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楠赶紧拉住我:“金朵?你疯了吧?你干吗你?”
我疯了,我是真疯了,我要被李致硕逼疯了。我没有心情去图书馆了:“摆架!回寝室!”
晚上我做了一夜的梦,不是拿李致硕堵机关枪,就是用李致硕去扛炸药包。看着李致硕的身体被机关枪打出无数个洞,我乐得合不拢嘴。早上六点多,刘楠担忧地将我摇醒。寝室的三个人全坐起来看我,她们以为我睡觉的时候神经错乱了。
我没发疯,真没有……我是喜欢李致硕的金朵,我是恨着李致硕的金朵。我是爱不得恨不得的,金朵是也。
李致硕照旧回来当辅导员,也照旧整我。是我太大意,才会以为他想要与我和平相处握手言和。
为了不犯昨天不吃饭的错误,我一大早就去寝室楼下的小卖店采购。碰到蒋小康的同寝陈凯,他笑着问我:“金朵?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你昨天晚上没和小康出去吗?”
“我要去补考。”我抢先一步拿走了最后的面包,“我先走了啊!”
陈凯看着空荡荡的货架,愁苦地说:“唉,晚上度春宵,早上有面包……为什么一定要难为我们单身的人呢?”
没工夫注意陈凯在嘀咕些什么,我集中精力才是要紧的,若再放松一下,很容易让李致硕钻空子。
李致硕干吗花钱买了个勤工俭学的名额给我呢?想不通,完全想不通……最好的解释就是,李致硕虐待我还没虐待够。
上学期后山摘辣椒的悲剧,恐将重演。
我迈着无比沉重的步伐来到李致硕的办公室,他还是跟昨天一样,站在打印机旁边印试卷。不用上课,李致硕穿得也没那么正式。粘着金片的黑色蝙蝠袖上衣,黑色的拉裆裤,依旧是半拖鞋,不过换了一双黑色皮质的。
“金朵来了?”李致硕抖了两下卷子,“坐吧,这就可以考试了。”
我瞪了他一眼,问:“今天考哪科?”
“我这科。”李致硕指指桌子,“坐吧!‘马克思’是可以开卷的。”
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开卷考试,因为不用太费力就能拿到超高的分数。可上了大学,开卷并不是太愉快的事情。开卷就意味着,你要一直不停地抄两个小时。
怕李致硕耍花招,我不辞辛劳地把上学期所有课本都背了来……可我还是低估了他的变态程度,卷子发下来之后,我立马傻眼了。
哲学嘛,基本上都差不了太多,考试的时候答答原理,分析一下实例,就可以了。但是李致硕的考卷,真的是让我无话可说。
“李老师,你是不是发错卷子了?”我很怀疑,“这都是什么问题啊?怎么用哲学的眼光看待土木工程?用哲学的角度分析一下人这个概念?请你用哲学的思维,浅谈一下当今时代……李老师,你确定你没发错考卷吗?”
“我瞧瞧。”李致硕故作姿态地拿起考卷翻了翻,说,“没错,这是你的考卷。”
我要彻底癫狂了:“但是你上学期的时候根本没讲过这些啊!你上学期上课的笔记,我都看过了!”
李致硕面瘫的脸上有了笑意,他挠挠下巴,道:“我有讲过啊!你看这道,怎么用哲学的眼光看待土木工程?我在土木班级第一堂课的时候就提到过……哦,对,我忘了。我的第一堂课你不在,当时这道问题也不是重点,可能很多同学就没记。”
闲话休提,考试开始。
李致硕考书本上的知识还能好点儿,他一出发散性思维的题我立马抓瞎。我是个理科生,上哪儿研究“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为什么”的深奥哲学问题?
“我出的考题,都是课上讲的,只要认真听全能答上。”李致硕端着茶水杯坐在我的对面,笑得抬头纹都出来了,“其实也没那么难,是吧,金朵?”
“是。”
我答一个字儿,咬得牙都要碎了。
李致硕也没那么闲,偶尔会有老师来找,时不时会有郑惠的电话。我试着拿出手机发短信问刘楠……结果却被李致硕发现了。
“手机,拿来。”李致硕满脸挂着“早知如此”的笑,“金朵,虽然是开卷,但没让你联线场外观众。”
“我还没看呢!”我苦着脸。
李致硕把我的手机收走了:“你要是看了,你觉得我还能让你继续坐这儿考试吗?”
