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恩来总理亲切接见

    1959年12月13日，殷兆玉秘书通知我等十人，14日下午，有首长接见，不要外出，在旅馆等候汽车来接。翌日下午一时许，一辆大轿车来接我们。当时到什么地方去，是哪位首长接见，大家都不知道，也没有开口问。轿车一直进入中南海，我们下车后，被领进一间会客厅。这时，一位干部和蔼地对我们宣布：“今天是周总理接见你们。”大家听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精神陡涨，惊喜异常！周恩来总理是黄埔军校早期的政治部主任，是黄埔学生的老师。特别是第一期学生杜聿明、宋希濂、曾扩情、周振强，第三期学生王耀武是亲承总理训诲的，早就想见到老师了，只是怕总理忙，不敢开口请求。现在老师在日理万机的繁忙政务中，竟然抽出宝贵时间，来接见我们，这是何等的幸福啊！但是杜聿明等自省，在黄埔毕业后走了一段漫长的与共产党为敌的道路，成为罪行累累的战争罪犯，在老师面前又该说些什么呢？喜悦和羞愧的心情交织在一起。会客厅里，统战部徐冰副部长指着一人给我们介绍说：“这位是清朝末代皇帝溥仪，他是在抚顺管理所第一批特赦的。”溥仪身穿一套蓝棉制服，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在听到介绍后，起身向大家频频点头致意，然后再就座。

    片刻，敬爱的周总理来了，陈毅、习仲勋两位副总理同张治中、傅作义、邵力子、章士钊几位先生随总理身后，一齐进入会客厅。我们起立热烈鼓掌，总理满面笑容，挥手示意请大家坐下。总理按我们座位次序，逐一询问我们各人的身体健康和家属情况，当听到我的妻子没有逃往台湾，回到芷江原籍，在被服厂当三级工人，自食其力抚养子女上学时，总理点头称好。问询完毕，总理和大家攀谈起来说：“我在黄埔军校年龄还不到30岁，有很多学生的年龄比我大，我当时感到有很大压力。”曾扩情答话说：“我那时已三十开外了，我这个学生还比老师大几岁哩。”总理还就满族旗人的服装和礼节情况，指出和汉人不同的特征，和溥仪谈起家常来。陈毅副总理也对溥仪说：“我早年在北京读书时，还是你的臣民哩。”这时杜聿明很惭愧地对总理说：“学生对不起老师，没有跟着老师干革命，走到反革命道路上去了，有负老师的期望。”总理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不能怪你们学生，要怪当老师的没有教好。”说罢，爽朗地笑起来。杜聿明又向陈毅副总理做了检讨：“我在淮海战场刚刚被俘时，老总要求见我，我当时抱着与共产党誓不两立的反动立场，拒不肯见，是顽固透顶，罪加一等。”陈毅副总理摆一摆手，笑着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总理和副总理对我们这样慈祥的态度，亲切的谈话，有如家人一般，阵阵暖流，沁入心脾。前一阵紧张的心情，消失殆尽。这样无拘无束地漫谈了一会儿，总理又态度严肃地对我们做了讲话。

    总理讲了以下四方面的问题：

    （一）政治问题

    政治问题就是立场问题。民族的立场、人民的立场，也就是民族的利益和人民的利益。民族利益和劳动人民的利益是一致的。

    （1）民族立场

    自鸦片战争到今天，将近120年，清政府没有搞好，国民党统治22年也没有搞好，这是历史事实。今天六亿五千万人民站起来了，国家日益繁荣富强，连帝国主义也不能不承认新中国的成就。这样的国家不爱还爱什么？清朝亡了国，许多满族人改名换姓，讳言自己是满族。宣统年间，我16岁蓄了辫子到过沈阳，那时满族人的气焰很高，后来多同化了。舒舍予、程砚秋就是例子。过去一个民族压迫另一个民族，今天在共产党领导下，反对民族压迫，主张民族平等和友爱，现在已有很多人承认自己是满族了。今天的新中国是各族人民的大家庭。

    所有的民族将来是要同化的，但那是几百年以后的问题。在今天，所有的民族，都不能抹杀他们各个的特点和差别，非一个一个地都承认他们的存在不可。

    各民族应平等相处，互相尊重互相帮助。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九十四的汉族，对其他少数民族，应尽到帮助的责任，才能平等相处。

    我们不仅国内各民族要平等，对国外各民族也要平等。今天世界上有社会主义、帝国主义，还有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有革命的一面，有反动的一面。

    帝国主义、民族主义国家，现在多叫嚷着反对中国，这是必然的，不足为怪的。我们要分别对待。帝国主义的挑战我们要反对它，对民族主义国家，我们要争取它。因为帝国主义是利用中国问题来控制和压迫其他国家的人民。

    民族立场很重要。完整的祖国，谁要损害我们的一根毫毛也是不行的。在座的溥仪先生，你在清朝时只六岁，你不负责任，但在满洲国时代，你是有责任的。

    （2）劳动人民立场

    在我国，人民包括工人、农民、小资产阶级、资产阶级。我所说的人民立场，是要去掉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立场，建立劳动人民的立场。劳动人民的立场很重要。希望你们不断加强思想改造，就是做了共产党员还有不能善始善终的，大家要经常警惕。

    民族立场、劳动人民立场，不容易建立，不容易巩固，是要长期地从思想改造着手。读书还要能够运用。可多读毛泽东选集，容易懂，与中国的革命实际相结合，易于认识。毛泽东思想在马列主义中是有发展的。

    你们还要不断革命，过好社会主义关，将来还要过共产主义关，可做的事情很多。一个人、一个社会，都要不断革命。我们不仅要有经济建设，还要有精神建设、政治建设，我们的事业是向前发展的。

    （二）思想问题

    要树立以下四个观点：

    （1）爱国观点：我们的国家是拥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六亿五千万人民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有着五千年悠久的历史和灿烂文化的文明古国。我们的列祖列宗生于斯、息于斯。我们的子孙后代还要这样继续发展下去。过去涌现无数爱国烈士为了保卫祖国，不惜流血牺牲，有着光辉的历史。现在我们国家正在建设人类最美好的社会主义社会，我们更要热爱祖国促其实现。每个人只要建立了爱国观点，就能在祖国的旗帜下，捐弃个人利益而服从国家整体利益。因此爱国观点是每一个中国人必须具备的前提条件，其他问题都是派生的，那就不难解决了。

    （2）阶级观点：人类自有文字记载的历史，都是一部阶级斗争史。在阶级社会里，每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一部分人垄断生产资料，一部分人则一无所有，只得出卖劳动力。这样就形成剥削者与被剥削者、压迫者与被压迫者两个对立的阶级。近百年来我国被列强侵略欺凌，国势贫穷落后，许多志士仁人矢志救国，但没有找到救国的途径。我们共产党人根据马列主义和毛泽东思想，认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革命的目标，就是消灭阶级剥削，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过渡到没有阶级剥削的共产主义社会。现在全国人民都在过社会主义关，对于你们来说，必须脱胎换骨，彻底改变剥削阶级思想是最严重的考验。对于这点你们要有明确不误的认识。

    （3）群众观点：中国革命之所以成功，主要是依靠群众。共产党人有他的革命性，但并非三头六臂。离开了群众，就一事无成。毛泽东思想，依靠群众把蒋介石的反动统治推翻了。把群众发动起来，他的力量是无敌的。在党的领导下，紧密团结六亿五千万人民，任何帝国主义和反动派，都是不足畏的。

    （4）劳动观点：社会主义的原则是：“不劳动者不得食。”有机会劳动锻炼，对你们来说还有必要。你们的家属能参加劳动，改变生活方式，是件喜事。妇女能顶半边天，跳出家庭圈子到社会劳动，我看更能促进家庭幸福。夫妻都在外面工作，星期日见面更好。常在一起还会吵嘴。你们的劳动观点，释放出来以后，不容易保持巩固，大家要注意。你们十年来，已经养成有一定的劳动观点，今后要坚持下去，不要抛弃。

    我们要争取第三个五年计划有个样子，各个战线上都需要人去做，你们有做新人的感情，就要继续努力学习，改造思想，巩固以上几个观点。

    （三）实践问题

    工作、生活、劳动、学习、参观，好好安排一下。参观的目的，是为了进一步帮助你们了解国家情况。两个月内，由政协组织参观、听报告。政协三楼可以开放，看看书报。两个月后再考虑安排工作。在此期间，家在大陆的可以回去探亲。与台湾有些联系的人，可做点工作。慢慢做，不要急，以个人写信为妥当。台湾何时解放？要看形势发展。我们的工作要做得长，才能有效。

    关于工作、家庭等问题，可与统战部、政协联系。

    （四）前途问题

    走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道路，做新中国的新人，大有奔头。你们表现得好，使尚在管押的人感到更有希望。你们是特赦头一批，要做改造的标兵，以此互相勉励。这次特赦出来的共三十三人，将来还会更多。

    我们首先要把国家搞好。把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变成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我们要搞成一个独立的经济体系。固然也要兄弟国家的帮助，但主要是依靠自己。

    要把全中国落后的东西都改造过来，还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还要几十年。你们不要把各方面都看成尽善尽美。如果把什么都看得太美好，就会把自己弄糊涂了，我们要不断努力去改正。

    我们是替后人开路，第二个五年计划比第一个五年计划进展快。必须不断总结经验，争取进步。

    我希望你们：

    第一，要相信党和政府。

    第二，可能有些事不如意，有什么问题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以致积少成多，变成疙瘩。今后可常向统战部联系。

    你们的亲友当中，可能有进步的，也可能有落后的。你们能影响他们，他们也可能影响你们，要经得起考验。好的影响要接受，坏的影响要挡回去，要不断进行斗争，个人和社会才能进步，人生的乐趣就在这里。

    总理讲话完毕后，章士钊先生发言说：“在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的新中国，对各位将军进行特赦，在我国历史上是第一次。希望各位将军要按照总理的指示，努力实现做一个改造标兵的光荣任务。”

    讲话完毕，总理看看表，觉得时间已很长了，问工作人员预备了晚餐没有，工作人员说没有预备。总理歉意地说：“以后再说吧。”杜聿明、溥仪、我等11人，怀着极其感激和兴奋的心情，向总理、陈副总理、习副总理和各位师长告别，满载着老师周恩来总理的箴言厚谊离开中南海。

    我们回到旅馆，激烈跳动的心弦，一直没有平静，总理伟大的形象，仍然闪耀在眼前；总理的训诲，仍然缭绕在耳际！给我们指出了前进的金光大道，继续改造的行动准则，给我们增添了攀登高峰的勇气，开始以一个富有生气的新人，融化在新中国的怀抱里。

    2 统战部对新生人员的安排

    中央统战部遵照总理的指示，很快将分散居住在远东旅馆的杜聿明和住其他旅馆的数人，都集中到崇文门内大街崇内旅馆。这里面对东单公园，环境幽雅，交通方便，迅即开始学习，首先认真学习了总理的训话。在座谈会上大家踊跃发言，深切体念总理训诫的精神，铭篆肺腑。决心继续学习改造，以不负总理的期望。我们这11人，都是犯有严重罪行的人，其中还有最为严重的头等战犯，沐此殊遇大出我们的意外，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怎能不感戴万分！更增强我们努力学习、追求真理的坚定意志。总理十分关心我们的学习，还亲自看了我们学习讨论的记录。在此期间还让大家游览北京名胜古迹，参观工农业生产情况。统战部对我们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1960年的旧历春节快到了，对在大陆有眷属的，发给往返旅费前往团聚。

    周振强的妻子和子女在杭州，我的妻子和子女在湖南芷江，在民政局的安排下，我俩各自到了故乡，和亲人团聚，过了一个欢乐的春节。我离京路经长沙时，还受到省人民政府的接待，住在招待所供给食宿。回到芷江，芷江县委和民政科对我受到特赦成为新人表示欣慰。这时县里正兴建梨溪口一座水利工程，县委给我派车前往参观。我在东门外杨家院子老家的生产队，和儿时一道嬉游的兄弟子侄们，又携手下地犁田施肥，纵声欢笑，重温农家生活乐趣。我的妻子在县被服厂当缝纫工人，自食其力并抚养子女，堪能自给。故乡父老不仅没有歧视我，还一再鼓励我，欢迎我作为一个新人回到家园，也算为邻里乡亲们洗涤了耻辱，争了口气。希望我再加把劲学习改造，以争取更大的进步。党和人民都给我以温暖，在这春风和煦的日子里，我过了极为愉快的春节，然后心满意足转回首都。

    统战部对我们此后去向的安排，采取由各人自愿的原则：凡在大陆没有亲属可依托和愿意留在北京居住的，可以留在北京，在大陆有亲属，愿意前往所在地共同居住的，可以前往团聚。统战部根据情况，决定杜聿明、宋希濂、王耀武、周振强、郑庭笈、杨伯涛6人留住北京。溥仪是孑然一身，为照顾他也留住北京。另曾扩情愿意到沈阳儿子家居住，陈长捷愿意到上海与妻子儿女同居，卢浚泉愿回昆明原籍，邱行湘是江苏溧阳人愿到南京定居。过了1960年元旦后，统战部平杰三副部长，特别在政协大楼举行欢送宴会，为他们饯行，妥善安排他们旅次交通及家庭生活。

    1960年旧历春节过去后，统战部遵照总理指示：让我们和基层工农群众相处一段时间，借以体念劳动人民的生活和思想感情，巩固劳动观点。除溥仪安排到首都西山植物研究所劳动外，杜聿明我等6人，安排到南郊中朝友好红星人民公社旧宫大队插队。这个公社是我国与朝鲜友好的象征，每年朝鲜驻我国使节到公社参加劳动，朝鲜来访问的贵宾也要到公社参观，公社已开始使用现代化农机科学技术；种植稻、麦、玉米、棉花、果木、蔬菜等农作物；设有养马场、养猪场、奶牛场等多种经营。公社领导为了照顾我们的体力，分配到果树队劳动。住在一幢砖瓦结构的平房里。当北京市民政局殷兆玉秘书，将我们送到公社旧宫大队时，室内早已布置一新，每人都拥有单人床及书桌等家具，大家对此都十分满意。我们的作息时间，是半天劳动、半天学习，星期日照例休假。果树队队长石浚泉、技术员王效恕都掌握有丰富的果木管理经验，热情地不厌其烦地把技术传授给我们。我们置身在这种融洽的气氛中，心情舒畅，也亟愿学得这门知识和技术，不怕脏、不怕累地虚心受教。我们果树队种植的品种，有大片葡萄园、苹果、大久保蜜桃、草莓等。在队长、技术员、老工人的帮助下，对于一系列管理技术，如培植幼苗、嫁接芽接、葡萄起土上架，浇水施肥修剪，果树剪枝疏果套包等技术，有初步的领会。我们六人中以杜聿明进步最快，他心灵手巧，理解力强，容易掌握技术，如芽接时，他在砧木上切削得很准确，成活率很高。公社有一座农机修配厂，主要任务是维修汽车、拖拉机、康拜因机等机动农具及生产一些小农具。杜聿明在机械化部队干了多年，和机器结成朋友似的。他爱机器厂更甚于爱果树队，觉得技痒难熬，于是向公社领导报告，请求到农机修配厂劳动，公社领导和工人师傅都甚为欢迎。杜在车间抢着活干，向老师傅虚心请教，和工人们一团火热，工人们看不出他曾是国民党军队里一个大官。周振强身高体壮，喜欢干重活。干细活显得笨拙，不能发挥他的长处。他看到大队养猪场，猪崽喂养得圆鼓鼓的，觉得很有意思，他爱上了养猪场。也向大队领导请求把他调到养猪场劳动。运粮草进场、挑饲料喂猪、打扫猪厩清洁，他和其他饲养员一样，踏踏实实，干得很欢。

