偏偏要在沙俄侵略军日益猖獗的时候去盛京谒陵,这着实大出群臣的意料。
康熙见群臣无言,便又接着言道:“朕意已决。去盛京谒陵一事,由索额图和明珠具体操办。其他大臣,各司其职。不得懈怠!”
散朝后,索额图对明珠言道:“皇上此时去盛京,恐怕真正的用意不是谒陵……”
明珠点头道:“我也有同感。我以为,皇上此次去盛京,真正的用意,可能去考察东北的地形地势。”
“是呀,”索额图言道,“我正为此事担心呢。如果皇上到盛京谒陵后,不即刻回京,而是继续北上,我等该如何是好?”
明珠言道:“我们到时候只能……见机行事了……”
是呀,皇上的旨意,为臣的岂能轻易改变?所以,尽管索额图和明珠对康熙去盛京谒陵一事忧心忡忡,但还是尽心尽力地把谒陵一事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地充分和周到。
这一年的四月初,康熙带着索额图、明珠等一干大臣及阿露、赵昌等一干侍从,并一千名禁卫军,浩浩荡荡地离开北京,径向东北的盛京而去。本来,索额图和明珠安排了三千禁卫军相随,但康熙不同意。康熙对索额图和明珠言道:“朕只是去盛京谒陵,并非要与罗刹兵开仗,带这么多军队何用?”康熙既如此说,索额图和明珠也只得遵旨,只是在行进途中,二人倍加小心谨慎,生怕出什么差错和意外。
一路上倒也顺利。十数天后,康熙一行人抵达盛京。盛京是满清王朝的发祥地。这里埋葬着许许多多康熙的列祖列宗。待康熙虔诚地谒陵之后,索额图和明珠一直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康熙决定:继续向东北行进。
索额图赶紧奏道:“皇上,再往东北去,就很不安全了……”
康熙却道:“朕行走在大清的土地上,怎么会不安全?”
明珠禀道:“皇上,越往北去,离黑龙江就越近,那罗刹兵就随时有可能打过来……若惊了圣驾,微臣等可万万吃罪不起啊!”
康熙轻轻地一笑道:“黑龙江远在千里之外,又哪来的什么罗刹兵?尔等也太过多虑了。”
康熙执意北上,索额图和明珠等人只得跟随。索额图暗暗地对明珠言道:“真不知皇上究竟想往何处去……”
明珠也忧心忡忡地道:“如果皇上一直北上,我等该如何是好?”
索额图和明珠经过紧急商量,决定立即派人去卜魁,通知萨布素和彭春,赶紧调一支军队过来护卫皇上。
按康熙旨意,一行人离开盛京后,经抚顺、兴京,过哈达城(今西丰),出柳条边,于五月到达船厂(又称吉林乌喇,即今吉林市)。刚好,康熙一行人抵达船厂时,那萨布素和彭春也带着一支五百人的军队赶到,并且,萨布素和彭春还带来了十多门大炮。
康熙笑问萨布素和彭春道:“你二人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啊?”
萨布素回道:“皇上亲驾东北,微臣等不敢稍有疏忽……”
彭春接道:“东北危机重重,皇上亲驾于此,微臣等实在不放心啊!”
康熙摇了摇头道:“彭爱卿此言差矣!尔等常年驻扎东北,时时刻刻都处于危机之中,朕偶尔过来一遭,又有何不可?又有何放心不下?”
萨布素言道:“皇上万不可将臣等与皇上并提。大清朝可以没有臣等,但大清朝万万不可没有皇上啊!”
康熙笑道:“萨爱卿此言又差矣!若朕没有了尔等忠臣,那朕的大清朝岂不是名存实亡?”
接着,康熙仔细地询问了近一段时期沙俄侵略军的侵扰情况。萨布素禀道:“近一段时期,罗刹兵南犯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据报,黑龙江中下游一带,罗刹兵已建了大大小小数十个据点,这大大小小数十个据点里的罗刹兵,统归雅克萨城的托尔布津指挥!”
康熙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看来,罗刹兵真的是想赖在这里不走了……朕倒要去看上一看。”
索额图和明珠等人都以为康熙的“要去看上一看”只是说说而已,谁知,康熙却吩咐索额图道:“挑几只大船,朕要到松花江上去游上一游。”
索额图等人闻言大惊。松花江的上游便从船厂经过,沿松花江北上,就可抵达黑龙江。
索额图小心翼翼地对康熙言道:“皇上,松花江只是一条小河,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依微臣之见,不如先回京城,然后南下,到黄河或长江里去游上一游。不知皇上意下如何啊?”
康熙摆手道:“不可!朕既来到松花江边,岂能不到江里游上一番?”
索额图又讪笑着问道:“不知皇上准备游到何处?”
康熙回道:“朕对这里的地形不很熟悉……这样吧,一直向北,游到哪里算哪里。”
索额图心中大骇。“游到哪里算哪里”,如果康熙皇上一直向北游,游到黑龙江里,那可怎生是好?这么想着,索额图就不禁哆哆嗦嗉地看了看明珠。
明珠赶紧启奏道:“皇上,微臣以为,松花江还是不游为妥……”
康熙“哦”了一声道:“明爱卿何出此言?”
明珠言道:“松花江与黑龙江连在一起,如果皇上北游时,那罗刹兵也派兵船南入松花江,则皇上与臣等,岂不危在旦夕?”
索额图紧接着言道:“臣以为明大人言之有理。那罗刹兵盘踞在黑龙江一带,其底细我们目前尚不清楚。如果皇上北游时,突遇大批罗刹兵,那臣等可就无回天之力了……”
康熙吁了一口气道:“朕记得,在过去的岁月里,无论大小事件,索爱卿和明爱卿与朕的观点都非常一致,为何今日一事,你们与朕的看法就迥然不同了呢?”
索额图言道:“臣的看法并非与皇上不一致,臣只是在为皇上的安全着想……”
明珠接道:“臣等只是以为,沿松花江北上,太过冒险,而这种冒险,似无必要……”
康熙淡淡地一笑道:“尔等是不是变得有些贪生怕死了?”
索额图赶紧道:“为了皇上,为了大清江山,即使面对着刀山火海,臣也不惧!”
明珠也慌忙道:“索大人之言,正是微臣的心声!”
康熙似乎乐了。“既如此,那两位爱卿就随朕一起到松花江上去游历一番吧。”
索额图和明珠不由得面面相觑。紧跟着,索额图和明珠几乎一起言道:“臣等叩请皇上三思……”
康熙突然加重了语气言道:“尔等如果不敢北上,自回京城便了,何必在此啰嗦絮叨?”
显然,康熙有些生气了。康熙一生气,索额图和明珠自然就不敢再言语,只得唯唯喏喏地退去,忙着去准备康熙游松花江所需要的大小船只了。
这一天早晨,阳光明媚。波光粼粼的松花江上,早一溜排开了大小船只十数艘。中间的那艘最大的船上,乘着康熙和索额图、明珠及阿露、赵昌等人。康熙的大手朝着松花江的北方一指,朗声言道:“出发!”于是,大大小小十多只船,便不紧不慢地朝着康熙手指的方向驶去。而岸上,萨布素领着一千人马在松花江的西岸走着,彭春则领着另一千人马在松花江的东岸走着。
康熙的兴致看起来特别地高。他一直挺立在船头,不时地对着松花江两岸的景致指指点点。他曾对索额图和明珠高声地言道:“朕的江山如此锦绣,岂容他国肆意侵扰?”
但索额图和明珠却没有康熙那么好的兴致了。打船队一离开船厂,索额图和明珠便在忧心忡忡地想着这么一个问题:皇上究竟会游到何处去?
一天过去了。第二天天刚亮,康熙就命令船队继续北上。索额图暗暗地问明珠道:“你说,皇上会不会真的一直游到黑龙江去?”
明珠叹道:“谁知道呢?如果皇上一直游到黑龙江去,那我们,就只能陪着皇上永远地留在那儿了……”
索额图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不行。我们不能让皇上一直北上?”
明珠苦笑道:“索大人,明某也是这样想啊,可有什么办法能劝得了皇上呢?在船厂,皇上就已经被我们劝得生气了,如果我们现在再硬行劝阻,皇上岂不是会更加发怒?皇上一怒,我们就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明珠说的应该是实情。但索额图却道:“不,我们应该要找一个好办法……只要我们认真地去找,就一定会找到一个好办法的。”
然而,话虽好说,但“好办法”却不好找。俩人商量来商量去,办法是找到了不少,但却没有一条是能让彼此都满意的“好办法”。
明珠无奈地道:“看来,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明珠如此,索额图也是如此。不过,就在索额图灰心丧气、差不多要绝望的当口,蓦地,一个女人的形象清晰逼真地走入了他的脑海。他突然高声地冲着明珠言道:“明大人,我们有办法了……”
明珠赶紧回问道:“索大人,我们有什么办法了?”
索额图言道:“我索某,还有你明大人,包括萨布素和彭春等人,都是不可能劝得住皇上继续北上的,但是,有一个人,只要她愿意发话,就极有可能使皇上改变决定……”
虽然索额图还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但明珠却隐隐约约地猜着了。“索大人,你说的那个人,可是阿露姑娘?”
索额图立即道:“正是。莫非,明大人也想到了阿露姑娘?”
明珠点了点头。“明某确曾想到过阿露姑娘……但明某又以为,这条路恐怕走不通。”
几乎皇宫内及朝中上下所有的人都知道,阿露姑娘在康熙皇上的心目中占有极其突出的地位。这样的一个女人在康熙皇上面前说话,自然比一般的朝臣,甚至包括索额图和明珠在内,要有分量的多。
索额图问道:“明大人为何以为这条路恐怕走不通?”
明珠回道:“明某以为,阿露姑娘虽然深得皇上宠爱,但她从来不过问政事,更不会擅自去想更改皇上的决定。既如此,我们纵然去找她,恐也是白搭。此其一。其二,不知索大人注意到没有,这几个月来,那阿露姑娘好像一直闷闷不乐的……如果阿露姑娘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爱,那我们又何必再去找她?”
阿露之所以变得闷闷不乐,乃是因为她在慈宁宫遭受到太子胤礽折磨所致。这件事,明珠不知道,索额图也不知道。
索额图喃喃地言道:“明大人所虑,确实有道理。那阿露姑娘从来不问政事,的确让我等很为难。不过,索某以为,那阿露姑娘虽然变得闷闷不乐了,但却未必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爱……”
明珠“哦”道:“索大人何以见得?”
索额图言道:“明大人请想想,如果那阿露已经失去了皇上的宠爱,皇上岂能千里迢迢地一直把她带到东北来?”
明珠沉吟道:“虽然我等尚不知阿露姑娘为何闷闷不乐,但索大人之言,也确实有理。如果阿露姑娘依然深得皇上宠爱,那索大人的办法,倒不妨一试。”
索额图言道:“实际上,这也是我们目前惟一可行的办法了。”
办法虽然决定了下来,但要想单独见到阿露并同她深谈一次,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阿露同康熙形影不离。康熙走到哪儿,她就伴随到哪儿。白天如此,晚上也如此。索额图和明珠,总不能硬生生地把阿露从康熙皇上的身边叫开吧?
这时明珠想到了赵昌。“索大人,赵昌那小子倒是从船前跑到船后的,我们可以托赵昌给阿露捎个口信,约好时间地点,我们同阿露见个面。”
索额图犹犹豫豫地道:“赵昌那小子靠得住吗?整天啰哩啰嗦的,如果他不同意替我们捎口信怎么办?如果他把我们托他的事情告诉皇上怎么办?”
明珠似乎胸有成竹地言道:“赵昌那小子话是多,也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但如果我们拿东西堵住他的嘴,让他变得值得信赖,岂不就成了吗?”
索额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们拿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嘴?”
明珠慢慢悠悠地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索大人,你看这样东西能堵住赵昌那小子的嘴吗?”
明珠从怀中摸出的,是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索额图眼睛一亮。“明大人,索某早有耳闻,说赵昌那小子很是爱财,但不知真也不真……”
明珠言道:“明某也听过类似传闻,所以才想用银子试他一试。”
索额图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赵昌只是一个太监,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明珠笑道:“索大人,这也许就叫人各有志吧!”赵昌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也毕竟是一个人啊,既是一个人,岂有不爱财的道理?”
索额图也笑道:“既如此,那就有劳明大人拿银子去试试赵昌这个人吧。”
于是,就在当天——康熙的船队行驶在松花江上的第二天——的黄昏,明珠在船尾找到了赵昌。当时,赵昌正在船尾和两个小太监一起垂钓。
明珠率先招呼道:“赵公公,真是好兴致啊!但不知可有大的收获?”
明珠虽是朝中权臣,又是康熙皇上的亲信,但对赵昌这般康熙的近侍,他也不想轻易得罪的。更何况,他现在还有求于赵昌。所以,明珠同赵昌打招呼的声音,就显得十分地亲切,也十分地热络。
见是明珠到来,赵昌也不敢怠慢,忙着将手中的钓竿交与一个小太监。“是明大人啊!唉,赵昌钓了半天,连一个鱼的鳞儿都没有钓到,也真是邪了门儿了!”
明珠笑道:“赵公公是不是太过性急了?垂钓这玩艺儿,需要的是耐心和耐性。所谓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赵公公以为如何啊?”
赵昌点头道:“明大人说的是。实际上,赵某也刚刚来此垂钓。”
明珠言道:“刚刚开始垂钓便想有所收获,赵公公也未免太性急了!”
明珠虽说得轻松,表情也轻松,但赵昌却已看出,明珠的这种轻松,有许多做作的成分。所以,赵昌便低低地言道:“明大人,如果赵某所料不差,明大人好像不是偶然路过这儿……”
明珠也低低地言道:“赵公公果然聪慧异常。实不相瞒,明某来此,是专门找赵公公的……”
赵昌忙道:“但不知赵某能为明大人做些什么?赵某虽愚,但也还可以做些事情……”
明珠道:“请赵公公借一步说话。”
明珠领着赵昌来到一个僻静之处。刚一站定,赵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明大人找赵某所为何事?”
明珠不想再绕多大的弯子了。他直接了当地对赵昌言道:“明某来找赵公公。是想请赵公公帮助明某劝皇上不要再继续北上了!”
赵昌闻言,不由得长叹一声。“明大人,你太抬举我赵某了。若是别的什么事情,赵某或许还能帮忙,但这件事情,赵某就实在无能为力了!”
明珠问道:“赵公公何出此言?”
赵昌回道:“实不瞒明大人,此次北上,赵某的心中的确恐慌得紧。如果碰上那些无恶不作的罗刹兵,赵某岂还有命在?所以,赵某曾三番五次地劝说皇上南归,但是,皇上对赵某的话一点也不在意,还差点把赵某一脚踹到江里去。这不,赵某实在无聊,就跑到这船尾钓鱼来了,可鱼又偏偏钓不着……赵某心中实在烦恼不已。”
明珠轻轻一笑道:“赵公公不必如此烦恼。如果能找着一个人,劝得了皇上南归,那赵公公心中的烦恼岂不就烟消雾散了吗?”
赵昌的头摇得就像拨郎鼓一般。“明大人,恕赵某鲁钝,不单是赵某了,就是像明大人这般权臣,恐也劝不了皇上改变主意啊!”
明珠点了点头。“赵公公说的是,皇上既定的主意,明某也无力改变。但是,皇上身边有一个人,却也许能够劝皇上南归。”
“你是说,”赵昌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皇上身边的那个阿露?”
“正是,”明珠肯定地道,“不知赵公公以为如何啊?”
赵昌不觉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明大人所言甚是。那阿露如果肯劝皇上,皇上是极有可能会听的。但是,阿露那小女人有些古怪,她是不会去劝皇上的……”
“是呀,”明珠接道,“阿露姑娘是不会主动地去劝说皇上的。不过,如果有人先去劝说阿露,然后再让阿露去劝说皇上,赵公公以为如何啊?”
赵昌一怔。“明大人的意思是,先找个人去劝说阿露?但不知明大人想找谁去劝阿露啊?”
明珠故意道:“别的人很难接近阿露,只赵公公可以,赵公公何不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不行,不行!”赵昌连忙道,“明大人恐有所不知,赵某与那阿露,就好像水火不能相容一般,我讨厌她,她恨不得一口吃了我。既如此,我赵某的话,她哪里肯听?”
明珠点头道:“赵公公的苦衷,明某深有体会。但不知,我明某与索大人,可能说服得了那阿露姑娘?”
别看赵昌一个字不识,但脑子转得却并不慢。他顿时恍然大悟似的言道:“明大人,你说了半天,原来是想叫赵某约阿露出来与你和索大人见面啊!”
明珠言道:“赵公公果然聪明!但不知,赵公公以为此事是否妥当?”
赵昌犹犹豫豫地道:“明大人的想法固然不错,以明大人和索大人的口才和身份地位,说服一个像阿露那样的小女人,谅也不成问题。但问题是,我赵昌与阿露素不和睦,我的话,她未必相信啊!”
“是呀,是呀,”明珠言道,“赵公公的难处,我明某焉能不知?但赵公公若不相帮,恐怕就没人能够帮上这个忙了!”
赵昌似是无奈地道:“明大人,我赵某如何不想帮这个忙?如果皇上改变了主意,回船南下,我赵昌的这条性命岂不就有了保障?只不过,我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明珠慢腾腾地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来,接着,又慢腾腾地掏出一锭。他就这么慢腾腾地,一共掏出了五大锭银子。五大锭沉甸甸的银子,该有多少两?明珠的心里自然有数,但赵昌却没什么数。所以,赵昌的目光就吸附在了那几锭银子上,好像在用目光去称那银子的重量。
明珠故意将银子撞击得“当啷”一声。这“当啷”一声,在赵昌听来,是多么地悦耳啊!明珠就在这“踏啷”声中轻轻地对赵昌言道:“赵公公,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把这些银子拿去,对阿露打点打点,也许,她就会同意抽空出来与我等见上一面了。”
赵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些银子上移到了明珠的脸上。“明大人如此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明珠会心地一笑道:“既如此,那就有劳赵公公了……”
明珠拿银子的手刚刚向前一递,那五锭银子就好像主动地钻到赵昌的怀里去了。明珠暗自叹道:若早把银子拿将出来,该省去多少不必要的废话?
诚然,赵昌的确是一个非常“爱财”的太监。也正因为他如此“爱财”,才使得康熙的生死,有了一个不清不白的谜。当然,这是后话。
且说赵昌藏好了明珠的银子后,马上就十分清晰地言道:“明大人既然对赵某如此信赖,那赵某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见赵昌转身要走,明珠连忙问道:“赵公公,明某什么时候能得到消息?”
赵昌异常干脆地道:“天黑之前,还在这里,赵某一定送来确切消息。”
说完,赵昌就急急地离去。望着赵昌匆匆忙忙的背影,明珠不由得就想到了这么一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
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天就快要黑下来了。明珠如期而至。而那赵昌,却早就在那儿恭候明珠了。
有了那几锭银子垫底,明珠和赵昌之间也就用不着寒暄客套了。明珠见了赵昌就问道:“事情可曾办妥?”
赵昌“啊”了一声道:“明大人,你不知道啊,那阿露小女人真是太难说服了……”
明珠的心不由得一沉。莫非,那五锭银子白扔了?“赵公公,阿露姑娘不同意出来与我等见面?”
赵昌回道:“她先是不同意,但经赵某再三劝说,她最终还是同意了。”
明珠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赵公公真是劳苦功高。但不知,阿露姑娘决定何时出来与我等见面?”
赵昌言道:“阿露让我转告明大人,她在子夜时分可以抽空出来一会儿,但时间不能耽搁太久……”
“那是自然。”明珠又问,“阿露姑娘决定在什么地方与我等见面?”
赵昌答道:“她以为船头比较方便。”
明珠点点头。“那好,子夜时分,我与索大人会在船头等候阿露姑娘。”
明珠说完,也就离去了。赵昌却多少有些失望。他以为,他帮明珠办成了这么大一件事情,明珠应该多多少少再拿点银子出来表示感谢。然而明珠好像忘记了这档子事。所以,看着明珠离去的身影,赵昌就不禁暗自嘀咕了一句道:“这明珠,八成也是个过河拆桥的人!”不过,一想到自己的怀中毕竟揣着了五锭银子,赵昌的那点点失望,也就很快地消失了。
终于,等到了子夜时分,索额图和明珠双双地来到了船头。这条船很大,船中间有一个大舱,便是康熙皇上的临时住所。康熙此次北巡,并未带皇后和皇妃,所以,那阿露姑娘,实际上便充当了皇后和皇妃的角色。
索额图和明珠来到了船头之后,连一个人影也没看到。索额图不禁有些担心道:“子夜已过,那阿露姑娘会不会失约?”