手机被收走了,我的幻想彻底破灭。
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我都在抓耳挠腮地捶桌子。李致硕笑得开心,我答题答得痛苦。
李致硕穿的是半拖鞋,跷着二郎腿,鞋偶尔会掉下来……心里有怨气的我,偷偷伸脚过去把李致硕掉下的鞋钩了过来。
然后,我赶紧用脚夹着将鞋藏到了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
“金朵?”李致硕叫我,“你看没看到……”
“什么?”我装得无辜又认真,无比虔诚地问,“李老师,怎么了?”
“没事儿,答题吧!”
剩下的时间里,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如何藏好李致硕的鞋上,还在考试的事儿,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可以了,该收卷子了。”李致硕对着我伸伸手,“金朵,卷子拿来,我看看。”
我做着垂死挣扎:“李老师,我能再答答吗?”
“不能。”桌子下面,李致硕没穿鞋的脚叠在另一只上,“快点儿,我直接给你批出来。”
我的卷子写得比我的脸还干净……这还用批吗?
“什么都没写啊?”李致硕把卷子扣上,“走吧,今天中午时间长,你能去食堂吃饭了。”
我委屈地装着哭音:“李老师,你别让我挂科!我妈要是知道我挂科,该让我睡大街了……你当可怜可怜我还不行吗?我又病了,脚指甲还劈着呢!”
李致硕看了看我,明知故问地说:“金朵,是不是长教训了?”
我赶紧点头。
李致硕牵起嘴角,露出个疑似笑容的表情:“那你跟我说说,这学期,我的课你还逃吗?”
我猛地摇头:“打死都不逃了。”
李致硕对我的态度很满意,点点头道:“好啊,我看你的表现,金朵。”
“那这学期的课程……”李致硕没松口,我就不轻松,“能算我过吗?”
反正挂科的又不是李致硕,他话说得漫不经心:“看你表现吧!”
看我表现……
根据以往的经验,我深刻思考了一下李致硕话语里的引申义。在看到李致硕叠在另一只鞋上的脚时,我瞬间醒悟了。
当我钻到办公桌下面拎起垃圾桶里的鞋时,我不禁感慨,我的人生到底是怎么个状况,为什么我总是喜欢办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呢?
这是一个让人费解的哲学问题。我想。
垃圾桶里是我昨天丢掉的奶茶杯,周末清扫人员放假,垃圾也没能及时丢掉……李致硕的鞋里面都是不明的液体,他脸色难看地问我:“金朵,你让我这么穿上?”
我拿纸巾擦了擦,但没想到奶茶残汁的液体发黏,纸巾的纸屑都粘在了鞋上。我欲哭无泪:“李老师,你要不等我一下?我去厕所给你冲冲处理一下?”
李致硕表情扭曲地动了动:“还是算了吧,我一会儿找人送一双来。”
虽然鞋上粘了点儿纸,我觉得问题也不是很大啊!
学心理的,一般心理都有问题。我估摸着,李致硕可能是有洁癖之类的……为了不挂科,我是异常卖力:“你等我一下,我去想办法!”
没理会在身后喊我的李致硕,我拎着他的鞋跑出了办公室。
一口气跑到学校的大商店,我到柜台前拍着桌子叫:“老板!快,给我照着这个鞋码来一双拖鞋!”
因为是周末,即便是临近中午人也不是很多。老板正在柜台前昏昏欲睡,我一拍桌子倒吓了他一跳:“你买什么啊?”
我奋力地喘了口气,心平气和地说:“拖鞋。”
“这姑娘,风风火火吓我一跳。”老板乐呵呵地在柜台上找,“我还以为你来买什么呢!别着急,慢慢说。”
能不着急吗?李致硕那边还没鞋穿呢!
拖鞋嘛,哪里都差不多。老板拿出来一抖,我就被塑胶味儿呛得脑袋疼。翻检了半天,我觉得李致硕还是喜欢穿半拖鞋样式的:“就要那个鳄鱼头的就行。”
“这个?”老板乐呵呵地给我拆包装纸,“二十五。”
买了拖鞋就好办多了,最起码我有了塑料袋子可以装,而不是拎着李致硕的大鞋到处跑。
等我拿着买好的拖鞋再回到办公室,李致硕气得脸都要绿了:“你干吗去了?”
