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整编第十八军的编建

    胡琏自被蒋介石明令擢升为整编第十八军军长后，仍只辖整编第十一师一个师。按照编制规定，军应辖两个师或三个师。为适合编制规定，蒋介石命令将在定陶战役被解放军歼灭的赵锡田整编第三师，拨入整第十八军建制，归胡指挥。整第三师在定陶之战全师被歼、师长赵锡田被俘，只剩少数逃回的残兵败将。兵员武器迄未补充，是一个空架子的师，徒有其名。胡接收这样一个有名无实的师，并不介意，因整编第十一师这时已恢复每旅三团制，又因师拥有汽车营机械化运输部队，遂将以骡马运输的辎重团、营的运输任务减轻，改装步兵武器成为有战斗力的部队。胡琏首先将这些力量编入整第三师成为团营正规作战部队；其次为充实该师战力，能即时上战场作战，将该师的整第四十九旅，与整第十一师的整第十八旅对调建制，使整第三师拥有一个精锐旅，作为基干部队。该师所属整第七十五旅、整一一四旅则各与整第十一旅、整第十八旅对调一个团，作为这两旅的基干；最重要的是人事的调整。胡琏为使该师作战指挥、步调一致，特报请国防部和蒋介石，升任整第十一师副师长覃道善为整三师师长，遗副师长职，以整第十一旅旅长杨伯涛升任，遗旅长职，以整第一一八旅旅长王元直调任，遗一一八旅旅长缺，由副旅长尹钟岳升任。整第十八军参谋长王靖之升任整三师整七十五旅旅长。整第十八旅副旅长夏建劫升任整第三师整第一一四旅旅长。其下团级干部，亦有所任免。整编第三师经过胡琏大刀阔斧的补充调整，不几个月时间，就建成一支可以上战场作战的部队了，整第十八军下属整第十一师，整第三师两个师的编制，予以建成。

    2 整第十一师配属快速纵队

    抗日战争期间，反法西斯同盟军美国，为加强中国战区部队对日作战，在昆明设立干部训练班，训练一批干部掌握战车、各种口径大炮及美械轻重武器等的使用技术。训练完成后由美国供给各类武器，成立装甲兵团总队，总队长为石祖黄，后由蒋纬国接任。总队下属几个机械化快速纵队，快速纵队的编制由战车营（有中型战车20余辆），榴弹炮营、重迫击炮连、架桥工兵连及汽车部队组成。国防部为加强整第十一师的作战攻击力，特配属一个快速纵队归胡琏指挥，3月，到达驻马店归入序列。

    3 洛阳解围之役

    1948年3月，陈赓兵团在豫西扫荡国民党军队，伏牛山脉周围广大地区俱为解放，遂对洛阳发起进攻。洛阳是一座孤城，西面是胡宗南部队，只困守潼关，遥为声援，不敢出关门一步。东面有川军一个团，守住黑石关，以兵力小，自顾不暇，更无力对外。据守洛阳的是青年军第二〇六师。这个师是抗战末期，国民党号召青年从军新建成的，一直没打过仗、毫无作战经验。特调第九十四军第五师师长邱行湘为该师师长。邱是陈诚第十八军老干部，有作战经验，和我们是老同事。邱到洛阳就任后，下大力整顿，特别对洛阳防御阵地的兵力配备、工事构筑着重改进。利用洛阳旧有城墙，作为主阵地，东门外突出的民房，为防解放军占领而附城进攻，派一个加强部队占领，构筑前进阵地。邱还在城内西北角坚固房屋，构筑成核心阵地，邱的师指挥所设置在内，意在长期固守，决一死战，并寄希望于援军。

    3月初，解放军陈赓兵团将洛阳团团围住，发动猛烈攻击，以洛阳城南面，被涧水、洛河、伊河三水隔绝，无法进攻。城西面北面，一片空旷，没有地物可以利用，不易接近城墙。遂以东门外敌前进阵地为攻击重点，于攻占后，直扑东门城楼和两侧城墙。邱行湘下令守门部队死守不退。解放军利用夜暗在城门放置炸弹地雷，一声巨响将城门轰开，冲入城内。邱行湘亲临督战，经过激烈巷战，节节败退，缩入核心阵地内，负隅顽抗。