明珠皱眉道:“那阿露姑娘不像是个会失约的人。怕就怕,那赵昌是否把口信带到……”
索额图言道:“或许,那阿露姑娘在皇上的身边,一时难以抽身出来……”
明珠道:“果如索大人所言,那我等今夜便将一事无成了!”
二人正在船头嘀嘀吐咕呢,忽地,有一人从黑暗处缓缓走出。缓缓走出的这人正是阿露。
因为天黑,索额图和明珠看不清阿露脸上的表情,但阿露的声音却是明明白白的。“两位大人约奴婢出来不知所为何事?”
时间有限,索额图就径直说道:“阿露姑娘,我等是想请姑娘劝说皇上南归……”
阿露“哦”了一声,但并没有言语。明珠言道:“阿露姑娘,如果继续北上的话,就要驶入黑龙江了,而罗刹兵正盘踞在那一带。如此,皇上的安危便实在令人担忧!”
阿露依然不说话。索额图想了想,就又言道:“阿露姑娘,不是我等不敢当面劝说皇上,而是我等无论如何劝说,皇上终也不听。”
明珠接道:“所以我们就想到了阿露姑娘。我们以为,只有阿露姑娘,才能够劝说得了皇上……”
阿露还是不言不语。索额图和明珠不由得在黑暗中对视了一眼。索额图略略加重了语气道:“阿露姑娘,皇上的安危就全在你劝说了……”
明珠也略略提高了声音道:“阿露姑娘,为了大清王朝,为了皇上,请你无论如何要帮我等这个忙……”
阿露终于开口了,但说出的却是辞别的话。“两位大人,奴婢不能在此久留,奴婢要回到皇上身边去了……”
阿露说完,就又像来时那般,缓缓地没入黑暗中。剩着索额图和明珠,呆立在船头,一时无话可说。
许久,索额图才轻轻言道:“明大人,看来我等今夜是一无所获啊!”
明珠不觉苦笑了一下道:“我等今夜惟一的收获,是我等把自己的意思跟阿露姑娘明说了。”
索额图言道:“可谁知道阿露姑娘会不会去劝说皇上呢?”
明珠言道:“只有天知、地知但你不知我不知了……”
是啊,阿露姑娘只在船头稍停了片刻,便离开了。她几乎什么也没说,更没有明确表态。她好像是留下了一个谜,让索额图和明珠去猜。
猜谜是一门十分深奥的学问,而有的谜好猜,有的谜却能让人煞费脑筋。阿露姑娘留下的那个谜,索额图和明珠一直瞪大眼睛猜到天亮,也没有猜出个头绪来。
天亮了,康熙皇上在阿露和赵昌等人的簇拥下,出现在了船头。索额图和明珠竭力想从康熙的表情上读出什么答案,但他们失望了。康熙依旧是那么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一点点别样的神情也看不出。相反,康熙皇上说出的一句话,却又让索额图和明珠浑身冰冷。康熙皇上是这样说的:“传朕的旨谕,船队继续北上!”
索额图心想:完了,那阿露恐怕根本就没有去劝说皇上。
明珠想的却是:阿露也许是劝过皇上了,但皇上根本就没有理睬。
康熙却兴致勃勃地召过索额图言道:“索爱卿,如果多造些大的战船,再派出一些精干的陆军,像朕现在这样,水陆齐头并进,岂不就把那些罗刹兵赶出了朕的领土?”
索额图忙着回道:“是,皇上说的是,如果有一些大的战船,再有一些精锐的陆军,的确可以将那些罗刹兵赶出大清的领土。但微臣以为,就目前而言,我们并无什么战船,而岸上行走的陆军,也算不上精锐,所以,仅凭现在这点军力,恐实难与罗刹兵相抗衡啊!”
索额图的言外之意,是劝康熙皇上不要再继续北上了。但康熙未加理会,而是召过明珠问道:“明大人,你是兵部尚书,依你之见,应派出多少人马方能将那些罗刹兵击溃?”
明珠诚惶诚恐地回道:“皇上,微臣以为,应先将罗刹兵的底细全部摸清楚了才好定论……不过,据微臣看来,就凭目前这点军力,恐很难将罗刹兵击溃……”
“不错!”康熙亮大了嗓门儿,“明爱卿言之有理。不把罗刹兵的底细全部摸清楚,朕就无从决策。”又高声吩咐道:“索爱卿、明爱卿,传朕的口谕,船队及岸上军队,全部掉头,南归船厂!”
索额图和明珠闻言,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康熙见状,笑问索额图和明珠道:“两位爱卿,你们不去传朕的口谕,呆站在这儿作甚?莫非,你们现在就想去同罗刹兵开战?”
索额图慌忙道:“不,不,微臣以为,与罗刹兵开战,当从长计议……”
明珠也赶紧道:“微臣这就去传皇上的旨意!”
很快,康熙的船队就掉头南下。岸上的萨布素和彭春的军队也首变尾、尾变首,沿松花江南归。几乎所有的人,也许也包括康熙在内,都不觉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在索额图和明珠的心里,却依然还有着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谜:康熙决定南归,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阿露从中劝说的结果?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康熙的船队毕竟是回到了船厂。刚一回到船厂,康熙就急急地召来萨布素和彭春道:“朕不日就要回京,尔等应亲往黑龙江一带侦察,把罗刹兵的人数及兵力部署摸清楚,然后去京城向朕禀告,供朕决策之用,不得有误!”
萨布素和彭春响亮地回道:“微臣一定不辜负皇上的重托!”
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康熙便领着索额图、明珠等一千大臣及阿露、赵昌等一干侍从并一千禁卫军,浩浩荡荡地离开船厂,开始回归京城。萨布素和彭春则领着自己的手下,向大本营卜魁城进发。
留守卜魁城的萨果素,听说萨布素和彭春回来了,急忙迎出城外,并迫不及待地问萨布素和彭春道:“皇上此次北巡,可是要决定同罗刹兵开战?”
彭春点头道:“皇上北巡,正是此意!”
萨果素又急急地问道:“皇上是不是决定,马上就同罗刹兵开战?”
沙俄侵略军残酷地杀害了萨果素的未婚妻维玛,萨果素求战的心情自然十分迫切。萨布素轻轻言道:“兄弟,罗刹兵究竟有多少人、都具体分布在哪里,我们知道得并不详细,又如何马上就同罗刹兵开战?”
萨果素急了。“现在不开战,那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彭春言道:“得先把罗刹兵的底细都摸清楚了,皇上才好决定何时同罗刹兵开战。”
于是,萨布素、彭春及萨果素等人,便开始筹划如何去黑龙江一带侦察敌情。本来,萨布素和彭春决定让萨果素留守卜魁,但萨果素高低不同意,非要吵嚷着随萨布素、彭春同去。萨布素无奈,只得叮嘱萨果素道:“兄弟,你同去可以,但一切行动必须听从彭大人的指令。还有,遇到罗刹兵,你万万不可冲动。否则,为兄的定将对你军法从事!”
萨果素回道:“哥,只要你同意我去黑龙江,我一切行动都听从你和彭大人的指挥!”
就这么着,在这一年的九月初,萨布素、彭春及萨果素,率数百人,以捕鹿为名,沿嫩江北上,开始对入侵中国的沙俄侵略军进行军事侦察活动。萨布素和彭春谆谆告诫萨果素等手下:除非迫不得已,否则不要与罗刹兵发生正面冲突。
沿嫩江一直北上,便可到达黑龙江的一个江边小城呼玛。从呼玛城再向西走三十多里,就是沙俄侵略军在黑龙江边所建造的最大的侵略据点雅克萨了。
那是一个下午,萨布素、彭春和萨果素等人,抬着十几头捕获的鹿,走进了距雅克萨不远的一个小村庄。小村庄里居然有一百多名中国的百姓。这令萨布素、彭春和萨果素等人大感意外。因为,他们以为,沙俄侵略军杀人成性,黑龙江两岸的中国百姓应该早就被侵略军杀光抢光了。殊不知,沙俄侵略军刚刚侵入黑龙江流域的时候,确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然而,当侵略军在黑龙江流域站稳了脚跟,他们杀人的行为便有所收敛,只要中国百姓不故意反抗他们,他们也就不再随意杀人。这并不是说沙俄侵略军的杀人本性已经发生了改变,不,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狗走千里吃屎,狼行万里吃人,沙俄侵略军的杀人本性是永远也不可能发生什么改变的。原因在于,沙俄侵略军不仅要夺取中国的土地,而且还要对这些土地上的中国人实行殖民统治,如果把这些土地上的中国人都杀光了,他们还对谁实行殖民统治?更主要的是,这些土地上的中国人那么众多,他们也不可能把所有的中国人都杀光。
萨布素、彭春和萨果素等人用几头鹿同那个小村庄里的人交换了一些食物和布匹。萨布素对彭春言道:“看来,罗刹兵是把这里当作他们自己的土地了!”
彭春回道:“是呀,如果不趁早把罗刹兵赶出去,这里的百姓恐怕会对大清朝起异心啊!”
彭春所言,说的是事实。他们进入这个小村庄之后,一个当地老者问清了他们是从南方来的,曾不无失望地对萨布素和彭春言道:“看来,大清皇上是不想要我们这些臣民了……”
那老者说的失望,表情就更加失望。萨布素不便表明身份,只得轻轻地安慰那老者道:“老人家,不要太过灰心,更不能太过失望,因为,大清皇上是不会抛弃他任何一个子民的。只不过,这需要一些时间……”
那老者问道:“大清皇上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派军队过来?”
萨布素一时无言。彭春一旁回道:“我以为,要不了多久,大清皇上就一定会派军队过来!”
萨布素、彭春和萨果素等人一直在那个小村庄里逗留到黄昏,把雅克萨城里的沙俄侵略军的情况全部了解、打探清楚后,方才离开那里。他们刚一离开,便有一队从雅克萨城里出来的沙俄侵略军大摇大摇地开进了那个小村庄。躲在村外的萨果素一见,急忙指着那个领头的沙俄侵略军对萨布素道:“哥,就是那个罗刹鬼子杀害了维玛和地角屯的百姓!”
萨布素和彭春等人都不觉朝那个领头的沙俄侵略军多看了几眼。只见,那沙俄侵略军长得犹如一截铁塔,更像是一头大狗熊。他,正是领兵突袭地角屯村并残忍地杀害了萨果素的未婚妻维玛的沙俄侵略军的头目梅利尼克。
萨布素问萨果素道:“兄弟,你能肯定那个罗刹鬼子就是杀害维玛的凶手?”
萨果素咬牙切齿地道:“哥,这个罗刹鬼子,纵然烧成了灰,我也绝不会认错!”
见萨果素抓起一杆猎枪、已经做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式了,萨布素赶紧问道:“兄弟,你想干什么?”
萨果素的双眼早已充血,已然红得怕人。“哥,我们冲进村里去,把那些罗刹鬼子统统杀死!”
彭春不紧不慢地问萨果素道:“兄弟,你有把握能将那些罗刹鬼子统统杀死吗?”
“能!”萨果素肯定又坚定地道,“罗刹鬼子只有几十人,而我们却有三百多人,只要不怕死,我们就一定能把这些罗刹鬼子统统杀死!”
彭春却又言道:“兄弟,这儿的罗刹鬼子虽然很少,但这儿距雅克萨很近,如果我们一时不能将这里的罗刹鬼子统统杀死。而雅克萨城里的罗刹鬼子又赶来增援,那我们该怎么办?这里的一百多个百姓又该怎么办?”
萨果素头一拧。“我不管那么多!这些罗刹鬼子杀害了我的维玛,我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萨果素一提猎枪,猫腰便想冲出去。萨布素一把按住萨果素的肩,语气严厉地道:“兄弟,你切莫冲动!彭大人说的对。我们来这里不是同罗刹兵开战的。我们来这里的主要任务是侦察。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如果我们只凭感情用事,岂不坏了皇上的大计?”
彭春也重重地对萨果素言道:“兄弟,血海深仇总是要报的,但现在不是时候!”
萨果素无奈,只得重新蹲下了身子。萨布素看见,萨果素的上齿已经把下唇咬得殷红一片。萨果素,心里在想些什么?
那梅利尼克带着几十名沙俄士兵离开了那个小村庄。他们走时,抬着几头鹿。那几头鹿,正是萨布素和彭春用来同那些村民交换粮食和布匹的。彭春苦笑着对萨布素言道:“真没想到,我们捕的鹿,倒成了罗刹兵的美味儿。”
萨布素和彭春、萨果素等人,侦察完了雅克萨之后,就沿着黑龙江南岸,开始对黑龙江下游进行军事侦察。他们费时二个多月,一直侦察到黑龙江的人海口。除在黑龙江下游的乌扎拉小城的边上同沙俄侵略军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外,整个侦察活动,基本上还是很顺利的。
萨布素、彭春及萨果素等人,于这一年的年底返回卜魁城。次年(公元一六八三年)一月,萨布素、彭春二人结伴来到北京城。康熙传旨,在乾清宫召见萨布素和彭春。
一六八三年一月,施琅和姚启圣正在福建为收复澎湖及台湾紧张地忙碌着。所以,当时的康熙,的确是头绪纷繁,既要确保收复台湾一事万无一失,又要直面日益紧张的东北局势。
萨布素和彭春刚一走进乾清宫,康熙就急急地迎上来言道:“两位爱卿辛苦了!请速速将侦察的结果告诉朕。”
萨布素主讲,彭春则在一旁补充。俩人详详细细地将两个多月的侦察经过及结果向康熙皇上作了十分准确的汇报。大致内容如下:黑龙江中下游沿岸,建有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沙俄侵略军据点,不过,除雅克萨城内有近千名沙俄官兵外,其他的侵略据点内,沙俄士兵都很少,最多的也不过百人,而有的侵略据点内,只有十数名沙俄士兵。
康熙听完汇报后,默然片刻,然后问道:“尼布楚城距雅克萨城有多远?里面有多少罗刹兵?”
萨布素和彭春虽然没亲往尼布楚一带(当时的满清王朝还没有对尼布楚一带实行有效的统治),但对尼布楚一带的情况还是大致了解的。萨布素回道:“尼布楚距雅克萨大约有广百多里,城内驻有罗刹兵六百多人。”
康熙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问道:“依两位爱卿之见,如果现在就同罗刹兵开战,该如何行动为妥?”
萨布素和彭春对望了一眼,然后萨布素言道:“回皇上的话,依微臣之见,发兵三千,便足以赶走罗刹兵。”
康熙又问彭春。“彭爱卿意下如何?”
彭春回道:“微臣也是如此认为。盘踞在黑龙江中下游的罗刹兵,笼共不到二千人,且非常分散,只要发兵三千,就可以将罗刹兵各个击破!”
康熙不觉笑道:“听二位爱卿之言,倒是信心十足、胜券在握啊!”
萨布素和彭春赶紧道:“微臣愚见,请皇上训示!”
康熙缓缓地言道:“同罗刹兵作战,三千兵确实足矣……东北地形复杂,派大批军队前去,既无多大必要,也无多大用处。但是,罗刹兵人数虽少,可他们的火枪火炮却着实厉害。因此,同罗刹兵作战,既不可轻敌,更不能盲动。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萨布素和彭春又一起言道:“皇上圣明,请皇上具体教诲……”
康熙稳稳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回踱了几步,又稳稳地回到座位上坐下。“两位爱卿,同罗刹兵作战,须如此如此……”
康熙不厌其烦地,将自己心中已经酝酿成熟的作战计划,仔仔细细地对着萨布素和彭春说了一遍。这一番说教,足足耗去了康熙一个时辰。末了,康熙言道:“朕在这里只是纸上谈兵。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具体作战部署,还得靠两位爱卿自己拿主意。”
萨布素和彭春同声言道:“微臣一定遵从皇上教诲行事!”
萨布素和彭春离开京城的时候,兵部尚书明珠按康熙皇上旨意,拨给萨布素和彭春五百藤牌兵(抵挡沙俄侵略军火枪射击的特殊兵种)及四十名火枪手(卜魁城原有十名火枪手,如此,萨布素和彭春共拥有了五十名火枪手)。萨布素对彭春言道:“皇上如此厚待我等,我等切不可辜负了皇上的殷殷期望!”
彭春回道:“为了皇上,为了大清江山,我等不成功便成仁!”
萨布素和彭春返回卜魁城之后,就加紧扩大和操练军队。至这一年的夏天,也即施琅和姚启圣收复了澎湖和台湾的那个时候。萨布素和彭春已训练出了一支三千人的精锐之师。康熙圣旨传到卜魁:时机已成熟,可以按计划同罗刹兵开战了!
萨果素闻知康熙皇上已决定同罗刹兵开战,简直是欣喜若狂。他冲着他的手下吼道:“弟兄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萨布素、彭春及萨果素等人,率三千精锐之师(其实只有火炮数十门,火枪五十支,其余皆为大刀、长矛和弓箭,同沙俄侵略军比起来,这支清军也实在算不上什么精锐之师的),开始了驱逐沙俄侵略军、保卫大清领土的军事行动。
清军并没有马上就沿着嫩江北上,而是向东,取道松花江一直向北,水陆并进。沿途的老百姓闻听清军要同罗刹兵开战,都自发地组织起来,或为清军送衣送粮,或为清军指引方向。彭春高兴地对萨布素言道:“有当地百姓如此支援,何愁罗刹之患不除!”
清军很快抵达黑龙江。按既定计划,萨布素、彭春及萨果素率军向东。先着力肃清黑龙江下游的沙俄侵略军势力。在当地百姓的大力帮助下,清军花了约半年时间,基本上肃清了黑龙江下游的侵略军势力,并在古法坛和乌扎拉两座江边小城同沙俄侵略军打了两场较大规模的战斗,共歼灭沙俄官兵二百余人,大大地鼓舞了清军的土气。当然,清军也有较大伤亡,半年时间内,清军共损失官兵数百人,好在各族百姓同仇敌忾、踊跃参军,故而清军的总人数不仅没有下降,反而略有增加。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整后,萨布素、彭春及萨果素领着清军挥师西进,开始打击盘踞在黑龙江中游的沙俄侵略军。同过去的半年一样,萨果素主动请缨领一路人马为清军打头阵。彭春对萨布素言道:“令弟不愧为一员虎将啊!”
诚然,沙俄侵略军残酷地杀害了萨果素的未婚妻维玛,现在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萨果素岂能不格外地珍惜?萨布素却对彭春言道:“愚弟也只是一员虎将而已!”
又经过约半年战斗,清军主力已逼近嫩江与黑龙江的交汇处——呼玛小城。按康熙皇上既定旨意,萨布素在距呼玛小城不远处的黑龙江北岸,以一个小渔村为基础,新建了一座城市,名黑龙江城(即旧瑷珲城)。萨布素领二千清军暂驻扎在这里。萨布素也就成了满清王朝的第一任黑龙江将军。
萨布素留在了黑龙江城,那彭春和萨果素却领着一千余名清军继续向西挺进。这一千余名清军内,有火炮数十门、火枪五十支,数百名藤牌兵也悉数在此。可以说,这支清军,才是东北清军的精锐所在。
彭春和萨果素领着这支精锐清军一路向西打去,并很快就包围了呼玛小城。呼玛小城内的近百名沙俄官兵拒不投降,彭春就下令用火炮猛轰。猛轰过后,萨果素一马当先,率数百清军杀人呼玛城内。经过大半天激战,近百名沙俄官兵全部被清军杀死。仅萨果素一人,就至少砍倒了五名沙俄侵略军。
清军在呼玛城大获全胜后,彭春下令继续西进。不几日,清军抵达距雅克萨城不到二十里路的江边小城古伊古达儿。盘踞在古伊古达儿城内的八十多名沙俄侵略军见势不妙,仓惶退出古伊古达儿,跑到雅克萨城去投奔雅克萨督军托尔布津去了。这样一来,清军便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古伊古达儿,并驻扎于此,与雅克萨城的沙俄侵略军遥遥对峙。
清军之所以没有马上就对雅克萨城发动攻击,乃是康熙皇上有旨在先:如果雅克萨城内的沙俄侵略军主动撤出,那清军就不要大动于戈。显然,康熙虽然命令清军同罗刹兵开战了,但这种开战,是有很大程度的保留的。清军之所以沿着黑龙江一点点地肃清沙俄侵略军的势力,其目的就是要迫使雅克萨城内的沙俄侵略军主动地撤出。也就是说,清军虽然同沙俄侵略军开战了,但康熙仍然希望着,能用比较和平的方式解决东北问题。只不过,康熙是这么想的,但沙俄侵略军却未必会这么想。还有,当地的各族百姓,似乎也不会这么想。他们饱受沙俄侵略军烧杀抢掠之苦,现在清军打过来了,他们岂不要为死去的同胞复仇?