“买鞋子给你啊!”我从塑料袋里掏出“鳄鱼头”给李致硕,“你穿这个吧,这个干净。”
李致硕的表情十分纠结,他想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金朵,你买的是……什么颜色的?”
呃……荧光绿。
以李致硕的形象气质,穿一双荧光绿的拖鞋,实在是喜感十足。李致硕在脏掉的拖鞋和干净的鳄鱼头中间瞧了好半天,最终勉强自己选择了后者。
我尽量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哑声说:“其实,也还好。”
话一说完,我还是没憋住,笑得扑倒在了桌子上:“李老师,你要相信,人长得帅,弹玻璃球都是帅的……哈哈哈。”
李致硕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你去买饭回来吃。”
我笑着摆手:“不用了,我今天带了面包,我等下吃面包就……”
“我说的是给我买。”
我被李致硕的面瘫惊呆,笑意憋回去吐了个嗝出来……李致硕也在憋笑,憋得像抽筋。
行吧,看在不挂科的面子上……
买完了鞋,吃完了饭,下午的考试继续。可能是怕上午的事件重演,李致硕很小心地没有再跷二郎腿。
考完试我拿包离开,李致硕已经被塑料拖鞋的胶味儿熏迷糊了。
蒋小康的表妹晚上六点多的长途车离开,蒋小康送完她,大概八点多回的学校。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心酸,一周没见面,蒋小康居然没忘了我。晚上回寝室,他立马打我电话:“金朵,明天我上午没有课,我们去网吧通宵吧?”
“别了。”折腾了一天,我早就累了,“我考试考了两天,你也玩了两天,咱们都好好休息吧!你明天上午没课,我们明天上午有课啊!周一早上第一节是辅导员的课,不去不行。”
上学期的课程能否顺利通过还不清楚,这学期再逃课完全是自寻死路……蒋小康不知道是咋想的:“没事儿,不是‘马克思’吗?没什么要紧的,来吧,出来玩吧!”
蒋小康是软磨硬泡,我是见招拆招。等到最后,蒋小康是来了脾气丢了面子:“金朵,来不来就一句话的事儿。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
这个……
正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一旁的刘楠帮我解围了:“金朵,你要和蒋小康出去啊?”
有外人一问,我不答应也不行了:“啊,是,蒋小康叫我去上网。”
“你俩还是别去了。”刘楠可能是明白了我的为难,帮衬着说,“班长刚才来短信了,说晚上辅导员查寝……蒋小康他们专业,估计也查吧!让蒋小康给王静民打个电话吧!他们马上要毕业了,别出什么差错。”
蒋小康明显看出刘楠是帮着我扯谎,也就不再坚持了:“是吗?那金朵,你早点儿休息吧!”
说完,蒋小康挂断了电话。
电话一挂断,我扑过去亲了刘楠两下:“楠姐,你解决了我好大一个麻烦!你是怎么想出撒谎说查寝的事儿的?你也太聪明机智了!”
“我没撒谎啊!”刘楠的表情很认真,“今天确实是辅导员查寝啊!”
我才不信她的:“得了,你就编吧!我信你才有鬼!”
何佳怡和陈敏慧正好开门进来:“听说晚上查寝啊?”
我们学校女生宿舍,住宿率能达到一半以上就很不错了。现在大家缺勤缺得厉害,不是和男朋友在学校外面租房子就是出去住旅店的……这个时候来查寝?老师脑子有病吗?来查啥?查床铺?
所以说,信她们三个的话,我脑子才有病。
“你们仨串通好的吧?”我脱下衣服端盆往外走,“行,查就查呗,反正我哪儿也不去。”
“金朵!你穿得也太少了。”刘楠丢了件外套给我,“万一一会儿辅导员上来,你不得走光了?”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李致硕上来?不可能!以我对李致硕的了解,他恨不得和所有女人划清界限呢!大夏天往女生宿舍钻,除非……”除非李致硕被我买的拖鞋熏疯了。
学校查寝,就是那么回事儿。学生会那些干部人五人六地走一圈点点人数,就可以了。辅导员查寝,别说笑了,我在T大以来听都没听过。
白天跑了一天,我满身都是汗。去澡堂洗澡来不及,我只能在宿舍的洗漱间擦擦。周末宿舍里人不是很多,我十分酣畅地穿着短裤内衣自己在水池前冲胳膊冲腿儿。
宿舍楼的洗漱间紧挨着楼道,穿堂风比较大,木门总是呼扇呼扇的。用凉水一冲,那舒爽的感觉,简直是无法言喻。
我洗得放松所以也没注意到其他,当我听到有男人说话的声音时,一群男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不听大家劝,注定是要吃亏的……说好的辅导员查寝呢?怎么别的专业的辅导员和班长也都来了?