    洛阳告警，胡琏奉命前往驰援。这时整第三师正在调整，不能参加行动。又以这次行动要通过豫西山地带，攀越嵩山高峰，道路崎岖，难以行动。若携快速纵队同往，必致深陷泥淖，牵制部队不能畅行，欲速反不达。于是决定：将快速纵队全部留驻马店，考虑到快速纵队不能单独作战，为保障其安全，命令整第十八旅旅长萧锐率该旅两个团留在驻马店，以资保护。其另一个团，则随师行动。胡即率7个步兵团，配属的工兵团及各兵种，向北疾进，到达许昌后，折向西行，经禹县到达嵩山下的登封县。由郑州绥署派出川军陈仕俊旅，归胡琏指挥，亦经密县同时到达，归入指挥。

    嵩山以西是连亘山地带，山腹有一条通往洛阳的唯一高踞的隘路。发现解放军在西面高地，占领侧射阵地以封锁隘路。胡琏命我将之驱逐。我指挥部队展开攻击，借助于炮火的猛轰，解放军旋即撤走。我忙里偷闲，游览了这里的名胜古迹，五岳之一的嵩山庙和少林寺。下了隘路口，西向洛阳，是一带平坦开阔地，部队迅速到达龙门以东的伊河沿岸，忽然大雨滂沱，伊河水陡涨，不能徒涉，急流中架桥也比较困难，大部队麇群河岸，望河兴叹。这里离洛阳只30多里，耳闻洛阳方向传来的激烈枪炮声，不禁焦急如焚！胡琏和我，在驻地实在蹲不住了，遂同到河边视察工兵团架桥进展情况。配属的独立工兵团团长向胡报告情况：列举山洪暴发，水流湍急，架桥各种困难。胡焦躁情绪一时按捺不住，伸手掴了团长一记耳光，自感有失，改变颜色，转而婉言令其加紧进行。迨浮桥架成，已迟滞了两天，洛阳方面已只闻稀疏的枪声，电讯中断。部队以密集队形通过浮桥向洛阳急进，到达后已是一座空城。陈赓兵团攻破了邱行湘核心阵地，邱被生俘，全师被歼。陈赓司令员无意占领洛阳，争一城得失，而是在歼敌一个师的辉煌胜利后，满载胜利品、弃城向伏牛山转移，消化壮大，争取更大的胜利。胡琏照例派部队往南搜索一阵，表示送行。这时，郑州、潼关东西两面前来解围的部队都未到达，整第十一师权且担任洛阳的守备。整第十一旅驻于洛阳以东的同乐砦，与黑石关的守军取联系，同时派部队南北搜索。我对军民关系爱民纪律亦相当重视，过去没有发生过烧杀抢掠严重违纪扰民事件。这次我旅有一个便衣搜索队，在搜索一个村庄时，纵火烧毁了几幢民房，民怨沸腾！我深为惶愧，即将搜索队长及纵火的班长，在同乐砦前执行枪决，以谢民众，以儆效尤。不久，接防部队到达，整第十一师奉命转回驻马店，先向东行到达郑州，再沿平汉路南下，4月中旬行至西平，得悉前不久，国民党军李楚瀛一整编师，在此被歼大部，李落荒而逃，并闻洛阳又被解放军攻占。整第十一师经过长途跋涉，回到驻马店附近地区。我请假回湖南芷江故乡省亲，于6月初返队。在此期间，部队在上蔡一度激战，胡琏以一部固守上蔡，主力前进至商水。解放军乘机袭上蔡，胡机动神速，掉头向二野反攻，保住上蔡，战况我不详知。战后整编第十一师仍回驻遂丰、驻马店地区。胡遂进行大刀阔斧的整军措施。