    在果树队的宋希濂、王耀武、郑庭笈和我4人，为了进一步掌握果树管理一系列理论和技术知识，经请得公社领导的同意，派公社一位在南京金陵大学农学系毕业的技术员，利用晚上自学时间，每周给我们上三次课，讲授园艺课程。杜聿明具有广泛的求知欲，他虽不在果树队也不放弃这个机会，一样积极参加，专心听课和记笔记，积累这方面的知识，收获不小。

    我们的学习情况：在半天学习的时间里，主要学习文件是马列主义经典著作、毛泽东选集一、二、三卷，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出版，民政局给我们6人每人发了一册。中苏交恶，展开论战，又发了一册《纪念列宁诞生九十周年特辑》，作为主要学习文件。其次是对国内外时事。每周安排四个半天，自己阅读文件，两个半天座谈讨论。民政局殷秘书也不时到场参加，提出意见和我们商议订立学习计划。我们的学习，是在有领导有计划下进行的。

    星期日休息，除搞个人卫生外，可以进城办事或探亲访友，亲友也可以到公社探望。我的两个儿子相继来到北京，老大在北京师范大学上学，共青团团员，享受奖学金待遇，每月除供给伙食费外，还有2元零用费。老二在北京广播器材厂当工人，生活能自立。我妻罗启芝在芷江被服厂做工，基本工资31元，加超产奖每月可得40元。老大上学，每年只需添制几件粗布衣服，给做几双鞋，所费不多，可以负担。最小的女儿在芷江上小学，是红领巾中队长。在京的两个儿子，每逢假日多到公社来看我。郑庭笈的女儿也是常来的。杜聿明、王耀武等，预先买些吃的，给孩子们加餐，共同热闹一天。我想：要不是社会主义，儿子是上不了大学的。

    我们的生活情况：1960年，苏联对我国背信弃义，片面废除对我国援建的各项合同，撤走了全部苏联专家，使我国有关建设项目，几乎陷于停顿，再加气候失调，造成工业减产，农业歉收，国家陷于全面困难状况。我们六人由民政局每月各发生活费60元。这在当时供一人生活支出，要算相当富裕了。口粮按计划供应，我们一月给40斤，也是吃不完的。但是，公社粮食供应不上，公社只得发动社员和农业工人，采集野菜马齿苋等，掺在大米内煮成“菜和饭”供社员食用。我们有时也和社员一道到田野采摘野菜，交与食堂。一道同社员在食堂排队凭券购买“菜和饭”果腹。我们每月40斤粮食定量，只要吃30斤多点就够了，按粗细粮比例，我们尽可少吃些粗粮“菜和饭”，但我们都没有抢着去买细粮包子面条等，而是尽量吃粗粮。我们在学习会上面对这种情况也讨论过，都认为这是暂时的困难，很快就会克服的。我们的党和国家领导人，都以身作则克服眼前困难。我们也应该和全国人民一道，同甘共苦，战胜这个暂时的困难。

    在公社期间，我们受到爱国民主人士的访问。红星公社虽然远在北京南郊，除同学友好和亲属经常前来聚会外，各民主党派、爱国民主人士也专为驱车访问。如致公党主席陈其尤先生、农工民主党领导人季方老师，曾莅临面赐教益；仇鳌老前辈、余心清先生两位，还各邀我们到寓所晤谈，设餐款待；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领导人申伯纯、米暂沉两位，到公社探望我们，传达总理的指示：“把亲身经历记录下来，传之后代。”动员我们撰写亲身经历的历史事件，送文史委员会参考。我们都慨然从命，抽出时间撰写，送交该会，陆续在《文史选辑》上发表。

    人民解放军陈赓大将，是黄埔军校第一期同学，与杜聿明、宋希濂、周振强同是一期，而杜聿明又和陈赓大将同队。毕业后一同分配到何应钦教导第一团工作，东征时得到陈赓大将很大帮助。王耀武、郑庭笈和我是后期同学，按照黄埔同学风趣而亲切的说法是“一道穿草鞋的同志”，同学间被强大的纽带“亲爱精诚”的校训，紧密结合在一起，彼此是关心的。现在陈赓同志是国防部领导人之一，兼任在东北的一个军事学校的校长，任重事繁，可是在总理的支持下，不惜拨冗和我们这些分道扬镳曾走上反革命方面的同学见面。以满腔革命热情，帮助失途的昔日战友和同学重新振作起来，在党的领导下，再度亲密合作携手前进。同学们初次见面时，都紧紧握住陈赓同志之手连声问好，内心却充满羞愧之情。特别是杜聿明，更为激动地说了一句：“感谢党和毛主席，我今天又和你团聚了！”陈赓同志以后邀约了郑洞国、陈明仁、唐生明同学齐集到四川饭店餐叙，他对我们说：“我们从黄埔到大革命是团结在一起的，由于革命形势向纵深发展，把我们分成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以致兄弟阋墙，打来打去。现在我们又终于合在一起了，就应该团结走到底，永远不再分开了。”说完，举杯向大家祝酒，一一碰杯，一饮而尽，以示坚决。席间谈笑风生，尽欢始别。陈赓同志召我们集会，都介绍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进展情况，并指出：“现在我们建设事业形势大好，帝国主义国家对我国禁运封锁，妄图扼死我国。倒也使我国关起门来，安安静静，自力更生进行建设，我们正在埋头苦干，争取在第三个五年计划期间，打下坚实的基础，中华人民共和国将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界舞台上。我们是有光辉灿烂的前途的。”最后勉励我们：“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在各个不同的岗位上，发挥积极作用，共同完成时代赋予我们的建设社会主义、复兴中华民族的伟大历史使命。”陈赓同志这种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情谊，我们无比感动！陈赓同志照顾我们劳逸结合，过了一段时间，把我们接到前门外东河沿国防部招待所住下，让休息几天并办理私事，然后送回红星公社。

    3 周恩来总理第二次接见

    1960年10月间，张治中先生在颐和园介寿堂休养，周恩来总理托张先生以黄埔军校教育长身份，发出通知，邀请在京的黄埔同学到颐和园集会，并嘱有家属的也要偕同参加。总理为此，亲自给陈赓同志挂电话，嘱他一定偕夫人同往。陈赓同志还把总理这样关心和重视，向大家说了。19日上午，大家以无比兴奋的心情到了颐和园。计有张治中先生及夫人洪希厚师母、邵力子先生及夫人傅学文师母、屈武先生、陈赓及夫人傅涯、郑洞国及夫人顾贤娟、侯镜如及夫人李松芸、黄雍、李奇中、覃异之、周嘉彬及夫人张素我、唐生明及夫人徐来，杜聿明、宋希濂、周振强、王耀武、郑庭笈、杨伯涛等人。统战部副部长平杰三、童小鹏两位也莅临主持。敬爱的老师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师母按时到达，大家起立欢迎。总理满面春风，炯炯目光向到会者环视一遍，然后请大家就座。总理当即说：“这次集会是黄埔师生联欢。”总理随即和大家展开恳谈，对杜聿明6人在红星公社插队情况，极为关心地询问。杜聿明等把在公社的生活、劳动、学习情况做了汇报，总理表示满意。总理说：“这次文白先生在颐和园休养，趁这个机会请文白先生邀约大家来这里见面。大家工作得很好，我很早就想和你们谈谈的。”大家都为总理工作繁忙，表示关心和问候。邓颖超同志热情地说：“我和黄埔没有关系，但我对黄埔同学也是很关心的，今天也高兴和你们见面。总理夜以继日工作很忙，每天早出晚归，连我也很少见面。”总理在师生们絮谈后，对杜聿明6人说：“你们是第一批特赦的，要做好改造的标兵。你们是特赦了。但是过去的历史罪恶，还是客观存在不能改变的，不能因为特赦就一笔抹掉了；而人的思想行为是可改变的。赦人不赦罪！大家要引以为戒，继续改造自己。”会餐完毕后，少憩片刻，总理兴致勃勃地向国务院的工作人员说：“大家聚会不易，要留个纪念，在哪里拍几张照好？”工作人员引导总理和众人一行到昆明湖北岸的牌楼前，以巍峨的万寿山为背景，拍了几张集体照。总理又对杜聿明我们6人说：“我单独和你们照个相吧。”叫工作人员选择镜头位置，要6人站在他左右，摄了一个镜头，摄影完毕，总理让大家自由在园里活动，他和张治中、邵力子几位老人则回到介寿堂休息。邓颖超师母则游兴未已，看到杜聿明在给别人照相，走过去说：“我的技术不好，我给你们照几张吧。”于是她接过相机，选择曲栏拱桥几处风景，摄了几个镜头，然后慈祥地和我们道别。师母手泽，我们视为珍品，至今还保存着。经过良久的游览，大家依依不舍地踏上归途。这次黄埔师生颐和园联欢盛会，同学们和总理、张文白、邵力子几位慈祥的老师相聚，毕生难忘。

    我们在红星公社愉快地进入了1961年元旦。民政局王旭东主任、北京市统战部廖沫沙部长、中央统战部徐冰部长，先后召集我们六人进城，对我们热情交谈，多所励勉，并设宴款待，一同欢庆新年。这使我们特别感到温暖。新年过后，旧历春节又将来临，民政局决定又让在大陆有家属的周振强、杨伯涛二人回家团圆。殷兆玉秘书再次给我俩办理旅行证件，发给往返旅费，嘱咐旅途保重，春节过后早日回京。我离京时，两个儿子来送行，我勉励他俩一定要刻苦学习和积极工作，将来为社会主义建设做出贡献。我和你俩，都是沐受共产党、毛主席赐予的深恩厚德的，一刻也不能忘记！一定要感恩图报！

    我们在红星人民公社经过一年的劳动锻炼，事实证明完全是有必要的。我们6人在周恩来总理和各级领导的关怀下，都是身体健康，心绪舒畅，没有人患病住院的。偶尔伤风感冒，只是到大队卫生处要点药，免费医疗很为方便。因此，我们6人的身体都锻炼得结结实实，为以后工作创造了条件。在新社会里，人与人的关系是平等相处，互相关心。和公社各级领导、干部和社员相处得很好，我们常到他们家里做客。耳濡目染，对农村人民的生活情况、思想感情，有一定的认识和适应，从未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情。这样实地体会生活，真是思想、体力双丰收，跨进了总理指示的“过社会主义关”的大门。在党的领导下，虽然前途坦荡，光明在望。但还要靠自己下定决心，继续奋勇前进。

    4 参加全国政协文史工作

    1961年2月，杜聿明等6人在红星公社劳动锻炼体验生活已达一年。中央统战部和北京市民政局将杜聿明等6人和溥仪接回城内，仍住崇内旅馆。旧历春节，统战部召集我们这几个人，在政协礼堂第一会议厅举行座谈会，徐冰部长即席宣读了经过中央人民政府国务院批准、人大常委会通过的任命书。任命溥仪、杜聿明、宋希濂、王耀武、周振强、郑庭笈、杨伯涛7人，为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专员，正式参加国家机构的工作，对此展开座谈。杜聿明等都由衷地表示：“共产党，毛主席，把我们由罪恶的深渊中挽救出来，耐心地进行教育，使我们脱胎换骨成为新人。现在又给我们安排了新的工作，给了我们以新的生命，一定要在有生之年，为社会主义新中国，竭尽肱股之力，以报答党和人民政府的恩情。”座谈完毕后，又应邀参加统战部举行的春节招待宴会，招待各界民主人士。周总理、陈毅副总理及其他领导人出席主持，到每席祝酒，热情洋溢，互祝新年健康。

    3月1日，溥仪、杜聿明等7人到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履新，委员会主任是著名的历史学家范文澜同志，副主任申伯纯同志。范老因身体欠佳，不经常到会办公，会务由申伯纯副主任主持。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是周恩来总理创议设立的史料机构，当他在1959年一次邀集60岁以上老年人士的座谈会上，建议老人们为教育后代，“把亲身经历记录下来，传之后代。”因而建立了这个机构。文史办公室早已为专员们开辟了文史专员办公室，一切办公用具俱已停当。其任务主要是把自己亲身经历记录下来；其次是向有关人士组织他们撰稿；再次是审核来稿及整理编纂。文史委员会的办公地点原是清代顺承王府，宫殿式建筑，花木扶疏，环境幽雅。我们情绪高涨，努力开展工作。专员除工作外，对于学习也不松懈。政协学习委员会有一直属学习组，参加学习的有科学家、教育家及政协委员。如熊庆来、贝时璋、王雪莹、王克俊、赵君迈诸先生等。我们7人也编入这组，对于我们的学习多有启发帮助，收到很大的教益。

    在政协机关工作，生活也得到相应的照顾。每月工资100元，4口之家绰绰有余。居住条件良好，每家都住进机关分配的公房，我家住了4间平房附厨房卫生间，每月房租只4元多。按社会主义制度，国家机关干部公职人员，享受公费医疗，专员和高干同等待遇享受保健。

    我们到政协任文史专员，参加国家机关工作后，在京的前辈先生、亲朋和各方面人士，都为我们成为国家公职人员而纷纷致贺。张治中、邵力子两位老师了解这一情况，为使大家能够见面欢叙，爰于1961年4月，在和平宾馆举行盛大集会，邀约上述关心我们的所有人士和杜聿明、宋希濂、王耀武、周振强、郑庭笈、杨伯涛6人见面。中央统战部，政协领导人亦应邀出席。大家欢聚一堂，都热情地向我们6人致贺。张、邵二老关切地询问：“你们在新的岗位上，有无遇到其他困难需要解决？可以向我俩提出来，我们能解决的给解决；不能解决的，可以向政府或有关方面反映。”絮谈后，由文白先生致辞，勉励我们6人努力工作，为国效力，以慰众望，并针对我们具体情况，指出：“你们中丧失配偶的，可以重新组织家庭；家属在海外的，可以动员她们返回祖国团聚；家属在大陆各地的，将向统战部和政协领导建议，准予把家属户口迁入北京，共同生活，俾能安心做好工作。”邵力子先生和其他友好亦诸多勉励。我们6人表示：“蒙张老师、邵老师专为我们举行这次集会，有劳各位先生和朋友光临，语重心长，指明前途，给予鞭策，无胜感激。今后在共产党的领导下，一定要努力工作，决不敢辜负二老和各位的期望。”最后，宾主聚餐，尽欢始散。

    傅作义先生是国务院水利部部长，政务繁忙，又患心脏病，短期在家休养，深居简出。但对于杜聿明等10人得到特赦，开始新生，颇为关心。特于西单全聚德烤鸭店，办了一桌全鸭席，邀我们一行在此集会，傅先生亲自接待，他首先向大家声明：“这次集会，我没请溥仪，是专诚邀请你们几位的。”傅先生针对我们这些人有极其沉重的自卑感，对人接物，处处表现局促。劝谕地说：“你们是打败仗被俘的。在某种意义上说，我认为打败仗也有功！在相对方面，假定你们打了胜仗或拖部队到台湾，那就会推迟解放战争的进程了。无论如何，你们在战场上很快把国民党军队输光，在客观上总是对人民有利的。你们在共产党领导下，要正确对待自己，破除顾虑，不亢不卑，才能鼓足干劲，继续前进。”宜生先生的开导，对我们起了很大促进作用。

    季方老师、黄琪翔先生、庄明远先生以老师、部属、同事之谊，邀杜聿明和我6人于王府井全聚德饭店餐叙。季方先生是黄埔军校早期的政治教官，黄琪翔先生曾在恩施任陈诚第六战区副司令长官，庄明远先生曾任陈诚秘书，在江苏南通办了一个十八军残废军人工厂。彼此早有渊源。席间，他们三位都极力勖勉我们，还谈些历史往事，如追溯陈诚以十一师、十八军起家，及他以后继任的师长、军长姓名作风等。谈话轻松愉快，感到温暖。