此时往寝室跑,也只是增加曝光率。想要跑过去关门,更加来不及。我抓耳挠腮地站在水龙头前,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嘈杂的人声中,我无比清晰地听到李致硕说:“土木系的女生除了蔡月琴是不是都在学校?让她们在走廊站好,我清点一下……”
转弯上楼的李致硕,走在靠我这一侧。正在说话的他偏头看见我穿着短裤内衣站在水龙头前无处可藏,立马愣住了。
李致硕还是穿着上午那件黑衬衫,晚上雾大,他又加了件薄外套。
幸好我站的地方有排水管遮挡了一下,不然的话,我算是彻底被看光了。
李致硕手疾眼快地把门关上,宽阔的肩膀跟堵墙似的,生生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班长不明白李致硕的话为什么说了一半还有如此奇怪的举动,好奇地问:“李老师,你怎么了?是有人在里面吗?”
不知道是哪个专业的女老师插话:“这些学生,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说了辅导员查寝,怎么还不在寝室里等着?谁在里面呢?把门打开!点名了!”
我死命地堵着门板,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要不是我们寝室在五楼,我早就跳窗户跑了。
听说有女生在洗漱间里不出来,门外的男生班长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我心里哀叹,这要是把门打开,我就不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李致硕清冷的声音像是一针强心剂,“这里的事情,我能处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同来查寝的女老师不依不饶:“李老师,不会是你们专业的女同学不懂规矩吧?这次查寝,可是你提出来的。我们其他专业,都是配合你……你现在这么徇私,是不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查寝,是我提出来的。”李致硕也毫不相让,“而我,也没要求你们配合我。查寝是为了保证学生的安全,我们是重点大学,不是放牛班……连自己的学生是不是住在寝室里都不知道,是不是太失职了!”
我们学校有些中年大妈,就是喜欢为难学生。虽然李致硕也喜欢为难学生,但他是真的为学生考虑。
隔着门板,我都能感觉到李致硕的话掷地有声。班长还是蛮给力的,关键时刻起到了关键的作用:“李老师,用不用我留下来帮你?咱们专业女生少,不着急,咱们来也主要是帮着他们中文专业的查寝。”
“没事儿。”李致硕的语调不变,吩咐道,“你先去吧!我有点儿私人问题要在这儿处理……等下我过去找你。”
李老师有什么私人问题要处理,别人自然是不好意思问的。班长善解人意地带着其他老师和同学去查寝,走廊里的嘈杂声渐大,一群女生吵吵闹闹的。
我身上都是水,澡巾还掉在了地上。水珠蒸发带走热量,我冻得哆哆嗦嗦。
“金朵?”估计没人注意到洗漱间这边了,李致硕才敲敲门板叫我,“你衣服穿好了吗?”
我也顾不得门板脏了,挡着门板以免李致硕进来:“没有,我在寝室里冲凉,能带衣服吗?你们查寝查到什么时候啊?”
“要登记要点数,怎么也要半个小时吧?”
啊?半个小时啊?
“金朵?你不用害怕。”李致硕可能听出我说话发抖,安慰我道,“我在这儿堵着门,他们谁敢进去啊!”
我忍不住被李致硕逗笑,身子却还是在抖:“我是冷的……李老师,你能帮我回寝室拿件衣服吗?”
李致硕犹豫:“我去你们寝室给你拿衣服……不合适吧?”
呃,好像是不太合适……我叹气:“那算了吧,我再坚持坚持。幸好是夏天,也没多冷。”
等了一会儿,李致硕突然敲门:“你把门开一点儿,我把衣服给你。”
我马上打开门,接过李致硕塞进来的外套……还带着温度的衣服有点儿热。李致硕的声音顺着门缝溜进来:“你先穿我的吧!”
等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查寝总算完成了。等到走廊里的声音小了,刘楠敲敲门板:“是我,你把门打开吧!”