    4 回故乡芷江省亲

    1948年4月，洛阳战役后，返旂河南驻马店途中，我向师长胡琏请假回芷江原籍省亲。抗战胜利武汉光复后，第六战区长官司令部由恩施进驻武汉，接受日本侵略军投降。早在1926年大革命时，打倒帝国主义、撕毁不平等条约，将德、英、法、日四国在汉口市内强占的“租界”全部收回。日军于侵占武汉后，又死灰复燃，日军又由其本土召来大批日籍移民，住入旧日本租界中，恢复它的统治。对于它法西斯同盟的德国，亦加以照顾，有少数德国人也住入旧日的德租界。战区长官部为维护国家神圣主权，勒令日人全部撤出所占房舍，到指定地域暂住，在限期内返回日本。德国人因人数少解决较快。两处空出的房屋由战区司令部派部队警备，武汉市政府成立后始接管。这时军政人员家属纷纷返回武汉，都苦无住所，于是长官部酌量情况拨出一部分空房暂时借住。原拨给战区副司令长官兼武汉警备总司令郭忏在原德租界内的一幢二层楼房居室，因郭在郊区另有官邸，遂将此房让我居住。我妻罗启芝于到达武汉后，住进此楼。这时隔壁一家德国人尚未搬走，他是这幢楼的主人，因楼内家具很多，还向我索取租金。在他回国前，携带这座楼房的契据及官府所有权证明文件，几次到我家里，请求我以最低房价将这座楼房买下。我一听心里冒火，很不是滋味，都被我严词拒绝。当时，我认识到和德国人私自交易，是非法的也是给中国人丢脸的。我家住这楼房两年多，武汉市政府很少过问，我也不敢据为私有。住进武汉，家庭的规模就特别扩大了，生活方式不能再保持旧日习惯，过去罗启芝生活完全自理，还亲自上街买菜。在这里就不行了。家里由公家分配有一辆福特轿车、一辆吉普车，就得有司机驾驶保管；有随从副官一人；有男女用人各一及厨司等，需要的开支其数可观，我每月薪饷只300余元何济于事。这笔私人生活用费，完全由师部、军部经理处以特支费按月供给。这样推倒了我在抗战时期只领薪饷，不另取分文的通例。我深深体会到一个人的操行、廉洁与贪污，虽然由本人的品德修养决定，但受社会环境的影响，也是不可抗拒的。我们过去在恩施时期，茅舍土屋，布衣素食，健步当车，种蔬自给，愉快地履行公务。这时如要保持廉洁，那就只有一条路——“辞职引退”。像严重先生那样辞去湖北省政府职务，终老林下。对我来说，这一条路我决不走，也根本没有想过。我自我解嘲地认为：“军需处每月给我特支费供给，是国家给予的待遇，只要我不写条子伸手向军需处要钱就得了。”终我在师、军长任内没有写过要钱的条子。我由驻马店回到汉口家中，我以一个农村放牛娃，第一次住上了设备齐全的洋楼，感到进入另一个世界。妻子启芝因我一年一次难得回家，生活上特加照顾，我别无嗜好，除游了一次中山公园和看了两场汉剧外，只早晚在江岸沿江散步，很快起程前往长沙新居。

    长沙有我的新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事前我并不知道。军长胡琏自进驻武汉后，即动用各师积累的公积金，大兴土木，首先在武昌蛇山东麓兴建一座“第十八军抗战阵亡烈士祠”，以使抗战烈士流芳千古；另在武昌城外卓刀泉建一兵营式的住宅区，打算收容本军干部眷属居住；军需人员并在城内买了一幢楼房，作为胡琏的住宅。各师缴纳的公积金，第十一师最多。胡示意师军需处处长李俊，要他也给我置一住宅，经该处科长湖南人曾某的介绍，在长沙南门外郊区小林子冲有一处楼房出卖，合适与否，曾不敢决定，特请我妻启芝到长沙观看。这幢楼房虽无卫生设备，但结构精致，四围幽静，距长沙名泉白沙井也很近，启芝表示满意，遂即成交，房价由公积金支付。我在前方不通家信，他们这些活动，是回到家里才知道的。我这时心里深感胡琏给我的赐予，就遑计其他了。

