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涛回忆录-抗战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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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瑞武线战役

    陆大毕业后,我将启芝母子送回芷江,即遄返部队,我与李昊同学一同赴江西景德镇第十五集团军总部就任参谋之职。这时罗卓英由南京突围后回到总部,见了我俩表示欢迎。我因我的名额是在第十八军,新接罗卓英十八军军长职的黄维,要我回十八军服务。第十一师师长彭善,任我为该师参谋主任。9月,正值日军于攻占九江后,其主力部队向南昌进犯,一部西向瑞昌、武宁路进犯,第十八军奉命担任阻击瑞武路之敌的任务。黄维率部由南昌出发,到达瑞昌西南即与敌军遭遇,在范家铺展开激战。第十一师在公路正面占领阵地,挡住日军的攻击。我师一个营守备的一座高地,是全阵地的支撑,被日军猛击,官兵伤亡惨重,彭善指挥预备队几次增援,但以高地工事被敌军集注炮火轰击,山头光秃,无处立足,被迫放弃这座高地,全线撤退至横港第二线阵地,继续阻敌前进。敌军在我逐步抵抗下,遭受重大伤亡,一周时间只前进40公里,陷于消耗战,遂停止进犯。我作为师参谋主任,主管作战业务,与副师长叶佩高、参谋长彭战存共同襄赞师长彭善,策定作战方案,决定后由我起草文件下达命令。战况紧张时昼夜不息。日军飞机为支援其步兵作战,几次向我师纵深阵地投弹扫射,我们师部指挥所亦不能幸免,而有伤亡。日军于瑞武路停止进犯后,第十八军亦就地严整战备,监视当面之敌。

    2 焦土抗战长沙大火

    1938年10月25日,汉口失守,武昌、汉阳相继陷落。11月初,日军攻陷岳阳,进窥湖南省会长沙。长沙告警!第十八军奉命驰援。由瑞武线星夜行军转移至湖南平江,归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指挥,向汩罗江北岸敌攻击。我奉令率一个营为先遣队,寻求友军切取联络。到达汩罗江南侧之南江桥时,与汤恩伯部会合,我见了第三十一集团军总司令汤恩伯,汇报十八军到达位置,汤听了十八军到达甚为欢喜,遂商定协同作战计划,我回军报告。两军按计划实施,对日军进行猛烈反击,日军不支溃退,两军在岳阳以南成对峙状态。战斗结束后,第十八军奉命集结于长沙迤东黄花市地区待命。

    日军这次由武汉南犯,一路未遇我军坚强抵抗,轻易进据岳阳,不禁趾高气扬,妄图乘势唾手攫取战略要地湖南省会长沙,纵兵入侵。不意遭到我强大兵团的反击,在汨罗江畔惨遭失败,曳甲回窜岳阳。另一方面,我湖南负责指挥这次战役的军、政领导,亦有严重的失误。当日军声势汹汹侵抵汨罗江彼岸时,很多慑于日军的残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轻信传闻不实的情报说:“日军前锋已到达长沙近旁的捞刀河。”长沙警备司令酆悌,省保安处处长徐权两人仓促间,擅自决定:执行国民政府宣传的“焦土抗战的主张”,以省保安二团团长徐昆为总指挥,于11月13日,多处纵火,焚毁长沙。大火延烧三天,居民死伤数万人,烧毁房屋数万栋,秩序大乱,纷纷冲城逃亡,造成惨绝人寰的灾难。蒋介石为平息民愤,将酆悌、徐权、徐昆及公安局长文重孚判处死刑。我们在前方鏖战的人闻之,不胜激愤。

    3 冯玉祥先生莅我团校阅

    1939年1月,第十八军老长官郭忏,任长江上游江防司令兼第九十四军军长,驻防宜昌。该军所属第一八五师师长方天,调我任该师五五三团团长。我离开第十一师前往就职,部队驻宜昌西岸大桥边训练,我竭尽全力与全团官兵同甘共苦,进行演练,经半年之久,部队精神面貌和战斗素质,均有进步。7月,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兼全国军队督训长官冯玉祥,率领督训团张之江督训官多人,莅临宜昌校阅江防军、第二十六军、第七十五军、第九十四军三个军。郭忏和师长方天指定我这个团为受校阅的重点部队,接受冯先生的全面校阅。