“人走了啊?”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楠姐,你怎么了啊?”
“没事儿。”
“你到底怎么了啊?”
“我真没事儿。”
“刘楠?”
刘楠“哇”的一声哭出了来:“我都说我没事儿我没事儿,你问什么问啊?”
我跟刘楠做了这么久的姐妹,她放个屁我都能猜出原材料来。现在她哭得这么伤心,我自然清楚理由:“又是因为班长吧?”
差不多到了该睡觉的时间,陆续有人往洗漱间走。刘楠在这儿哭,实在是不太好……可刘楠说完下句话,我也忍不住哭了:“金朵,你说我脑袋有病吧?我干吗要喜欢有主的啊?”
“谁说不是呢!”李致硕外套上的商标扎得我难受,我哭得更加伤心了,“不止你脑袋有病,我脑袋也有病!咱俩是天下第一等的大傻瓜!”
在人来人往的洗漱间,我和刘楠哭了个畅快淋漓。直到晚上熄灯人都去睡觉了,我俩才哭尽兴。
对望了一下两个人哭肿的眼睛,我和刘楠一起笑了。刘楠哑声说:“真是有够傻的。”
“可不是。”
哭完了,日子还要继续。刘楠洗漱好去睡觉,我自己留在洗漱间给李致硕洗衣服……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管不住自己去幻想,李致硕,是我的。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点儿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如同裹上糖浆的山楂球,什么味道只有自己的嘴知道。
李致硕的衣服我反反复复洗了好几遍,等到回寝室晾好,已经是凌晨了。我拿手机看了看,蒋小康这中间给我打了五个电话发了三条短信。前面那两条我只是草草翻了翻,最后一条蒋小康直接说他睡了。
第二天,没有课的蒋小康早早地就在寝室楼下等我。我本来是要和刘楠一起去吃饭的,见蒋小康过来,只好让刘楠和何佳怡她们一起。
蒋小康是少有的殷勤,一个早饭而已,买了一大桌子。我被他笑得发愣:“什么事儿啊?这么高兴?”
“今天晚上你没课吧?”蒋小康搓搓手,准备吃饭,“晚上我带你去市里吃吧?吃完饭看个电影……咱俩一周没见面,好好出去散散心。”
我喝着粥,犹豫着开口:“我晚上不能去,要去食堂勤工俭学。”
蒋小康放下手里的包子:“你勤工俭学?你有特困证吗?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再说了,有我你勤工俭学什么啊,我的饭卡给你,以后你刷我的。”
“我刷你的干吗啊!”我把蒋小康的饭卡推回去,“我勤工俭学,是因为上学期答应一个大厨……”
我没有办法解释,只能把李致硕蒙我的那套拿出来蒙蒋小康。还没等蒋小康明白过来,我拿起包子就跑:“我要上课了啊!有什么事儿,下课再说吧!”
“金朵!”我的袋子忘在了椅子上,蒋小康随手翻开,“你这是什么……金朵,这男人衣服是谁的啊?”
“蒋小康!”我红着脸去抢,“你给我!谁让你动的!”
我的语气有点儿重,蒋小康脸色不好地问我:“金朵,你随身带着别的男人的衣服,我问问都不行了?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周一早上的食堂,人不算少,加上学校这一阵跟打了鸡血似的折腾学生,大家都比较积极。我和蒋小康在餐桌这儿一嚷嚷,周围人不断地往这边瞄。见我不肯说话,蒋小康彻底发了火。
“金朵,你行啊!”蒋小康把粥碗推洒了,“我不动你的东西,我以后都不动,行了吧?”
说完他踢开桌子,快步离开了食堂。
泼出来的汤粥顺着桌子的边缘往下流……蒋小康说这番话的意思,是想和我绝交吗?
早知道这样,我刚才多喝两口好了,粥都洒了,可惜了。
从食堂到教室,我抱着李致硕的衣服一路往前走,内心充满了深深的自责。为了忘记李致硕,我很真心诚意地试着接受蒋小康。可是这种事情想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了。
周一第一堂课是李致硕的‘马克思’,提神醒脑又明目。刘楠比较体贴,很善解人意地为我占了个前排。我把李致硕的衣服收好放在腿上,能多拿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和蒋小康,怕是要绝交了。”
刘楠奇怪地看着我小声问:“为什么啊?”