    我回芷江省亲，顺道长沙进入新宅住了几天，请曾科长稍加修葺，决定在此处安家。我起程赴芷江，一行五人：我和启芝，随行卫士二人，司机一人，带有挂拖斗的吉普车一辆。由长沙出发驶行了一程。我在车上枯坐，亟想活动，遂叫司机休息，由我来驾驶。我过去经常开车，但都是短程，没有长途经验。那时湖南公路质量之佳居全国之冠，两侧行树葱蔚，车道平坦笔直。在此良好条件下，我按捺不住，快车行驶，宁乡到益阳车道挺直，忽然遇一九十度的大转弯，紧接着是一座400米的木结构大桥，我没有注意到，车急转弯后直奔大桥，顿时紧张起来，咬住牙关，用劲把握住方向盘，盯着桥板中央冲过去！谢天谢地，竟然完全地过了这座桥。稍一沉不住气，我们五人就会葬身河中。旁坐司机急得满身大汗，过桥后即刻要求我休息，由他驾驶。这次惊险的经历，对我是一次严重的教训。以后不仅在开车时，小心谨慎注意地形，不再大意躁急冒进；这个教训联系到在处理事务时，也是前瞻后顾，加以考虑。古训“居安思危”，确是金石良言。

    我回到芷江家下后，昼夜不停出门拜望县政府负责官员，亲戚友好及左邻右舍。他们也纷纷回访，应接不暇。我家在东门外杨家院子聚族而居，自成一村。家有胞兄胞姐及嫂嫂子侄多人，得以团聚畅叙家常。对埋葬在河西桃花溪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的坟墓倒塌之处，培土植树，以资维护；对祖遗旧房年久失修，则加瓦油漆，重整门庭。对我肄业一年的母校第九联合中学，为了加强教学，派人到上海购买全套物理化学实验器材，作为对母校的献礼；将在湘阴受降时日本军师团长船引正之缴呈的战刀一把、十二倍望远镜、显微镜各一架，献交母校保存，以教育后学，鼓励来兹；我还决定购买田地数十亩，将每年所收租谷积累起来，设立清寒子弟奖学金会，用以扶助贫困子弟继续上学，得以完成学业。当时托内兄罗启仪买到了稻田30余亩。托亲戚邓鼎三与学校联络办理此事。1949年冬，芷江解放，此事遂以作罢。第九联合中学是省立中学，属于芷、黔、麻、晃四县共有。我在荷花池县立高等小学第十一班毕业，以榜首第一名考入该校。初时校长是黔阳人谢基夏，不久换为芷江人江渊。我虽然以家境贫寒，勉强就读，早晚要牵牛放牧，农忙要参加田间劳动。但我起早贪晚争取完成任务，很少耽误上课时间。我班国文教师曹万炳先生，是一位宿儒，在外县任过县长，循循善诱。有次先生出了一道国文题，意思是“怎样才能学有所得”。我的作文大意：“人不学，不知义，玉不琢，不成器，读书是知识的源泉，是立身的基础，读书时必须专心致意，求知如渴，不涉外骛，一钻到底，坚持下去，方有所得。”曹先生在我的作文本上批：“心何能静，唯净乃静，唯心既静，久久功深，自有月到天心，风来水面之妙。”曹先生这个批语，我铭篆中心，至今不忘。县里还有一个省立农业中学，两个中学为互相促进，鼓励学生学习，举行一次联合考试，我取得第一名。除免交学费外，还得到书籍等奖品。族侄杨舫是北京某大学毕业，先在邮政工作，回芷江在县教育局工作。他要我到局里给补习数学，受益不小。我在联中虽然只读了短短的一年，但收益是非常巨大的，这段经历是决不能少的。它的功绩主要是给我打下学习的基础，给了我一块入门的敲门砖。比如语文、算学、外语三门主课，差能掌握起码的知识。语文在高小有秀才曾老师、中学宿儒曹老师的教诲下，错别字写得少了；数学学到一元一次方程式及三角函数的运用等；英文学到拼音规程及文法八大词类等。这对于我在任排长时，无师自学，得到极大的便利。假如没有这个前提基础条件，我就不可能进行自学，也就不能考进取才严格的陆军大学。我回忆及此，因此饮水思源，对于芷江故乡的栽培，是不能恝然置之的，并热望后来同学，前途珍惜。离芷前在协台巷旧省仓大厅设筵数十席，广邀宾朋，酬酢尽欢。6月，满载愉快的心情返回部队。