    冯先生一行到达后,江防部队为之准备在宜昌市内的驻所,冯谢绝不住,径住进我团附近一小村,先生住定后,首先集合我团全体官兵训话。先生体格魁伟,声如洪钟,一字一句,铿锵震耳。谠言宏论,感人肺腑。记得讲话中特别指出:“对日寇的飞机投弹轰炸,不要过分害怕。大家不妨看看,一大群乌鸦从头上飞过,拉下屎来,没有掉在头上的。”官兵受到启发。冯先生还数次向官兵提问,官兵昂首挺胸雷鸣般齐声回答,得到先生的称赞,官兵情绪更加高涨。我团官兵受到冯先生的训诲,感到无比光荣!相互激励,要豁出生命为民族争光,以无负冯先生的重望。接着张之江各位督训官,分组到我团进行校阅;分射击、刺枪、战斗演习、工事构筑等项科目。他们和蔼可亲,校阅一丝不苟。最后由督训官张之江发奖品。官兵获奖者200多人,每人得胶鞋一双,甚为实惠。张先生上台亲自呼名授奖,完毕后,先生没有沿台梯步下,而是从台上一跃而下。当时我异常惊讶!赶即趋前问候,先生微微一笑。其他督训官告知:“这没有什么事,先生擅长武术,有时不自觉地发挥出来。”使我更为钦佩。

    冯先生在我团驻留近十日,不仅不受任何招待,在离开前还召我及副团长、营长数人,到他驻所亲加训诲,指示带兵练兵要领,询问我们有何意见,悉心倾听。谈话完毕留我们会餐。餐前给我们每人一张歌谱,歌名为《吃饭歌》,歌词大意是:“我们的饭菜,农民的汗水,保国卫民,每饭不忘,奋勇杀敌,为国争光。”就席后,先生领我们同声高唱。桌上四菜一汤,分量丰满,红烧肉烧得红溜溜的,味美可口。没有酒,主食是肉馅包子。每个包子上贴有“抗日救国”四个红字的薄纸,先生让我们将纸撕去再吃。我们在长者面前,毫无局促,放开肚皮,狼吞虎咽饱餐一顿。餐后,怀着荣幸和感谢的心情,向先生敬礼告别。

    4 敌后游击

    郭忏江防军,属李宗仁第五战区序列。南面依托长江,与薛岳第九战区相接。东正面沿汉水与日军隔河对峙。我军经常派部队越过汉水,深入敌后方游击,以杀伤敌军破坏通信补给。1940年2月,我奉命率本团附一个工兵连赴敌后游击。本军牟廷芳一二一师担任沙洋沿岸的守备,在该师的掩护下,夜间渡过汉水,深入敌后天门、京山、钟祥公路线两侧,袭击日军据点,狙击交通车辆,破坏通信设施。在当地人民群众的协助下,颇有斩获。偶尔与新四军李先念第五师,在鄂中活动的游击队相遇,互不相犯。日军受到我团的打击,为解除威胁,特部署兵力,待机向我围攻。我团在敌后游击,采取机动灵活的战术。打了就走,不胶着纠缠,不固定一个地点宿营,几乎每天换一个位置。在日军的据点群中,为避免被敌包围,有时我大胆地靠近日军一个单独据点暂憩,这样单独据点日军,一般不敢单独出击,一时也不能向我包围。但如处在敌军据点群中心,敌军通信敏捷,很快就可联合一致出击,形成四面包围,对我不利,我极力避开走这一招。由于我团又打又拖,流动不息,苦干月余,官兵实在疲惫不堪,我清楚地了解这种情况,遂留心注意敌情地形,当我团游动到钟祥以东数十里处的倒灌溪时,看到这里是四围高山险峻,中间是一小盆地,只有三面有隘路可上山,一面则是连绵的山地,没有道路,这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形。我遂决心让全团官兵在这里休息几天。我趁部队休息时,召集就近一部分军官和他们谈话。首先对他们表示慰问说:“大家这一个多月来和敌人周旋,东打西打、日拖夜拖,没有得到片刻休息,实在太辛苦了,我看你们的脸上和身上都显得憔悴清瘦了,我心里非常难过!”大家回答说:“打日本鬼子就得要狠狠地打,不付出辛苦的代价又怎么办!”我立刻接过话儿指着倒灌溪的山峰说:“有办法!大家看!这里地形很好,四面峭壁悬崖,只有几条登山陡立的隘路,我们只要用少数人多辛苦几天,把住山口和下山搜索,就可以让绝大多数的人安心休息。”我的话刚完,大家顿时露出笑容,一致说:“这很好,请团长决定。”于是我率领几位营长和其他必要人员,环倒灌溪一周侦察地形,分配各部守备任务,特别着重三条登山隘路的守备。部队遂进入各自守备的位置,构筑简易的工事,随即擦拭武器弹药,整理被服装具,医治伤病兵员,侦察研究敌情等业务纷繁,名是休息,实际还是够忙的,但大家却不以为苦,在精神上似乎得到某种享受。我们就这样一连休息了四天。可敌人则不肯多给我们以时间,到第五天,发现日军分东南西三路向倒灌溪搜索前进。我团的搜索部队,抵御不住,被迫撤回山上。日军即展开向我进攻,重点保持在南面中路。我凭借倒灌溪高地险要地形,坚强阻击,予敌以很大伤亡。两军相持入夜,日军停止攻击,但并未撤走,在山下不远的村庄中宿营。我判断翌日,日军必将倾其全力进攻。我团必须加强工事,准备血战。第二天,日军除加强其南面的攻击兵力外,其西面的一路,利用倒灌溪西面连绵的山地,从侧面包围攻击。从上午8时起鏖战至下午3时。战况:东南两面我团隘路阵地屹然不动。西面日军向我连绵的山头阵地攻击,虽以两山间沟壑深陷,攀登不易,日军仍顽强前进与我守军争夺,进展缓慢,但毕竟是我团严重的威胁。我对此颇为注意,特赶到这里与守备的营长见面,鼓励他坚守待命。该营长挺起胸膛说:“请团长放心,有这样好的地利条件,我能够守住!”我考虑到我团孤军无援,打的是游击仗,绝对不能恋战,死守不动,让敌人摆布,更是不能容许。我回到团部在枪炮声轰鸣的氛围中,筹划转移部署。决心一跃跳出日军据点群范围内,北向大洪山空旷地区前进。我团为打游击的需要,经常聘请几位当地人民,随团行动以供咨询和充当向导。他们告诉我倒灌溪北面有一崎岖小道,可以从此路撤出。我遂下达全团转移命令,具体部署是:首先为了防备日军对我团转移时,乘机进攻,采取积极的佯攻手段,诱敌不敢妄动。特选派了一个姓周的勇敢机智的排长,率领本排在夜晚9点,由东面隘口下山,向敌宿营地袭击,一阵猛射后即撤回,跟随团后尾部队行动;各部队在白天即行准备,入夜即开始移动,留少数兵力在阵地警戒,主力按规定序列行动;团部率一个营为先头,沿途设置标兵引导各部队进入崎岖小道,以免夜暗迷失道路引起混乱。半夜12时稍过,猛听山下日军宿营地响起一阵急剧的枪声,我知道这是周排长给日本鬼子的一记闷棍,以扰乱鬼子的军心。各部按命令行动,于次日拂晓前,全部顺利地离开倒灌溪战场。日军连续两日,对倒灌溪我团攻击,于第三日,召来轰炸机三架,8时许,开始向倒灌溪狂轰滥炸,其步兵亦发起冲锋,蜂拥猛扑,全线未遇抵抗,始发觉我团已然转移,大为丧气,徒呼负负。这时我团迂回行进,刚离开倒灌溪十余里,但见倒灌溪上空,敌机盘旋、炸弹爆炸声震动山谷,全团官兵无不欢声大笑。这次游击战,我团处处居于主动,伤亡不大共20余人,几处青山埋下忠骨,至今犹缅怀不忘。我团因速战速决,对破坏日军通信设施,击毁日军车辆数无暇估计,只这次正面战斗,在隘路口击退日军后,在遗弃日军的尸体上,搜获步机枪等轻武器共20余支。