    香港大公报社长费彝民先生，来首都时，也到政协约见我们，一起摄影留念。

    1961年庆祝五一国际劳动节，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庆祝宴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十一国庆大典，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宴会，天安门广场上举行庆祝和毛主席检阅社会主义建设各个战线建设大军。我们都接到国务院的请帖，参加人大会堂的国宴和在天安门前观礼台上观礼，和有功于国家人民的代表人物，解放军战斗英雄、劳动模范、中外贵宾一道登上观礼台，感到无比光荣和幸福。特别是1964年十一国庆的请帖，是毛主席、刘主席、宋庆龄、董必武、周恩来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署名。当我手捧这张瑰丽闪光的柬帖时（注：这张柬帖我现在还保存着）更为惊喜万分！一缕缕思潮腾空而起飞向伟大的领袖毛主席身边，祝他老人家万寿无疆！作为新中国人民，永远在您的旗帜下，循着您指示的方向奋勇前进！当毛主席出现在宴会厅主席台上时，全厅起立热烈欢呼！经久不息。毛主席挥手答礼，缓缓离去。这是我在最近距离，亲切地见到伟大领袖毛主席。又一次国庆宴会，我和杜聿明几个人的席位排在第4区第320桌，总理起身巡视，似乎有意地缓步到这一桌前，注视我们几人，挥手致意。我们深深感到，在这样隆重场所，总理还念念不忘我们，关切我们，给我们以温暖，正是鼓励我们进步和期望之深。在宴会结束后的归途中，我们还互相谈论，以加深体会。

    5 在党的关怀下家庭团聚

    1961年，政协领导人为了我和周振强在外地的妻子来京团聚，共同生活，积极办理户口迁移手续。8月18日，我的妻子罗启芝和幼女新华来到首都，连先在首都读书、做工的两个儿子，一家5口都团圆了。周振强在杭州的妻子楼亚隽和儿子小奇随后也到京。政协机关不仅给我们分配了住房，而且借用床桌沙发等应有的家具，不用自己张罗，就住进了新居，享受家庭之乐。

    溥仪、宋希濂、王耀武3人，经亲友的介绍，都有了对象，重新组织家庭。举行婚礼时，亲友齐集道贺，政协领导申伯纯主任等多位亦莅临参加，气氛热闹。

    1963年，杜聿明和他在美国的妻子曹秀清、女儿致礼、女婿杨振宁博士，经过长期通信，他们得知杜的情况良好。曹秀清不听信谣言，打破顾虑，决心返回祖国与杜团聚。这时美国和我国没有建交，还在禁运封锁，不能直接往来，必须假道欧洲。杜聿明向统战部、政协领导汇报，得到大力支援，进行周到的布置，各项准备工作俱已妥当，曹秀清于5月20日，由杨振宁、杜致礼夫妇，在纽约机场将之送上飞机，飞向瑞士日内瓦。杨振宁告诉曹秀清，在日内瓦下了飞机后，在预定一个显著地方站着等候，不要乱动，有我外交使领人员来接。她照着计划在指定地点停了一会儿，果然有人来接了。她心情非常激动，在他乡异国遇着本国人，虽素不相识，也和亲人一般亲热殷勤接待，周密安排住宿膳食。我使领馆人员详细地告诉曹秀清经苏联首都莫斯科回国沿途情况及安全注意事项。在日内瓦住了10天，护照签证等手续办妥后，即首途回国，于6月3日，顺利地到达了伟大首都北京机场。见到了分别十多年的丈夫，不禁热泪盈眶，百感交集，她感谢中央统战部、全国政协领导对她的大力帮助，才能这样顺利地回到祖国。她一踏上祖国的土地，就感到眼前面目一新！和旧中国大不相同了。她说：“解放前我曾多次住过北京，现在完全变了，从飞机场到东四，汽车走了40多分钟，沿途都是林荫大道，我记得临近东郊一带，过去都是旷野乱坟堆，现在楼宇栉比、工厂林立。到家后，看到布置得这样好，也出乎意外。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政府供给的。沙发、写字台、钢丝床、大衣柜等，像这样的房子，在台湾每月要花1000多元台湾币，这里每月才花5元4角，相差太悬殊了。”从此她安心地定居在祖国，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

    我们在政协文史委员会工作，经常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心照顾。在多次的接触中，我们深深感到这些领导人，作风正派、襟怀开朗、谈话坦率、态度诚恳，而且平易近人。对我们这些被俘的国民党将领，没有以胜利者自居，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官架子，这使我们深为感动。总理是我们敬爱的老师，大家都喜欢和他见面，态度自然，不感到局促，对其他领导人，我们就格外拘谨，有所顾忌。其实不然，这些顾忌是不必要的。如陈毅副总理对我们就是相待以诚。总理前在中南海接见时，陈老总在座，杜聿明被俘时态度僵硬，见了老总，诚惶诚恐，一迭声向老总请罪。老总却满不在乎，一笑置之。事后，杜聿明自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政协机关每逢旧历八月中秋节，在政协大楼屋顶花园，举行赏月晚会，我们也在被邀之列，总理和陈毅副总理来参加，没有特设座位，和大家混坐一起，似那样不拘形式。欣赏节目的时候，凝神注目，捧掌击节，与众同乐，引起全场活跃，沉浸在欢乐中。一次在政协三楼大厅新年团拜，陈老总和我们几人谈开了，在谈到1947年7月，在山东沂蒙山区，南麻、临朐战役，老总说：“这次战役是我被你们打败了。我打了败仗，撤到黄河以北整理，我向党中央、毛主席打电报，请求不要撤我的职，让我再干干看。”这种坦率的态度，我们听了钦佩不止。共产党人是如此襟怀若谷，实事求是，敢于承认失败。而国民党人将领，总是逃避责任，讳败为功，向上谎报军情，因循了事，以此无法挽回危局，终遭败灭。陈老总则吸取失败教训，锐意图强，同年9月，麾大军在鲁西渡黄河南下，兼旬之间即规复山东大片原根据地，反败为胜。国共两党截然不同的两种作风，各自取得了两种不同的结果。徐冰部长，职位虽高，态度却很天真，说起话来面带笑容，没有一点动辄训人的官架子。我们在红星公社劳动期间，北京市统战部部长廖沫沙同志，对于特赦人员新的统战对象，也都把党的雨露洒到我们身上。曾亲到公社视察，了解我们生活、学习和工作。对我们表示慰问，宣扬党对我们的政策，勉励安心学习，并邀到城里小住，招待酒食，调剂劳逸，使我们精神饱满地改造自己。我们在文史委员会工作，是很安心的。申伯纯副主任说起话来嗓门虽高，但句句都是真心实意，关心我们遇到的困难。如溥仪、宋希濂、王耀武等，都已丧失配偶，独身鳏居，生活颇为困难。申副主任对此寄予同情，从旁大力赞助，他们有领导的支持，都顺利找到对象，成家宜室，深感新社会对他们的温暖。我们在文史工作上，申副主任让我们放手撰写，为了解除顾虑，特约法三章，订定“不揪辫子、不戴帽子、不打棍子”三不主义。以后又续订“不拘立场，不拘观点、不拘体裁”三条。只严格要求“实事求是、秉笔直书”。我们得到这些保障，都积极撰写自己的亲身经历，累十数万言不等。有的资料因年久记忆有出入，帮助核对改正，从不加诃责。对于撰写者照着他原来所处地位上直叙观点立场有了问题，只要不是故意歪曲毁谤，别有用心，都认为是当时历史条件造成，在当时所处地位，只能有此想法，是符合实际的。如果要求每一个撰写人都按照无产阶级立场、马列主义观点去撰写过去史料，不仅是不可能的，就没有多少人能写，也违背了实事求是的精神，不能如实地反映史实。对于臧否人物、评价是非，要根据事实，不能只有议论，言之无物。也不同意一切以骂倒为快，把事物绝对化。如文史办公室主任米暂沉同志，就对我指出：“有人稿里骂国民党蒋介石政府是‘伪政府’，他不是伪政府，是正式的中国政府，只是政策反动。”由于以上种种规范，工作迅速开展，“文化大革命”前，征集到大量稿件。我们的任务，不仅要撰写自身经历史料，还要审核征集的稿件，根据所掌握的事实和历史文件，加以核对，摆事实、讲道理，在其上签注意见，没有刺激谩骂之词。来稿决定在《文史资料选辑》上发表时，除文字加工外，决不篡改事实，或任意删砍，以保存原稿模型为主。

    我们在这样和风细雨中做文史工作，精神愉快，对人民文史事业，做出了一点贡献。早前，我们都因为有严重的历史罪行，不敢把它写出暴露，迂回曲折，写他人不写自己，确实是有顾虑的。特别是杜聿明，他认识自己是特级战犯，提起笔来就先自心怵，但他的觉悟很高，在申、米两位开导下，他的顾忌了扫而清，本着实事求是、秉笔直书的精神，撰写了数十万言。

    我们在政协工作，领导让我们参加有关政治、文化及社会活动。如听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讲话、专题报告、有关集会及文娱活动等。政协机关职工享受的福利待遇，一视同仁，没有偏颇。政协庭院里，植有牡丹、玫瑰等花卉，葡萄、柿子等果树。我们在红星人民公社学的正是这一门管理技术。我们自告奋勇，领导同意，由我们参加管理，杜聿明最为热心积极。听说申伯纯副主任的家里，院内有几棵苹果树和一架葡萄，没有人管理。我们就携带工具赶去给他修剪和杀虫，申老一见我们大为欢迎，先请我们到客厅里坐一会儿，申夫人端出烟茶糖果殷勤款待，一股子热情。但也有极个别人对我们有歧视。有一次在政协礼堂听报告，有一个人指着杜聿明和我们几人，告诉身旁一个人说：“这是国民党特级战犯杜聿明！”恰好给邵力子老人听见了，他马上对这位正声地告诫：“他们过去是战犯，现在还是战犯吗！”凡是出现这种情况或遭议论时，政协领导和干部都极力解释劝止，以后就没有人指点和议论了。

    我们在长期地领受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教诲和在社会上交往的过程中，发现共产党人的高尚品质、豁达襟怀。上至总理、陈老总、中下层干部，直至广大人民群众的优良作风和模范行为，处处都值得学习，这是旧中国所望尘莫及的。

    在共产党、毛主席本着宽大教育政策，对国民党战争罪犯实行第一批特赦后，在押的所有战犯，都清醒地认识到，只要自己努力学习改造，彻底转变思想，是有光明前途的。因之学习改造的积极性，大为增强。人民政府对确实有改恶从善表现的战犯，每年施行一次特赦，分批释放。安排到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当专员的，有范汉杰、杜建时、溥杰、罗历戎、廖耀湘、李以劻、康泽、沈醉、董益三9人。另安排在北京政协的有贾毓芝、李益智、王子衡、许长林4人。我们这一批人，在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怀下，生活日益美满。家属由海外回到祖国团聚的，有杜聿明的妻子曹秀清、溥杰的日籍妻子嵯峨浩子、李以劻的妻子丘文昇。从外地各省来京团聚的家属，有罗历戎、周振强、郑庭笈、杨伯涛等多人。溥仪、宋希濂、杜建时、董益三，都先后娶室成家。我们这些人，都很尊重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接见第一批特赦人员的教导：“家属参加社会生产劳动，改变生活方式，是一件喜事。”除年老体弱确有困难的家属外，其中周振强、宋希濂、杜建时、郑庭笈、李以劻、杨伯涛等的妻子，都参加社会生产劳动，改变了在旧社会的生活方式，有了正当的职业。总理闻讯甚为安慰。

    6 周恩来总理第三次接见

    1963年11月10日，总理在人民大会堂福建厅，召见溥仪、杜聿明等全体幸史专员和妻子，并邀请鲁迅夫人许广平、傅作义先生和夫人、张治中先生和夫人参加；徐冰部长及统战部领导人张执一、平杰三、童小鹏、廖沫沙诸位一道接见；还有长春起义将领曾泽生、黄埔同学侯镜如、黄雍等。当我们接到总理请帖时，都非常激动，尤其家属很早就想见他老人家。当周总理和陈毅副总理步入会议厅和曹秀清握手时，亲切对她说：“欢迎你回国定居。”同时询问了生活情况，以后一一和大家点头示意，让大家就座。

    首先陈毅副总理致辞说：“听说大家在政协工作的热情很高，认真负责，表现很好；加之多数人都安了家，扎了根，有所依托，这都是很好的。看来各位都是60岁左右的人了，党和国家对各位很关心，决定让各位在新中国里，过一个幸福的晚年。总理很惦念各位，特邀请各位来这里见面谈谈。总理为此打电话通知我，要我来参加。我是政协副主席，对各位也负有责任，很愿意来参加这次集会，和各位见见面。我现在要问各位一句话，台湾放出一些流言蜚语，说各位还没有得到真正自由。你们是不是真正自由了呢？不要有顾虑，可以坦率地告诉总理和我。凡是各位感到不自由之处，我们一定采取切实措施，保证各位有充分的自由。”我们专员一致表示：“我们的生活行动都很自由，一切统由自己安排，没有任何人干预，请两位总理放心。”大家对台湾造谣污蔑，痛加斥责。总理接着说：“大家对陈副总理提出的‘自由’这两个字，有它一定的概念，需要对它有正确的理解，对于一个人是否自由与不自由问题，是由每个人的世界观来决定和支配的。每个人必须首先认识客观世界，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按它客观存在和发展的规律运动的。只有当人们认识这些事物的客观存在和发展的规律时，而且把自己的思想和行动，适应这些规律并加以利用时，人，才能成为自由的人。要做到这点，就需要从改造世界观着手，这就要求每个人去认识自然，适应自然，进而改造自然。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由必然王国跃进到自由王国，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个任务，否则，就会不适应客观形势，感到一举手、一投足，处处都有矛盾，那怎么能有自由呢？对于这个问题，陈毅同志提了出来，提得很及时。我希望大家可以多多考虑，最好学习马列主义理论，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总理最后说：“以后还有很多人要被特赦出来，希望你们好好学习，成为他们的标兵。党和政府正在考虑，在适当的时候，安排你们中间一些人，参加政治活动。”陈毅副总理继续说：“现在为了各位更好地了解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规模和新社会面貌，到明年春暖花开，总理安排各位带家眷到祖国各地，参观一些建设项目，游览名胜古迹。我前不久，陪伴各国驻华使节，到安徽黄山游览。黄山真是一个奇峰异壑、苍松翠柏、风景优美的好地方。外宾们都赞不绝口，认为在欧洲没有这样好的地方。你们去时不可错过这个机会，一定要去看看。”会见完毕，总理邀全体摄影留念，并一同进餐。我们专员及眷属，怀着极其感激的心情，向总理、陈副总理告别，尽欢而归。

    7 参观井冈山、韶山

    总理、陈毅副总理安排我们全体专员参观游览的任务后，政协领导张执一秘书长，秉承总理指示，妥为计划，认为这次参观旅游，有眷属参加，人数众多、参观项目多、地区广阔、时间长。决定分两轮进行：第一轮于1964年3月春暖花开之际出发，先参观长江以南的江苏、浙江、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地区，于五一国际劳动节庆祝大会前返回北京，参加庆祝活动。第二轮于1964年8月金风驱暑之际，再到延安、西安、洛阳、郑州参观，于十一国庆前返回北京，参加庆祝活动。在第一轮参观临行前，为我一行设宴饯行，以壮行色。叮咛我们舟车劳顿，要注意安全，并发给每个专员零用费200元，由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领导人陈此生率领。