    5 驰援睢杞，无功而还

    6月下旬，周喦商丘绥靖分署，指挥区寿年兵团、黄百韬兵团，向西搜索前进，企图击破，解放开封全歼李仲辛整第六十六师，乘胜东进的解放军。被陈毅、刘伯承会合的近十个纵队，将区寿年兵团包围于睢县杞县，黄百韬军则被钳制于铁路附近，为解区兵团之围，屡攻无效。于7月6日，区兵团阵地瓦解，全部被歼。区和整第七十五师师长沈澄年被俘。当这次战役进入紧张阶段，南京国防部命令信阳绥署主任张轸派兵北上驰援。张与其副主任兼参谋长赵子立商议：决定以整第十一师和整第二十八师驰援，以整第十一师为先锋，部队正经汝南向周家口前进时，为解放军刘邓大军发觉，跟踪袭击，胡只得令部队暂停前进，挥兵反击，将解放军驱逐。以此受到牵制，耽误了三天，北面睢杞战场形势更为紧张，连电催促急进。胡琏和我商议：救兵如救火，当然越快越好，但在解放军拉后腿的情况下，不能疏忽置之不顾，但我如转移注意力，迟缓北上解围的重要任务，万一区兵团失事，上面追究，我们有重大责任。况沈澄年整第七十五师和我们是多年的兄弟部队，揆之公谊私情，都应冒险犯难，尽力而为。决定由胡和我，带两个团一律轻装，采用游击战法，在主力先头猛进。觅缝钻隙袭击解放军，主力即在后跟进，相机加入战斗扩充战果。这项措施，向张轸、赵子立陈述，他俩非常同意并加鼓励。于是胡和我率两个团疾进，由周口镇越过沙河，向淮阳、太康猛进。当进至太康以南时，得到张轸急电通知：区兵团已全部覆灭，黄百韬被迫撤回商丘，令整第十一师不要再前进，立即撤回。睢杞战役是又一次大惨败。

    6 蒋介石官邸召见

    睢杞战役，整第十一师在胡琏的率领下，虽有孤注一掷的牺牲精神，轻装出袭，但以远水难救近火，无功而还。在回军驻马店途中，胡琏接到南京统帅部蒋介石的电令：“整编第十一师副师长杨伯涛，升任为青年军第二〇九师师长，着即到南京该师就职。”胡将电令交给我看，态度诚恳、和蔼地对我说：“伯涛！第十一师不能没有你，你千万不能走。十一师这副担子，我再也不兼挑，现在就交给你了。”胡即刻发回电给蒋介石：请求免去他整编第十一师师长兼职，专任整编第十八军军长。遗整第十一师师长职，请以副师长杨伯涛升充。青年军二〇九师师长职，请另遴才能。按惯例蒋介石新任用的师长级以上将领，都要召见，以示信任。我遂应召离开部队到达南京。随即往国民政府总统府掌管人事处登记，由处长俞济时接见，安排好日程，届时派车迎接。这时我了解：还有十八军老同事彭战存同时被任命为青年军二〇师师长。二〇八师和二〇九师，都是准备运往台湾，接受美械装备，进行训练，成熟后再运回大陆，投入对解放军的作战。二〇九师现担任南京卫戍任务，该师的旅长王大均，是陆军大学十五期同学，八一三淞沪抗战，曾一道请缨参战，听到我任他的师长，甚为欢迎。召见之日，汽车将我送到黄埔路总统官邸，由接待人员引导到休息室，等候召见。先在这里等候的有孙立人新一军副军长赵霞，他也被擢充为某军军长，我们两人被同时召见。