在雅克萨城与古伊古达儿之间的江边上,有一个小渔村叫厄尔都。厄尔都村是巴尔虎族人居住的地方,男女老少近二百口人。有一天早晨,萨果素率数十名手下经过这里,发现这里的百姓正扶老携幼地要离开这里。萨果素找到这里的一个族长,问其原因。那族长说,今日凌晨,一个沙俄侵略军小头目领着十数名手下从雅克萨城跑到这个村里来,说是要带十名年轻女人和五名儿童回雅克萨。这族长一怒之下,领着村民,将那个沙俄侵略军的小头目杀死,并打死了另外八名侵略军,但有三个沙俄士兵逃跑了。那族长告诉萨果素,为防止沙俄侵略军报复,他正准备领着全村人离开这里。
萨果素虽属于那种有勇无谋之类,但有时候,他也会偶尔地想出某种比较高明的计策来。比如此刻,他听了那族长的叙说后,仿佛灵机一动地,他的大脑里就有了一个很是明晰的想法来。
萨果素先是告诉那族长让他领着村民往古伊古达儿方向去,然后,又派了两个得力手下骑两匹快马火速赶往古伊古达儿去向彭春报告。萨果素在“报告”中称:厄尔都村百姓不多,罗刹兵前来报复也就不会派出多少人马,待前来报复的罗刹兵来了,他萨果素就且战且退,将罗刹兵引入彭春预先设下的埋伏圈内,力争将这股罗刹兵全部歼灭。
还别说,萨果素“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这条计策,也的确很是高明。大约在萨果素派出的那两个手下骑着快马赶到古伊古达儿的时候,一队从雅克萨城里开出来的沙俄侵略军,恰恰逼近了厄尔都渔村。果不出萨果素所料,这队沙俄侵略军的人数并不多,只有一百余人。一百余名手执火枪的侵略军,来报复一个不到二百口人的小渔村,似乎也绰绰有余了。
萨果素看到那一百余个侵略军呈扇形向厄尔都村庄一点点逼近时,兴奋得两眼都放出火光来。他之所以如此兴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统率那一百多个侵略军的头目,正是那个他永远都不会淡忘的梅利尼克。
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萨果素一看到那个梅利尼克,就恨不得冲上前去一刀宰了他。但让人略略有些惊讶的是,萨果素当时并没有那么冲动。他当时似乎十分冷静。他不仅自己很冷静,他还很冷静地吩咐数十名手下道:“尔等千万不可恋战,只须且战且退,哪怕我们都死光了,也要把这股罗刹兵引到彭大人的埋伏圈内。”
萨果素相信,彭春接到他的报告后,一定会在某个有利地形处设下埋伏。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萨果素还谆谆告诫部下,尽量与罗刹兵保持一定的距离,最好呆在罗刹兵火枪的射程之外。
当时,萨果素的手下有六十多人,其中十名是火枪手,其余的皆为弓箭手。看到梅利尼克和他的侵略军就要冲进村里来了,萨果素一指梅利尼克的方向命令道:“开枪、放箭,然后速速东撤!”
梅利尼克指挥着一百多名侵略军耀武扬威地正要冲进厄尔都村的当口,突然间,枪声大作、箭矢乱飞。有一支箭,恰恰从梅利尼克的耳边射过,吓得梅利尼克不觉就出了一身冷汗。他情知,定是遭遇到清军了。所以,他一边慌忙蹲身一边高声下令道:“卧倒、射击!把这些野蛮人统统打死!”
一百多支火枪一起朝着厄尔都村射去。但很快地,村里便没了动静。梅利尼克醒悟过来,连忙跃起身,冲着手下喊道:“野蛮人要逃跑,快冲进村里去!”
一百多个侵略军在梅利尼克的指挥下,一边不停地鸣枪一边拼命地向村里冲,等冲进村里一看,村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找到几具沙俄侵略军的尸体——这几个沙俄侵略军是今日凌晨被村中的巴尔虎族人打死的。
梅利尼克气急败坏地叫嚷道:“给我搜!把野蛮人统统搜出来,剖腹挖心,一个不留!”
几乎每天都在干着“剖腹挖心”的勾当,梅利尼克与他口中所称的“野蛮人”,究竟还有什么分别?也许,梅利尼克与“野蛮人”的最大分别就在于,“野蛮人”不管有多么“野蛮”,毕竟还属“人”之列,而梅利尼克及他的侵略军,却只能用“野兽”一词来概括。从这个意义上说,梅利尼克口口声声地称中国军民为“野蛮人”,便纯粹是出于他心中对“人性”的一种嫉妒。人们往往去嫉妒那些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而梅利尼克虽然也披着一张人皮,但却恰恰缺少的,正是“人性”二字。
一个手下急急忙忙地跑来向梅利尼克报告道:“将军,野蛮人向村东方向逃跑了……”
梅利尼克不假思索地命令道:“追!就是追到大海边。也要把野蛮人追到!”
梅利尼克之所以会毫不犹豫地下令追赶萨果素等人,气急败坏固然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梅利尼克曾经与清军交过手,在梅利尼克看来,准备着大刀、长矛的清军,是不堪一击的。所以,梅利尼克就忘了来时托尔布津曾嘱咐的话:清军在古伊古达儿一带驻有众多人马,若遇清军,一定要谨慎从事,切不可贪功冒进。
实际上,梅利尼克自己也知道清军大队人马已经开到了古伊古达儿一带,因为有不少沙俄侵略军早就被清军从黑龙江的中下游赶到了雅克萨城,这其中,便有原来驻扎在古伊达儿小城里的八十多名侵略军。但梅利尼克自恃侵略军武器精良,加上他自入侵中国领土以来,除了一个又一个赫赫“战功”之外,他还没有遭遇过什么比较大的挫折。故而,梅利尼克就驱赶着一百多名侵略军,不顾一切地朝着萨果素逃跑的方向穷追而来。
如果萨果素等人离开厄尔都村后一直拼命地向东奔跑,那梅利尼克的侵略军是很难追得上的。但萨果素不能这么做。他的目的不是逃跑、更不是逃命。他要把梅利尼克的侵略军引到彭春设下的埋伏圈内。所以,他领着数十个手下沿着黑龙江北岸向东跑的时候,一会儿死命地奔,一会儿又伏地用火枪和弓箭朝身后射击,这样,既牢牢地把梅利尼克吸引在了身后,又为彭春打埋伏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只不过,由于黑龙江北岸没有什么障碍物,十分有利于梅利尼克侵略军的火枪射击,故而,待萨果素领着数十手下快要接近古伊古达儿的时候,他那数十名手下,差不多已折损了一半。
萨果素急了,都快要跑到古伊古达儿了,彭春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莫非,彭春没有接到他萨果素的报告?或者,彭春不想打这股侵略军一个埋伏?
萨果素一急,便会失去应有的理智。他一咬牙,又一横心,恨恨地冲着手下命令道:“都不要跑了,就伏在这儿,同罗刹鬼子拼个你死我活!拼一个够本儿,拼两个赚一个!”
当时,萨果素身边还有三十来名手下。这三十来名手下,是无论如何也拼不过梅利尼克那一百多名侵略军的。一个手下犹犹豫豫地对萨果素言道:“我们是不是……撤到古伊古达儿城里去?”
萨果素两眼一翻,冲着那名手下就吼道:“你要怕死你就撤回去,但不要忘了给我收尸!”
三十来名手下无奈,只得按萨果素的命令一起伏在了江边潮湿的土地上,准备与梅利尼克作最后一搏。他们并不是怕死,他们只是以为这样死去有些不大值得。然而萨果素是他们的长官,长官的命令他们只得服从。
梅利尼克的侵略军追上来了。虽然萨果素等人在逃跑的时候用火枪和弓箭也射杀了十多个侵略军,但梅利尼克的身边,依然还有一百多人。见萨果素等人伏在地上作出殊死一搏的架式,梅利尼克就笑着对手下言道:“这些野蛮人是想主动找死呢!冲上去,先杀死这些野蛮人,然后再夺回古伊古达儿!”
梅利尼克还想攻下古伊古达儿,口气是何等的狂妄。但很快,他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儿。因为,那萨果素的身边,像是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了一百多名清军,且那一百多名清军士兵的手上,至少握有四五十支火枪。显然,那一百多名清军是从古伊古达儿城里赶来支援萨果素的。
你道彭春为何直到现在才派出这么一百多人赶来支援萨果素?却原来,萨果素在厄尔都村派出的那两个去向彭春报告的手下,半途之中出了意外,两匹马不知为何突然都受惊了,将萨果素的那两名手下全都摔晕了过去,还是从厄尔都村里撤出的巴尔虎族人发现了他们,将他们抬进了古伊古达儿。巴尔虎族人男女老少近二百口人,行动当然很慢。也就是说,萨果素等人快要撤到古伊古达儿的时候,彭春方才得知这一消息。问清了情况之后,彭春便急急地派了一百多人去增援萨果素。这一百多人中,包括着彭春手下所有的火枪手,其余的,皆为藤牌兵和弓箭手。
如果梅利尼克此时率军西撤,或许还能来得及。但梅利尼克却不想罢休。他知道,清军除去火炮外,火器少得可怜,对面那几十名火枪手,定是驻扎在古伊古达儿城内的清军中所有的火器兵了。所以,梅利尼克就大笑着对手下言道:“野蛮人就这么一点火枪,把他们消灭了,古伊古达儿就唾手可得!”
梅利尼克的想法应该说是有道理的。他的火枪不仅在数量上比清军多出一倍以上,且质量也比清军的火枪优越,至少,他手中的火枪,其射程比清军的火枪远。然而,他却忽视了这么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这无遮无挡的平旷地带作战,虽然很有利于火枪的射击,但清军的那些藤牌兵,却似乎发挥着比火枪更大的威力。
梅利尼克本来并不清楚那些清军士兵手里拿着的藤牌有什么作用,但他催动着士兵向清军发起攻击的时候,他很快就明白过来:那些藤牌,是用来遮挡火枪子弹的。
梅利尼克的士兵一边射击一边向清军发动了冲锋。而清军躲在厚厚的藤牌后面,毫无动静。待梅利尼克的士兵进入清军火枪和弓箭的有效射程内,清军的几十支火枪和几十架弓箭便从藤牌的边上向外射击。清军有藤牌掩护着,而梅利尼克的士兵却无遮无挡。这样一来,几番进攻下来,梅利尼克的士兵至少倒下去了二三十人。
梅利尼克有些清醒了。照这样攻下去,不仅很难攻得上去,而且即使攻上去了,恐自己的人马也要损伤殆尽。他还想到这么一个问题:为何这一百多个清军只守不攻?还有,据说驻扎在古伊古达儿一带的清军有一千多人,那么多的清军为什么不出现?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梅利尼克真正地清醒过来了。他敢和任何人打赌,那么多的清军一定是迂回到了他的北面和背后,对他实施包围。这儿之所以只有一百多个清军,其目的就是要把他梅利尼克拖在这儿,一旦包围圈完全形成,这儿的清军人数肯定会增加。
梅利尼克想的是完全正确的。只可惜,他想到的太迟了。就在他下令西撤的同时,他的对面,清军人数一下子增加到了二百多人,且在藤牌的掩护下,一点点地向他梅利尼克逼近。梅利尼克暗暗心惊道:完了,被清军包围了!
果然,有手下向梅利尼克报告道:西边发现大批清军,北边也发现大批清军。只有南面没有发现清军,因为南面是浩浩荡荡的黑龙江。
梅利尼克似乎还想作垂死挣扎。他声嘶力竭地冲着手下吼道:“沙皇陛下的勇士们,为沙皇陛下尽忠尽节的时候到了!”
连梅利尼克在内,当时侵略军还有八九十人。在梅利尼克的嚎叫声中,八九十个侵略军围成一个圆圈,不停地向着逼过来的清军射击。但这一切均是徒劳的。彭春为保证全歼这股沙俄侵略军,除留下足够的炮手镇守古伊古达儿城之外(有了足够的炮手,即使雅克萨城的托尔布津倾巢赶来增援,他彭春也可以率清军安全地撤回古伊古达儿),他亲率千余名清军,以五百名藤牌兵为掩护,顺利地完成了对梅利尼克的三面合围。
沙俄侵略军的火枪虽然厉害,但击在藤牌上,对清军也就构不成多大威胁了,且清军一边步步逼近一边也不时用火枪和弓箭还击。这样一来,时间一长,沙俄侵略军的人数不仅越来越少,而且子弹也渐渐地打光。到最后,当清军将梅利尼克团团围住的时候,梅利尼克身边,只有十几名绝望的士兵了。
这个时候,梅利尼克便忘了要“为沙皇陛下尽忠尽节”这档子事了。他率先丢下枪和刀,然后爬起来,把自己的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如此看来,凶残暴虐成性的梅利尼克,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怕死鬼而已。
梅利尼克被俘,那萨果素就顿时来了精神。他一个箭步冲到梅利尼克身边,抡起左右手,“噼哩啪啦”地就在梅利尼克的脸颊上甩打了起来,一边甩打一边还骂骂咧咧地道:“狗日的罗刹鬼子,我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殊不知,萨果素的未婚妻维玛,就是被梅利尼克活生生地扒皮而死。萨果素是越打越愤怒、越愤怒越死命地打。只片刻工夫,梅利尼克的脸颊便被萨果素甩打得逼似沙俄国内的一块蒸发得很地道的面包。
围观的清军士兵,大多数都对萨果素的所作所为抱支持和赞赏的态度,有的还大声地叫起“好”来。因为他们的心中,也和萨果素一样,对沙俄侵略军充满了无限的仇恨。只有少数几个清兵,还算比较冷静,在一旁小声地劝说萨果素住手,等彭春大人来了再作计较。但萨果素根本就不会住手。他打着打着,猛然间从怀中摸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来。他冲着身边的几个清军士兵吼道:“把这个罗刹鬼子按住,我要活剥了他的皮!”
显然,萨果素要用以牙还牙的方式来为维玛复仇了。早跑过来几个清军士兵,将一边求饶一边又拼命挣扎的梅利尼克死死地摁在了地上。萨果素一抖手中的短刀,冷冰冰地冲着梅利尼克笑道:“狗日的罗刹鬼子,你会想到也有今天吗?”
如果彭春来迟一步,那梅利尼克就真的不死也要脱层皮儿了。萨果素拼命甩打梅利尼克的时候,彭春正派人去侦察雅克萨的侵略军有没有出兵来此增援。他是清军副都统,他要考虑全局问题。就在这时,有一个清军士兵像是偷偷摸摸地跑到他身边,低低地告诉他说,萨果素要杀梅利尼克。彭春闻言大惊,急忙朝出事的地方奔去。也真玄乎,等彭春赶到时,那萨果素已经扒开了梅利尼克的衣衫,正用刀子在梅利尼克的胸膛处比划呢。
彭春急忙大喝一声道:“萨果素,你要干什么?”
萨果素头也不回地道:“我要扒了这罗刹鬼子的皮儿!”
彭春三步并作两步地跨到了萨果素的跟前。“萨果素,这罗刹鬼子是个将军,我等无权随意处置他,应把他送到京城交给皇上处置,你明白了吗?”
萨果素硬硬地回道:“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为我的维玛报仇,为地角屯所有的村民报仇!”
彭春情知,此时对萨果素说任何道理也没有用,最要紧的,是赶快下了萨果素手中的刀,不然,萨果素只要捅下一刀,那梅利尼克就小命不保了。
想到此,彭春便大声吆呼道:“来人啊,将萨果素手中的刀子拿下!他若不许,军法从事!”
许是“军法从事”四个字起了作用,两个清军士兵走上来,很轻松地就从萨果素的手里拿过了刀子。彭春见一场危机已告化解,就又高声命令道:“押着俘虏,回古伊古达儿!”
只有萨果素,一边往古伊古达儿走一边恨恨地自言自语道:“下回若再有机会碰上这狗日的罗刹鬼子,我就先一刀宰了他再说!”
也甭说,萨果素希望出现的那个“机会”,后来还真的出现了。只是那“机会”出现的时候,其结局,恐怕连萨果素本人都没有想到。
消灭了一百多个罗刹鬼子,还捉住了梅利尼克以下十几个罗刹俘虏,彭春的心中自然高兴。在征得了驻扎在黑龙江城的萨布素的同意后,彭春命萨果素镇守古伊古达儿,并再三嘱咐萨果素:如果大批罗刹兵攻来了,只许守城,不许反攻。情况实在危急了,便去黑龙江城向萨布素求援。而他自己,则带人押着梅利尼克等十几个俘虏,经嫩江南下,再向西去,往北京城向康熙皇上禀报。
本来,彭春是想派萨果素押送梅利尼克等人回京城的,因为古伊古达儿离雅克萨城很近,而雅克萨城内的罗刹兵的实力又确实不容低估,让萨果素负责镇守古伊古达儿,彭春委实有些不放心,但同时,如果让萨果素押送梅利尼克进京,彭春似乎就更加不放心。要是萨果素在押送途中一刀宰了梅利尼克,那该谁对此事负责?后来,还是萨布素为彭春解决了这个难题:彭春去京城后,萨布素领了一支清军,离开黑龙江城,开进了古伊古达儿。
彭春是在一六八五年的四月份押着梅利尼克等俘虏抵达北京城的。康熙皇上对彭春、萨布素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所取得的辉煌战绩非常满意,当即将彭春由副都统擢升为都统,并发圣旨到古伊古达儿,对萨布素、萨果素及所有与罗刹兵作战的清军将士表示嘉奖和慰问。只是,在如何处理梅利尼克等俘虏及雅克萨城等问题上,康熙与朝中大臣的意见,明显地出现了分歧。
绝大多数朝臣都以为,应将梅利尼克等俘虏悉数杀死,然后再命令彭春、萨布素二人一鼓作气攻下雅克萨,给罗刹国·点颜色瞧瞧,让罗刹国知道,大清国不是那么好惹的。
只有索额图、明珠等少数大臣支持康熙的意见,那就是,优待梅利尼克等俘虏,力争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雅克萨问题。
事情的最终决定权当然是在康熙皇上的手里。康熙力排众议,决定宽大处理梅利尼克等俘虏:愿意回沙皇俄国的,发给路费;愿意留在北京城为民的,拨给房屋居住。结果,除梅利尼克等二三人表示愿意回沙俄外,其余大多数俘虏,最终都主动留在了北京城,并且后来还都在北京城内娶妻生子。这充分说明了,除了极少数战争狂人外,世界各族人民,大多数还是热爱和平的。
梅利尼克想回沙俄,但没有回成,因为,康熙亲笔写了一封信,让他送给雅克萨城内的托尔布津。在信中,康熙希望托尔布津能够主动地撤出雅克萨,离开中国领土,以避免不必要的流血战争。同时,康熙又让一个愿意回沙俄的俘虏给俄国沙皇捎去了一封信。在这封信中,康熙敦请沙皇撤出他在中国境内的士兵,以一种和平的方式来解决两国间的边界纠纷。可以说,在东北战事这一问题上,康熙皇上对俄国沙皇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但问题恰恰在于,一种和平能否获得,往往取决于一场战争能否胜利。
梅利尼克不敢独自回雅克萨。康熙只好吩咐彭春一路护送。彭春带着梅利尼克回到古伊古达儿附近时,已是一六八五年的五月初了。
梅利尼克就要重返雅克萨了。彭春诚心诚意地对梅利尼克言道:“雅克萨是大清国不可分割的领土,希望你回到雅克萨之后,多多地劝说托布尔津督军,不要再执迷不悟,还是主动地撤出雅克萨为妥!”
谁知,听了彭春的劝说后,梅利尼克居然一言不发,只“嘿嘿”一笑,就扬长而去。彭春心中不觉一凉。他有了这么一种直觉:自己的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而康熙皇上的那番苦心恐怕也只能是白费了。
闻知那梅利尼克又被放回到雅克萨去,萨果素简直就气炸了肺。他也不管什么上级和下级了,冲着彭春就叫嚷道:“你,先阻拦我杀那个狗日的罗刹鬼子,现在,你又亲手把那个狗日的罗刹鬼子放跑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面对着萨果素的大叫大嚷,彭春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有萨果素这种想法的人,绝不止萨果素一个。所以,他只是淡淡地回答萨果素道:“放走梅利尼克,并不是我彭春的主意,而是当今圣上的旨意。”
萨果素还要大叫大嚷,一旁的萨布素沉声喝道:“萨果素,你如果再敢对都统大人这样无礼,我就以军法处置你!”