    1964年3月9日，由首都北京启程，乘快车直发南京，11日到达。由江苏省政协殷勤接待，寓新街口福昌饭店。12日一早，我们整肃衣冠，虔诚赴中山陵向孙中山先生灵寝致敬。我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曾在南京居住过，城内大街小巷，陵园一丘一壑，俱所熟悉，旧地重游最易惹人注意和缅怀往事，很自然在脑中加以对比。一见到南京市容，就觉得比过去焕然一新，市肆整洁繁荣无复旧时那种纷乱嘈杂现象，确有“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之感。在此以前，谣啄纷纭，有人讹传南京中山陵建筑，没有得到很好保管，有些建筑遭到破坏。在我们个人说来，很是不以为然。我的根据是在参加十一国庆大典时，我看到天安门广场中央，巍然竖立着孙中山先生巨幅画像，东西两侧是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像，足见受到共产党、毛主席的极端尊崇。以后又学习毛主席于1956年11月12日，为纪念孙中山先生诞辰90周年写的文章：“纪念伟大的革命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纪念他在中国民主革命准备时期，以鲜明的中国革命民主派立场，同中国改良派做了尖锐的斗争。他在这一场斗争中是中国革命民主派的旗帜。纪念他在辛亥革命时期，领导人民推翻帝制、建立共和国的丰功伟绩。纪念他在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把旧三民主义发展为新三民主义的丰功伟绩。……”“孙先生是一个谦虚的人。我听过他多次讲演，感到他有一宏伟的气魄。从他注意研究中国历史情况和当前社会情况方面，又从他注意研究包括苏联在内的外国情况方面，知道他是很虚心的。他全心全意地为了改造中国而耗费了毕生的精力，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毛主席在这篇文章里，如此高瞻远瞩，大公无私，高度肯定孙中山先生的丰功伟绩，我异常感动，五体投地地拜服。因为我思想上有此根据，没有把谣言信以为真。现在我们就要去谒陵了，就不能不想到这个问题，而恝然置之。当我们由福昌饭店乘车出发时，一路上也感到有些紧张。车行至音乐堂广场下车，拾级而登直诣寝宫，我一股子劲向上跋争先进入灵堂，大家到齐后整队肃立，向孙中山先生大理石座像鞠躬默哀，绕灵寝一周，我拭目注视孙中山先生棺上的卧式塑像，俱清晰可辨，完好如新。谒灵完毕后到灵堂外围竚立眺望，四周花团锦簇，林木葱蔚，背后钟山屹立，气象万千，整个中山陵伟大建筑，丝毫不减当年。我们大家都恋恋不舍，徘徊良久，感到无比欣慰，过去种种讹传，在事实面前，彻底粉碎。中山陵能够维护得这样完美，千谢万谢，要感谢共产党、毛主席。以后我们获悉，自南京解放之日起，中山陵就受到保护。南京市人民政府特为成立“中山陵园保管委员会”这个专门机构，负责管理维护。张文白先生的介弟张文心先生，就是该会成员之一，我和文心先生是陆大十四期同学，我还就此事问过他。他说：“中山陵在保管委员会的精心维护下，所有建筑得到及时修葺。香花层林给予灌溉更新，才能得有今日的完好。要是没有人专责经管，偌大陵园不要说人为的破坏，不堪设想！就是自然的侵袭，听其摧毁，也会凋敝得不成样子哩！”我听了更为倾倒。

    谒灵后大家又畅游灵谷寺，登上九级浮屠，极目远眺，指点景物，旧时亭榭，依稀可辨。大家兴致勃勃地遍游明孝陵、梅花坞各风景区，摄影多帧，以志鸿爪。

    参观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天文台科学家介绍情况：在国民党时代，这个台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设备简陋，没有取得什么科研成果。1954年由国家投入人力物力，开始整顿充实，增添科研人员和仪器设备，从此蒸蒸日上，取得了新的科研成果。如在太空中发现新的星体；掌握太阳光辐射与地球表面气象关系；光速测量得到新的数据为30万公里/秒；编写天文年历等项目。对于发展国民经济，保卫国防都有密切的关系。介绍完毕后，参观各种仪器设施。科研人员领我们到一部大仪器前介绍说：“这是浑天仪，是汉朝天文学家发明创造的。用来推算一年周期及时令季节。这部仪器原在北京，清代八国联军攻陷北京，被德国侵略军劫走。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失败，才归还我国，现在陈列在这里。标志我国天象科学的发展，较之欧美各国早就有巨大的成就。”我们这一行对天象科学都是外行，经过讲解，才知道这门科学如此重要，为这个台的科学家取得的成就而高兴。

    下山后，继续到玄武湖公园游览、湖光山色，引人入胜。以后几天又游览了莫愁湖、燕子矶等名胜。金陵春风在新中国显得分外妖娆。

    在工业方面：在玄武门参观南京汽车装配厂。这个厂原来只能修理，现在已能装配载重卡车。当参观停在车场上的新卡车时，厂主人建议：“哪位有兴趣可以上去试试车？”杜聿明自告奋勇说：“我来试试看。”他登上驾驶台，熟练地将车发动，绕广场转了一圈，再扳闸熄火停车，跨下驾驶台对大家说：“这车性能不错。”博得大家掌声。

    到南京对岸浦口镇附近，参观南京化工厂，这个厂规模很大，生产的化肥，比进口的化肥便宜得多；在城内汉西门参观艺锦丝织厂，生产各种丝绸和云锦，是久负盛名的特产，畅销国外；参观友谊服装厂，职工主要由妇女组成的社会服务行业，生产男女各式服装，颇受社会欢迎。

    南京长江大桥，是我国继武汉长江大桥建成之后的第二座长江大桥。我们这一行人无不以南京政协安排我们到工地现场，亲身看到施工的伟大场面为快。这时大桥正在紧张施工阶段，南京政协领导为了满足我们殷切愿望，特为准备了一艘游艇式的小火轮，我们在下关江岸登上小火轮，由桥梁工程人员引导参观。但见下关至浦口的广阔江面上，已有多座桥墩突出水面，成为中流砥柱，屹立在湍急的江流中，滚滚浪涛，扑向桥墩，声如裂帛，随之浪花飞溅，似在欢呼起舞！架桥工人在桥墩上紧张施工，织成一幅宏伟壮丽的图画，游艇通过激流穿越桥墩，绕两岸引桥附近环航一周，驶靠大江北岸，舍舟上岸，到浦口引桥工地桥头指挥部，听桥梁工程负责人介绍南京长江大桥建筑设计方案和工程计划，较之武汉长江大桥又有很大的进步，争分夺秒，为国家节省大量投资。全部工程由我国工程师自行设计，没有求助于人。新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有能力自力更生，建成这一在世界上罕见的宏伟工程。我们听了这样豪迈激昂的介绍，无不兴高采烈，感到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光荣！临别时，热烈地向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同志们，致以敬意，祝贺大桥早日成功。

    3月15日，是在南京参观学习的最后一天。上午，我们又一次整肃衣冠，在省政协同志的率领下，到雨花台革命烈士纪念祠凭吊，在烈士遗像前，行礼默哀。灵堂内陈列了许多烈士的灵位，遗像下面有烈士姓名和生平事迹。有的还附有遗物和遗书。我们逐一瞻仰，当我猝然发现谢士炎烈士的遗像时，我的心就感到一阵紧张突突地跳动起来！呆呆地站在遗像面前，注目谛视，又发现遗像下还有他亲笔写的一首七言绝句诗，现在我还记得：“人生自古谁无死，况复男儿失意时。多少头颅多少血，续成民主自由诗。”谢士炎烈士的声音面貌和书法上的笔锋是我最熟悉不过的，睹物伤人，不禁心潮起伏，往事联翩。谢士炎烈士是湖南耒阳人，和我是陆军大学第十四期同学，我们这一期同学年龄在二十六七岁的只有谢士炎烈士和我几个人，同学们都称我们为少壮派。我们都青年好胜，在课堂讨论会上，揪住问题争论不休；在野外实习场上，我们扬鞭骤马，竞相驰骋，我们总是聊在一起，扎在一堆。临毕业前我们几人还结为兰谱之好，相约在事业上互相支持和援引。毕业后他分配到顾祝同第三战区长官司令部当参谋，他不甘心在司令部搞后方勤务，请求到前方第一线部队带兵打仗。经顾祝同的准许，派到莫汝硕第八十六军第十六师当团长。1942年5月，日寇大举进犯浙赣线，八十六军担任衢州城的守卫，谢士炎烈士团担任城垣的守备，日寇挟其步炮空优势兵力围城数匝，狂轰滥炸，展开猛攻，烈士沉着应战，拼死抵抗，卒以弹尽援绝奉命突围，撤至后方整补。1943年我任陈诚第六战区长官部参谋处处长兼一八五师副师长时，八十六军由第三战区调至第六战区整编，以兵员不足部队缩小，烈士暂离团长职听候分配他职。由我保荐他到长官部参谋处任我的副处长。1944年秋，我调任第十八军十一师师长。这时陈诚已到云南昆明任远征军司令长官，六战区司令长官由孙连仲升任，郭忏是副司令长官兼参谋长，我向郭忏力保烈士接替我为参谋处处长。郭历来给陈诚主管人事升迁调补，虽然用人唯才，但也着重历史关系考虑可靠不可靠。因烈士到六战区服务才一年，没有考察，资历也嫌不够。郭问我：“谢士炎是新来的人，不像你是在十八军长大的，是自己人。新来的人，可靠不可靠，没有经过考验，我没有把握，也不好向辞公（陈诚）那里交代。”我听了以很负责的态度对郭说：“谢士炎来我们这里时间太短了，没有什么表现，资历也太浅，一下当战区参谋处长，参与几十万大军的襄赞筹划，人家也不信服。但是谢士炎确是一个有才气的人，能够胜任的。至于他能不能忠诚老实地工作，我认为是可靠的。因为他是一个毫无靠山的人，没有人给他以效力的机会。今天悔公破格录用他，是他梦想不到的。他能在悔公（郭号悔吾）左右办事，是他的幸运，一定万分感激，竭诚报效。”郭以为然，升任烈士为参谋处长。日寇无条件投降，第六战区接受武汉日军的投降，郭忏振烈士为先遣办事处主任，先行到汉口与日军接头，布置国民党军进驻武汉执行解除日军武装任务。王敬久第十集团军两个军到达武汉，王敬久专横跋扈不按烈士与日军协定的程序办事，指摘烈士办事不当及其他借口等。司令长官孙连仲，副长官郭忏到达武汉后，王狠狠告了烈士的状，被撤除参谋处长职位，闲居汉口。烈士在恩施时经长官部机要室赖刚主任的介绍与一湖南女士结了婚。我到武汉去看望他时，烈士意志颇为消沉。以后孙连仲调往北平任第十一战区司令长官时，又起用烈士任为长官司令部军务处处长，随同进驻北平。他的家和驻北平的青年军二〇八师团长曹春栋的家住一个院内，门口还有卫兵，曹春栋也是陆大十四期同学，在这样掩护下，烈士搞了一部电台装在家里将十一战区作战机密通报给地下党。不幸被戴笠军统特务侦察发现，被械送南京，不久在狱中被杀害。烈士由一个反动派长期培植的反动军人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英勇的战士，固然由于烈士觉悟高，看清是非顺逆，但也有一个巧遇的机会促成迅速转变。我在恩施参谋处时，郭忏有一个同乡好友中央银行副总裁陈行。陈行的儿子陈融生是军校十三期学生，毕业后又出国到美国炮兵学校深造，毕业后回国，陈行托拜郭忏为之安排军职，郭任陈融生为参谋处少校参谋，还当面交代我，要我给以照顾。我遵命没有派他下到课室，着住在我的办公室一间侧房。这时中美合作抗日，美国空军和中国空军混合组成的战斗机队进驻恩施，战区为了和美空军联系，以陈融生英语熟练，就派他专任联络。我们参谋处官佐食堂伙食不好，他只在参谋处住宿，每天到附近中央银行办事处进餐。我当时把他看成纨绔子弟不加劝阻。烈士以副处长身份对陈颇有照顾，相处颇为密切。出乎意外，就是这位贵公子竟然是一位共产党员，在陈的影响下，烈士参加了党的地下工作成为预备党员，两人到北平后，积极为党工作做出贡献。谢士炎同学和灵堂里许多烈士一道，不惜以自己的生命铺平了通往共产主义的金光大道，将永远受到人们的怀念。我面对烈士遗像，深感愧惭！临别敬礼，数日忐忑不安。

    3月16日，由南京向无锡、苏州进发。在无锡住太湖饭店。次日参观久负盛名的泥人艺术，所做花鸟人物，惟妙惟肖，令人爱不释手，我选购数件。参观无锡缫丝厂，产品远销国外。连日游览了惠山公园、梅园、蠡园、太湖滨的鼋头渚诸名胜。

    到了以园林著称的苏州，领导特为安排，遍游留园、拙政园、狮子林、虎丘诸名胜，饱赏园林美景。参观苏绣研究所精湛的刺绣艺术和高压电磁厂的生产过程。

    3月19日到达上海，住白渡桥附近的上海大厦。这座高层建筑原为日本百老汇大楼，是掠夺我国财富的魔窟，现收回为人民服务。过去的旧上海，我们都是深为了解的，它是我国最大的工商业城市，对外交通运输的枢纽。华洋杂处，租界林立，成为冒险家的乐园，罪恶的渊薮。新中国成立后，在人民手中，面貌已彻底改变。一切附庸于外国资本殖民地式的工商业都收归国有，独立自主，发展成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强大工业基地。上海统战部刘述周部长接见了我们一行。介绍了新上海的大好形势：对于肃清帝国主义在上海的残余势力和影响，旧的工商业者的改造，农业的公社化集体所有制的建立；社会秩序的整顿，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刘述周部长特别对于上海流氓妓女的改造，所采取的政策和具体措施做了详细的说明：甲、旧上海社会经调查统计，有流氓乞丐12000余人；妓女3000多人，另变相妓女若干，妓院800多家。

    乙、对流氓妓女，执行劳动改造与思想教育相结合的政策。流氓视罪恶的轻重，分别对待，少数罪恶严重的，则依法制裁，以平民愤，以儆效尤，一般则管制教育；对于乞丐妓女，绝大部分集中管理，一部由群众监督。政府给她们医治性病，发动她们举行控诉大会，指出她们的堕落是腐朽的旧社会所造成，她们是受害者，提高阶级觉悟。

    丙、就业问题，每个人都给出路，使之就业。依据每个人身体、技能特长及家庭状况分别安排。对表现好的提前处理并安排就业，起到鼓舞作用，无家可归者统由政府收容妥为安排。现在这些人中的多数都结了婚，建立了新的家庭。

    由于以上种种措施，现在上海市社会风气，有了很大的改变，基本上扫除了过去污泥浊水，腐朽败坏的现象。家家户户，安居乐业，不再受到困扰，社会秩序安定。

    3月20日起，我们参观了以下工厂：

    上海钢铁厂。这个厂是日本侵略者于1938年占据上海后，搞的一个小型铁厂。国民党接收后，没有任何发展。在我们手里得到飞跃发展，现在拥有炼铁小高炉16座；平炉炼钢车间6个。全厂拥有12000人，年产钢铁合计100万吨。这是旧中国所不能想象的。

    彭浦机器厂。原是一座小型铁工厂，1959年由附近8个小厂合并而成。现有职工7500余人，生产炼铁小高炉、轧钢机、造纸机等。

    上海手表厂。1956年开始试制、1958年正式投产，当年生产出上海牌手表80多万只，预计本年度有大幅度的增长。手表种类有防震、日历、全钢，半钢，女用5个型式。全厂有职工3000人。