    少顷，一位侍从官出来，引我和赵霞进入一小型会客室，室内的家具不多，没有沙发，都是古色古香的檀木桌椅，写字台上有文房四宝，立橱里陈列着几件古玩，简单幽雅。蒋先生出来，我两人向他鞠躬敬礼，蒋挥手让座，炯炯目光，向我两人扫视了一下，然后就桌上放着的我二人名单简历，开始问讯。最后问到部队情况。我据实汇报整第十一师情况，并将在作战时，后方粮弹补给远远跟不上的困难提出，请求解决。当问到官兵士气情况时，我鼓起勇气说：“整第十一师在校长领导下，全体官兵是团结一致的；对上面的指挥是坚决服从的；对任务的执行，是奋勇以赴，争取完成的。这几年来，整第十一师还没有发生大的失误，请校长放心。”我报告完毕后，蒋稍一踌躇，忽然声色俱厉地问我：“有人说你整第十一师对群众的纪律不好！你要负责整顿。”我听了一愣！随即镇定地回答说：“校长！十一师对群众的纪律不好，校长是听谁说的？”蒋听了如有所悟，马上和颜悦色转而谈其他问题。正谈间，一位侍从官进室，向蒋报告：“英国驻我国大使，即将回国述职，现在外面等候，要见先生。”我和赵霞听了，即起身敬礼退出。在归途中我回味蒋对我责难，有其根源：整第十一师历来是国民党军嫡系中的王牌部队，加以陈诚的爱护，享受优待。其他友军一贯嫉妒。抓着一点来中伤，是不免的。要不然民众纪律这类的事，国民党军队所在多有，也不会通天到蒋介石那里。蒋对整第十一师倚畀深重，不会被这一件事所干扰，所以轻轻把它放过恢复常态。蒋召见我后，即亲笔批准我为整编第十一师师长。预定8月初，要召开军事会议，并通知我参加。

    这时原国防部部长白崇禧，已另任华中“剿总”总司令，国防部长职由何应钦继任。何在召见我时，以关切的态度对我说：“前不久，国防部任命你为青年军二〇九师师长，这是不对的。我看，你还是留在第十一师好，驾轻就熟，更能发挥力量。”后二〇九师开赴台湾任警备。

    华中“剿总”白崇禧因开军事会议，也来到南京。为结识各方面高级将领，常设宴招待。我与白素未谋面。白通过我的芷江同乡邱昌渭代为致意邀约，邱追随李宗仁、白崇禧桂系多年，曾任广西省政府教育厅厅长等高级职务，有四大金刚之称。我如约到白公馆，白殷勤接待，我平素不善交际，拙于言辞，寒暄后，觉得单调，白即拨电话邀黄埔第二期同学覃异之前来作陪。覃一来，有说有笑，一减严肃气氛。开饭时三人入座，我看桌上菜肴全是汉席。按宗教惯例，白是回教徒，不能吃猪肉，要用清真饭菜。白此时不仅道道菜劝客，自己也品尝得津津有味，我以为这次是破格款待。以后打听才知道，自清朝起就规定：凡是官级一品以上或封疆大吏，都可兼用汉席，免受这项宗教戒条约束。8月初，军事会议开幕，因胡琏参加，前方部队无人主持，我遂转回部队。我在京期间，拜会了一些老长官、同学、同事。如因病住中央医院的罗卓英、联勤总司令郭忏、参谋次长李及兰、方天、军务署长刘云翰等多人，他们对我都有所勖勉。