萨布素这一喝,萨果素就赶紧噤了声。彭春对着萨布素淡淡地一笑道:“萨果素兄弟只是一时愤激之语。其实。放走梅利尼克,我彭某的心里,也多少有些想不通呢。”
萨布素言道:“皇上的意思,是想力争以和平的方式解决雅克萨问题……”
彭春微微地摇头道:“可在我看来,不通过战争,雅克萨的问题就不可能得到解决。”
萨布素言道:“是呀,我的心里,也有这种想法。那些罗刹鬼子,你不去打他,他是不会主动跑的!”
彭春和萨布素所言,一点也没有错。盘踞在雅克萨城内的托布尔津,从来就没有想过什么主动撤出雅克萨的问题。他整天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向哈巴罗夫学习,做沙皇陛下的一个大英雄。
哈巴罗夫于一六五○年(顺治七年)一月,受俄国沙皇派遣,领哥萨克越过外兴安岭,侵人中国国境。在二年多的时间里,他对中国各族人民犯下了难以尽数的滔天罪行。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双手沾满了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回到莫斯科后,却受到了俄国沙皇的大加封赏:封哈巴罗夫为沙俄贵族称号,赏哈巴罗夫大片田产。又经沙皇御用文人的大力吹捧,哈巴罗夫便成了替沙皇开发新土地的大英雄,成了许许多多存有勃勃野心的沙俄人的偶像。而托尔布津,便是哈巴罗夫许许多多的崇拜者之一。他率兵侵入中国境内,就是想成为像哈巴罗夫那样的大英雄。尽管沙皇已经封他托尔布津为雅克萨的督军,但他认为自己做得还很不够,他还没有在中国境内捞足资本。所以,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一点点可能,他就不会离开中国领土,更不会轻易放弃雅克萨。
当清军从黑龙江下游一点点、一步步地向黑龙江中游推进时,托尔布津多多少少地感觉到了恐慌。他知道,清军这次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而当梅利尼克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他的耳里时,他心中的那种恐慌就自然而然地加重了。然而,尽管托尔布津心中很是恐慌,但他却从未考虑过什么撤出雅克萨的问题。原因有三;一,他如果撤出了雅克萨,那他就等于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只是一个雅克萨督军;二,他以为,清军虽有二三千之众,但雅克萨城堡非常坚固,又加火力猛烈,清军未必能攻得进来;三,他坚定地认为,雅克萨城堡是沙俄军队在中国境内所建造的最大的侵略据点,即使他托尔布津想放弃,沙皇也不会同意,所以,如果清军真的对雅克萨城堡发动进攻了,那沙皇是绝不会坐视不救的。
为此,在梅利尼克全军覆灭之后,托尔布津主要做了这么几件事:一、密切监视驻扎在古伊古达儿的清军的动向;二、派人向驻扎在尼布楚的沙俄督军通报这里的情况并派人远赴莫斯科向沙皇求援;三、继续加固雅克萨的城防。
这一天,托尔布津正在雅克萨城内巡视城防加固情况。雅克萨城内除驻有八九百名沙俄士兵外,还拘有二百多名索伦族和巴尔虎族人。这二百多名索伦族和巴尔虎族人,一半是青壮男性,另一半是年轻的女人,青壮男性是在城堡内为沙俄侵略军服苦役的,而年轻的女人则主要供沙俄官兵们开心取乐。加固雅克萨城防的任务,自然是那一百多名索伦族和巴尔虎族的青壮男人担当。
托尔布津正在雅克萨城内巡视着呢,冷不丁的发现,有一个索伦族男人,搬着一块大石头,走着走着,忽地蹲下身去不走了。托尔布津对身边的一个小头目言道:“去看看,那野蛮人是怎么回事。”
那小头目跑到那个索伦族男人跟前,咋呼了几句,又伸手在那索伦族男人的额上摸了摸,然后跑到托尔布津面前报告道:“督军大人,那野蛮人发烧了,烧得还很厉害,额上烫得怕人,已经不能再干苦力了。”
托尔布津沉吟道:“既然不能再干苦力了,那还留着他做甚?”
那小头目会意,忙着言道:“督军大人,属下马上就派人把这个野蛮人丢到江里去!”
托尔布津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这野蛮人身材很高大,就这么丢到江里去喂鱼。也实在太浪费了。”
那小头目赶紧问道:“不知督军大人何意?”
托尔布津随随便便地吩咐道:“把这个野蛮人绑在柱子上,本督军自有区处。”
小头目连忙带上几个人,将那个被高烧烧得迷迷糊糊的索伦族男人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根木柱上。托尔布津叫过二十多个侵略军士兵,高声地吆喝道:“大家都看清了,这个野蛮人就快要死了,你们谁能够一拳就将他打死,本督军今晚就赏给他两个女人。听明白了吗?”
本来,沙俄侵略军是从不为女人的事情发愁的,想要玩女人了,就随便找一个村庄掳掠一番便可。可自从清军打到了古伊古达儿之后,沙俄侵略军的掳掠行为就不得不有所收敛。而自从梅利尼克全军覆没之后,沙俄侵略军几乎就不敢轻易地走出雅克萨城堡一步了。这样一来,城堡内的女人就一下子变得十分紧张起来。笼共只有百来个女人,却有近千名侵略军官兵。如果一晚上真的能拥有两个女人玩耍,那该是多么美满幸福的事儿?
所以,托尔布津的话音还未落,被托尔布津叫来的那二十多个侵略军士兵就忍不住地摩拳擦掌起来。见身边一副乱哄哄的情景,托尔布津便微笑着言道:“大家不要争吵,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来。”
二十多个侵略军士兵,好不容易地才排成了一串长队。托尔布津示意道:“排在队首的,先上!”
排在队首的那个侵略军士兵,长相很像那个梅利尼克。只见他,大步跨到那个索伦族男人的面前,一蹲身,又发出一声狂叫,右拳就重重地击在了那个索伦族男人的胸前。索伦族男人“哇”地一声惨叫,头猛地一垂,就动也不动了。
那个侵略军士兵顿时就高兴得跳了起来。他乐颠颠地跑到托尔布津的面前,欢天喜地地言道:“督军大人,我一拳便把这个野蛮人打死了,你今晚该赏给我两个女人了!”随即,他又转向那二十多个侵略军士兵,满面红光地叫嚷道:“弟兄们,今晚我有两个女人了……”
那二十多个侵略军士兵的脸上,都显出一种不平和嫉妒的神色来。谁知,托尔布津却不紧不慢地言道:“我亲爱的勇士。你未免高兴得太早了!”
那个侵略军士兵一听,以为托尔布津想反悔,急忙问道:“督军大人此话何意?”
托尔布津一指那索伦族男人:“他只是被你打晕,并未被你打死。”
那个侵略军士兵不信:“督军大人,我分明一拳把他打死了吗……”
托尔布津示意第二个侵略军士兵:“你过去,再打一拳看看。”
第二个侵略军士兵走上前去,卯足了劲儿,一拳又重重地击在了那索伦族男人的身上。果然,那索伦族男人“啊”地一声哀鸣,竟又抬起了头。
其余的侵略军士兵立即就狂呼起来。因为,只要那索伦族男人没死,他们就都还有获得两个女人的机会。托尔布津笑容可掬地道:“你们继续进行,按原来的次序,不要乱……”
第三个侵略军士兵走了上去·…一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令人大感意外的是,二十多个侵略军士兵都打完了一遍,那索伦族男人尽管已是气息奄奄,但却依然顽强地活着。
托尔布津有些不高兴了。他板着脸教训那些侵略军士兵道:“一个垂死的野蛮人,你们这么多人,竟然都不能将他置于死地,那日后,我们还如何同野蛮人的军队开仗?”
托尔布津如此一教训,那些侵略军士兵一个个都赶紧噤若寒蝉。托尔布津又高声言道:“你们都看好了,对付这些野蛮人,该用什么样的手段!”
众侵略军士兵都瞪大了眼睛盯着托尔布津。只见,托尔布津阴冷地一笑,慢慢悠悠地走到了那个索伦族男人的面前,站稳了,也不蹲身,也不喊叫,只右拳向前一递,那索伦族男人就“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再也没有气息了。
众侵略军士兵先是一楞,继而便山呼海叫起来。有呼托尔布津“神拳盖世”之类,也有叫托尔布津是“哈巴罗夫第二”的。听得托尔布津喜笑颜开、心花怒放。
一个小头目连忙叫两个士兵把索伦族男人的尸体丢到黑龙江里去。托尔布津制止道:“这个野蛮人还有用场。”
那小头目不解地问道:“督军大人,这个野蛮人已经被你神拳打死,还能有什么用场?”
托尔布津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搬石头的那些索伦族和巴尔虎族男人,轻轻淡淡地言道:“那些野蛮人太过辛苦,把这个野蛮人放到锅里煮一煮,给那些野蛮人吃了,也好增加些力气。”
那小头目立即言道:“督军大人真是英明!属下怎么就想不出这么绝妙的点子来呢?”
托尔布津笑道:“以后,野蛮人死了,就把他煮熟给还活着的野蛮人吃,这样会替我们省去不少粮食!”
梅利尼克有吃生人肉的习惯爱好,而托尔布津却想出了这么一个煮人肉的点子。若把这两个人放到一起比较一下,究竟谁更残忍?
恰在此时,一个沙俄士兵匆匆忙忙地走到托尔布津的面前报告道:“督军大人,梅利尼克将军回来了……”
“什么?”托尔布津一怔。“梅利尼克回来了……多少人?”
那士兵回道:“就梅利尼克将军一个人。”
托尔布津有些明白了。托尔布津为清军所获,不可能私自逃脱,现在只身归来,定是清军故意放的。而清军这么做,当然就别有意图。
想到此,托尔布津就吩咐那士兵道:“带我去见梅利尼克将军。”
托尔布津之所以要主动亲见梅利尼克,原因是现在形势非常地紧张。不管梅利尼克是如何回来的,他都仍然还是托尔布津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要想击溃清军、守住雅克萨,托尔布津还少不了像梅利尼克这样的人。
只见,见到托尔布津之后,梅利尼克的脸上却显出了一种很羞惭的神色。“督军大人,属下不才,竟然让野蛮人给抓住了……属下真是无脸再见督军大人啊!”
既是“无脸再见”,又为何站在了托尔布津的面前?说到底,梅利尼克也只不过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罢了。
托尔布津亲切地拍了拍梅利尼克的肩头。“将军阁下何出此言?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
见托尔布津这么宽容,这么大度,梅利尼克不仅顿感轻松,而且也着实对托尔布津感激万分。“督军大人,不管怎么说,属下还是平安地回来了……属下既然回来了,那就有了向野蛮人报仇雪耻的机会了!”
托尔布津高兴地道:“我的将军,你这样想就对了。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你只要平安地归来,就什么都有了!”
接着,梅利尼克多少有些犹豫地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督军大人,这是大清皇上托我带给你的……”
托尔布津很是惊讶地道:“梅利尼克,你见到大清皇上了?”
梅利尼克低低地回道:“属下被俘后,他们把我带到北京城,大清皇上……召见了我……”
“好,很好!”托尔布津高兴地道,“你既已见过大清皇上,那等我们打进北京城的时候,大清皇上就再也逃不掉了!”
看看,托尔布津白日做梦都想打进北京城呢,康熙皇上想以和平方式解决雅克萨的问题,恐怕只能是一厢情愿了。
梅利尼克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十分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那大清皇上,看起来倒也很是威武,很是威严……”
只可惜,托尔布津没能听清梅利尼克这句自言自语的话。他正在看康熙皇上写给他的那封信。看罢,他将信往梅利尼克的手里一塞,语调冰冷地问道:“我的将军,你对这封信是怎么看的啊?”
梅利尼克学着托尔布津的样儿,也做出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言道:“督军大人,属下以为,我们的军队打到哪儿,哪儿的土地就属于伟大的沙皇陛下,其他的人,包括大清皇上,均无权干涉!”
梅利尼克的话,活脱脱地告诉了人们,什么叫做强盗逻辑。而那个时候的俄国沙皇,实际上,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间内,俄国的当权者们,正是运用这一逻辑来大肆扩张他们的疆域的。
托尔布津对梅利尼克的回答大加赞赏。“我的将军,你不愧为沙皇陛下最忠诚的勇士。这雅克萨现在已经是沙皇陛下的土地,大清皇上怎可无理地要求我等撤出?”
托尔布津的口里竟然说出“无理”二字,当真非“厚颜无耻”而不能形容了。梅利尼克见托尔布津毫无责怪自己的意思,便也就忘了自己曾经被清军俘虏的事了。他急急地对托尔布津言道:“督军大人,清军仗着人多势众,气焰十分地嚣张,得好好地教训一下他们才行啊!”
托尔布津点了点头道:“就目前而言,好好地教训一下野蛮人非常必要的。不过,你今日太过辛苦,晚上好好地休息一番,明日我再与你细谈。”
托尔布津这么一说,梅利尼克便觉得自己也真的太过辛苦了。所以,当天晚上,梅利尼克便按托尔布津的嘱咐,“好好地”休息了一番。他把自己“杀人、奸淫、吃人肉”的三大爱好都在当天晚上仔细地复习了一遍。他奸淫了两个女人,奸淫之后,一个女人的乳头被他吃掉,另一个女人的心肝被他掏光。
次日凌晨,梅利尼克精神抖擞地找到托尔布津。“督军大人,属下已经恢复如初了,快下命令同清军开战吧!”
托尔布津言道:“现在确实需要一场战斗的胜利来鼓舞我们的士气。自你被清军俘虏之后,我们的士气大为低落,三五个人,根本就不敢出城堡一步。”
梅利尼克不觉垂首言道:“督军大人,这都是属下的不是。属下如果不战败,我们的士气又何至如此?”
托尔布津摇头道:“我的将军,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在告诉你,现在的形势的确比较严重。”
梅利尼克请求道:“督军大人,给属下一支人马,属下一定打个胜仗回来报答督军大人!”
托尔布津笑道:“将军求胜心切,自然可喜可贺。但我们的兵力并不充足,万不可再贪功冒进了啊!”
托尔布津虽然面带笑容,但实际上是在委婉地批评梅利尼克之所以失败正是因为贪功冒进。梅利尼克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脸红。他红着脸向托尔布津保证道:“督军大人放心,没有十成把握的事,属下以后决不会去做!”
托尔布津满意地点了点头。“据我侦察,清军都龟缩在古伊古达儿城里,要想歼其一部,着实不易。所以,我们只能在古伊古达儿城上打主意。”
梅利尼克问道:“督军大人莫非想夺取古伊古达儿城?”
托尔布津回道:“我确有此意,但不会强取,强取必将招致重大伤亡。只要能在古伊古达儿打一次胜仗,我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大概是在梅利尼克被放回雅克萨城后的第三天早晨。清军都统彭春正在古伊古达儿城里同当地的百姓们叙谈,忽地,那萨果素急急忙忙地奔来言道:“都统大人,罗刹鬼子朝这里开过来了……”
彭春闻言,急急地领着萨果素等人登上城墙。果然,城下远远的地方,尘土飞扬。至少有六百多个罗刹兵正朝古伊古达儿城开来,而且,罗刹兵至少还拖着二十多门大炮。
彭春赶紧吩咐萨果素道:“命令所有的士兵都登上城墙,罗刹鬼子要攻城!叫城内的老百姓都找地方藏好,罗刹鬼子的大炮很厉害!”
萨果素不敢怠慢,忙着按彭春的吩咐去做了。鼓春暗道:和平解决雅克萨城的希望,看来是一点也不存在了。
当时,小小的古伊古达儿城里,有清军官兵千人左右,还有各族百姓三百多人。见清军士兵都爬上了城墙,彭春就高声命令道:“炮手各就各位,准备向罗刹鬼子开火!”
古伊古达儿城墙上,架有清军五十来门火炮。然而,彭春却发现,罗刹兵在距古伊古达儿城墙很远的地方就停止了前进。彭春隐隐地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问一个炮手道:“从这儿可以打到罗刹鬼子那儿吗?”
那炮手回道:“太远了,我们的大炮打不着。”
清军的大炮够不上火,但沙俄侵略军的大炮却可以打到古伊古达儿城里来。彭春看见,沙俄侵略军的二十多门大炮已经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队,炮口直指古伊古达儿方向。彭春赶紧冲着手下喊道:“炮手把炮弹藏好,其他的人都躲好,罗刹鬼子要开炮了!”
彭春话音刚落,沙俄侵略军的二十多门大炮就开火了。炮弹呼啸着落在古伊古达儿的城墙上,落在古伊古达儿城里。因为古伊古达儿区太小,而城区里的人畜又太多,所以,沙俄侵略军的每一发炮弹,几乎都能造成古伊古达儿城里的人畜伤亡。
古伊古达儿城里顿时就慌乱不堪。特别是那些老百姓,被炮弹炸得在城区里四处乱跑。彭春对萨果素言道:“快去告诉那些老百姓,不要到处乱跑,这样乱跑,伤亡会更大!”
萨果素却道:“都统大人,你不叫老百姓乱跑,他们又能躲在哪儿?”
彭春想想也是。古伊古达儿城就这么一点大,任你躲在哪儿也都有可能被沙俄侵略军的炮弹击中。于是,彭春就吩咐萨果素道:“你带几十个人,护送老百姓出城,一直向东走,并派人去向你大哥汇报这里的情况。”
萨果素答应一声,便匆匆地离开了。彭春对身边的手下道:“大家都不要惊慌,罗刹鬼子的这些炮弹,没什么了不起的……”
彭春话虽是这么说,但却也暗暗心惊:罗刹鬼子一直这么炸下去,要炸死多少清军士兵?
工夫不大,那萨果素又回来了。彭春不禁皱眉道:“我吩咐的事情,你都办妥了吗?”
萨果素回道:“都统大人吩咐的事情,小的全已办妥。老百姓都已出城,也有人去黑龙江城向小的大哥汇报去了。但小的以为,与罗刹鬼子交战,不能缺少我!”
彭春想了想,也就作罢。确实,如果罗刹鬼子大举攻城,还真的少不了像萨果素这样的勇士来守卫。然而,沙俄侵略军的大炮轰炸了好长时间,却并没有什么攻城的动向。六百多个沙俄侵略军士兵,站在他们大炮的旁边,没有向前迈出一步。萨果素伸头向城下看了看,然后不解地问彭春道:“都统大人,罗刹鬼子这是什么意思?”
彭春沉吟道:“如果我所料不差,罗刹鬼子并不想强行攻城。只要罗刹鬼子走到我们的大炮和火枪、弓箭的射程之内,他们的损失就必然很大。雅克萨城内一共才有多少罗刹鬼子?即使他们能够攻下这古伊古达儿,他们也将付出沉重的代价。我以为,他们不会冒这个险!”
“可是,”萨果素还是不解。“既然罗刹鬼子不想强行攻城,那又为什么用大炮一个劲儿地猛轰?”
彭春回道:“罗刹鬼子的意思,是想用大炮把我们轰出这里,这样他们便可轻而易举地占领古伊古达儿!”
萨果素不觉睁大了眼睛。“都统大人,那我们……就呆在这里让罗刹鬼子炮轰?”
彭春点了点头。“是的,我们不能离开这里。如果我们离开了,罗刹鬼子的气焰就会更加嚣张。更主要的,如果我们离开,那我们的这几十门大炮就要悉数丢失。没有了大炮,我们还如何同罗刹鬼子作战?”
萨果素急了。“都统大人,我们就呆在这里让罗刹鬼子炮轰,那要被轰死多少人?”
彭春坚定地道:“即使我们都被轰死了,也不能离开这里!”
萨果素刚要发话,“轰”地一声,一发炮弹在附近的城墙上爆炸,两个清军士兵惨叫着被轰下城墙去。彭春急忙大叫:“弟兄们,都藏好,不要被罗刹鬼子的大炮击中……”
萨果素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句道:“他妈的,这罗刹鬼子欺人太甚!”说着,仗剑就往城下冲。彭春赶紧喊道:“萨果素,你要干什么?”
萨果素回道:“都统大人,与其在这里被罗刹鬼子炸死,还不如冲出去与罗刹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有不少清军士兵也纷纷向彭春请求出城去与沙俄侵略军拼杀。彭春却十分冷静地道:“弟兄们,你们以为我彭某就不想冲出去与罗刹鬼子痛痛快快地大战一场吗?可是不行啊,弟兄们!罗刹鬼子正等着我们这样做呢!我们这里还有多少人?罗刹鬼子又有多少支火枪?我们这样冲出去,恐还没有冲到罗刹鬼子的面前,就全部被罗刹鬼子打死了!”
萨果素气呼呼地道:“都统大人,我们不是有藤牌兵吗?让他们冲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罗刹鬼子的火枪不就打不着我们了吗?”
彭春言道:“藤牌兵是能挡住一些火枪的射击,但藤牌断不能挡住大炮的轰炸。现在,罗刹鬼子不但有几百支火枪,还有二十多门大炮,即使我们的藤牌兵再多上一倍,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弟兄们都明白了吗?”