“唉……”我再次叹气。
“唉……”刘楠没有多问,和我一起叹气。
李致硕的衣服,我决定下课的时候给他。课间休息,我和刘楠相顾无言地嗑着瓜子沉默。一向腼腆的班长,挤着坐到了刘楠旁边。
班长面皮白净,一说话就脸红:“刘楠,我能跟你聊聊吗?”
“有什么事儿你说吧!”出乎我的意料,刘楠依旧一副女汉子形象示人,“金朵不是外人,你跟我说什么,我都会告诉她的。”
“那个……”班长的脸一红,声音小得我几乎听不见,“刘楠,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噗——”
刘楠没怎么样,我倒是紧张得不得了。刘楠的眼泪换来了缘分,班长这次是开窍了。
“你和你女朋友……”刘楠勉强维持住“汉子”的形象,颇为镇定地问,“你们两个分手了吗?”
班长表情沉重,摇了摇头:“还没有,快了。”
“快了,那不就是还没分?”刘楠咧嘴,笑得挺难看,“没分手,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脚踏两只船啊?”
班长赶紧摇头:“我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刘楠不客气地火力全开,“你是想利用我,去逼着你女朋友跟你分手,是吧?让我跟你在一起,然后跟她说,全是我的错,我追你喜欢你,让你情难自禁,是吧?”
“你想得也太好了。”刘楠继续嗑瓜子儿,“这种事儿不用想着我,我不会去做的。你爱找谁找谁,想忘恩负义还想做尽好人,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班长叫郝建伟,因为叫班长叫习惯了,时间一长大家都忽视掉了他的本名。建伟听着还不错,但是加上前面的姓,总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班长这样的职位,就是需要个老好人。要是选我和刘楠这样的倔驴当,班级里估计都得成战场了……班长欲言又止表情委屈,似乎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同志们不要客气,尽情向我开炮”的意思。
同学们没有人好意思正大光明地看热闹,但是都在偷偷地看。班长五步一回头,十步一徘徊,都走了一段距离了,又跑回来:“刘楠,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了?”
刘楠跟我的脾气比较像,决定了就义无反顾,放下了便不再回头。要不是喜欢李致硕,我恐怕也不会跟蒋小康在一起。好吧,话题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刘楠和班长是没机会了。
“有话,还有话说。”在一众人好奇观望的眼神中,刘楠无比自然地抓了把瓜子皮塞到班长手里,“留着课上吃吧!”
班长:“……”
站在讲台上离我们不远的李致硕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发生的事情,拍拍手示意:“都回到座位上吧!准备开始上课了。”
“楠姐,你刚才真是太帅了啊!”面对李致硕的时候,我恐怕做不到这么洒脱,“你昨天那么伤心,我还以为你……楠姐?”
在桌子下面,刘楠用力地掐着我的手。她脸上的表情很镇定,手掌却一直在抖:“行了,金朵,别说了,上课吧!”
“楠……哦。”
我的注意力都在刘楠身上,一节课下来,李致硕讲什么我都没太听清。李致硕刚一说下课,刘楠拿着东西就跑了。我刚想追上去,何佳怡赶紧拉住我:“金朵,让她自己散散心吧!”
等到班里同学走得差不多了,我这才磨磨蹭蹭地凑上前去给李致硕送衣服。李致硕抽了下鼻子,皱眉:“你把衣服洗了啊?怎么这么香?”
因为刘楠刚才的举动,我下定决心在感情上要和李致硕划清界限:“昨天晚上顺手洗了。”
“你这眼睛怎么了?”蒋小康早上都没发现的问题,倒让李致硕看出来了,“昨天晚上哭了?因为在洗漱间的事儿?金朵,你不能吧?这么点儿小事儿哭了一晚上?你放心,没有人看见。”
什么叫没有人?你不是人啊?
我提醒自己要划清界限,所以尽快结束对话:“蚊子咬的……那什么,李老师,我先回去了。”
“郝建伟刚才和刘楠说什么了?”李致硕难得八卦,“我记得郝建伟在老家,有女朋友吧?”
“可能吧。”我不想多提。
“有女朋友,那他和刘楠是干什么呢?”李致硕啰唆得有点儿讨厌,“金朵,刘楠刚才的做法,我还是很认同的。”
李致硕的话,让我十分生气:“你怎么不说班长?班长想要脚踏两只船,这像话吗?男人都是这样,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
“是啊,男人本性如此。”李致硕似乎并不介意我的语气,继续深入地跟我讨论着这个话题,“男人已经烂泥糊不上墙了……幸好女人懂得洁身自好,金朵,你说是吗?”