    塑料制品厂。生产凉鞋、雨靴、提包及各种塑料制品300余品，大量节约皮革、棉布等原材料。有职工2650人。

    上海印染厂。原是日本占领军的服装厂，扩大成为现在的规模。印染各种花布。工人积极性很高，自行更新设备，花色品种和质量都大大提高。如自行改装的联合组漂机，代替手工操作，手工需24小时，机器只4小时。印染车间添照像设备，花样增至120多个。全厂有职工2000人。

    吴泾化工厂。1958年筹建，所有设备都是我国自行设计自行安装的。1964年预计生产化肥硫酸酸10万吨。

    上海微型轴承厂。1960年将一座棉纺厂和一座电机厂合并而成。产品专供装配精密仪表，要求极严。表面光洁度在40倍显微镜下照得像镜子般光洁，每秒转速1000转。厂房要求保持恒温、防尘、防湿，不能有震动。全厂布局要三分厂房，七分绿化。工人进厂房车间要穿特制白净工作服。出厂轴承全部被评为一级品。质量比苏联同类产品高半级。迄今上缴利润为国家投资的四倍。这个厂的建成，填补了我国的空白，节约了从外国进口微型轴承的大量外汇。

    农业方面。参观了嘉定徐行人民公社，这个社以生产粮食、棉花为主，兼营奶牛场、猪场等副业。水稻亩产1030斤，解放前只474斤。棉花亩产皮棉59斤，解放前为39斤。农民生活水平有很大的提高。过去粮食赶不上人口的增长，常常是逢熟吃熟，“收麦不过夏，收谷不过冬。”现在耕田耙地用机器，过去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全靠人力。连年稳产高产，“百日无雨保丰收”“机器轰轰响，人乘风凉牛白相”（注：“白相”意是无事闲说）。

    在上海期间，我们还参观了工人文化宫、少年文化宫、上海工业陈列馆、城隍庙等处。我们欣赏陈列的各项艺术品，大大开拓眼界，并且深入地看到了新上海市民朝气蓬勃的精神生活。当参观上海市容时，曾到解放前以贫民窟著称的蕃瓜弄视察，很多人对过去的蕃瓜弄，聚居着数以万计的贫民，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拥挤在矮小破烂的窝棚里，臭气扑鼻的情况，是远近闻名的。这次到了蕃瓜弄，已今非昔比，变成一幢幢楼房，整齐地排列在那里，成为环境幽美、清洁卫生的新居民区了。

    我们还游览了虹口公园、外滩公园。外滩公园在旧中国是帝国主义租界管辖区域，在公园门口竖有“狗与中国人不得进入”的牌子。把中国人当成狗一样看待，中国人民在自己的土地上受此奇耻大辱，令人发指！现在则是上海市人民最喜爱的游憩场所，能够饱餐黄浦江壮丽景色了。

    3月27日，由上海到达杭州，住西湖宾馆。浙江省政协领导人给我们介绍杭州情况：

    杭州过去是消费城市，工业基础薄弱，只有规模不大的丝绸工业，设备陈旧，技术保守。新中国成立以来逐渐发展工业，由国家投资兴建了一批工厂。丝绸纺织工厂都引进新的技术和设备，生产出新的花色品种。新建工业有冶金、机器制造等工厂。农业方面：1958年组成人民公社，开始使用农机，耕种技术水平大大提高。水利灌溉也得到很大改善，并大量使用化肥。粮食亩产量大幅度增长。杭州是著名的产茶区，茶叶亩产量达到200斤。文教方面：以前杭州只4所大学，学生3000人。现在有大学7所，在校学生达16000人。中学原只30多所，在校学生1万人，现有52所，在校学生36000人。小学增加更多。文化方面：有8个影、剧场，7个电影放映队、24个业余剧团、101个文化馆、科研机构24所。

    西湖：从明、清两代到国民党时期，都没有疏浚水源，排除湖床积泥，以致水源淤塞、湖床增高，水深平均只半公尺，西子湖减色不小。解放后锐意整治，从1954年到1958年，组织大规模施工队伍，用人力和机动挖泥船施工，挖掘湖中淤泥，将湖底至水面挖到两公尺深度，游船便利航行，所至之处，水澈如镜，西湖景物，更增妩媚。挖出的湖泥，经化验含有大量氮、钾，是很好的农肥，堆起来有30个苏堤那么长，农民都争着运去使用，有的还可以做燃料用，真是一举数得。这次工程收效显著，既装点美化了西湖，又肥沃农田多打粮食。

    我们到杭州后，正值天气晴朗，适于远行。我们的领队陈此生先生，与浙江省政协领导商定，为利用良好天候，提前到位置于建德县附近的新安江水电站参观。这是一座蓄水与发电刚竣工不久的巨大工程。我们一行于3月28日，从西湖宾馆乘汽车出发，行程3个多小时，直达新安江水电站。电站共装有30万千瓦的机组数台，水库储水量为178亿立方米。新安江发源于安徽歙县流入浙江富春江，水库上游山岭连亘，到此成为狭谷，大坝即位于狭谷出口处。我们登上水库大坝，举目眺望，但见北面水库波涛万顷，四周群山环抱。被淹没的几处村庄和几座小山，犹呈遗迹露出水面。坝上的发电机组轮机发出隆隆之声，强大的电流输入电网，供杭州上海使用。电站在水库里备有游艇，让我们泛舟漫游，在碧波中转了一圈，相度地形。昔日的细流浅滩，变成今天汪洋大湖。游毕后我们当天转回杭州。

    在杭州开始参观游览。我们在西湖宾馆门前登上游艇，轻舟荡漾，遍游湖心亭，三潭印月，到花港观鱼。花港观鱼面积，原来只3亩，现扩大至200余亩。古木参天，绿茵铺地，清幽动人。我们欣赏港中各色鱼群，往来回游，生态盎然，乐而忘返。

    我们一行还特意到钱塘江上，参观久已慕名的钱江大桥。这是一座铁路公路两用大桥。是我国早期的桥梁专家茅以升先生设计建造的。我们首先登上距大桥数百米的六和塔顶层，俯瞰钱江大桥全景，然后下塔上桥，仔细参观桥梁的结构，缓步到南岸桥头，方始折回。

    我们在杭州期间，除安排参观外，同时还安排到各处游览。在偌大的西湖周围绕了一圈。遍游苏堤、白堤、城隍山、柳浪闻莺、岳王庙、灵隐寺、飞来峰、虎跑、玉泉寺等名胜，祖国绮丽河山，美不胜收。

    工业方面：参观了丝绸厂、麻纺厂及一个铁工厂。

    农业方面：参观了梅家坞大队。这个大队以种植名贵的龙井茶为主。龙井茶中外驰名，有色香味俱臻上乘的特点。茶园遍布于丘陵地带，一片葱绿，清香扑鼻。茂林修竹，溪流荷池综错其间，入其境有世外桃源之感。我们到社员家里做客，主人笑容可掬，沏龙井茶捧出飨客，殷勤款待。我们看到每个社员家里，都是窗明几净，床被整洁，屋檐下悬挂着腌制的猪腿干鱼，显得十分富裕。

    4月2日，由杭州西湖宾馆乘汽车出发，经浙皖交界处的昱岭关到达黄山。游览黄山是陈毅副总理提出的。叮咛我们不可错过到黄山的机会。我们经常惦念着，现在到了黄山达到目的，无不兴高采烈。3日，安徽省政协领导及黄山管理处杨处长接见。黄山顶峰海拔1841公尺，风景区直径为30公里，围绕一周为120公里，有36大峰，36小峰，5大海。以青松、怪石、云海、温泉称为四绝。有九龙瀑、人字瀑两处瀑布。黄山岩石是火成岩，形成奇形怪状：有松鼠看山、猴子观海、仙人背包、仙人下棋、五老上香、金鸡叫天门等形状，神情酷肖。黄山自唐宋以来即负盛名。诗人李太白、文人韩世昌及清代诗人渐思涛等，曾在此题诗绘画。温泉在殊砂峰、水温43摄氏度。黄山盛产茶叶亦甚名贵。山野深处有山羊鹿兔等野生动物。矿产有水晶、殊砂、铜等。

    新中国成立前山区居民只104人，生活贫困都住茅屋。用一斤茶换一斤盐，得不到温饱。1954年，建立黄山管理处，开发建设，先后兴建宾馆大楼、疗养院、温泉浴室。开辟登山公路6公里，山上游览道路100公里，峰隘险道铁链护栏。利用山泉水流，建立一座装机容量420千瓦的发电站，不仅供应本山照明用电，并供应附近人民公社。1963年，招待驻我国30几个国家的使节及中外游客多人，得到好评。

    4日上午，我们精神抖擞地登山游览。旋行旋止，猎奇式地观赏沿途景物，晌午才到达半山亭进午餐，稍事休息，大家又急不可待地抢先登程。经蓬莱三岛、一线天、迎客松到文殊院。在这里看到邻近的天都峰，鲫鱼背的顶峰上挺拔着苍松翠柏，我和几位身体强健的人，都要一鼓作气攀登上去，奈以天色将晚，经大家劝阻作罢。在文殊院住了一宿，晚间觉有寒意。翌日，攀百步云梯，通过狮子口登上黄山顶峰光明顶；这里建有气象台，工作人员招待了我们。午餐后，沿途指点江山，观赏奇峰怪石诸名胜，经西海下临深壑，都不敢逼视，只好靠着铁链摄影留念，复前进到北海宾馆住宿。次日，到北海前沿，下面是一望平原，上面浓云密布形成云海，苍茫弥漫，瞬息万变，蔚为奇观，在北海附近还观赏了梦笔生花等景物。我们一行由此下山到云谷寺午餐，下午回到黄山宾馆。六日离开黄山宾馆，满载喜悦的心情回到杭州，我们异口同声，感谢陈毅副总理给予我们这样一个美好的安排。

    7日，我们全体举行座谈，领队陈此生先生，勖勉大家要在实地参观中，进一步认识新中国的伟大所在，社会主义制度无比优越的具体内容，以提高思想认识。

    4月8日，由杭乘火车到达南昌。江西省政协领导设宴接待，介绍江西社会主义建设情况和江西省人民革命斗争光荣历史。在南昌参观了八一起义革命领导人指挥起义司令部“江西大旅社”，周恩来总理及其他领导人的办公室，游览青云谱风景区。我们到江西参观的重点，政协领导特指定为伟大领袖毛主席开创的革命摇篮，红军第一个根据地井冈山。10日由南昌乘车出发，到吉安住宿。11日到达井冈山，住进茨坪招待所。茨坪位于井冈山腹心，是毛主席住过的地方。这里已建有革命历史陈列馆、革命烈士纪念塔和其他建筑。在历史陈列馆内，我们看到“朱德的扁担”，对朱老总的革命斗争艰苦卓绝精神，油然起敬。晋谒毛主席旧居，仍保持当年原状。伟大的工农红军，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建立的。当年的一位老红军向我们介绍：1927年，毛主席在湖南发动“秋收起义”失败，在三湾整编部队，进驻井冈山，井冈山并不十分荒凉，有几个村庄还盛产稻谷，纵横数十里，周围80里，只有5条小路可以上山，居高临下，形势险要。主席发动群众和红军一道扼要构筑工事，建立5个哨口，奠定革命基础。红军最初的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就是毛主席在这里开始规定的。最初的三大纪律是：一、行动听指挥；二、打土豪要归公；三、不拿群众一个红薯。六项注意是：一、上门板；二、捆禾草；三、说话和气；四、买卖公平；五、借东西要还；六、方便上厕所。主席不仅是伟大的政治家，还是一位杰出的军事家，针对当时敌强我弱的态势，即时制定了红军的革命战术。即“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十六字诀。三次打遂川，四次打永新，先消灭朱培德第三军杨如轩一个师，接着又消灭了杨池生一个师。群众编了一首歌诀：“不费红军三分力，打垮江西两只羊。”主席随即在井冈山周围各县，开始实行“打土豪，分田地”政策，农民第一次分得了土地，把红军当成自己的亲人。从此星火燎原，把红旗插遍了大半个江西。

    我们在茨坪瞻仰毛主席故居和参观历史陈列馆后，特到红军烈士纪念塔前致敬默哀，对我来说更是惭愧万分！我向烈士行礼，除行敬意礼外，还行了请罪礼。以后乘车循新建公路到黄洋界哨口参观。只见陡山峭石间一条梯阶形小路，蜿蜒直垂谷底深处。黄洋界居高临下，扼住咽喉，一发迫击炮弹，可以直射到最低谷口。正好红军缴获敌人的迫击炮，只有两发炮弹，以为没有用处，放在仓库里躺着。有位红军建议把迫击炮搬来使用，有两发炮弹，就打它两发。当敌人进攻时，红军把炮口瞄准敌人密集队伍，把这两发炮弹发射出去，正命中敌军人丛里，打得他们肉血横飞，惊慌失措，丢盔弃甲而逃！毛主席诗词里“黄洋界上炮声隆，报道敌军宵遁”就是为这场战斗写照。我亲临现地，相度之下，犹感到虎虎生气。兴奋之际，我在哨口抱了一个大鹅卵石，跑到左侧陡坡边，猛力向下一推，鹅卵石隆隆轰轰滚下几百米。敌人要是进攻到这里，纵然红军没有手榴弹，就是拿大石头推下去，也会把他们砸得稀巴烂。哨口附近有一棵大橡树，是朱老总当年挑粮上山休息的地方，大家也到树荫下坐地休息一会儿。我们在上井参观毛主席住过的一家农舍，门前有一条长石，毛主席经常坐在长石上看书休息。在下井参观红军医院旧址。虽然当时医药条件万分困难，但红军医务人员千方百计利用中草药医治伤病红军，尽了最大的努力。井冈山顶礼完毕后，我们返回南昌。

    4月14日，由南昌到达长沙，住湖南省招待所。15日，我们赴小吴门外，参观毛主席和夫人杨开慧居住过的清水塘旧址。就是在这几间旧式平房里，成为毛主席从事革命事业的激烈战斗场所。主席为发展党的组织和指导革命工作，殚精竭虑，经常彻夜不眠，并因警惕国民党军警的搜捕，采取相应的戒备措施。

    4月16日，省政协领导给我们准备好汽车，让我们专程前往韶山谒毛主席故居。一早渡湘江西岸，在岳麓山下的溁湾市登上汽车出发，向韶山前进。韶山属于湘潭县一个农村，主席的父亲讳顺生，是一位普通的农民，于1919年病逝。母亲文夫人，温和善良，乐于助人，对主席幼年教养极为注意。大弟泽民，小主席两岁，共产党员，曾到苏联学习，在新疆被国民党军阀盛世才杀害。二弟泽潭，任江西中央红军第二师师长，在战斗中壮烈牺牲。主席在少年时代即表现组织才能，他和村里儿童一道上山放牛，主席把这些儿童组织起来，将各家的牛集中放牧，派几个儿童专门看管。其他儿童在山上砍伐柴草，收牛时每个儿童都带些柴草回家，为家庭增添烧饭燃料和饲养猪羊之用。主席8岁至13岁，在家里读私塾，13岁至16岁学耕田种菜放鱼。16岁到湘乡县东山住高小，以后考入长沙南门外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徐特立老人在该校任教。主席在同学中最先接受无产阶级革命新思潮，博览马列主义精义，从事早期革命启蒙运动，成为杰出的革命活动家。主席和几位先驱者创办《湘江评论》宣传革命思想。在主席的带领下成立湖南第一个共产党早期组织，出席上海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是党的奠基人之一。韶山建有毛主席事迹图书馆。我们在图书馆听完介绍后，全神贯注瞻仰主席少年时代的事迹和实物。我们以兴奋的心情离别图书馆，步行到上方塘主席故居，瞻仰主席住过的寝室和使用过的农具。主席的故居虽是一座普通的农舍，却背山面水，茂林修竹，遥对韶山高峰，农村风光，景物天成。瞻仰完毕后，我们以高山仰止的心情回到长沙。在归途中，心潮起伏莫可抑止，成俚句二首：