萨果素还是不明白。“都统大人,我们总不能在此等死吧?”
彭春略略加重了语气道:“萨果素,我们不是在这里等死,我们是在这里保卫古伊古达儿。只要古伊古达儿还在我们的手中,就是我们的最大胜利!弟兄们,不要慌张,罗刹鬼子不可能一直这么轰下去的,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炮弹!”
忽地,一发炮弹带着凄厉的哨声,直向彭春藏身的地方飞来。萨果素一见,急忙向彭春扑去,一边扑一边叫道:“大人小心……”
萨果素准确地扑到了彭春的身上。那发炮弹就在旁边爆炸。彭春安然无恙。萨果素却受了重伤,浑身被炮弹炸得血淋淋的,尤其是双腿,差不多要给炮弹炸断了。萨果素虽然侥幸拣得了一条命,但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是不可能再直立行走了。
因为伤势过重,萨果素当时是被炮弹炸晕过去了。彭春不知究竟,抱着萨果素就大声地呼喊:“兄弟,你怎么样了?你快睁开眼啊,你快说话啊!”
萨果素睁开了眼,也开口说话了:“大人,我死不了,只是身上疼得很……”
彭春急令身边几个士兵道:“快把萨果素抬到城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还有,快找医生给他止血疗伤!”
……一直到中午时分,沙俄侵略军才停止了对古伊古达儿城的炮击。因为清军一直坚守在古伊古达儿城里,沙俄侵略军不敢冒险,也就放弃了占领古伊古达儿城的打算,排着队伍,拖着大炮,撤回了雅克萨。
沙俄侵略军虽然没有攻城,但清军的损失却相当惨重。至少有四百多名清军士兵被沙俄侵略军的炮弹炸死炸伤,另外,清军还有十多门大炮被炸毁。亏得城内的百姓撤离得较早,只有数十名百姓被炸死在古伊古达儿城内。
看着满目疮痍、尸骨累累的古伊古达儿城,彭春也不禁脱口大骂了一句道:“狗日的罗刹鬼子,这笔血债,我一定要你们加倍偿还!”
但彭春是这里的统帅,他不能太过冲动。所以,他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挥士兵掩埋尸体、收拾城防。末了,他去看望受伤的萨果素等人。
萨果素躺在一张木床上。看见彭春走来,萨果素痛苦而悲愤地叫道:“都统大人,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再也不能去杀罗刹鬼子了!”
彭春安慰萨果素遭:“兄弟,你一定会重新站起来,也一定会再去杀罗刹鬼子!不过,你现在却不能性急,要好好地疗伤,只有把伤疗好了,你才能够站起来,才能够去杀罗刹鬼子!”
萨果素又大声叫道:“都统大人,皇上为什么要对罗刹鬼子这么仁慈?为什么还不下令对雅克萨发起攻击?”
许多伤员都紧紧地盯着彭春。显然,他们的心里,都有着和萨果素同样的不解。彭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
彭春略一思忖,然后言道:“各位兄弟,彭某以为,皇上并不是对罗刹鬼子有多么仁慈,皇上一定是从整个大清江山的角度来考虑问题的。皇上不比我们,我们可以只图在战场上把罗刹鬼子杀个痛快,但皇上,却要为整个大清江山的安危着想。不过,依彭某之见,要不了多久,皇上就会下令我们对雅克萨发起攻击的。”
萨果素立刻叫道:“都统大人,你去北京跟皇上说说,叫皇上等小的腿伤好了再下令进攻!”
彭春笑道:“萨果素兄弟,我彭春能对皇上发号施令吗?”
众伤员都一齐开心地笑起来。彭春对众伤员道:“弟兄们,你们都不要急,安心地养伤,只要罗刹鬼子不退出我们大清的领土,你们就一定有仗打!”
黄昏时分,黑龙江将军萨布素领五百人马赶到了古伊古达儿。彭春将上午发生的事情细说了一遍,然后对着萨布素喟叹道:“若不是令弟舍身相救,彭某恐怕就无法站在你的面前了!”
萨布素不禁欷觑感慨一番,跟着彭春,去看望了一下萨果素等伤员,然后就与彭春独处一室,商讨目前与今后的战局。
萨布素言道:“罗刹仗着火器凶猛,主动挑衅进攻,也着实欺人太甚!”
彭春叹道:“看来,皇上想和平解决雅克萨问题,已经成为不可能。”
萨布素接道:“我们也不能老是这么被动挨打!长此以往,弟兄们的士气定会大受影响。”
彭春点了点头。“我以为,我们应尽快地把这里的情况和我们的看法禀告皇上。”
萨布素言道:“我同意。还有,我们从现在起,就要做好进攻雅克萨的准备。”
彭春言道:“最主要的问题,是要想出一个法子去对付罗刹的大炮。从今日战事来看,罗刹的大炮确实威力很大。如果不想出一个好办法,恐怕我们很难攻得进雅克萨。”
萨布素轻轻一笑道:“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我们的损失虽然很大,但却从中汲取了经验教训。”
彭春言道:“是呀,再不利的事情,也会有有利的一面。弟兄们的鲜血,总不会自流的。”
第二天一大早,彭春和萨布素就派了几个手下骑着快马向北京城驶去。这一年(一六八五年)的六月初,康熙皇上的圣旨传到了古伊古达儿城:命彭春为统帅、萨布素为副帅,领兵攻取雅克萨。不几日,五百名骑兵拖着十门重炮抵达古伊古达儿支援。彭春笑对萨布素道:“看来,皇上是被罗刹激怒了,要大干一场了!”
萨布素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皇上还是留有余地的。”
萨布素的意思,是指康熙皇上在圣旨中还写有这么一条:攻下雅克萨后,应允许罗刹俘虏带武器和财产离开大清领土,但不许再回来。
萨布素言道:“皇上是不想把战事扩大啊!”
彭春言道:“但不管怎么说,弟兄们这回是可以出出心中的恶气了!”
听说要去攻打雅克萨,所有的清军官兵自然都很高兴。但是,也有人虽然高兴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比如那个萨果素,虽然他坚决要求去参加攻打雅克萨的战斗,但无论是彭春还是萨布素,都不同意。原因是,萨果素的伤虽然好得很快,但就是一时间站不起来。
萨果素向萨布素请求:“哥,你就同意我去参加战斗吧!哪怕是爬,我也会爬到雅克萨!”
萨布素回答萨果素道:“兄弟,攻打雅克萨的战斗,彭大人是统帅,我只是副帅。就算我同意了,也是说话不算数的啊!”
萨果素又去请求彭春。彭春的回答是:“虽然我是统帅,但你大哥不想让你去,我岂敢勉强?依我之见,你还是在这儿好好地养伤吧!”
萨果素无奈,只得躺在病床上,在古伊古达儿城里长吁短叹。不过,他虽然不能亲往雅克萨,但他的心,却早已飞到了雅克萨。
公元一六八五年六月二十三日,三千清军士兵(藤牌兵五百、骑兵五百、步军二千,并五十门大炮和数十支火枪)在都统彭春和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的率领下,离开古伊古达儿,乘着夜色向雅克萨开进,于次日凌晨,将沙俄侵略军在中国境内所建的最大的侵略据点雅克萨城团团围住。因为清军行动迅速、隐秘,待清军将雅克萨城团团围住之后,城内的沙俄侵略军方才发觉清军的动向。
根据事先安排,进攻雅克萨的战斗主要由彭春指挥,而萨布素则率五百骑兵防范着沙俄侵略军对雅克萨城可能有的增援,并协助彭春防范着雅克萨城内的敌人可能有的突围。
彭春并没有马上就向雅克萨城发起攻击,而是根据康熙皇上旨意,首先命人向雅克萨城内喊话,要托尔布津领着他的军队撤出雅克萨、离开中国领土。彭春并向托尔布津保证:只要沙俄侵略军同意撤出,清军就可以网开一面。
然而,彭春的“好心”并没有得到“好报”。托尔布津站在雅克萨城的城楼上,对着清军狂妄的宣称:“雅克萨是我们伟大的沙皇陛下的领土,你们野蛮人若不速速撤离,本督军就将你们统统消灭在雅克萨城外!”
托尔布津不仅出言不逊,且还命令梅利尼克率二百侵略军出城挑衅。梅利尼克更加狂妄,竟然率着二百兵丁径向彭春的统帅部发起进攻。好在彭春早已把一切都部署妥当,梅利尼克的这次进攻遭到了强有力的反击。在城外丢下二十多具尸体后,梅利尼克只好又缩回城里。
彭春已经看出,雅克萨城内的沙俄侵略军虽然不乏突围的能力,但却没有突围的意思。也就是说,托尔布津和梅利尼克根本就不想放弃雅克萨城。这样一来,彭春便可以安安心心地对雅克萨城发动攻击了。
彭春和萨布素已经商定,对雅克萨城发动攻击的主要方式是炮击。因为沙俄侵略军的火器凶猛,若强行用人攻城,必将招致重大损失。又由于沙俄侵略军的大炮射程较远,所以彭春和萨布素就在清军的大炮上安装了轮子,做成了一个又一个“炮车”。这种“炮车”最大的特点是行动自如灵活,可以打一炮换一个地方,或进或退,这样一来,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沙俄侵略军大炮射程较远的优势。
彭春和萨布素的意思是,清军的大炮比侵略军的大炮多出一倍以上,且炮弹十分地充足,只要集中火力对雅克萨城连续不断地轰击,轰它个一天、两天,那么,城内的侵略军定将被清军大炮轰得溃不成军。到了那个时候,城内的侵略军即使再想突围,已经是不可能了,而清军趁机攻城,则会变得十分容易。
不过,就在当天晚上——六月二十四日晚,萨布素接到报告,说是有一股从尼布楚方向开过来的沙俄侵略军,已经到达了鄂尔河西岸,看样子,是想连夜进驻雅克萨。萨布素闻知,急忙找到彭春,共商对策。
得知从尼布楚方向开过来的沙俄侵略军大约在一百二十人左右时,彭春问萨布素道:“不知将军对此有何看法?”
萨布素回道:“从尼布楚过来的罗刹兵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将雅克萨包围,不然,不会只派这么一点兵力来增援。同样,雅克萨城内的罗刹也不知道正有一支罗刹兵向他们这儿走来。所以,我想先带人把从尼布楚过来的那支罗刹兵击溃,然后都统大人再下令炮击雅克萨。不知都统大人意下如何?”
彭春本来的打算是天一黑就向雅克萨城进行炮击。因为天黑进行炮战显然对清军有利。而听了萨布素的建议后,彭春便言道:“好,待将军击溃了从尼布楚来的罗刹兵后,彭某再下令对雅克萨进行炮击!”又赶紧问了一句道:“将军可有把握取胜?要不要带些火枪手和藤牌兵过去?”
萨布素道:“都统大人要防备城内的罗刹夜袭,比我更需要火枪手和藤牌兵。我有五百骑兵,只要突击得当,击溃一百多个罗刹当不成什么问题。”
彭春最后道:“那好吧。将军前去,彭某在此恭候佳音。”
由于时间紧迫,萨布素不敢耽搁,别了彭春之后,便催起五百人骑,直向鄂尔河方向飞驰而去。
鄂尔河位于雅克萨城西十几里的地方,是黑龙江的一个小岔河。萨布素率五百人骑没用多少时间就飞抵鄂尔河东岸附近。打尖的士兵向萨布素报告,说一百多个罗刹鬼子正在渡河。萨布素下令:所有的人都下马,悄悄地向鄂尔河岸靠近。
这一夜的月色很暗,仿佛是在有意掩护萨布素的行动。渐渐地接近鄂尔河了。萨布素依稀看见,那一百多个罗刹鬼子差不多都已渡过了河,正在河边整顿队伍。萨布素低低地命令道:“所有的人全部上马!听我一声令下,只顾往河边冲,冲到河边之后,只要马上有人,就只顾砍杀!”
五百名骑兵悄悄地翻身上马。萨布素长剑一举,一声令下:“弟兄们,冲啊!”
五百匹战马,驮着五百名战士,在萨布素率领下,如一股不可遏止的旋风,直向鄂尔河边卷去。“哒哒”的马蹄声敲碎了夜的宁静,雪亮的马刀更是照彻了夜的黑暗。这样的气势,这样的勇士,谁能抵挡得住?
一百多个沙俄侵略军,虽然听到了震耳的马蹄声、虽然看到了炫目的马刀在黑暗中划出的道道弧光,但因为太过突然,距离又太近,有些侵略军的火枪刚刚举起,而有些侵略军的火枪还未来得及举起,萨布素和他的五百骑兵就如潮水般地涌到了鄂尔河边。
对萨布素和清军而言,这真是一场痛快淋漓的战斗,确切说,这真是一场痛快淋漓的砍杀。五百个清军骑兵,将一百多个沙俄侵略者紧紧地围住,手中的马刀,只管朝马下劈砍。尽管,也有少数沙俄士兵拼命地反抗、乱放枪,但一百多个人头,怎禁得五百把马刀的砍杀?
很快,沙俄侵略军就放弃了抵抗的打算,纷纷朝鄂尔河里逃窜。河水并不深,沙俄侵略军能窜人河里,清军骑兵当然也能追入河里。于是,清军骑兵的马刀又在小小的鄂尔河里大显威风。
因为月色太暗了,有一些沙俄侵略军的士兵逃到了鄂尔河的对岸。有些清军骑兵还想追过河去,萨布素制止道:“穷寇莫追!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应速速回去向彭大人报告!”
这一仗,规模虽不是很大,但清军在萨布素的带领下,打得却异常干净利落,战绩也颇值得称道。清军以伤亡三十多人的代价,砍死了一百来个沙俄侵略军。更主要的,鄂尔河战斗的胜利,为清军攻击雅克萨免除了后顾之忧。这样,彭春和萨布素便可以全力去对付雅克萨城内的侵略军了。
萨布素得胜归来后,彭春连声称赞:“萨将军,你们打得太好了、太漂亮了!”
萨布素谦逊地道:“彭大人过奖了!只是那些罗刹鬼子毫无防备,萨某才能如此顺利得手。”
彭春言道:“萨将军有所不知,你往鄂尔河去的时候,那梅利尼克也带着二百多个罗刹鬼子偷偷地出城来偷袭。若萨将军不及时地把那股罗刹击溃,而让那股罗刹冲到这里来,恐这里的形势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萨布素忙着问道:“那梅利尼克又出城来侵扰?我们可有多少损失?”
彭春笑道:“将军凯旋归来之前,我们已将梅利尼克击退。虽然我们有些损失,但梅利尼克也没讨到便宜。”
萨布素也笑着道:“既如此,都统大人便可以下令开炮了!”
彭春回道:“此时不开炮,更待何时?”
于是,在彭春和萨布素的指挥下,清军的五十门安上了轮子的大炮,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朝雅克萨城推进。由于夜色很暗,清军的炮车行动很是隐秘。
清军的炮车推到了指定位置后,按照彭春的命令,东边的十多门大炮首先向雅克萨城内开火,每门大炮在发射了几发炮弹之后,迅速回撤,撤到侵略军大炮的射程之外。这样,侵略军的二十多门大炮虽然很快地朝着东边开火,但对东边的清军十多门大炮并没有造成什么威胁和损失。而东边的清军大炮刚一撤到安全地带,西边的清军大炮便马上向着城内射击。同样,每门大炮在发射了几枚炮弹之后,西边的清军大炮又迅速地撤离危险区。接着是南边的清军大炮开始射击……然后是北边的清军大炮接着射击……再然后,可能又是南边的清军大炮向城内开火……清军的这种“游击式”炮击战术,是彭春和萨布素等人精心策划的结果。他们吸取和总结了侵略军炮轰古伊古达儿的经验教训,给清军的大炮装上轮子,变被动为主动,确实十分凑效。侵略军摸不清清军的大炮究竟会在哪个方向发射,只能朝着城外乱打炮。这种乱打炮,不仅很盲目,而且极耗炮弹,根本不可能坚持很久。而只要哪个方向上的侵略军的炮弹打得稀疏了,那个方向上的清军大炮就会推上前去,朝着城内猛轰一阵,待侵略军马上加强了这个方向的炮击后,清军的大炮便又很快地撤离。而另一个方向(或同时二个方向、三个方向)上的清军大炮则接着推上前去朝着城内猛轰。这样,侵略军的大炮虽然射程较远,但因为大炮和炮弹的数量都很有限,不可能一刻不停地朝着城外的每一个方向炮击,只能被动地挨打。所以,雅克萨战争的主动权,从一开始便掌握在了清军的手里。而战斗的一方掌握了战斗的主动权,那么取胜似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彭春指挥炮击,而萨布素则领着一支由骑兵为主力的机动部队,在雅克萨城四周不停地巡视,既提防侵略军可能有的增援,又防范雅克萨城内的侵略军向外突围。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即使用“天衣无缝”来形容,恐也不算太过分。
一夜过后,雅克萨城已被清军大炮轰击得千疮百孔。彭春兴奋得对萨布素言道:“只要再轰它一夜,罗刹兵恐怕就支撑不住了!”
萨布素点头道:“都统大人说的是。不过,罗刹兵如果支撑不住了,就会狗急跳墙!”
彭春立即言道:“将军大人说的是。对罗刹兵可能有的突围,我们不能不严加提防。”
天亮了之后,雅克萨城的四周突然变得异常地寂静,似乎连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了。你道为何?原来,清军正在轮流睡觉。
战斗了一夜,清军士兵太过疲惫,需要休息,而天亮了之后,清军的大炮不便向前推进,只得原地不动。所以,彭春和萨布素经过商量后决定,由萨布素领着一半清军休息,而彭春则率另一半清军监视雅克萨的动静。一段时间过后,彭春休息,萨布素则带人监视。清军如此,雅克萨城内的侵略军似乎也如此。故而,雅克萨战争,白天无战事。
而当夜晚一来临,情况就大不相同了。清军的炮车顿时就活跃起来。一发发曳着刺目闪光的炮弹从四面八方射向雅克萨城里。而侵略军的炮弹也开始对着城外进行零星的反击。只是,在清军强大的火力下,侵略军的反击显得是那样地苍白、软弱。而到了次日凌晨,侵略军的大炮渐渐地无声无息了。显然,侵略军的二十多门大炮,不是被清军摧毁、就是已经没有了炮弹。
彭春下令:“所有的大炮都推上前去,不顾一切地猛轰!”
四十余门大炮(在炮战中,清军也损失了近十门大炮)在彭春的统一指挥下,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一起推近了雅克萨城,并开始对雅克萨城进行猛烈的轰炸。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弥漫,整个雅克萨城,都笼罩在纷飞的炮火之中。一段时间过后,不算太小的雅克萨城,已经被清军的炮火炸得支离破碎。如果清军继续进行炮击,恐雅克萨就要变成一座废墟了。
但彭春停止了炮击。他对萨布素道:“城内还有不少百姓,如果继续轰炸,那百姓们就会全部被我们炸死!”
萨布素表示同意,且言道:“城内残存的罗刹兵。可能要向外突围了!”
彭春笑道:“他们除了向外突围,便无路可走了!”
萨布素也笑着道:“他们即使向外突围,也是无路可走!”
雅克萨城内本来有八九百名沙俄侵略军。经过清军两夜的炮击,侵略军死伤大半,还能活动的侵略军,大概有三百人左右,且大炮也大半被清军炮火摧毁,剩下几门大炮,也早就无炮弹可发。
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梅利尼克,此时又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他神情沮丧地对托尔布津言道:“督军大人,如果清军再进行一轮炮击,恐我等都得葬身在这里啊!”
托尔布津神色黯淡地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看来,雅克萨……我们是守不住了……”
梅尼利克问道:“督军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托尔布津回道:“冲出去!我曾经对你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能够从这里冲出去,我们就还有希望!”
但问题是,他和梅利尼克能够从这里冲出去吗?梅利尼克曾经领教过被清军包围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故而他对能否从这里冲出去心中实在没底。只不过,往外冲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所以,梅利尼克只得强打起精神,去执行托尔布津突围的命令了。
沙俄侵略军向外疯狂地突围了,彭春和萨布素为何还如此地谈笑风生?原来,侵略军向外突围,本就在彭春和萨布素的意料之中,更主要的,侵略军突围的方向,与彭春和萨布素的预料完全一致。侵略军是向西突围的,企图冲过清军的防线,逃到尼布楚去。而彭春和萨布素早就把火枪手和藤牌兵等精锐部队,陈列在西线。如此成竹在胸,彭春和萨布素当然会谈笑风生了。
彭春首先对炮兵命令道:“瞄准,对着罗刹鬼子开火!”