李致硕话里有话,我总觉得他是在说我。我赌气地反问他:“你也这样吗?”
“什么样?”李致硕漫不经心地收拾着讲台上的书本,故意装傻。
“想着脚踏两只船,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这个问题,李致硕似乎怎么回答我都不会满意,“李老师,你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我啊!”李致硕抬头眯眼看了看走空的教室,淡淡地回,“应该有过吧,谁知道呢?距离我上次年轻不懂事儿,都已经七八年了。那么久远的事儿……金朵,是你你还记得吗?”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嘛……李致硕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给你。”李致硕从包里拿出纸单,“拿着这个,晚上去食堂就可以了。到时候需要你做什么,大厨会告诉你的。”
没给我问问题的时间,李致硕拿起东西就往外走。似乎想到了什么,到了门口他又停下:“哦,对了,金朵,我把你的课程表给大厨了。咱们专业下午没课,你要记得过去。食堂那个时候忙不开,你要去帮着给同学打饭。”
这次是彻底交代清楚了,李致硕瞬间走没影了。
即使不用擦黑板,李致硕同样没让我消停过。我上个学,比上战场都累。不仅点名要到,食堂开饭也要我参与。每天端饭盛饭,我的发丝里都是挥散不去的浓浓的油烟味儿。
蒋小康只是生气,并没有真的不理我。我们两个吵吵嘴,在所难免。和好之后,蒋小康每天晚上接我从食堂回寝室。不过爱干净的他,始终跟我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刘楠她们对我也是如此态度,这让我十分受伤。
“有那么夸张吗?”我闻闻自己的袖子,“我没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啊!”
蒋小康推着我的脑袋,稍显嫌弃地看看自己的手掌:“金朵,你什么时候洗的头啊?”
“早上啊?”我动手摸了摸,“今天晚上食堂炸丸子,油稍微大了点儿……也不知道怎么了,怎么这周几乎天天吃炸丸子?”
感谢学校食堂的炸丸子熏了我一身的油烟,蒋小康的举止都是中规中矩。大夏天油腻腻的味道确实是不怎么让人愉悦,几乎每天晚上我回到寝室刘楠她们都嚷嚷饿。
“金朵,你不能总炸丸子啊!”半夜何佳怡从床上爬起来去泡面,“你以后晚上打点儿丸子回来,让我们品尝品尝你的成果……我的亲娘哎,可饿死我了。”
泡面味儿比丸子味儿还折磨人,没一会儿我们四个全起来觅食了。
我在食堂勤工俭学了一周,我们寝室的人体重是直线上升。刘楠拍着自己的肚子问:“金朵,你都干了五天了,周末是不是不用去了?”
“是啊,周末不用。”能休息,我也很开心,“周末咱们四个逛街去吧?我想去买两件衣服,我衣服上的油烟味儿好像怎么洗都洗不掉。”
“和我们逛街?”刘楠坏笑着撞撞我,“你现在呢,快有男朋友了吧?和我们逛街,你不用陪蒋小康了啊?”
蒋小康周末还真不能跟我出去,我解释说:“蒋小康的表妹来,他周末出不来。”
“又来啊?”刘楠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蒋小康和他表妹,有血缘关系吗?”
刘楠说的这个问题,我还真是没注意:“不过蒋小康告诉我是表妹,那应该有血缘关系吧?”
“你和凌辉还是表姐弟呢!”刘楠很有见地地指出,“你们两个有血缘关系吗?”
呃,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怎么又跟我和凌辉扯上关系了?”
“你就傻吧!”刘楠见我不开窍,重重地拍了我的额头一下,“我上周末给王静民打了一个电话,他说他们寝室周末就两个人在。换句话说,周末蒋小康没有住在宿舍里。”
“我知道啊,蒋小康说了。”我揉揉额头,“他去陪他表妹了……喂,怎么又打我?”
刘楠摇头晃脑地指点我:“要不我说你傻嘛!什么表妹能开学连着来学校看表哥啊?什么表妹来,需要表哥陪着住啊?别说凌辉不是你亲表弟,就当他是你亲表弟,他来看你,你能出去和他住吗?”