    谒韶山毛主席故居

    （一）

    宅踞茂林挺劲松，门挹拄天韶山峰。

    一轮红日此地起，寰宇欢呼毛泽东。

    （二）

    稻菽荡漾迎晓风，库渠平铺映长虹。

    田园英雄施耕耨，点缀江山画图中。

    在长沙参观湖南省立图书馆举办的“阶级斗争动态展览”使人惊心动魄！我们认识到：在我国现阶段，社会里阶级斗争并没有完全熄灭，在展出的事例中，看到反动地主的《翻天诗》：“手持翻天印，地主要翻身。中农我不管，贫农要杀尽。”按照社会惯例，“人死债绝”，一恶霸地主听说借债的贫农还有一个女儿时，又把债务转到她身上，逼着卖身还债。还有一个地主，死了不让儿子埋葬，要把棺材厝在山上，妄想等国民党打回大陆，才大大举行葬礼。更有甚者，有一个地主，以封建宗族血统关系，大开祠堂门，捧出宗谱，自谓是族长，发号施令，拉拢l000多人，拿起土枪土炮，和另一族寻衅，打了一天，死伤l0多人，被政府发觉，以武力制止，免于蔓延。其他流氓奸商，投机倒把，牟取暴利，欺压善良之类的事，亦所在多有。人民政府应加注意，不能低估。

    在长沙参观了一个铁工厂。长沙的岳麓山，我们大家都所向往，领导也特为安排在内。我们渡过湘江到达岳麓山下的自卑亭。即刻被这里出现的林深木邃，鸟语花香，清幽的景色吸引住了。我们在自卑亭里反复咀嚼古人留给我们的箴言“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对于我们的学习改造应该奉为座右铭。必须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才能成为真正的新人。由自卑亭登上半山，有辛亥革命先驱黄克强先生、蔡松坡先生陵墓，我们向之致敬。继续鼓勇攀登上岳麓山顶峰，摩挲禹王碑。在云麓宫前眺望，“湘江东去，桔子洲头”，历历在目。

    4月22日，我们告别了长沙，乘火车到达汉口。23日，湖北省政协领导接见并介绍武汉市情况。24日参观武汉长江大桥。这座雄伟瑰丽的大桥，我们1958年在北京公安部战犯管理所学习改造时，就让我们参观过，这要数第二次了。所不同的：这一次是作为新中国的新公民和国家机关公务人员而来的，心情更为舒畅，行动就天真得多了。这一次是珠玑在前，各取所好，三三两两分散开来，贪婪地观赏浏览。在我们中间，只有溥仪、溥杰两兄弟和他俩的夫人李淑贤、嵯峨浩子是第一次来参观的。对于祖国这一伟大建筑工程，叹为观止。

    在武昌我们参观了钢铁联合企业“武汉钢铁厂”。武钢位于武昌东北十余公里青山，面临大江，背靠东湖，设备先进，规模宏伟，堪与东北鞍山钢铁厂相伯仲的大型联合企业。距此百余公里有著名的大冶铁矿山，蕴藏着品位很高，储藏量巨大的铁矿石和煤层，有直达铁路运输，原料就近供应，不虞匮乏。这个厂从1955年破土施工，修建主要厂房。1956年建设辅助设备，1957年进入主体工程施工紧张阶段，一号炼铁高炉，炉容积量为2000立方米，计划两年完成，实际只14个月完成。二号高炉只140天完成。一号炼钢平炉施工，计划为14个月，只用了9个月。二号平炉只用了一个月。其他炼焦炉，热电站主体工程，都按计划提前完成。这个厂由设计施工到投产，前后不到10年，就完成钢铁联合企业的全部建设。新中国的建设事业，是在与时间赛跑，超过了资本主义国家建设同样规模企业的速度。

    厂方还介绍苏联对这个厂的援助情况：苏联供应的机器设备，其中很多不符合我国实际条件的需要。如轧钢剪切部件，从外表看是苏联产品，内部则是我们根据实际需要加以改装的。苏联驻厂专家，在1960年年初还有13人，到8月统统都撤走了。有一位专家按预定计划讲20次技术课。但他拖拖拉拉讲了一次就走了。苏联装备的机器，某些部件出了故障，无法修理更换，结果还是靠自己动手干，给我们造成了不少困难，但也使我们懂得自立更生的重要性。祖国今后的建设，只能以自力更生为主，外力援助为辅，才能立足于可靠的基础上，更好地建设祖国。

    这个厂在管理上，不断健全制度，提高管理效能。在产品质量上力求达到国家规定指标。质量和数量保持稳定。要求逐渐降低成本。现在武钢和鞍钢进行友谊比赛，学习鞍钢许多经验和优点。钢的质量，武钢、鞍钢都互相促进，1963年，武钢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点七。全厂职工鼓足干劲向五好企业进军。

    我们还参观了厂里的职工宿舍、子弟学校、卫生保健单位、文娱体育等活动场所及业余大学。

    在汉口我们参观了一座肉类联合加工厂，它是拥有现代化设备的牲畜屠宰厂。全厂有职工2300人，其中女工600多人。厂址位于汉口近郊，工作条件绝大部分机械化，年屠宰肥猪八万余头，牛若干。特别注意检疫和保证肉质良好。凡进厂的生猪，都经过一系列的检查直至送到冷藏库储存。我们到车间参观工人现场作业，工人在摘取猪内脏时，如发现心脏肝肺有豆粒斑点，即加标记另行处理，保证食用者不受病毒传染。

    厂方特别向我们介绍：“猪全身是宝。”猪鬃是我国大宗出口的紧俏商品，猪皮可以制革，猪脑、猪肝肺、骨髓可提炼出23种药品。生猪集中到屠宰厂整批加工，可以全部利用，为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富。过去由民间零星屠宰，无法充分利用，而白白地丢掉了。

    农业方面：我们参观了汉口近郊滠口人民公社。公社党委介绍：公社以种植稻麦粮食作物为主。附近湖汊纵横，水面广阔，公社化以前，鱼虾任意捕捞，只捕不养，鱼种几绝。公社化后，由公社统一管理，专人饲养，定时捕捞，鱼类大量繁殖，社员都享其利。党委还热情地领导我们到大田里，观看茁壮的小麦。

    省政协领导安排我们游览武昌东门外的洪山和东湖公园。洪山宝塔修葺一新。珞珈山下的东湖，我过去虽然去过，虽然风景优美，却无人管理，荆棘丛生，大煞风景，市民很少光顾。现在人民政府把东湖辟为正式的公园，建筑亭台楼榭，设立游艇和游人休憩设备等，吸引大量游人。东湖水面宽阔，和秀丽的珞珈山浑为一体，更增妩媚。为纪念爱国诗人屈原，在园中建了一座屈子阁，阁前塑了巨型屈子立像。缅怀前贤，不禁发思古之幽情。爱国民主人士，湖北省政府副主席李明灏先生，也到公园与杜聿明等叙旧，携手同游。园林深处设有疗养院，起义将领、全国政协委员朱鼎卿先生正住院休养，我们前往慰问。直到日薄西山，尽兴而归。

    4月27日，在武汉结束了预定的第一轮参观游览，领队陈此生先生，召集我们全体专员和眷属座谈。这次历时47天的参观学习，我们亲眼看到新中国建设事业，所取得的辉煌成就，极为兴奋，纷纷表达对共产党、毛主席无比敬爱的心情。最后陈此生先生做了总结，他说：我们这次大规模的参观学习旅行，今天告一段落，明天就要返回首都。照理说，每个人在做完一件事后，有必要做个思想总结，检查对比一番，看一看哪件事做对了，哪件事做错了。对的就要巩固发扬，继续前进，错的就要扬弃，以免一错再错。听大家的发言，思想认识都有很大的提高，没有辜负周总理和陈毅副总理对我们的殷切期望。现在我提点意见供大家参考：

    第一，形势问题，我同样认为我们国家形势大好。在过去的几年里，有些朋友对国内大好形势认识不足，甚至有怀疑态度。如1960年，国家遭受自然灾害，加以苏联的背信弃义，使我国出现连续三年的暂时困难，有人思想动摇，产生怀疑。在党和毛主席的正确措施下，1962年即扭转过来，1963年恢复繁荣。抱怀疑态度的人应该打消他们的错误思想了。这次我们经过几个省份，亲眼看到我国无论在工交战线，农业人民公社以及文教卫生各方面，都在高歌猛进，蓬勃发展，形势喜人。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提高。事实已经证明，我们再也没有怀疑的余地了，这对我们是最基本的收获。

    第二，毛主席提出“自力更生，建设国家”的方针，是完全正确的。苏联在斯大林时代，以社会主义兄弟国家有互相支援的义务，帮助我国进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但是苏联继承斯大林的领导人，背信弃义，片面撕毁数以百计的合同，中止供应机器设备，撤走了全部专家，使正在进行建设的工交企业陷于瘫痪。如南京南化公司化工厂、武汉钢铁厂等就蒙受其害。我国接受了这个挑战，采取自力更生的方针，苦干实干加巧干，全力以赴，如上海化工厂、新安江水库发电站，都是用自己生产的设备，自己安装，指日建成投产，再也不仰人鼻息，任人摆布了。作为中国人，足以自豪！有些人怕惹怒苏联担当不起，还有其他帝国主义国家窥伺，怕孤立无援，不敢反对苏联粗暴干涉，这是没有志气，也是可耻的。

    第三，要注意阶级动向。解放已十几年了，地富阶级彻底消灭，资产阶级工商业，也已公私合营转为国有。有人说：“现在剥削阶级已经消灭了，再强调阶级斗争，未免是小题大做了。”这次我们在湖南看到“阶级斗争动态展览”确实感到，有些原地富阶级和坏分子，人还在，心不死，还妄想破坏社会主义建设，蠢蠢欲试，不甘心他们的死亡。由此可见阶级斗争有时是激烈的。有人一提到阶级斗争，就害怕或厌倦。害怕与厌倦，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主要由所站的阶级立场来决定，只要站在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的立场上，为了广大人民利益，就会和阶级敌人坚决斗争，经过反复较量，最后把阶级消灭。

    第四，党对非党人士，采取团结教育改造的政策。统一战线，是党的三大法宝之一。把千千万万的人团结起来，在共产党领导下，共同建设社会主义。只要有这个觉悟，党对任何人，不管他过去如何，都是欢迎的。希望我们大家一道努力学习，自觉改造自己，听党和毛主席的话，走社会主义道路，做出应有的贡献，前途是光明的。

    4月28日，我们全体回到首都，我们又愉快地被邀参加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宴会和天安门观礼。

    8 参观革命圣地——延安

    1964年8月，金风驱暑，天气已趋凉爽。按照总理、陈毅副总理的指示：我们在大江南北参观游览结束之后，继续到黄河上下参观游览。政协领导给我们妥为安排，这次由中央社会主义学院辛志超院长、魏景昌副院长、全国政协连以农秘书处长带队，率领我们文史专员和眷属原班人马前往。当我听到我们这次旅行目的，主要是朝觐革命圣地延安，让我们接受革命的洗礼，在巍峨的宝塔山前，脱胎换骨，皈依真理成为真正的新人。我在1943年抗日战争期间，任陈诚第六战区参谋处长时，开始知道在抗战阵营里有一面朝气蓬勃革命的延安旗帜飞扬着。20多年来一直在脑海憧憬。但我还有自知之明，深深地认识到我过去长期与人民为敌，罪恶昭著，即令我学习改造有点滴进步表现，要到延安的道路，还是十万八千里非常遥远的。我曾和抗战时期奔赴延安的三八干部接触：他们去延安的时候，不畏关山险阻，却怕国民党胡宗南部队设立的重重关卡，多方留难阻碍。他们遇到的困难，是有形的，是经过奋斗可以克服的客观存在。而我的困难则有本质的区别。就我到延安的困难而言，是由我主观条件决定的，主要属于思想意识范畴，是无形的。要改变主观思想意识，是比较困难的，所谓“去山中贼易，去心中贼难”，我体会起来，信不为谬。共产党，毛主席用了极大的耐心，对我进行了长期的教育改造，我的进步还远远没有达到应有的要求，仍须做最大的努力。这次有幸朝觐延安，决心做一个虔诚的革命信徒，到圣地取经，好好学习优良传统，身体力行，争取做新中国合格的新人。

    我们于8月5日乘火车离开首都，6日到达古城西安，住陕西省府招待所。

    7日，参观西安博物馆。馆内陈列古代珍贵文物多件，共分五个陈列室，我们逐室观赏：第一室，陈列周秦汉魏南北朝时代的铜铁器；第二室，一部分古代石器，其中有唐太宗李世民石雕战马两匹，原有四匹，被一美国人盗去两匹；第三室，称为碑林，竖立几百块石碑，碑面都镌刻历代著名书法家书写的纪事文章，如圣教序等，苍劲俊逸，书法各异，爱好者可在碑上拓摹复制；第四室，陈列古代瓦缶陶器；第五室，陈列唐代武则天皇后的孙女永泰公主墓穴内，殉葬的各种珍贵文物。我们欣赏了这么多的奇珍瑰宝，增长了历史知识，了解我国古代文明在全世界达到的高水平。

    下午参观西安半坡村原始社会遗址，这处遗址是1953年新发现的。考据属于神农氏时代，这些上古人民聚居在这里的活动范围相当大，只发掘其中的十分之一。先到遗址参观当时人民住室简单的构造形象和生活用具；后到陈列室，参观原始人的遗骸及遗物，骨骸完整，按照遗骸复原的体形算，原始人比现代人要矮小得多。

    8日参观以下三厂。

    西安棉布印染厂，职工1800人，生产为西北人民喜爱的各色花布。

    西安搪瓷厂。过去西北广大地区，没有一家搪瓷工厂，搪瓷用具都是从上海各地运来供应的。1952年开始建厂，只少数转业军人经营，规模很小。1958年，和上海先进厂家联合经营，来了大批技术工人，改进了原料配方和生产技术，产品质量和花色品种大大提高，达到国内先进水平，满足西北人民需求，填补西北地区没有搪瓷工业的空白。

    西安仪表厂。产品的规格很多，综合为五大类：（1）测压力仪表；（2）计量温度仪表；（3）调节器仪表；（4）信号显示仪表；（5）各类仪表配件。按仪表的作用又分为三类：（1）机械仪表；（2）电子仪表；（3）电气仪表。各种仪表誉为工业机械的眼睛，通过它来控制机械的运行。我国有了这种工业，就能促进工业建设的现代化。这个厂有职工3400人，女职工占百分之三十四。

    8月的西安，月光皎洁，陕西省政协主人好客，特邀我们游览兴庆公园，欣赏夜景。

    到西安后，辛志超院长和几位领队决定：暂停在西安的参观程序，适应我们迫切希望早日朝觐延安的热情，以饱满旺盛的精神，提早前往延安。9日晨，我们由西安乘火车至铜川。在铜川招待所住宿一晚，10日，改乘汽车出发，经黄陵、洛川、甘泉到达圣地延安。