    我团在行动和战斗中,都通过无线电向师长方天报告,随时得到指示。师长以我们长期疲劳,亟须休整,命令停止游击归队。我遂率全团转至长寿店,经张自忠第三十三集团军守备地区宜城附近,渡过汉水回至沙洋附近,归回一八五师建制。

    5 江防军春季攻势

    1940年春,江防军以攻为守,发动春季攻势。由多宝湾、沙洋、旧口多处渡过汉水,包围日军沿江据点,展开攻击。经数日激战,予敌严重打击。日军没有料到我军敢如此大胆行动,以致调集增援部队不能及时到达。我军趁敌大部增援队未到前,即主动撤退。在多宝湾下游之长脑渊架设浮桥,部队在此渡江回防。当我团刚渡过浮桥后,日军飞机三架飞临上空,对着浮桥疯狂地投弹扫射,浮桥被炸毁。桥上友军纷纷落水溺死,少数会游泳者则叫喊挣扎,我目睹惨状,怒不可遏。即命令全团官兵,不再隐蔽,挺起身来,把握在手中的步枪、轻重机关枪,瞄准敌机猛射!日机正低空飞行,肆意投弹扫射,出乎意外遭受我军的突然猛射,日机多被击中,一架重伤当即起火,拖着黑尾巴摇曳地飞行,另两架则攀升高空逃去。我遂令工兵部队及善识水性的官兵,进行修复浮桥及抢救落水官兵,秩序遂以恢复。我后续的撤退部队得以安全通过。

    我军这次春季渡河攻势,虽然兵力不大,时间也只短短的十几天,但也给予日军以相当打击,使日军一度陷于混乱。日军为了避免纯然的守势作战,陷于被动挨打,烦于应付,为争取主动和扩大侵略范围的目的,接着也发动了一次对我探索性质的有限攻势。第五战区辖第二集团军、第二十一集团军、第二十二集团军、第二十九集团军、第三十一集团军、第三十三集团军、江防军,总兵力40多万,坚守阵地,奋勇抵抗,在我军阻击侧击邀击下,日军被迫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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