因早有准备,清军在西线的火炮已经增加到了近二十门。二十门火炮,朝着徒步冲过来的沙俄侵略军进行轰击,当然十分地痛快,更十分地过瘾。一炮打过去,总有侵略军被炸翻、被炸飞。二十多炮一起打过去,该有多少侵略军被炸翻、被炸飞?
但沙俄侵略军好像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了,一排士兵倒了下去,另一排士兵又不要命地一边打枪一边疯狂地冲了过来。因为距离太近了,清军的大炮不便开火了,所以彭春又下令道:“大炮撤回,藤牌兵上前,火枪手和弓箭手射击!”
清军的藤牌兵挡住了侵略军射来的子弹,而清军的火枪手和弓箭手却在藤牌兵的掩护下,几乎弹无虚发。“呼”,一颗子弹射出去,一个侵略军惨叫着倒下。?嗖”,一支利箭射出去,又一个侵略军哀号着倒下。清军有数十名火枪手、数百名弓箭手,该射倒多少名侵略军?
萨布素见时候已到,便长剑一挥,冲着身边的数百名骑兵命令道:“冲上去,把这些罗刹鬼子全部消灭!”
但清军并没有能够把这些侵略军全部消灭。原因是,侥幸存活的托尔布津见突围无望,觉得还是以保命为紧要,所以就率先丢下枪,高高地举起了双手。跟在托尔布津身边的那个梅利尼克,见托尔布津都投降了,便赶紧效仿。其他残存的侵略军,更不敢怠慢,纷纷扔下武器,向冲过来的清军骑兵投降。
第一次雅克萨战争,便这样以清军的完全胜利而告终。托尔布津以下,包括梅利尼克在内,共百余名侵略军士兵,成了清军的俘虏。
若依广大清军官兵的意见,托尔布津和梅利尼克等百余名俘虏,至少是难逃一死的。但是,彭春和萨布素却不敢这么冲动。他们不敢忘了康熙皇上的旨意:攻克雅克萨后,应允许罗刹官兵携武器和财产离开雅克萨。所以,尽管彭春和萨布素二人对康熙皇上的这道旨意也多少有些隐隐地不解甚至不快,但他们却只能按照康熙皇上的旨意办。
不过,彭春和萨布素经过紧急商量后,还是对康熙皇上的这道旨意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他们没有杀托尔布津和梅利尼克等人,并且也把火枪交还给了托尔布津等侵略军俘虏,只是,他们交还给托尔布津等人的,全是一些空枪,而且,他们也没有对托尔布津等人提起什么财产的事。因为,他们认为,托尔布津等人的所谓财产,全是从中国各族百姓那里抢掠来的,这些财产,理应交还给它真正的主人,所以,彭春和萨布素二人,后来就把托尔布津等人在雅克萨城里的那些财产全部分给了从雅克萨城里被救出来的一百多个索伦族和巴尔虎族百姓。
托尔布津和梅利尼克等侵略军俘虏就要被释放了。萨布素正告托尔布津道:“尔等之所以逃得一死,全仰仗于我大清皇上的浩荡皇恩。望尔等回去之后,闭门思过,永远不要再踏上我大清领土一步!”
能免于一死,托尔布津简直是喜出望外。听了萨布素的正告后,托布尔津表面上做出一副唯唯喏喏的模样,但在心里,却咬开切齿地言道:“只要我能够活着回到尼布楚,那我就一定还会打回雅克萨!”
托尔布津是这么想的,后来也真的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当他第二次回到雅克萨之后,其命运,就没有像现在这般幸运了。
萨布素在一边正告托尔布津,而彭春则在另一边教训那个梅利尼克。说起来,彭春和梅利尼克也算是有缘了。梅利尼克第一次战败被俘,是彭春所为,后来,彭春亲自将他押赴进京去见康熙皇上,又奉康熙旨意,把梅利尼克护送回东北释放。现在,梅利尼克第二次被彭春所俘虏,又第二次被彭春所释放。
彭春教训梅利尼克的话语十分地简单。“将军阁下,我希望在大清国的领土上不要再看见你的面孔!”
梅利尼克似乎很想说些什么,但嘴唇颤抖了几下,就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也难怪,两次做了彭春的手下败将、又两次被释放,梅利尼克还能说些什么呢?但问题是,作恶多端且凶残成性的梅利尼克,会从这两次被释放中吸取一点有关生与死的教训吗?
托尔布津和梅利尼克带着百余名残兵败将狼狈地西去了。许多清军官兵义愤填膺地质问彭春和萨布素为何要放走那些罗刹强盗。彭春无言。萨布素回道:“这不是我萨某与彭大人的意思。这是皇上的旨意!”
有大胆的士兵继续追问萨布奏:“皇上为什么要放走那些罗刹?”
萨布素笑着回答:“皇上的旨意,我萨某岂敢妄加揣测?好在罗刹兵败,我等已胜利地完成了皇上交给的任务,这的确是一件可喜可贺的大事啊!”
因雅克萨城已遭严重破坏,不宜驻扎军队,又因康熙皇上并没有旨意令清军留守雅克萨,所以,彭春和萨布素经过商量后,便领清军离开雅克萨,向东开去。
在东撤的途中,彭春笑问萨布素道:“将军大人,如果令弟参加了这次战斗,并擒住了那个梅利尼克,那梅利尼克还能活着回去吗?”
萨布素言道:“都统大人,依我之见,萨果素根本不可能擒住梅利尼克。”
彭春一时不解。“将军大人此话何意?莫非,令弟没有擒住梅利尼克的本领?”
萨布素淡淡一笑回道:“并非萨果素没有擒住梅利尼克的本领,而是萨果素根本就不会再让梅利尼克活在世上!”
萨布素的意思是,萨果素与梅利尼克有不共戴天之仇,上一回彭春按康熙皇上旨意释放了梅利尼克,萨果素就已经气炸了肺,如果再让萨果素面对面地碰见梅利尼克,萨果素还不当即就将梅利尼克杀死?既当即杀死,自然就不可能“擒住”了。
所以彭春也就笑着言道:“萨将军说的对,令弟是不可能擒住梅利尼克的。”
清军开回到古伊古达儿之后,狂饮了一顿酒饭,然后,除留下少数人驻扎在古伊古达儿之外,萨布素领着萨果素及大队清军,沿黑龙江北岸,撤回到自己的领地黑龙江城。而彭春,则带着一些随从,作别萨布素、萨果素兄弟,径往京城去向康熙皇上汇报雅克萨战争的结果。后来,彭春又从京城回到嫩江东岸的卜魁城,去行使他清军都统的职权了。从职权这个角度来说,整个东北的清军,都归彭春管辖,而萨布素作为黑龙江将军,则专管黑龙江一带的军事。看起来,萨布素似乎也归彭春管辖,但实际上,黑龙江将军一职却是独立的,直属朝廷兵部辖制。从此不难看出,满清王朝对黑龙江一带的地位和安危,是十分重视的。
康熙得知清军在雅克萨大败沙俄侵略军的消息时,是在一个深夜。当时,他正在坤宁宫内就寝。自他的贴身女侍阿露于一六八三年出宫而去后,他与孝恭仁皇后乌雅氏的关系似乎一下子亲密了许多。隔三差五的,他便会到坤宁宫来与乌雅氏亲热一番。这样一来,不仅乌雅氏乐不可支,就是年迈的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也常常笑得合不拢嘴。她们都以为,康熙皇上是真正地“回心转意”了。殊不知,康熙皇上根本就没有“回心转意”。他所钟爱的孝诚皇后——或称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在生下太子胤礽后撒手去了,他同样所钟爱的女侍阿露也离宫出走了,剩下一个正值年富力强又精神旺盛的他,该如何打发一个又一个寂寞难耐的漫漫长夜?好在他贵为九五之尊,有许许多多年轻美貌的女人可以供他发泄体内的寂寞和冷清。故而,从这个意义上说,孝恭仁皇后乌雅氏也好,后宫中那么多的妃嫔也罢,都只不过是康熙皇上的发泄对象而已。不过,对身处深宫中的女人来说,无论是皇后还是皇妃,即使仅仅是皇上的一个发泄对象,似乎也是一件莫大的荣幸,因为,有许多囿于后宫中的女人,恐怕一辈子连皇上的面都没有亲见过呢。像赫舍里氏和阿露那样深得皇上宠爱的女人。古今又有几个?
当康熙的近侍赵昌小心翼翼又颤颤巍巍地走到孝恭仁皇后乌雅氏的寝殿门外、低声地向康熙禀报清军已在雅克萨战争中大获全胜的消息时,康熙一骨碌就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因乌雅氏赤裸的双臂本来是搂着康熙的身体的,所以康熙这么一坐起来,乌雅氏便也被带着坐了起来。这么一带坐起来不大要紧,可把乌雅氏吓得不轻。她睡眼惺忪又惊魂未定地问康熙道:“皇上,莫非你……刚才做了一个……梦?”
显然,乌雅氏并未听见那赵昌在门外的低声滴咕。她本想是说“恶梦”二字的,但又怕“恶梦”二字会惹康熙不高兴,所以就匆促地将“恶”字省略了。
康熙却大声地言道:“不错,皇后,朕刚才是做了一个梦。朕在梦中看见,朕的军队把那些罗刹兵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乌雅氏还没有反应过来,康熙便又冲着门外叫道:“赵昌,速派人去通知索额图和明珠,叫他们到这里来见朕!”
乌雅氏总算有些清醒过来。“皇上,都半夜三更了,你,还要处理国家大事?”
因为心里着实高兴,所以康熙就不仅吻了她一下,还伸手在她裸露的前胸抚摸了一下。“皇后,朕可不能比你啊,你可以在此一天睡到晚,但朕却要去处理许许多多的事啊!”
乌雅氏忙着言道:“既如此,就让臣妾为皇上宽衣吧……”
说着话,乌雅氏就伸手去拿康熙的衣衫。康熙阻止道:“不劳皇后大驾,朕自会穿衣。”
皇上的任何话似乎都是旨意。所谓“君子无戏言”就是这个道理。康熙既然说“不劳皇后大驾”,那乌雅氏也就真的不敢“劳”自己的“大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康熙下床、看着康熙自己穿好了衣衫。
只是在康熙穿好了衣衫之后,乌雅氏才低低地问了一句道:“要不要臣妾……去伺候皇上?”
康熙的回答是:“你自在这里休息,朕现在不需要什么人伺候。”
乌雅氏无奈,只得幽幽地目送着康熙走出屋去。康熙这一走出去,乌雅氏还能睡得着吗?
康熙健步走出了乌雅氏的卧房。那赵昌已经不在。却有一个十分年少的姑娘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无声无息,一动也不动。这年少的姑娘,便是阿露的妹妹阿雨。
前书中曾有交待,阿露在出宫前,向太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请求,将自己在宫中的妹妹阿雨,调至乾清宫去伺候皇上。博尔济吉特氏考虑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
阿雨今年该有十六岁了吧?长得不显山不露水的,十分清秀可喜。虽然她也与阿露一样,手脚非常地勤快,但其性情,却与阿露有明显的不同,阿露好像是外向的,活泼好动、天真烂漫,而阿雨却似乎是内向的,平日不多说话,一副异常温顺的模样。
对阿露,康熙自然是情有独钟。只要见着阿露,康熙就会热血沸腾、激情荡漾。而对阿雨,康熙虽然也万般欢喜,但这种欢喜,与对阿露的情有独钟有本质的不同。通俗地说,康熙对阿雨,几乎一点邪念都没有。康熙似乎是把阿雨当作自己的一个女儿来看待的。康熙觉得自己有责任、有义务去保护阿雨,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更不会让她受一点点伤害。康熙为何会对阿雨产生这么一种父女之情,似乎只有康熙自己才能够说清楚了。
见阿雨无声无息地垂手站在乌雅氏的卧房门外,康熙就略略有些惊讶地问道:“阿雨,你怎么也起来了?朕不是叫你好好地休息吗?”
阿雨轻轻地一笑,笑得十分地甜,也十分地美。她轻轻地回答康熙道:“奴婢正在睡觉,那赵公公过来唤我,说是东北发生了一件大事情,皇上一定会起床,所以奴婢就起身赶来伺候皇上了。”
康熙不觉言道:“这赵昌,有时候倒也能干……”又面对着阿雨言道:“既如此,那你就为朕去泡一杯热茶吧。”
阿雨“唉”了一声,忙着走开。康熙走人一间客厅刚刚坐下,阿雨的一杯热腾腾又香喷喷的茶便放在了康熙的面前。康熙吩咐她道:“阿雨,这儿没什么事儿了,你自去休息吧。”
阿雨又“唉”了一声,悄悄地离开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康熙不禁便想起那个阿露来。是啊,阿露出宫已整整二年了。她现在究竟在何处?康熙与阿露,此生还会再见上一面吗?
一杯茶还没有喝完,那赵昌就急急地走到了康熙的身边。“禀皇上,索大人和明大人已经到来……”
康熙“嗯”了一声道:“赵昌,今夜之事,你做的很不错,朕很高兴。”
赵昌连忙言道:“感谢皇上夸奖!奴才今后,一定会把事情做的更不错……”
“好了,”康熙摆了摆手。“你可以下去了。记住,以后不要动不动地就把阿雨唤起来。她还很小,需要多多的休息。”
“是,是,奴才谨遵圣旨,以后决不轻易地在半夜三更把阿雨姑娘唤醒……”赵昌一边唯唯喏喏地说着一边弓身退了出去。
赵昌刚一退出,那索额图和明珠就双双走了进来。你道索额图和明珠为何来得这么快?原来,自东北形势吃紧之后,康熙便严令六部各衙门昼夜办公。赵昌适才就是去吏部和兵部把索额图和明珠找到的。
给康熙跪安之后,明珠率先问道:“皇上,那都统彭春正在兵部休息,要不要把他也找来面见皇上?”
康熙回道:“不必了。彭春很辛苦,就让他好好地休息吧。东北雅克萨战事,朕从赵昌的口里已大致了解。彭春和萨布素干得很不错。朕自会好好地嘉奖他们的。待明日,叫彭春把雅克萨战事写一份奏折呈给朕也就是了。”
明珠点点头。索额图还未来得及开口,康熙就又追不及待地问道:“两位爱卿,依你们之见,朕的东北,经此雅克萨一战,可会从此变得安宁?”
索额图仿佛是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道:“回皇上,依微臣之见,东北边境,恐还不会彻底地安宁……”
康熙不觉“哦”了一声道:“索爱卿何以见得?”
索额图回道:“罗刹军队虽然在雅克萨吃了败仗,也吃了教训,但罗刹国侵略的野心,恐并未就此死去。他们在尼布楚一带还盘踞着相当数目的官兵,这些官兵,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最主要的是,皇上曾先后两次致函给罗刹国的沙皇,但罗刹国沙皇至今也没有回音。这就说明罗刹国沙皇根本就没有诚意和平解决两国边界纷争。既如此,罗刹国沙皇就极有可能会在大清的东北重新挑起新的事端……”
康熙沉沉地点了点头。“索爱卿所言,确有见地。不过,罗刹兵在雅克萨吃了败伏,应该会有所教训。还有,朕对俘虏的罗刹兵那么宽大,罗刹国沙皇应该会理解朕的良苦用心。两国如此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两国间的边界纷争,岂不比动用武力为好?”
索额图言道:“皇上如此想,但那罗刹国的沙皇恐不是这么想。皇上可还记得,那罗刹国沙皇,几番派使者前来,其目的,根本就不是想什么和平解决两国边界纷争,而是狂妄地要我大清国去臣服他们罗刹国!”
康熙回道:“朕自然都还记得。罗刹国这么想,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朕之所以决定在雅克萨对罗刹兵开战,其主要目的,就是想让罗刹国沙皇那狂妄的大脑能够清醒一些。现在,他兵败雅克萨,大脑应该要比过去清醒一些的。”
索额图淡淡地一笑言道:“但愿罗刹国沙皇的头脑会比过去清醒一些,但愿微臣适才所言,全是一些杞人忧天之语……”
康熙略一沉吟,然后转向明珠问道:“不知明爱卿对此又有何高见?”
明珠稳稳地回道:“微臣不敢妄加断言大清东北自雅克萨一役后是否会从此安宁,但微臣以为,只要还有罗刹兵留在大清的土地上,那大清的江山就不能算是安宁了。而目前的情况恰恰是,还有不少罗刹兵仍然留在大清的土地上。比如尼布楚。微臣始终以为,尼布楚也应是大清江山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康熙问道:“明爱卿的意思,是不是要朕在尼布楚再同罗刹兵打一仗?”
明珠言道:“微臣不敢违背皇上的意愿。皇上既然想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大清国与罗刹国之间的边界纷争,那就不必再在尼布楚同罗刹国大动干戈。不过,微臣以为,虽然罗刹兵在雅克萨吃了败仗,但大清国东北防务却一刻也不能松懈。否则,若意外事件发生,恐我等会处于一种被动不利的局面……”康熙点头道:“明爱卿言之有理!这样吧,你明日便给萨布素写封信,以朕的名义,叫他在黑龙江城抓紧操练兵马,时时刻刻地提高警惕,以应付不测事件的发生。还有,着彭春回到卜魁城后,应与萨布素保持密切的联系,萨布素需要什么,彭春应鼎力支持。明爱卿,朕如此安排,你以为如何?”
明珠赶紧道:“皇上圣明,微臣敢不遵旨?”
康熙笑道:“好了,两位爱卿,毕竟是罗刹兵吃了败仗,不管前景究竟会如何,朕与尔等现在都应高兴才是啊!”
索额图连忙道:“皇上说的是!微臣适才……也着实太过多虑了!”
明珠也紧接着道:“依微臣看来,微臣与皇上,应该好好地庆祝一番才是!”
康熙即刻冲着门外高声叫道:“赵昌,速去弄些酒菜来,朕要与索大人、明大人痛饮一番!”
也真如康熙所说的,赵昌有时候还真的很“能干”。都这么深夜了,又是在坤宁宫里,也不知赵昌用的是什么法子,没多大工夫,他就给康熙等人端来了几碟小菜和几壶酒。康熙一时兴起,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了赵昌的眼前。“赵昌,你今日表现得很出色,朕无以赏赐,就赐你一杯酒吧。”
赵昌顿时就诚惶诚恐起来,一边慌不择乱地接过酒一边嗫嚅着双唇言道:“皇上,你与两位大人……尚未饮用,奴才岂敢喝这第一杯酒?”
索额图言道:“赵公公,既是皇上所赐,你也就甭客气了。”
明珠也道:“是呀,赵公公,皇上赐的酒,你还推辞什么?又岂能推辞?”
赵昌的脸上,即刻就笑开了花儿。“两位大人既如此说,那奴才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赵昌一仰脖子,一杯酒就下了肚,但因为喝得太过性急,酒刚一下肚,就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惹得索额图和明珠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康熙对赵昌言道:“这儿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赵昌似乎想赖在这里不走。“皇上,就让奴才为你和两位大人斟酒吧……”
康熙有些不高兴了。“赵昌,如果需要你斟酒,朕自会告诉你,朕既没有说,那就表明这儿不需要你了,明白了吗?”
赵昌慌忙道:“是,是,皇上批评指正,奴才牢记在心……奴才这就告退……”
赵昌走后,康熙不觉笑着摇头道:“赵昌倒也算得上是一个能干之人,就是有时候不够识趣,连朕也拿他没有办法。”
索额图言道:“皇上,甭提赵昌了,还是抓紧时间喝酒吧,天似乎都快要亮了……”
明珠接道:“要不了多久,微臣与皇上,都该去上早朝了……”
康熙闻言,赶紧给每人分了一壶酒。“今日喝酒,当自斟自饮。朕不为你们斟酒,你们也不要为朕斟酒,如何?”
索额图言道:“好便是好,只是太过委屈皇上了!”
康熙言道:“朕与你们两个在一块儿饮酒,也就谈不上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了!”
明珠问道:“不知这顿酒要饮到什么时候?”
康熙回道:“就饮到上早朝的时候吧!”
于是,这君臣三人,就在坤宁宫的一间客厅里,开怀畅饮起来。每个人都喝得那么无拘无束,每个人都喝得那么随心所欲。君也不像君了,臣也不像臣了,气氛的确是无比的融洽又无比的和谐。
康熙与索额图和明珠这君臣三人,能一直都这么无比的融洽又无比的和谐吗?
康熙喝得十分地尽兴。索额图和明珠也都喝得尽兴十分。仿佛只是片刻工夫,君臣三人便都各自喝下去了两壶酒。康熙饶有兴味地问道:“两位爱卿,要不要唤赵昌再去拿几壶酒来?”