    延安！在我脑海中长期憧憬着的革命圣地延安！在解放前您高风亮节，韵事流传，闪烁着您的光辉形象。在长期的学习改造中，延安作风，历历在目，更增加羡慕向往之情。今天我竟然踏上您这片红光照耀的地上，投入了您的怀抱，亲身瞻仰您的伟大仪容，这是何等幸福而光荣啊！在抗战时期，许多青年志士是通过国民党的层层封锁线，冒着生命危险而到达延安的。而我是在党的安排下，沿着康庄大道喜在眉梢到达的。虽然彼此是殊途同归，但我毕竟迟来了20多年，并且身上带着历史罪恶，相形之下，不能不扪心自问，感到无比羞愧。以我这个负罪之身，能够进入圣地，这完全是伟大中国共产党的宽大政策和教育改造的赐予。共产党经常教导我们：“改恶从善，不咎既往”“爱国不分先后”，事实正是如此，任何人是不用怀疑的。我决心一丝不苟地学习延安革命精神和优良作风，用以洗涤身上的肮脏思想，追赶时新风。特别在实际生活中要遵纪守法热爱祖国，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竭尽所能，起到一砖一瓦之用，以不辜负共产党对我教育改造的厚意，取得人民群众的谅解。

    当日，辛志超院长召集我们讲话：“延安是毛主席领导中国人民推翻压在头上三座大山的指挥中心，全世界人民无不向往。对我们来说，必须认识这次来延安的伟大意义和来之不易。要在参观中深入体会延安革命精神，做到：听、看、想、谈四个字。就是听报告认真地记下来，看文物要仔细看清楚，想问题要联系实际来想，谈体会要有的放矢，不能空洞无物，要自己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延安的革命思想和革命精神，教育人民走向光明。不仅对我们有学习的必要，就是对于全世界人民都有必要。

    我们聚精会神，恭听了延安大学党史系李桂胜主任的详细报告，他缕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延安期间的情况：1935年，毛主席率领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胜利会师。1937年1月进驻延安，到1948年离开陕北边区，计达13年。毛主席在这里指导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取得辉煌胜利！

    毛主席在这里写了大量的、一系列的指导革命前进方向和总结革命经验的文章，如《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著名的《实践论》、《矛盾论》两本哲学巨著，从此毛泽东思想光芒四射。

    1942年，主席为了提高党的马列主义思想水平，发动整风运动：即整顿党风、学风、文风。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党更为纯洁精练，朝气蓬勃。

    1945年4月，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延安召开，毛泽东同志报告“论联合政府”，刘少奇同志报告修改党章，朱德同志报告“论解放区战场”。大会决定党的路线，总结24年来党的经验教训。全党在思想上、政治上达到空前的团结一致。

    1946年8月，毛主席和美国记者安娜·路易斯·斯特朗的谈话，指出：“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看起来，反动派的样子是可怕的，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真正强大的力量不是属于反动派，而是属于人民。”主席的科学论断，大大地鼓舞了全党全军人民群众的必胜信念：“敢于斗争，敢于胜利。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从而克敌致果，取得辉煌的胜利。

    毛主席在延安期间，写了多篇文章，丰富和发展了马列主义理论宝库。指导中国革命实践，从胜利走向胜利，起了决定性作用。

    延安在日本侵略者对广大解放区施行惨无人道的杀光、烧光、抢光“三光”政策下，生产遭到严重破坏。加之国民党顽固派的经济封锁，一切日用生活资料，来源枯竭。特别是布匹医药纸张，更为奇缺，延安军民的生活是极为艰苦的。要是其他部队处此困境，早已自行瓦解了。但在抱有革命崇高理想的中国共产党及在其领导下的广大军民群众，以无比坚韧的革命斗志，把困难踹在脚下，积极克服。毛主席这时提出“艰苦奋斗，自力更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革命号召，掀起生产大高潮！党中央领导人，亲自用土纺车纺纱捻线。周恩来、任弼时和其他领导人使用过的纺车，现在还保存在枣园。陕北地广人稀，很多荒地，广大军民群众投入开荒种粮运动，开垦成大量耕田。特别是八路军做到生活自给，蠲免人民负担。如一二〇师三五九旅在旅长王震同志的率领下到南泥湾屯垦练兵，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开展生产大运动。毛主席还亲自到南泥湾和指战员一起劳动。同时动员农民组织起来，互助合作。对地主实行减租减息政策，普遍调动了农民生产的积极性。大片荒山秃岭，变成北国江南。仅“抗大”一个单位，1943年开荒两万亩，每人上缴120斤公粮。到1946年，整个陕北地区，扭转了困难局面，由缺衣少食，达到丰衣足食。

    工业方面：采取土洋兼用的简易办法，办起了80多个工厂。如纺织厂、造纸厂、肥皂厂、炼铁厂等。交通运输，没有汽车等机动车辆，就用人力畜力，那时延安只有一辆机动车，是华侨捐献的一辆救护车。

    文教方面：1942年，有中学七所、完全小学72所、民办小学1938所。大学有延安大学、抗日军政大学两所。建立延安广播台、新华通讯社。报刊有《延安日报》、《妇女杂志》。有几个剧团，脍炙人口的《白毛女》、《兄妹开荒》就是在那排演的。

    1945年8月28日，毛主席到达重庆，和国民党当局商谈和平建国纲领。1946年1月，国共两党签订停战协定。1946年7月，国民党撕毁停战协定，发动全面内战。在毛主席军事思想的指导下，经过8个月的激战，消灭了国民党军数十万，粉碎了他们的全面进攻。1947年3月，胡宗南指挥23万军队向延安进犯，妄想拿下延安，捣毁人民解放军指挥中心——延安灯塔。以为攻下延安这座灯塔，就可挽回颓势。但是国民党反动派这种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行动，适得其反，更加速他们的灭亡。这时在毛主席身边的作战部队，只有3万人，众寡悬殊甚巨。不屑于采取设防固守消极防御战术，而是暂时放弃延安，诱敌深入，伺机歼敌的积极战术。主席从容疏散延安机关和群众，主动地撤离了延安。主席风趣地说：“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敌人一无所获，只是占领了一座空城。他们到延安没有发现我军主力，东奔西窜，兵疲粮缺，处处陷于被动。主席对敌情了如指掌，巧妙地部署反攻，在青化砭首战告捷。接着在羊马镇、蟠龙镇、沙家店连获大胜，消灭了胡宗南几支主力部队，逼使他于1948年4月，狼狈逃出延安。延安圣地又返回人民手中。从我们撤出延安之日起算，时间相距为13个月又13天。

    在胡宗南侵占期间，延安遭到他们的洗劫，收复后，一切重修。延安这座革命时期的灯塔，吸引外国友好人士的景仰。到延安参观的，迄今为止，有54个国家，340多人。

    李桂胜主任的介绍，帮助我们了解毛主席在延安期间，为了中华民族的前途，高瞻远瞩，精心擘画，制定了中国革命蓝图；艰苦朴素，宵衣旰食，克服了敌人所施加的重重困难。当我听到关键处，心旌也随之转动。如听到胡宗南进犯延安时，毛主席在延安从容不迫，指导部队行动和群众疏散，直到敌人距延安数十里时，毛主席最后离开延安。我为毛主席作为一位最高统帅胸有成竹，藐视敌人这种军事家伟大气魄而无比钦敬；同时也为毛主席的安全而紧张起来。

    李桂胜主任介绍完毕，我们即在革命文物陈列馆内进行参观。首先向毛主席巨幅画像致敬。毛主席目光炯炯，神采奕奕，笑容可掬。但穿着朴素，棉布衣服上还补了一大块。可以觇知当年毛主席以身作则，艰苦朴素克服困难的革命作风。当主席衣服上这块大补缀映入我的眼帘时，不能不引起我的惊异！在抗日战争时期，我去过重庆两次，我所见到的国民党军政大员，虽然没有峨冠博带，特异佩戴，一般都紧衣窄袖，衣冠楚楚。在恩施陈诚第六战区，地处穷僻山区，虽少讲究衣着，也没有人穿补缀衣服。在旧社会，衣冠是表现其官职地位大小的标志，这在人人的心目中习以为常了。我也不能例外，当一看到主席衣服上的补块时引起惊异，说明我处在国民党区域内和进入共产党所在地延安，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因而形成不同的观点。在共产党人看来，领袖人物虽然聪明睿智，不同凡响，但也是从千千万万群众中选拔拥戴出来的表率，还是群众的一员，所以共产党人坚决走群众路线。毛主席的至高和伟大，就是一刻也不脱离群众，处处为人民着想，为人民办事，与人民同甘共苦。主席衣服上的大补块，正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最崇高的具体表现，在国民党是绝对不能想象的，也是不能理解的。他们是皮相之论，以衣冠取人。主席正是在这些地方感人至深，伟大的形象，永远留在人们的脑中。

    我们在历史文物陈列的书柜里，仔细瞻仰了毛主席所作多篇文件的手稿。在每一篇文章的字里行间，做了多处修改，有的地方甚至密密麻麻，改了又改。我专心致意地读了其中几篇文章，更油然起敬！主席认真负责的治学精神，深入调查的客观态度，每一篇文章都经过调查研究，把客观事实，提炼到理论的高度。这期间不知付出了多大的精力加以深思熟虑，甚至在文字上都是经过字斟句酌反复推敲，精心雕琢过的，我读起来简直是天衣无缝，字字珠玑。

    参观杨家岭，这里是党中央所在地。1942年，主席在这里召开文艺座谈会，做了精辟的报告指出“文艺要为工农兵服务，为工农兵写作”的重要讲话。1943年，招待陕、甘边区农业劳动模范，组织最早的一批农业合作社；欢迎刘少奇同志由苏北归来大会；周恩来同志由重庆归来大会；招待访问延安的苏联代表团的活动等。《两个中国之命运》、《论联合政府》重要政策性的讲话，也是在这里发表的。

    参观枣园。这是中央书记处办公的所在，大生产运动就是在这里开始展开的。小礼堂里还陈列了周恩来、任弼时等使用过的纺车，可见当时领导带头，纺纱织布的火热场面。毛主席在这里，常去找附近的老农谈话，关心他们的生产和生活。农忙季节，还让干部到田间帮助农民干活。遇着节日，文艺队伍在这里演出戏剧时，毛主席还请年老农民坐在前排，和主席一道看节目。农民群众无不感动，高兴地说：“在旧社会我们贫苦农民要见县太爷一面，是多么不容易啊，可是毛主席住在这里，经常和我们农民来往，谈起话来亲如一家，句句都透进我们心坎，要是在旧社会，是不可想象的，毛主席的温暖，正和红太阳一般。”

    参观延安农业科学研究所。这个所主要研究项目，是根据延安天候、地质实际情况，着重研究：改良土壤，兴建水利，推广优良品种，防治病虫害等科学措施。我们在山上看到正在坐果的苹果树。据谈：延安过去是不种苹果的，经研究所进行试验，延安气候，昼夜温度差在十摄氏度以上，适宜于苹果的生长，于是在研究所后山上，种了三万多棵苹果树，都枝叶繁茂，挂果累累，香甜可口，品质极好，今后还要大力推广。

    宝塔山峰的誓盟

    延河左岸宝塔山巍然屹立的宝塔，昂首霄汉，瞩目四方，与凤凰山、清凉山构成三足鼎峙之势，显得分外雄伟。过去的延安，以地处僻壤，很少为人称道。自从毛主席驻节于此，高举革命红旗，山川毓秀与人民革命事业相结合，人杰地灵，更为河山增辉！风擎所播，万众归心。延安古城亦因驰名遐迩，光照寰宇。延安宝塔上红旗招展，遂成为延安革命精神的象征。凡是来到延安的人，无不以攀登宝塔山塔顶，为最后必修课程，俾能瞻仰整个延安雄姿而极目碧空，放眼世界，指点江山，开拓胸怀，立誓服膺社会主义道路，抒发革命精神，为今后一生的起点，而和旧我划一道鸿沟。辛志超院长鉴于我们殷切的心情，特订于参观学习告一段落后，率领我们全体前往登临。这天，大家精神焕发，过延河到达彼岸，即沿山径磴道拾级而上，人人奋勇，个个争先，都以能攀登宝塔顶层为荣。我在我们侪辈中，算是身体较好的健汉，内心揣摩到来延安参观，最后必须登上宝塔山的重大含义，它意味着：就是表达决心跟着共产党，毛主席走社会主义金光大道，这就需要有一往直前，坚韧不拔的革命精神，才能紧跟到底，成为新人。我这次上宝塔山，也需要有这样精神，不能后人，决心奋发振作，力争上游。于是健步如飞地到达顶峰。凭高远眺，但见大千世界，风和日丽，水秀山明，江山如此多娇；极目四方，意识伟大祖国，南控大海，北踞长城，民族团结，意气风发，新中国人民站立起来了！这样雄伟瑰丽的景色，正是近百年来无数志士仁人、爱国精英和现代亿万人民群众，在共产党、毛主席领导下英勇奋斗，用头颅和鲜血凝成的。为了国家民族子孙后代的长远利益，必须彻底改造思想，砥砺节操，捐除成见，纯洁心灵，做新中国一个合格的光荣的公民。

    我们这次登宝塔山活动，大家不仅心情舒畅，兴趣盎然，更重要的是大家信誓旦旦，在思想上有进一步的认识，树立了加强改造的决心，发誓永远跟着共产党走社会主义道路，成为新人。如溥仪在学习会上发言时，深切表示他对共产党、毛主席的革命奋斗精神，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特别感到钦敬，沉痛地谴责他过去的宫廷生活的极端腐败糜烂，恰好成鲜明的对比，认识到他罪恶的重大，衷心感激共产党、毛主席对他的宽大教育。溥仪还见景生情地说：“延河漪澜流不尽，毛主席的恩情说不完。”溥仪这两句话，博得大家的同情和赞扬。我如愿以偿地到了久所怀念的延安，遇着许多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物，感想良多，也命笔写成俚句四首，以志其盛。

    朝延安革命圣地感怀

    宝塔高踞延河东，凤凰展翅舞长空。

    最是枣园灯红处，挥毫江山走蛟龙。

    一扉窑洞凭栖迟，茅茨土堦别饶姿。

    宵旰只为宏马列，共运爰赖大导师。

    玲珑纺车闪光芒，瞻视犹觉布帛香。

    自己动手丰衣食，艰难岁月讵可忘。

    鸿文宝墨恣餐尝，银钩铁画落篇章。

    蓝图经纬收眼底，端为革命费周详。

    在结束在延安参观学习的座谈会上，领队辛志超院长语重心长地向我们提出建议：“我们大家都还需要继续学习改造，不要害怕改造。改造就是一场革命，去旧布新，走向光明，和过去的旧我，彻底划清界限。也只有在认识旧我，批判旧我的基础上，作为原动力，把自己推向前进，才能改造得更好。”这次我们朝觐延安革命圣地，接受革命的洗礼，大家心领神会，虔诚受戒，是一次极为深刻脱胎换骨的教育改造！我憧憬20多年的梦想终成现实！

    1964年8月17日，我们都满依依难舍的心情，向革命圣地一再鞠躬道别。领导为了照顾到大家仍然乘长途汽车回西安，路程遥远，不免劳顿，特于西安调来一架小型客机，分两批返回西安。

    在西安继续参观学习

    18日，陕西政协领导人给我们介绍西安情况：西安是我国历史古都，有11个朝代建都于此，前后历时1100多年，遗留的古迹很多，如历代帝王陵墓、半坡村原始社会遗址、大小雁塔、钟鼓楼、大静禅寺、宣庄寺、华清池等。西安解放前工业很少，现已建立一系列工厂企业。如纺织印染发电仪表化肥塑料搪瓷油漆等工厂。其他文教卫生事业都有相应的发展。

    19日我们首先到七贤庄原八路军驻西安办事处参观。办事处于1937年开始办公，领导人是革命老人林伯渠、董必武两位，处长伍云甫同志。在国共合作团结抗日的形势下，办事处的任务为：（1）团结联络各界人士，一致抗日；（2）接待全国各地抗日救亡人士及海外华侨，满足他们的愿望，转送到延安；（3）办理八路军后勤。这些任务的进行，都受到当地某些人的阻扰，但在两者的坚持下，仍然取得很大的成就，成为矗立在西安城中的一面鲜艳红旗！