呃,好像是不能。
“所以啊,蒋小康的表妹肯定有什么问题。”刘楠紧着催我,“你倒是问问啊!”
我嘴上答应刘楠,却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对于蒋小康,我还是很放心的。哪怕他有天说不喜欢我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要紧。
又是一周索然无味地过去了,周日晚上惯例迎来了辅导员的大查寝。老师和班委将女生宿舍楼团团围住,连只苍蝇都飞不上来。这次我是长了记性,把自己包裹得异常严实。
女同学们无比期待,何佳怡抱着毛绒玩具两眼冒心:“希望李致硕老师还能来。”
“希望李致硕来了就不走了。”陈敏慧凑到何佳怡旁边,两人的眼神色情而又露骨,“他来了的话,我们就把他扑倒再拉起,再扑倒,再拉起。”
“哎哟,你在说些什么啊!”何佳怡羞涩地一拍脸,“为什么要一直女生主动?怎么也要给李致硕一个反扑的机会啊!”
陈敏慧一本正经:“哦,也是。来吧,来扑我,我可以的!”
这两个色女,真是够了啊!
我偷偷瞄了一眼,赶紧跑了回来。九月底的天气,夜里已经开始变凉。李致硕不是查寝的,完全是来走时装秀的。藏青色的棉麻木扣上衣,浅白色的棉麻七分裤,编织样式的半拖鞋,还戴了一副黑框的大眼镜,模样斯文得很像个大学教授。
“土木的。”班长站在走廊的人群里喊,“土木的过来一下,我点下名。”
“金朵,让何佳怡她们帮咱俩点到吧!”刘楠拉住我,“我不想出去,你在寝室陪陪我呗?”
我能看出来,班长张罗了半天就是想引起刘楠的注意。我也同样能看出来,刘楠是走路都躲着他……我点点头,转身对何佳怡说:“那你帮着我俩点个到吧!”
“行。”何佳怡和陈敏慧还沉浸在花痴的幻想中,“金朵,李老师今天穿这么帅,不出去可惜了啊!”
我觉得我的心在滴血:“不,不用了,我不去了。我在寝室陪刘楠,她有点儿不舒服。”
何佳怡和陈敏慧叽叽喳喳地去走廊,门一关上,噪音小了很多。
“说狠话的都是女人,做狠事儿的都是男人。”刘楠说话带点儿北方口音,平时慢点儿说普通话还能好点儿,语速一快,就跟单口相声似的,“郝建伟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儿,他也是够贱的了啊!拿我当什么人了?以为他给我个笑脸,我就会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地去给他当小三?我是喜欢他,但我还是要脸的。”
我对着刘楠竖起大拇指:“好,说得简直是太好了。”
刘楠慷慨激昂地说了五分钟,接着又蔫了:“唉,还不是自己没出息?愿意喜欢人家,活该。”
“楠姐,班长还是总找你吗?”
“电话短信天天来,我都没给他回。”刘楠怅然道,“班长大部分的短信是说他快和女朋友分手啦,我误会他啦,他没有别的意思,让我别生气啦……我是在等他说这些废话吗?我是在等他说,刘楠,我跟女朋友分手了,咱俩在一起吧!说了这么多的废话,还不是想让我给他当备胎?”
班长的行为,确实挺让人无语的。脚踏两只船,还是好听的。再说难听点儿,班长完全是把刘楠当备胎……我对男人找备胎的行为极为不耻:“楠姐,你别往心里去了。经过这事儿,你也看清楚他是啥样的人了,好车谁用备胎啊!只有破车才用备胎呢!”
“可不。”刘楠越说越生气,我都担心她扛椅子出去揍班长一顿,“我就算是个轮胎,也不给他那辆破车用。”
外面一片嘈杂,我和刘楠在寝室里骂得畅快淋漓。渐渐地,话题由谴责班长找备胎的行为转换成班长和破车哪里相似。
我和刘楠聊得正高兴,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刘楠也没想其他,坐在椅子上喊:“谁找你姑奶奶我啊?进来吧!”
“刘楠和金朵。”
李致硕开门进来,刘楠顿时慌乱地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李老师?”
寝室里挂着的都是内衣内裤,李致硕的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你俩继续说吧!我就看一眼。”
一句话说完,李致硕又快速从寝室里退了出去。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