敢情,君臣三人已将赵昌端来的酒全部喝光了。索额图回道:“微臣以为,那赵昌已经睡下,就不必再麻烦他了。”
明珠言道:“此时离早朝尚有半个时辰,皇上还可以休息片刻。”
康熙想了想,最后道:“也罢,今日之酒,就饮到这儿结束,待明日,朕再与尔等喝他个不醉不归!”
索额图、明珠退去后,康熙也就带着余兴走回了孝恭仁皇后乌雅氏的卧房。此时天尚未明亮,只有一缕淡淡的月光不知从何处透进、柔柔地映在乌雅氏的卧床上,而且不偏不斜地,正映在乌雅氏的胸乳上。许是夏天到了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乌雅氏虽然已经睡着,但全身赤裸,且是全身赤裸地仰躺在宽大的凤床上。她的这种睡姿,若是白天看起来,固然不太雅观,也无多少欣赏的价值,但此刻却不尽然。此刻,她的这种裸露睡姿应该说是恰到好处。因为,那缕淡淡的月光映在她的胸前,将她的双乳映得十分明澈又极富质感,而她身体的其它部位,尤其是一些关键的部位,却又被那缕月光映得朦朦胧胧、令人不禁为之心动。一句话,此时的乌雅氏,看起来非常地美妙,既然美妙,就富有诱惑力,尤其是对此时的康熙而言。
清军在雅克萨大败罗刹兵,康熙本就十分地高兴,而又与索额图和明珠二人对饮了两壶酒,康熙就更加地兴奋。加上离早朝也为时不远了,既便在床上躺着恐也难以入睡,既如此,何不就借乌雅氏这看起来十分美妙的身躯把自己心中的兴奋尽情地发泄出来呢?
康熙主意拿定,就准备开始采取行动了。他先没有上床,而是蹑手蹑脚地在床下脱衣服。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把乌雅氏弄醒。他想对她采取一次突然袭击。待身上的衣衫全部卸光之后,康熙就悄没声息地爬上了床。因为他的动作太过轻巧了,所以她依然在自顾打鼾。
乌雅氏本就是仰面躺在床上的,他只需稍稍地动作了几下,她便呈“大”字型模样了。他本还想好好地欣赏欣赏她这么一副“大”字的姿态,但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却不容他过多的耽搁。所以,他只好伏下身去,缓缓地一点一点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谁知,他刚一进入她的身体,她就忽地睁开了双眼,且娇滴滴地言道:“皇上,臣妾已恭候多时了……”
如此看来,在这之前的一切,她应该全是假装的。一时间,康熙真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但就像射箭,箭已在弦上,不能不发,所以,康熙虽有些懊丧,却还是不顾一切地冲撞起来。见康熙如此英勇,乌雅氏便也甜蜜蜜地随着康熙冲掸的节奏有规律地呻吟起来……天色刚一微明,康熙就带着赵昌和阿雨大步迈出了坤宁宫。离开坤宁宫之前,乌雅氏曾风情万种地问康熙道:“皇上,今夜还来臣妾这儿歇息吗?”
康熙有些没好气地回道:“皇后今夜就不要太费心了。朕今日要带太子和四皇子到西郊去骑马打猎,今夜可能就不回宫了。”
康熙对乌雅氏说话的语调虽然有点冷冰冰的,但说的却也是实情。他昨日便作出决定,今日要带太子胤礽和四阿哥胤禛到西郊苑囿去骑马打猎。乌雅氏见康熙如此说,便只得作罢,只是在心中犯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疑惑:皇上先前还热情似水,为什么刚一走下床来就变得冷漠如冰了?
殊不知,康熙从来就没有对乌雅氏热情似火过。即便偶尔有过,那也是出自生理上的强烈需求,而非心理上的什么爱慕。
康熙到弘德殿上了早朝,处理了一应故事之后,便带着赵昌和阿雨往慈宁宫而去。近来,康熙经常往慈宁宫走动。原因是,他的皇祖母博尔济吉特氏的年纪越来越大,且身体状况也不大如前。令康熙略略有些意外的是,他走进慈宁宫的时候,发现孝恭仁皇后乌雅氏也在。
博尔济吉特氏斜倚在床上,脸色看起来倒也红润。乌雅氏侧立在床边,脸上更是一团喜气。似乎,在康熙到来之前,她们正说着什么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而且这事情,无论是乌雅氏还是博尔济吉特氏,都非常地感兴趣。
见康熙走进来,博尔济吉特氏忙着言道:“皇上,听说你近来经常到坤宁宫去,我正为此高兴万分呢!”
原来,乌雅氏和博尔济吉特氏正在说他康熙的事情。但不知,乌雅氏是否向博尔济吉特氏提及过今天凌晨她与康熙在床上颠狂的事?
康熙走到床边,对着博尔济吉特氏微微一笑道:“皇祖母,她是皇后,孩儿是皇上,皇上自然是要经常地到皇后那儿去了。”
博尔济吉特氏闻言,苍老的脸颊上竟然泛起朵朵红霞来。“皇上,听你这么说,见你这么想、这么做,我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啊!”
康熙本来打算在慈宁宫多呆些时间的,可见乌雅氏在这儿,他就放弃了这种打算。“皇祖母,孩儿今日不能在此久留,孩儿要带二阿哥和四阿哥到南苑去骑马射箭。”
二阿哥胤扔是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所生,而四阿哥胤禛却是孝恭仁皇后乌雅氏所生。博尔济吉特氏言道:“皇上,你自去忙你的吧。有皇后在这儿陪着,我也并不寂寞的。”
康熙冲着乌雅氏轻轻地说了一句“有劳皇后了”,就领着赵昌和阿雨走出了慈宁宫。
很快,一辆辇车载着康熙和二阿哥胤礽、四阿哥胤禛,另一辆马车乘着赵昌和阿雨等侍从,在数十名骑马的侍卫簇拥下,出午门离开紫禁城,径向北京南苑驰去。
康熙本也想把大阿哥胤裎一同带往南苑的,但因为过去曾发生过一起胤禔把胤礽从马背上推下去的事情,所以康熙为防再出什么意外,也就没带胤禔同去。现在,胤礽和和胤禛就并肩坐在康熙的对面,康熙左看看,右瞧瞧,心中也着实欢喜。毕竟,这两个阿哥都是康熙的皇后所生,所谓名也正、言也顺,而胤礽还早就被康熙立为了太子,康熙能不喜欢吗?
二阿哥胤礽今年应是十二岁了。若不知道他的年龄,一眼看上去,胤礽起码有十五六岁光景了,长得高高大大又结结实实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男子汉的风采。康熙暗自思忖,自己在十二岁的时候,虽也不算矮小,但若与现在的胤礽比起来,则既没有胤礽高大,也没有胤礽结实,似乎,还没有胤礽长得这么英俊潇洒。康熙不禁在心中叹道:胤礽真不愧为朕所生,更不愧为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所生啊!
四阿哥胤禛尚年幼,方才八岁,看起来很瘦弱,个头也不高。康熙之所以非常喜欢胤禛,倒不是真的因为他是孝恭仁皇后乌雅氏所生。康熙对乌雅氏都没有什么好感,岂会因为是她所生就特别偏爱胤禛?康熙喜欢胤禛的原因是禛年纪虽小,但学习很认真,无论是读书还是骑射,似乎胤禛一点就通。而康熙最为欣赏的人,便是武要行,文也要行,文武兼备,才是真人才。从这点上说,胤禛倒也合乎康熙的胃口。不过,康熙略略有些不快的是,胤禛是很聪明,但似乎也太聪明了。所以,康熙虽然笑眯眯地望着四阿哥胤禛,但心里却在暗暗地言道:“四阿哥毕竟是乌雅氏所生啊!
到了南苑之后,康熙顾不得休息,忙着把胤礽和胤禛带到了练习骑射的场地。这里,为皇室成员豢养了许多匹骏马,也豢养了好多头专供皇室成员猎杀取乐的动物。
康熙来到一处空地上,没要人扶持,便背上弓箭,熟练地跨上了一匹高头大马。骑在马上的康熙,显得异常地威武壮观。是呀,他今年刚交三十三岁,正是大有作为的年龄。
康熙在马上冲着马下的胤礽和胤禛叫道:“两位皇子看好了,朕现在给你们做一个示范。你们切记,大清江山就是从马背上打出来的。无论你们以后如何,都不能荒废了马上的功夫!”
在胤礽和胤禛应答过了之后,康熙又冲着伺养管理各种动物的奴仆叫道:“放一只兔子过来!”
一只灰色毛兔,窜到康熙的马下后,又急速地向着前方窜去。只见康熙,一抖缰绳,那匹高头大马就甩开四蹄朝前纵去。好个康熙,端骑在马背上,身体竟然纹丝不动。再看康熙,居然松了缰绳,一手弯弓,一手搭箭,只听“嗖”的一声,正向前猛窜的那只灰兔,一头栽在地上,连连抽搐了几下,就一动也不动了。
赵昌乐颠颠地跑过去,又乐颠颠地跑回来,手里提着被康熙射死的那只兔子。康熙的箭法也真准,力道也真大,一支箭,恰恰从那只兔子的脑袋上穿过。
赵昌将那只死兔高高地举过头顶,对着阿雨嚷道:“你见过有像皇上这么高妙的箭法吗?”
阿雨没有说话,却抿着嘴无声地笑了。因为,赵昌把那只死兔举得太高了,从那死兔身上流出的血,一点点地滴在了他的脸上,而他却全然不觉,依然在那儿高声叫嚷。此情此景,实在令阿雨忍俊不禁。
康熙也没有理会赵昌,而是对着胤禛吩咐道:“四阿哥,你先上场试上一试。”
胤禛应了一声,迈开小腿,走到了空地的中央。养马的侍从特地为胤禛挑了一匹非常驯顺的矮马,还特地为他选了一副小模样的弓箭。谁知,八岁的胤禛却嘟着小嘴走回到康熙的身边,指着那些养马的侍从道:“父皇,他们看不起儿臣……”
康熙有些惊讶地问道:“皇儿,他们如何看不起你了?”胤横满脸的不高兴。“父皇,儿臣每次来这里,他们总是给儿臣挑选那么小的马、那么小的弓箭。这,不是分明看不起儿臣吗?”
康熙笑了。“皇儿,你这是误会他们了。因为你还太小,等你长成朕这么大了,他们就一定会为你挑选大马和强弓的。”胤禛却道:“不,父皇,儿臣今日不要骑那么矮的马、不要射那么小的箭。儿臣今日便要骑大马、拉强弓!”
康熙想了想,然后冲着那些养马的侍从们叫道:“你们,把朕的马牵过来让四阿哥骑,把朕的箭拿过来让四阿哥射!”
一个侍从慌里慌张地跑到康熙的身边,且忐忑不安地对康熙言道:“皇上,恕奴才多嘴,四阿哥这么年幼,如何能骑皇上的马、射皇上的箭?”
这侍从看起来是向康熙提建议,实际上却是在为自己担心:如果胤禛骑康熙的马出了什么意外,那他这养马侍从是肯定脱不了干系的。
康熙自然明了这侍从的心理。他淡淡地一笑对那个侍从道:“四阿哥如此有志气,朕岂能扫了他的兴?你只管把朕的马牵来、把朕的箭取来。若四阿哥不慎从马上摔下来,朕不治你的罪便是。”
康熙既如此说,那侍从便如释重负地去作准备了。康熙叮咛胤禛道:“皇儿,骑在马上,千万不要慌张,只管将身体坐稳,眼视前方……”
胤禛信心十足地道:“父皇放心,儿臣不会有事的!”
胤禛说完,“咚咚咚”地就向空地的中央跑去。康熙不觉在后面喊道:“皇儿小心哦……”
胤禛的个头本来就小,站在康熙的那匹高头大马旁边,就显得更加矮小了。一个侍从葡匐在马前,让胤禛踩着他的背上马。但胤禛没有这以做,而是叫那侍从走开。只见胤禛,稍稍地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向前一跃,竟然跃到了那匹高头大马的背上。看得康熙不禁拍掌叫道:“好!四阿哥是好样的!”
康熙这么一叫“好”,那赵昌就马上跟着叫起“好”来。很快,在场的所有的人——应该除去太子胤礽,因为他看一样东西正看得专注入神——都“劈哩啪啦”地鼓起掌来。
康熙又大声叫道:“快放一只兔子出来!”
一只白色大兔子,“嗖”地从胤禛的马下穿过。急得赵昌一个劲儿地喊道:“四阿哥,你倒是快放箭啊!”
众人都紧张地注视着胤禛。因为八岁的胤禛,如何能拉开康熙使用的弓?而胤禛却不慌不忙。反正,这儿四周都圈有篱笆,那兔子怎么跑也是跑不脱的。
胤禛在马上一抖缰绳,那匹高头大马就向前奔跑起来。马虽跑得不快,但小小的胤禛在马背上颠簸却也十分惊险。胤禛拉弓了,他居然拉开了弓。尽管他的弓拉得并不满,但弦上的那只箭却毕竟射了出去。也许今日该他胤禛要在康熙和众人的面前露脸吧,他射出去的箭本来根本就挨不着那兔子的身,但不知为何,许是鬼使神差吧,就在胤禛射出去的箭即将要落地的那一瞬间,那只白兔竟然“呼”地窜到了那支箭的前边儿,让那支箭恰恰地射了个正着。因胤禛的力气太小,那只兔子驮着那支箭一直跑到康熙的眼前才渐渐地断气。那支箭,射进了那只兔子的肚腹中,只是没有穿透。
也没用康熙发话,赵昌就跑过去将那只死兔举到了康熙的面前,且指指点点地言道:“皇上,现在四阿哥的箭术就已经不得了了,假以时日,四阿哥的箭术发定然更加了不得!”
胤禛连蹦带跳地跑到了康熙的眼前,小脸上红朴朴地煞是喜人。“父皇,儿臣从此可以骑大马、拉强弓了吧?”
康熙慈爱地看着胤禛,不由得欷觑感叹道:“皇儿,朕在八岁登基称帝时,自以为骑术和箭术都很出类拔萃了,可现在想想看,朕那时候的骑术和箭术,与此时的皇儿相比,要着实大大的逊色一筹啊!”
康熙此话何意?他登基称帝时刚好八岁,而此时的胤禛也刚好八岁。莫非,胤禛比康熙更具有帝王的资质?果真如此的话,那早已被康熙立为太子的二阿哥胤礽又将如何?
康熙欷觑感叹了一番之后,便冲着一直站在自己右侧的胤礽道:“皇儿,现在该轮到你出场了!”
然而,二阿哥胤礽却没有回应。康熙只好转过头去。“皇儿。你怎么了?”
胤礽没有怎么了。他只不过是在看一样东西,看得那么专注又看得那么出神。你道胤礽在看什么东西?原来,他看的那个东西并不是什么东西。他看的是不远处的阿雨。自到西郊之后,他几乎一直都在专注而出神地看着她。一个十二岁的男孩,为何会如此专注而出神地看着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呢?
康熙自然不知道那胤礽自到西郊以后几乎一直都在注目着阿雨,如果康熙知道,那后来的那件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康熙只以为,胤礽对骑马射箭的事情不够专心。所以,康熙就沉声对着胤礽喝道:“皇儿,该你出场了!”
康熙的声音虽不很高,但穿透力极强,震得胤礽不禁打了个哆嗦。胤礽只得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且回答康熙道:“是,父皇,儿臣这就出场!”
胤礽所要骑的,依然是康熙所骑的那匹高头大马。和胤禛、康熙有些不同的是,胤礽的身后,竟然背了一兜子的箭,至少有十数支,而且,胤礽也不是自个儿上马的,而是踩在两个侍从的背上爬上马的。不过,已颇具男人风度的胤礽爬上马之后,还是显得很光彩照人的。
康熙又叫道:“放一只兔子过来!”
一只兔子慌里慌张地跑到了空地上。这只兔子既不是灰兔也不是白兔,而是属于那种杂毛兔。杂毛兔看了胤礽一眼,似乎是在请他手下留情,然后就围绕着篱笆墙,胡乱地奔跑起来。显然,杂毛兔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只是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而已。
胤礽开始纵马狂奔了。十二岁的他,稳稳当当地骑在马背上,着实有些康熙跃马奔腾的风采。康熙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禁关爱地吆喝道:“皇儿,不要让马跑得太快了!”
站在康熙左侧的胤禛,此时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道:“父皇,太子阿哥是在逞能呢!”
胤禛所言倒也不虚。胤礽如此纵马狂奔,确有卖弄之嫌。于是康熙就又冲着胤礽喊道:“皇儿,该射箭了……”
胤礽拔出了一支箭,“嗖”地一声就射了出去。看起来,胤礽的箭法的确不错,一箭就将那只杂毛兔射死在地上。众人都以为胤礽该下马了,赵昌都跑过去要拣那只死兔了,谁知,胤礽并没有下马,依然在催马狂奔。赵昌跑到那只死兔的旁边,刚要弯腰去拾,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恰恰从赵昌的面门前穿过,又准确地射在了那只死兔的身上。吓得赵昌脸色惨白、双膝发软,差点跪倒在地。
就在赵昌呆呆地立在那儿的当口,胤礽的第三支箭又射中了那只早已死去的杂毛兔。这回赵昌清醒了,也顾不得再拾什么兔子了,赶紧一缩头、一蹬腿,“噔噔噔”地就向康熙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心有余悸地叫唤道:“皇上,太子殿下适才差点射中了奴才的脸……”
但康熙没有理睬赵昌,因为康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在纵马狂奔的胤礽身上了。只见胤礽,打马从那只死兔的旁边跑过一回,便对着那只死兔狠狠地射上一箭。一直到胤礽身后兜里的箭都射完了,胤礽才兴高采烈地跳下马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满足。
康熙轻轻地吩咐赵昌道:“去,把太子射死的兔子取来让朕观瞧。”
赵昌“嗯啊”一声,眼见得胤礽确实是下了马,这才放心地朝着那只死兔走去。但很快,赵昌就又空着双手走回到康熙的身边。“皇上,你去看看吧……那只兔子,奴才实在没法拿……”
康熙不觉皱了皱眉,真的朝那只死兔走去。待走到近前一看,康熙才明白赵昌所言是何意。原来,胤礽的那十几支箭,全部都命中了那只杂毛兔的身体。那只杂毛兔,早已被胤礽射得支离破碎、血肉绽翻。如此模样,当然就不好拣拾了。胆小的人如果看到这只杂毛兔的死状,说不定会被吓了一大跳。
康熙不觉心中暗道:胤礽啊,你箭法虽准,但如此射法,也未免有些残忍了!
胤礽大步跨到康熙的近前,一指地上的那早已不成形状的死兔,高声地问道:“父皇,儿臣这箭法究竟如何?”
康熙的脸上挤出一缕笑容来。“不错!二阿哥的箭法很不错,四阿哥的箭法也很不错。两位阿哥都有如此不错的箭法,朕实在是高兴!”
胤礽见康熙把自己与那胤禛并提,心中很有些不快活,不过也没有言语。康熙又对着众人言道:“今日上午的骑射就到这里结束。大家都回去,稍事休息后,准备用膳。”
西郊苑囿是专供皇室成员们练习骑射、消遣娱乐的地方,自然一切都应有尽有。不过,在吃午饭前,曾发生过这么一件小事情,康熙并不知道。知道这件小事情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胤礽,另一个是阿雨。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当事人。
这件小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胤礽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地走到阿雨的身边低低地道:“阿雨,你跟我来一下。”
太子唤她,她焉能不从?所以,她就跟着胤礽,来到了一个房屋的拐角。这儿比较僻静,没什么人来往。刚一站定,阿雨就怯生生地问道:“太子殿下……唤奴婢有什么事?”
胤礽虽才十二岁,却似乎比十六岁的阿雨还要高一些。胤礽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阿雨脸上、身上爬行。爬得阿雨浑身地不自在、浑身地难受。
“太子殿下,”她挣扎着笑了一下。“奴婢……要去伺候皇上了!”
胤礽开口了,全然不像一个十二岁男孩所说的话:“阿雨,我很喜欢你,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阿雨不仅不知道。更不明白:“太子殿下,奴婢听不懂你的话……”
阿雨确实应该听不懂胤初的话。尽管阿雨已到了那种情窦初开的年纪,但胤礽才十二岁啊。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又能懂得些什么呢?
但胤礽却好像很懂,而且还懂得很多。他直直地盯着阿雨,说出来的话有一种勿庸争辩的威严。“阿雨,我不管你懂不懂,你都要记住我的话。我喜欢你,非常地喜欢你。因为我这么喜欢你,所以我就要对你做一些事情。不管我对你做什么事情,你都必须绝对服从,不许叫唤,更不许反抗。你明白了吗?”
阿雨被胤礽这一番话说得有些发晕:“奴婢……如何敢违背太子殿下的意愿?”