    19日下午，我们由西安乘车到达礼泉县，参观农村人民公社的生产情况。县领导率领我们到久负盛名的烽火大队参观，大队长王葆京系农民科学家和劳动模范，誉延全国。当我们一行进入这个大队地境时，但见田畴整齐，一片葱绿，玉米茎粗叶茂，扬花结实，葡萄满架，瓜瓞连绵，另具一番光景。农民科学家王葆京殷勤接待，将大队情况一一给我们介绍，随即引导我们到大队各个田间场所参观，一边讲解一边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使我们心领神会。座谈时我们各抒己见，将这个大队最为优越显著的特点，归纳为下三个方面：

    第一，这个大队实行科学种田，王葆京年龄30多岁，精明强干，以身作则，带领全大队农民研钻科学新技术，付诸实施，根据每种农作物特性，分别对待培育、适应季节气候，精心管理，着重要求苗肥苗壮。合理使用化肥、农药，不使滥觞。鉴于旧的耕种习惯，只单独使用农家肥，农作物不能增产。国家化肥工业建立，王葆京大胆引进，与农家肥配合使用，产量大增。

    第二，大队提倡机械化种田，千方百计引导农民用机械力代替人力。把节省下来的劳动力，移做其他生产建设工作。大队不仅用了拖拉机、收谷机、排灌机具，还大动脑筋自己动手创造一些土机器。在大队内修建交通用的简易轨道。自制小车在轨道上运行。一人推动健步如飞，运载量加大几倍。大队与各生产队之间，架有通信网、指挥接头灵活、办事迅捷，把大队融为一体。

    第三，农村整齐卫生。大队将分散的单人独户农家，都集中居住，成为整然的村庄，村庄的布置：人畜分开，垃圾粪便有一定的场所，不仅有益于卫生，也有利于储积肥源。我们在这样房舍整洁、四周田园化的环境里参观，感到新鲜，竟不觉疲倦。

    大队主人虽然殷勤好客，但不置备酒宴，而是捧出大队特产的西瓜，以飨佳宾，捧出的西瓜品种多样，外表上呈黑白绿黄等鲜妍色彩，里面瓜瓤也红白黄各异。我们中杜聿明夫妇，以陕西主人自居，也帮助做招待，并欢笑地说：“我虽是陕西人，可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好的西瓜，请各位不要客气，尽量吃饱为止吧！”我们都一齐称赞：这样多的好品种西瓜，确实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大家以极其愉快的心情，向农民科学家王葆京、县的领导及农民一一致谢！握手道别。

    20日上午参观西安交通大学。这所大学原设在上海，早在1896年创建，是一个多科系的专业大学。1955年，人民政府为了适应新中国建设需要，将该校内迁到西安扩建，加大规模。大学有教授员工1100余人，校舍和教学设备俱甚良好。已培育学生8300余人，在校学生全部住校，不收学杂费，统由学校供给：每人每月发给伙食费15.5元、零用费4元，享受公费医疗，对教授职工的福利设施，亦应有尽有。

    下午参观西安棉纺厂，1954年开始兴建，1960年开始生产。生产规模拥有10万纱锭，职工6000多人，过去西北纺织工业，几乎是一片空白，棉布仰赖上海天津供给，现在西安已有了这样的几个工厂，棉布就地源源供给，大大便利了西北人民。

    21日，到临潼华清池游览。华清池位于骊山脚下，一泓温泉，温度为36摄氏度，每小时流量为45000加仑。这里有唐明皇修建的贵妃池，专供妃子杨玉环享用，现改名为海棠池。西安事变，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不满蒋介石内战政策，要求全国一致抗日，举行兵谏！在这里拘扣了蒋氏。周恩来同志由延安飞抵西安，进行斡旋，释放蒋氏，国共两党达成协议，停止内战，团结抗日，因而挽救了中华民族面临的危机，这里是历史的见证。我们除尽情游览景物外，并享受温泉之浴。

    我们回到西安的当晚，又欣赏了西安公园的夜景。

    洛阳参观游览

    22日，我们道别古都西安到达洛阳，住进洛阳招待所，这里是专为招待修建三门峡水库的苏联专家而兴建的。内有花圃运动场及服务设备。洛阳也是我国历史古都，新中国成立前我曾到过两次，那时百业萧条，只有些手工修理场所，1954年开始大规模建设，黄河三门峡水库工程，是全国最大工程之一，其他新建工厂亦接踵而起，如第一拖拉机厂、滚珠轴承厂等规模亦大。还有其他中型工厂相继矗立，洛阳面貌大为改观，使我感到新奇！

    23日上午，我们游览了著名的龙门石窟。龙门位于伊河西岸的隘口。山石陡峭嶙峋，便于镌刻。始建于北魏太和十八年，距今已1500多年。其后隋、唐续有兴建，有石刻佛龛2000多座，石刻佛像十余万尊。最大佛像高17公尺，头长4公尺，耳大1公尺，石窟一字摆开排列在伊河西石壁上。在旧中国时代，帝国主义国家猎奇之徒，垂涎三尺肆行偷盗，一部分佛像被砍断窃走，以至于残缺不全，使完整的艺术形象，遭受破坏。见者无不痛惜长叹。据调查：美国纽约一家美术馆，一次窃走石佛38尊；日本人也搞走了一部分。1951年，新中国成立龙门管理所负责保管。在周围植树造林，在龙门修建三孔大桥：长200公尺。东岸原建有香山寺，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晚年隐居之所，死后就葬在寺前。

    我们感觉到每个石窟佛像，鬼斧神工，各尽其态，确属艺术上乘，显示我国古代劳动人民无比的智慧。在归途中我们又游览了关陵，系蜀汉名将关羽首级瘗葬之所。关羽以忠义著称，在中华民族传统的道德中，受到尊重。

    23日下午，参观洛阳轴承厂，厂方介绍轴承是机械运转的主要部件，应用范围广泛。轴承素质的好坏，是机械水平标志之一。该厂是第一个五年计划建设的重点，1958年建成，年产轴承1000万套，226个品种。

    24日上午，参观洛阳矿山机械厂，1958年建成，产品有卷扬机、桥式起重机、选矿机、破碎机、球磨机等。配套部件有金工过滤器及各种格式的筛子。

    下午，游览白马寺古刹，这是唐代为纪念第一个佛教法师唐玄奘远到印度取经，存放经卷的寺庙。至今仍珍藏多册梵文经签，寺内列有多尊翁仲。我们在佛殿瞻仰佛像时，看到僧众礼拜合十诵经，声音洪亮，井然有序。

    25日上午，参观洛阳拖拉机厂，该厂1955年10月动工兴建，1959年11月投产。生产东方红履带式拖拉机，功率为54匹马力，质量很好，在农村使用，操纵灵便。10小时工作，可完成116亩耕地任务，犁深22公分。还可做运输用，行驶时速为15到16华里。兼可做发电、排灌、收获等动力。职工2100人，年产拖拉机15000辆。

    郑州最后一站参观

    26日到达河南省会郑州。郑州古称宛城，秦改宛县，因地当中原，习称中州。1913年改为郑州县。1953年河南省府由开封迁郑州。解放前，河南农业情况很糟：是“大雨大灾，小雨小灾，不雨旱灾”。每年平均有上百万的人逃荒；有70到80万人挨饥受冻。1938年，国民党为了阻止日寇西进，在黄河花园口决堤，黄河从中牟改道，淹死80多万人，泛滥区1000多万人流离失所。以后又受水、旱、蝗、汤（注：指汤恩伯）之灾。新中国成立后，农民组织互助组，1956年进到高级社，1958年人民公社化。主要农产品小麦、棉花、烟叶有大幅度增产。1959年至1961年连续三年灾害，有中央的救济，没有人逃荒，是“有灾无害”。1962年又恢复了正常年景。

    工业方面：过去比重很小，在工农业总产值中，工业只占百分之十，农业占百分之八十。1963年工业上升到百分之五十七。现郑州市有44个轻工业单位。交通运输方面；郑州地区过去不到100辆汽车，现有汽车4000多辆。

    文教事业方面：发展较快。教育贯彻“教育为无产阶级政治服务、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方针。学生学习水平，显著提高。

    26日参观郑州砂轮厂。这个厂是民主德国帮助设计的。1956年开始兴建，1960年试车生产，因设计有错误，又进行改建。现已正式生产。产品主要为金刚石及磨具。全刚石原料，主要为铝矾土配上无烟煤、铁屑通过电热力热炼而成；砂轮磨具原料，为碳花矽、石英、焦炭等。这种工厂在工业上也是不能缺少的。

    27日上午参观卷烟厂。河南许昌地区盛产烤烟叶，质量优良，远销国内外。这个厂就地取材，原料充分。产品有多种牌号，满足人民需要。

    下午参观了纺织机械制造厂。这个厂能生产全套纺织机器。对于发展我国纺织工业，满足人民生活水平提高日益增长的棉布要求，起了积极的作用。

    28日参观二七纪念堂。这是一座工人阶级革命斗争的丰碑！1923年京汉铁路全线职工，为了争取工人阶级应有的民主权利，在郑州成立自己的工会，受到盘踞洛阳的北洋军阀吴佩孚的残酷镇压，死伤工人多人，造成巨大流血惨案。党和人民政府为了纪念铁路工人这次伟大的革命运动和追悼流血牺牲的烈士，于1951年兴建这座纪念堂。我们缅怀先烈至为钦敬，在烈士灵位前鞠躬默哀致敬。

    在郑州参观学习是我们最后的一程，是敬爱的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为我们特赦人员安排的第二轮参观学习的最后结束。在我个人来说，是以朝觐革命圣地延安为最高潮。延安的革命作风，使我沁入肺腑铭心刻骨。在灵魂深处刮起了13级台风，从而深刻检讨过去，展望未来，决心将身上的污泥浊水洗涤干净，把一切反动意识挥刀一割，争取做到革面洗心，脱胎换骨的彻底改造。共产党对于我们这些罪恶重大的战犯，采取宽大改造政策，在理论上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使我们明辨是非认识真理。在实践上安排我们实地参观，亲觅祖国锦绣河山，接触广大工农群众，在黄河上下，大江南北留下鸿爪，这是共产党的创举！徵之我国历史上所有朝代更迭，对待末代人员，是没有这样前例的。我们于8月30日喜气洋洋地回到了首都北京。我感到身上异常轻松，之所以轻松，是我在参观学习中，清除了思想上的渣滓，丢掉了身体上的罪恶包袱，专心致意做一个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的光荣公民。

    9 “文革”期间经受考验

    1966年6月，“文革”动乱一开始，“造反派”就指责政协是“牛鬼蛇神”的“防空洞”。有一天，十几个红卫兵抄了我的家。他们把我们的箱子打开，查找有无反动文件，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也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而我们自己却看到了一张精装的结婚照片，照片上的我们穿得很阔气，生怕被说成是资产阶级化，就赶紧先摔了心爱的结婚照。

    1966年8月，政协领导宣布“专员暂时停止上班”。我们整日无所事事，便主动担任了政协机关的清洁卫生工作。每日除了打扫楼道和厕所以外，还给庭院里的果树浇水施肥，拔除花圃里的杂草。当时政协的大部分老干部，都被下放到湖北沙洋“五七”干校劳动锻炼，剩下我们几个文史专员，给他们运送行李和家具。有一天运床时，我不小心被床的铁架子碰伤了胸部，当时没敢吱声，也没去医院检查，一直忍疼了好几年。

    虽然我们都自觉地组织起来劳动，但每月的工资由“文革”前的100元降到70元，被“造反派”扣掉了30元。后来周总理知道了我们的艰难处境，当即指示政协领导，要把文史专员作为保护对象，并把少发的那部分工资补发下来。为了避免“造反派”的迫害，总理还批示我们搬到离政协机关较远的地方居住。1968年8月，我从帅府胡同搬到现在居住的和平街十一区。从那时起，我们可以不去政协上班，在家里躲着，每月照拿100元工资。

    总理对我们这些文史专员的保护，使我们更加感激党，感激党的领袖，同时也激发了我们的学习热情。我们6人——杜聿明、王耀武、宋希濂、周振强、郑庭笈和我成立了毛主席著作学习小组，我们轮流，今天在这家，明天到那家，学习一直坚持到1976年粉碎“四人帮”为止。学习期间，我们还坚持每日早晚站在毛主席像前，对他老人家行礼，早请示，晚汇报。这一切都没有人监督，是我们自觉去做的。

    1976年，敬爱的周恩来、朱德、毛泽东三位伟大领袖相继去世。回想起当年多名战犯改造的过程和受到共产党、毛主席的既往不咎、不审不判，采取劳动改造与思想教育相结合的宽大政策，我们心里十分悲痛，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三位老人家循循善诱我们改恶从善，洗心革面，走向新生，才有了现在的光明日夜，可是……我情不自禁，写下了一首诗：

    哀悼敬爱的周恩来总理

    火掣巨星陨中天，悲洒人间尽敛颜。

    太行云拥风号咷，黄河浪卷水呜咽。

    天安门前恸地哭，八宝山头泪涌泉。

    强抑哀痛为力量，誓承伟烈慰长眠。

    马列路线坚决循，人民福利一身任。

    涉险泰然入虎穴，对敌斗争勇绝伦。

    勤政遑计岁月老，指点喜看江山新。

    弥留犹诵黄洋界，丹心洁魄式永存。

    今朝风流数人寰，尝把五洲带笑看。

    重洋远渡存知友，间山飞越为联欢。

    樽俎折冲抒宏论，帝修惶恐卒岁难。

    国际哀歌奏一曲，异国衣冠稽灵前。

    频沐训诲甚严亲，化雨春风沁我心。

    中南海上铭四论[1]，颐和园内篆哀箴[2]。

    台岛是滨行定复，金瓯无阙志必伸。

    敢蹈汤火酬遗教，不负师恩做新人。

    10年浩劫中，是周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保护了我们。这使我们更加坚信党，相信党的政策是不会变的。我们决心和党同舟共济，建设国家。

    那些年，社会上乱得很，游行队伍不断高喊“造反有理”的口号，传播的小道消息也很多。专员们都不敢出门，只能躲在屋里学习或劳动。夫人启芝一直在身边照顾我，买菜等事都由她和孩子出门去办。我们文史专员们的家属，除少数年老体弱者外，都和我们一样，参加了工厂的劳动或学校的教学。1971年，启芝响应毛主席“自力更生、自食其力”的号召，去街道参加了缝纫组，裁剪制作衣服，当时共有40多人参加。启芝干到1978年，因年迈而离开缝纫组，回家带孙子。孙子长大后，她又去卫生所学习打针、量血压、针炙、按摩等医疗基本功。当时大家都不考虑什么工资待遇，认为只要为社会付出劳动，就是快乐的、有价值的。我们大家都没有辜负党的“改造思想，提高觉悟”和“巩固劳动观点”的教诲，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文革”期间，台湾的国民党方面还来人，政府安排我们和他们会面，我记得这种会面大约有三次，都是在上级规定的地方进行的。台湾来的有些人我们根本不认识，但也要会面。那时组织上要求很严，“造反派”很“左”，所以我们也不敢请台湾人来家里做客。会面的目的是在说明我们在“文革”中仍然受到国家政府的优待，以示当时的大陆情况很好。其实，当时的大陆正在经历一场浩劫。

    注释

    [1]“四论”：1959年12月17日，总理在中南海办公室召见我们第一批特赦人员训话，中有四点：爱国观点；阶级观点；劳动观点；群众观点。

    [2]1960年冬，总理、邓颖超师母、张治中、邵力子、博学文、郑洞国、侯镜如、陈赓及杜聿明、宋希濂、王耀武、郑庭笈、杨伯涛、周振强等黄浦师生在颐和园举行游园盛会，并谆谆训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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