    7 第十二兵团的编建

    8月初，南京召开各高级将领参加的军事会议。经过讨论，决定采用兵团战术。鉴于自开战以来，中共军队愈战愈强，迅速扩大，在各个战场上，国民党军整师整军不断遭受歼灭，一两个军都不敢单独行动，完全丧失主动权，特别是睢杞战役区寿年小兵团的被歼，更引起统帅部的惊恐。因此采用独立遂行战略任务的大兵团战术，针对一方面中共军队作战，施行重点进攻，重点防御，那就进可以攻，退可以守，是“吞不下”和“啃不动”的。会后立即实施，出人意外地发表黄维任第十二兵团司令官。这时取消了整编军、师番号，恢复原军、师番号，该兵团辖第十八军、军属第十一师、第四十九师、第一一八师；第十军军属第十八师、第七十五师、第一一四师；第十四军军属第十师、第八十五师；第八十五军军属第二十三师、第一一〇师、第二一六师。以上四个军兵力，再加上配属的快速纵队、炮、工特种部队，总兵力合计达12万之众。黄维本任国防部联合勤务总司令部副总司令，才调任新制军校校长不久，野心颇大，欲猎取某省要职，但资历不够，为培养资历，通过关节钻营，攫取这一支主力兵团司令的要职，作为过渡，蒋介石竟被蒙蔽。本来兵团司令一职，无论在战功上、资历上，胡琏都当之无愧，他当整编第十八军军长时，曾指挥过这几个军，特别是第十军（原整第三师），由胡哺养而成。凭这种种条件，司令官一职，在我们官兵看来，非胡琏莫属。但出乎意外，屈居兵团副司令官。而同时的李弥，也是黄埔四期，论战功绝不比胡琏大，却任为第十三兵团司令官，实在不堪比拟。黄维只是凭着黄埔一期和胡琏曾是他部下的资格，妄图作为升官的阶梯，趁军事更张之机，竭力钻营，置国民党利害于不顾，攫夺这一要职。黄过去在第十八军任职，不仅无所表现，还刚愎自是，苛刻寡恩，从来不得人心。黄没有和解放军作战的经验，对解放军情况是陌生的。他在抗日战争时，从淞沪战役到南（昌）浔（九江）战役，只打过一年仗。他任第十八军军长，在南浔线瑞昌作战时，指挥不当，并袒护一个与他有关系的失职团长，与第十一师师长彭善发生争执，军长与师长向上级互相控告。结果黄维诉败，被免去第十八军军长职，调任军官学校桂林分校教育长。军长由彭善升充。我当时任第十一师参谋主任，虽然参与彭善的作战指挥起草文件，对于他两人在电话中争吵，只有静听，绝无权干预。不料黄认为我是彭善私人、伙同倒他，心存芥蒂。以后对我进行打击排挤，迟迟才发表我任军长的命令。黄从此脱离军队，多年没有上过战场。抗战末期又由教育长调任第五十四军军长、驻军云南边境，也未作战，短期又被免除军长职。这次兵团司令官的任命发表后，黄积极组织司令部，幕僚人选都是未经战场的人。他到前线驻马店就职时，召集师团级以上干部训话。宣称：“自己对解放军作战，是外行，这次来当司令官只是过渡，几个月就走。”黄的出现，使得全军哗然，军心离散。我自获知黄维来当司令官，心情异常沉重。自发动内战两年多来，目睹友军纷纷败亡，我们是死里求生勉力挣扎。逆知在黄维这样一个人手下，更会加速败亡，前途险恶，覆辙可待。恰遇我患了一点病，我趁黄维未到前，即借病请假到武汉医治，在汉口医院住了几天。还算不错，黄一到汉口，闻讯曾到医院看望。我下定决心，不再当国民党军人了。出医院径回到长沙，卸下包袱，闭门闲居。胡琏因第十八军无人主持，由南京赶回部队，住到军部。即时对第十八军、第十军在前方的五位师长示意，动员他们联名请求我返回部队。第十一师师长王元直、第十八师师长尹俊、第一一四师师长夏建、第一一八师师长尹钟岳、第七十五师师长王靖之五位，以情词恳切十万火急的电报，请求我速回部队。我激于情谊，义不可却，况又是以部队为家过惯了日子的人，闲居家中无所事事，十分苦闷，经过再三考虑，最后决定豁了这条命，返回部队。