胤礽不由得笑了,笑得很是怪异。“好,阿雨,你这样说话,我非常满意。现在,我要你把眼睛闭起来!”
阿雨心中虽很惶恐,但却不得不从,更不敢不从。胤礽贵为太子,而她只是一个贱奴。即使胤礽叫她马上去死,她似乎也没有不去死的任何理由。
阿雨慢慢地把眼睛闭起来了。胤礽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她刚一闭上眼,他的两只手就抓向了她的前胸。她虽然长得比较含蓄,但在这夏季里,她的前胸也依然隆起了两座十分美妙的小丘。
他的两只手正是抓向她那两座小丘的。女人对自己的乳房总是很敏感的,更何况,他抓的还那么有力、那么毫无顾惜。因此,他刚一抓上去,她就被疼得睁开了眼。“太子殿下,你要对奴婢……做什么?”
胤礽“嘿嘿”一笑道:“我对你做什么,你不都看见了吗?”
有两滴泪,汪在了她的眼窝里:“太子殿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胤礽眼一瞪:“真是废话!我不喜欢你,我会对你这么做吗?别再啰嗦了,快把眼闭上!”
太子下命令了,奴婢只能无条件服从。再看胤礽,两只手肆意地在她的胸乳上抓呀、揉啊、搓啊,忙得不亦乐乎。小小的胤礽,唇角竟挂着那么长的一溜口水,只是没有往下掉。而阿雨眼窝里的那两滴泪,也始终汪在那儿,也并没有向下滴落。是阿雨的眼泪太少,还是阿雨的眼泪太过沉重?
不知什么时候,阿雨觉得胸前轻松了,睁眼一看,那胤礽已不知去向。许是快到开饭的时间了吧,胤礽不敢在此多耽搁。许是有别的人向这里走来了,胤礽一时还不敢太过放肆。反正,胤礽走了,剩着阿雨一个人了,她汪在眼窝里的两滴泪这才“叭嗒”一声摔碎在地上。听这沉甸甸的“叭嗒”声,阿雨的泪水的确很沉重。
吃午饭的时候,阿雨站在康熙的身后,默默地一言不发。平日阿雨就不苟言笑,所以她这副模样,别人也就不以为意。而那个胤礽,同胤禛和赵昌等人有说有笑的,好像在这之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康熙呢,手执一壶酒,自斟自饮,兴致倒也很高。
吃着,喝着,那胤礽突然对康熙言道:“父皇,你一个人喝酒,也太没有意思了,就让儿臣陪父皇喝上几杯吧。”
康熙以为胤礽说这番话是出自心中的一种孝敬,所以就淡淡地一笑道:“胤礽,朕很想与你对饮几杯,但你现在还太小,还不适宜饮酒。”
谁知,那胤禛却在一边小声地道:“父皇,你恐怕还不知道吧?太子阿哥可能喝酒呢!”
康熙颇为惊异的问道:“四阿哥,你如何知道太子阿哥很能饮酒?”
胤禛回道:“有一回,儿臣与太子阿哥在太皇祖母(博尔济吉特氏)那儿玩耍,中午,太皇祖母要儿臣与太子阿哥陪她用膳。用膳的时候,太子阿哥一连喝下去两壶酒,把太皇祖母身边的几个公公都喝醉了……”
康熙即刻便问胤礽道:“四阿哥所言。可有此事?”
胤礽答道:“儿臣曾在太皇祖母那儿饮酒是真,但四阿哥说儿臣喝了两壶酒、还喝醉了几个公公,就是夸张的说法了!”
胤禛急了。“父皇,儿臣一点也没有夸张,儿臣说的都是真话。不信,父皇回宫之后,去问问皇祖母……”
康熙轻轻一笑道:“四阿哥,这点小事,就不必去麻烦你们的太皇祖母了。不过,胤礽既然有喝酒的历史,今日就不妨让他陪朕小酌几杯!”
胤礽一听,马上就眉开眼笑道:“儿臣谢父皇成全!儿臣祝父皇万同寿无疆!”说着,胤礽就拿过康熙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康熙赶紧言道:“皇儿,饮酒不必如此慌张,当慢慢品尝,方可品出酒中三味儿。”
赵昌慌慌地拿来一只酒杯。康熙与胤礽父子二人,就你一杯他一盏地对饮起来。一壶酒刚刚喝完,胤礽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且结结巴巴地道:“父皇……真是海量,儿臣……已不胜酒力了……”
见胤礽初喝成这副模样,康熙就笑问胤禛道:“四阿哥,太子阿哥如何能喝下去两壶酒?”
胤禛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父皇,那一回,太子阿哥分明喝下去两壶酒,而且喝下去后什么事也没有,太皇祖母当时还夸太子阿哥是海量呢……”
胤礽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身子就一个踉跄。径向一边倾倒。唬得赵昌急忙一把将胤礽抱住,且冲着康熙叫道:“皇上,太子殿下真的喝多了,这该如何是好?”
康熙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小年纪,在饮酒上逞强好胜,岂不要吃苦头?赵昌,扶二阿哥回房休息,再弄点醒酒汤。他喝的并不多,休息一番,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一边的胤禛,依然在那儿大惑不解地自言自语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呢?太子阿哥明明那么大的酒量,为什么只喝这一点酒就醉了呢?”
殊不知,胤扔根本就没有醉。换句话说,胤礽是在装醉。你道胤礽为何要装醉?却原来,胤礽下午不想跟着康熙到野外去围猎。
以西郊苑囿为中心,方圆数十里内不许普通的百姓放牧、砍柴,更不许随意捕猎。所以,这一带的野地里,各种大小动物就非常地多。康熙以为,在苑囿里虽也能练习骑马射箭,但要获得一身真正的本领,则必须到野外去实地捕猎。故而,康熙昨日就已作出决定,今日下午,他要带胤礽、胤禛和众侍卫到野外去进行围猎活动。
你道胤礽为何不想跟康熙围猎?原因是,他想跟那个阿雨呆在一起。胤礽以为,围猎那么辛苦,需要不停地奔波,那阿雨是定然不会跟着康熙到野外去的。只要他一装醉,他就能在苑囿里对阿雨做很多事了。平日在皇宫里,阿雨老是跟康熙形影不离的,害得胤礽一直没有动手的机会,今天机会来了,他胤礽岂能轻易放过?
你看看,胤礽才十二岁,竟然有如此的心计,也真不愧为大清朝的太子了。待胤礽长大成人,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一切还真的如胤礽所料。午睡过后,康熙让赵昌去看看胤礽,是否还能跟他一起到野外去围猎。赵昌回来禀告说,太子依然躺在床上,直嚷头昏脑胀。康熙无奈地道:“太子下一回恐再也不敢喝这么多的酒了!”
康熙果然没带阿雨去野外,而是让她留在苑囿内服侍胤礽。康熙让她留下的时候,她很想说些什么,但她说的太慢了,等她想说的时候,康熙已经带着赵昌及众侍卫远远地离去了。
有一点倒是出乎胤礽的意料,那就是,康熙留下阿雨的同时,也把四阿哥胤禛留了下来。不过,胤礽以为,四阿哥方才八岁,会是很好对付的。然而,正是因为留下了这个四阿哥,康熙后来才得以知晓那么一桩让他发指的事情。
该走的都走了,该留下的似乎也都留下了。阿雨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按照康熙的吩咐走到了胤礽的床边去照料胤礽。而胤禛却早就被胤礽打发到骑射场去练习骑马射箭了。
一间装饰得异常华丽的屋子里,只剩下胤礽和阿雨了。本来,胤礽是躺着的,阿雨是站着的。但很快,阿雨就躺在了床上,而胤礽则站在了床边。
胤礽真的没醉,而且一点都没醉。如果他真的醉了,哪怕只是稍稍有点醉,他也不会将阿雨的衣衫扒个尽光,然后用他手指和牙齿,肆无忌惮地在她洁白、纯净的胴体上,随心所欲地揉着、捻着、啃着、咬着……骑射场上的胤禛,许是觉得一个人练习骑射太没有意思,所以练习了一会儿也就跳下了马。又许是觉得二阿哥胤礽今天中午的酒醉得有些奇怪,所以,他跳下马之后,便径往胤礽躺着的那间屋子走去。他去的目的,本来只是想当面问问胤礽,为什么那日在慈宁宫喝了两壶酒都没事而今日只喝了几杯酒就一醉不起?
还没走到胤礽躺着的那间屋子前呢,一个侍卫就忙着跑过来问胤禛道:“四阿哥可是要往太子殿下那儿去?”
胤禛点点头。“正是。有什么事吗?”
那侍卫点头哈腰地道:“四阿哥,太子殿下对小人吩咐过,任何人现在都不许靠近那屋子。”
胤禛头一横。“你说的任何人,莫非也包括我四阿哥在内吗?”
“这个……”那侍卫连忙堆上笑。“四阿哥当然例外……”
胤禛哼了一声,又白了那侍卫一眼,然后,就朝着那间屋子走去了。走到门边,他刚想敲门,忽地又住了手。因为他想到了这么一个问题,那就是,太子阿哥为什么不许别人靠近这间屋子?莫非,他在这屋子里正干着什么事情不想让别人知道?
胤禛当然不是一个笨蛋。如果他是笨蛋的话,他后来就不可能登上皇帝的宝座了。只见他,蹑手蹑脚地摸到窗户边,从一条很小的缝里朝屋内看。这么一看可了不得,差点没把他惊得大叫起来。还好,胤禛还算比较冷静。他哆哆嗦嗦地离开了那间屋子,找到先前的那个侍卫,哆哆嗦嗦地言道:“你,快找一匹马来……”
却说康熙领着赵昌及众侍卫驰马来到一处旷野之后,便开始大规模地围猎了。这儿的各种野生动物也真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甚至是水里游的,真是应有尽有。
康熙的兴致正高着呢,左手持弓,右手执箭,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射得不亦乐乎,那赵昌却慌里慌张地跑到他的身边道:“皇上,四阿哥来了……”
康熙微微一皱眉。“他怎么擅自跑到这儿来了?朕不是让他陪伴二阿哥的吗?”
康熙刚一说完,那胤禛就在一个侍卫的引导下,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叫道:“父皇,大事不好了,出了大事情了……”
康熙一把揪住胤禛的臂膀。“四阿哥,何事如此惊慌?莫非天塌下来一块不成?”
胤禛倒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宜公开说。“父皇,这件事情真是了不得啊……你把他们都赶开,儿臣才好向你禀报。”
康熙见胤禛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挥了挥手,将赵昌及众侍卫支开。“说吧,四阿哥,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胤禛很是神秘兮兮地问道:“父皇,你知道你走了以后,太子阿哥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康熙没有听明白。“太子阿哥不是喝醉了吗?他躺在床上,又能干什么事情?”
胤禛小嘴一嘟。“父皇,太子阿哥根本没有喝醉,他是在骗你呢……上一回,在太皇祖母那里,他一连喝了……”
“四阿哥,”康熙立即打断胤禛的话。“快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胤禛不敢再啰嗦了。“父皇,儿臣看见,那个阿雨,睡在太子阿哥的床上,身上什么也没有穿,太子阿哥呢,趴在阿雨的身上,又是抓又是咬……”
“啊?”一股热血,刹时涌上康熙的脑际。他猛然间便想起,就是那个胤礽,曾在慈宁宫里,用针和牙齿,将阿雨的姐姐阿露的双乳折磨得伤痕累累。
想到此,康熙二话没说,纵身跃上一匹马,就向着苑囿驰去。慌得胤禛在后面大叫道:“父皇,儿臣刚才所说的,是不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啊……”
说时迟,那时快,康熙纵马飞驰到苑囿之后,“嗖”地就从马上跃到了马下,其速度,丝毫不亚于他在野外射出的箭。刚一跃下马,他就冲着迎上来的几名侍卫喝问道:“胤礽何在?阿雨何在?”
那几名侍卫还未及回答,那胤礽就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且恭恭敬敬地问康熙道:“父皇去野外围猎,如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乍见着胤礽一副镇定从容的模样,康熙不觉一怔。“胤礽,你不是喝醉了吗?怎么看起来,一点醉意也没有啊?”
胤礽咧了咧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中午是喝醉了,不过喝了几碗醒酒汤后,儿臣已无大碍。这不,儿臣正想到野外去跟父皇一起围猎呢!”
一时间,康熙有时疑惑起来:莫非,那四阿哥胤禛说的全是假话?
康熙轻轻地问胤初道:“朕叫阿雨留下服侍于你,那阿雨现在何处上?”
胤礽嘘了一声道:“阿雨刚才还在这里,一转眼,她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但康熙马上就看见了阿雨。她站在一个墙角,动也不动,低着头,似乎不知道康熙正在与胤礽说话。她,真的不知道康熙已经回来了吗?她的眼里,是否又汪着了两滴沉重的泪?
康熙一步步地朝着阿雨走去。阿雨依旧低着头。直到康熙走到她的面前站下了,她才“哦”地一声抬起了头。“奴婢不知道……皇上已经回来了……”
从阿雨的脸上,似乎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她的头发有些零乱,衣衫好像也不够整齐。康熙小声地问道:“阿雨,你实话告诉朕,朕离开这里之后,你都做了些什么?”
阿雨似乎想笑,但毕竟没有笑出来。“皇上走后,奴婢按皇上吩咐,去服侍太子殿下……康熙定定地望着她。“你服侍太子,太子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阿雨慌忙言道:“没……有。太子殿下什么也没有做……太子殿下对奴婢……很好……”
康熙真以为这一切都是四阿哥胤禛在说谎了。他准备离开阿雨去追问胤禛说谎的究竟了。可就在他离开阿雨之前,不知为何,他想为她捋捋头发、整整衣衫。所以,他一边向她伸出手去一边微微摇头道:“看你,弄成这么一副懒散的模样……”
为她捋头发也没捋出什么别样意思来,然而,在他为她整理衣衫的时候,他却倏然发现,她的颈间,有一道明显的伤痕,且这伤痕,显然还是新近留下的。
康熙的心猛然一紧,头皮顿时就炸开了。“阿雨,你适才所言,都是真话吗?那胤礽,真的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吗?”
阿雨急忙去掩饰自己的颈项。“不,皇上,太子对奴婢,什么也没有做……”
康熙一指她的颈项。“说,你这伤痕,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恐惧。“这伤痕,是奴婢不小心……用指甲划破的……”
康熙看了看不远处的众人,包括胤礽、胤禛和赵昌。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康熙和阿雨。不过,没有康熙的旨意,他们谁也不敢靠近,也不敢擅自离开。
康熙一咬牙,冲着阿雨言道:“你,随朕到屋里来!”
阿雨抖抖颤颤地随着康熙走过了一问屋子。康熙“咣”地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指着阿雨道:“你,现在把衣服脱了,全部脱光!”
阿雨一听,骇然叫道:“皇上,奴婢不能……”
康熙朝着她靠近一步。“你若不肯脱,那朕就帮你脱!”
阿雨落泪了。她的眼泪其实也不能算少。她就那么一边流泪一边当着康熙的面脱衣服。她的衣服脱得很慢,但她的眼泪却流得很快,当她的衣服脱完,她的泪水早已把地面流湿了一大块。
她的衣服脱完了,康熙的泪水也流了下来。他流的泪水并不多,但每一颗泪珠,都足以将地面砸出一个坑来。
她的身体,从颈间往下,一直到小腿,几乎没有一处没有伤痕。轻的伤痕,非青即紫,重的伤痕,则早已血迹斑斑。尤其是她的双乳上和两条大腿上,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康熙不敢再去看她的身体。他因过度悲愤连声音都变了调。他就用这种变了调的声音抖抖索索地对阿雨道:“你……快把衣裳穿好……”
她也许也很能忍受痛苦。那么伤痕累累的身体,她在穿衣服的时候,竟然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在流泪。待她将衣服穿好,他走过去,轻轻地把她揽在怀里,哽咽着言道:“阿雨,是朕不好,朕不该把你留在这里……朕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的姐姐……”
她突然“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这号啕大哭的声音,不仅康熙听得真真切切,就是站在屋外的那些人,包括胤礽、包括胤禛,也不会听不真切。但问题是,所有听到她哭声的人,是否都听得明白?
康熙松了阿雨,只一步就跨到了门边,猛地将门拽开,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冲着屋外吼道:“胤礽,你快滚进屋来!”
胤礽当然不会滚着进屋,他只是在走进屋子之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康熙的面前,且抢先言道:“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不该把阿雨的身上弄出那么多的伤,儿臣应该下手轻一点……”
看看,胤礽虽然知道“错”了,但却认为自己错在不该下手下口那么重。换句话说,如果他下手、下口稍稍轻一些,他就什么错都没有了。也许,胤礽贵为大清太子,对是非的看法,同普通人相比,就是不一样。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明明白白地抽在了胤礽的脸颊上。因为康熙太气愤了,这一巴掌没有惜力,所以胤礽的脸颊便也迅速地明明白白地肿胀起来。康熙愤而咆哮道:“胤礽,你把阿雨弄成这个样子,你,你还是个人吗?”
康熙这话似乎说错了。因为,胤礽本来就不是人,他是一个龙子,假以时日,他登上了大清皇帝的宝座之后,他便也和现在的康熙一样,变成一个真龙天子了。
康熙下手那么重,胤礽却也没有叫唤。他只是显得很是委屈的样子,嘀嘀咕咕地道:“父皇,你为何如此痛打儿臣?儿臣有什么错?儿臣只是躺在床上,觉得无聊,便同阿雨在一起玩玩,又有什么不是?”
“什么?”康熙抬手又给了胤礽一巴掌。这一回,胤礽的两边脸颊都肿胀了起来,且肿得那么匀称、胀得那么丰满。不知情的乍看见了,还以为胤礽本来就长得这么富态。
康熙气得两眼都要冒出绿光来。“普天之下,有像你这么残忍的人吗?你如此残忍地折磨阿雨,同那些畜性还有什么分别?”
谁知,胤礽也高声地叫嚷起来。“父皇,你为何要如此替一个奴才说话?在父皇的眼里,儿臣难道连一个奴才也不如吗?儿臣只不过与这个奴才在一起随便地玩玩,父皇如何生这么大的气、发这么大的火?父皇,儿臣与这个奴才,究竟谁轻谁重?”
“你——”康熙的手又不自觉地扬了起来,但旋即,他扬起来的那只手,又绵软无力地垂了下去。他记得,当年胤礽在慈宁宫折磨阿露、他准备好好地教训胤礽一顿的时候,皇祖母博尔济吉特氏也说过类似“谁轻谁重”的话。是啊,像阿露、阿雨这样的奴才,天下何止千万?而像胤礽这样的皇太子,大清朝却只有这么一个啊!更不用说,胤礽还是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所生。即使胤礽先前把阿雨折磨致死,他康熙又准备把他怎么样呢?实际上,康熙又能把胤礽怎么样呢?他现在把胤礽的脸颊打得如此青肿,博尔济吉特氏要是追问下来,他又该如何向她解释说明?毕竟,大清江山社稷比阿露和阿雨都要重要得多啊!
由此不难看出,康熙完全有能力治理好一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但却无力治理好自己的一个小家。这就注定了康熙的晚年,必将是一场令人扼腕痛惜的悲剧。
康熙无力地指了指胤礽。“你,走吧……”
胤礽也没客气,爬起身来,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脸颊,又恶狠狠地瞪了呆若木鸡的阿雨一眼,然后便不紧不慢地离去。
康熙走到阿雨的身边,柔柔地言道:“阿雨,今日之错,全在朕。朕没有好好地照顾你。朕向你保证,从此以后,朕决不会再让任何人来欺侮你……”
如果康熙不健忘的话,他应该还记得,在胤礽折磨了阿露之后,他也曾对阿露说过类似这样的话。可结果呢?阿露离宫出走了。现在,他又对阿雨这么说了。他,真的能够使柔弱的阿雨不再受任何人的欺侮吗?
尽管胤礽又一次地极大地刺伤了康熙的心,但康熙依然没有生起过要废除胤礽作大清太子的念头。他只是常常这么扪心自问:赫舍里氏那么仁厚宽爱、温顺有加,为何竟生出这么一个如此残忍的胤礽来?由此不难看出,尽管康熙对胤礽十分不快和不满,但对死去的赫舍里氏,却依然一往情深。
一个人对自己所爱过的人一往情深,这本是人世间的一种美德。但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如果因为一往情深就对某些罪恶不加原则的宽恕,恐怕就很不妥当了。
胤礽折磨阿雨的事情,康熙一直隐隐作痛了很久。直到第二年(公元一六八六年,即康熙二十五)的春天,康熙才算是把这件事情淡忘。因为,春天的时候,黑龙江将军萨布素回京向康熙报告:罗刹军队又重新占领了雅克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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