    8 白崇禧攻势扑空

    蒋介石给予黄维第十二兵团的任务是在武汉外围机动作战，以确保武汉和阻碍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威胁中南半壁。受华中“剿总”白崇禧的指挥，1948年9月初，十二兵团的第十八军、第十军、第十四军，以休整的态势集结于沙河以南驻马店、汝南、漯河一带。吴绍周第八十五军则据守广水、随县一带。当时解放军刘邓大军与陈赓兵团会合，于歼灭康泽襄樊绥靖分署的两个师、活捉康泽后，集结于桐柏山迤西新野、邓县、唐河广大地区，分兵四出，活动频繁，军威所播，武汉震动。白崇禧判断刘邓大军有乘歼灭康泽襄樊绥靖分署的余威，而发动一场大攻势的可能。10月8日，白在距驻马店南二里许的天主堂召集军事会议，到会者有张轸、赵子立、张淦、黄维、胡琏、吴绍周、覃道善和我20余人。会上白做了当前形势与任务讲话并听取了各将领对敌情的判断，有以下三案：一、解放军主力经随枣平原直薄江汉；二、围攻孤立的南阳，吃掉王凌云两个军；三、截断鄂豫交通，捣毁武胜关以北迄信阳间的设堡阵地，肢解华中“剿总”。

    白崇禧决定采取机动灵活的战术，先集结兵力于战略待机位置，企图在判明刘邓大军主力所在后，断然采取攻势，一鼓围歼。因此部署杨干才第二十军等川军部队集结于襄樊，张淦兵团及吴绍周军，集结于广水及随枣地区，十二兵团原地待命；并命南阳王凌云加强工事固守待援。白并称：“已在广水、信阳间控制了十几列火车，有情况时，南北兵力可以很快转用。”会后白转回武汉。过了几天，刘邓大军没有动静，决定对集结在桐柏山脉以西的刘邓大军，以外线作战的态势，发起进攻，10月中旬，命令各兵团开始行动。

    黄维第十二兵团以胡琏指挥第十八军为先锋，由遂平、驻马店出发，沿沙河店，牛蹄街公路两侧，数纵队并进，向西猛侵。再折向西南直趋泌阳、唐河。和南阳王凌云部取得联络。在唐河时，胡琏和我曾漫步唐河大街上，想找几个老百姓聊聊当地风土人情，很久没有找到，最后发现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交谈起来，得知共产党政工人员及解放军部队在唐河时，也曾以钞票向老百姓买东西，初时老百姓也同样不欢迎，害怕不能保值通用，于是他们背了几麻袋光洋，在大街上一蹲，把光洋敲得叮叮当当，老百姓拥上围观，有人用共产党发的钞票兑换光洋。这样兑换了几次，于是老百姓也乐于使用共产党的钞票了。而在国民党方面：法币贬值千百倍，在改用金元券前夕，用法币大量抢购粮食物资，一转眼间，分文不值，老百姓叫苦连天。因此国民党军队所到之处，老百姓逃避一空。我两人听了，不禁为之咂舌！认为共产党确有一套争取民心的方法。

    我们在唐河派部队四处堵截；张淦兵团一部控制于广水、信阳间，维护铁路交通，主力向桐柏山进出；杨干才军由襄樊北进。前进各路兵团俱未遭遇解放军主力发生战斗，仅第十八军之第十一师在赊旗镇南，遭遇解放军后卫部队的阻击，稍有接触即向北撤走。白崇禧企图在豫西小平原围歼解放军，却扑了一个空。原来解放军刘邓大军早已做战略转移，大跨步长驱北上，抒发雄心，与陈毅三野会师，准备开辟新的更大的战场。仅留有一部分解放军及地方武装王老漠等部，虚张声势，以资炫惑。调动国民党军队捕空捉影，往返徒劳，而自己则毫无阻碍，安全行军千里到达陇海路东段会师，达到调虎离山的目的。

    我们雨雪载途空跑了一趟，回师途中，胡琏不愿与过去即有芥蒂的黄维共事，更不愿以副司令官身份随侍黄左右，借父病垂危离开部队到南阳乘飞机飞回武汉。临别嘱我好好干，再三道别珍重、珍重！胡回到汉口其父逝世，治理丧事完毕，一直逗留后方不回部队。胡一贯视他创建的部队和自己生命一样重要，轻易不离。这次破例长期离开，是异乎寻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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