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位于长江下游北岸,北枕蜀冈之首,西接蜀冈之尾,京杭大运河纵贯南北,与巨龙似的长江在这里交汇,通扬运河也赶来凑热闹,摇头摆尾地从这里经过,奔黄海而去。虽不高大,却是蜿延曲折,起伏似云,古木耸立,古迹遍地的蜀冈以及两河一江,为扬州秀丽的风光,抹上了重重的一笔,使这个浓装淡抹的佳黛,风姿更加卓约,体态更加迷人。
扬州城历史久远,春秋为邗国的国都,西汉在此置江都国和广陵国,东汉为广陵郡治,东晋置青州,北周改名吴州,隋文帝灭掉南陈,统一全国后,改吴州为扬州,杨广大业元年,改称江都郡。
城区方圆不过十里,离邗沟四里许。因邗沟正好是南北大运河的中段,扬州又正处于南北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点上,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水上交通方便,商业发达,历为江南名城。城墙与江北厚重笨拙的城墙相比,虽然不算高大,却为砖砌,挺拔俏丽,与江南人的性格极为相似。设徐宁、利津、天宁、安江四个城门。与江北城门的位置不同的是,四门皆设在城墙的拐角处,而且建有供船只进出的水关。其规模比建康城小得多,但却是漕运中继转运站之一,盐运的集散地,以故商业发达,店铺林立,酒肆茶楼比比皆是,幌子招摇,货物充盈,客商云集。虽然战火就要蔓延而来,来自新罗、高丽、日本的客商仍然为数不少。也不乏波斯、大食等西亚各国商人的踪迹。东南各国的商人几乎到处都是。
这里是郡衙所在地。衙所居中,由十余座重檐歇山式、单檐攒尖式和重檐庑殿式建筑构成,造形秀丽,隐在绿树丛花之中,如同怀抱瑟琶半掩面的碧波仙子。隋文帝时,衙中的建筑古朴破旧,基本延用南梁时修建的建筑,杨广登基后,在郡衙中建立了行宫——乐遥宫等殿堂,对原有的建筑进行了改建,便被这规模宏大,富丽堂皇所替代,颇有些皇家的大气了。
乐遥宫是依照长安城宫城中太极殿的图纸设计的,规模比太极殿小十之有四,却给人一种众星捧月之感。若用明珠比喻衙中的建筑,乐遥宫为大珠,周围的建筑便是小珠了。
这是三月末的一个晚上,乐遥宫的大殿中坐满了年龄有别,穿戴各异,但却无不冠冕堂皇,油头粉面,面露杀气的男人。他们是宇文氏家族中有头有脸,对权力如饥似渴的权力狂。上至宇文述的长子、丞相宇文化及,次子、驸马都尉宇文士及,三子、少监宇文智及,下至他们的子孙,无不跃跃欲试。引颈盯着高坐于台上的宇文化及,聆听着宇文化及的教诲。
宇文化及面色阴沉,声音低而极有力度,如同一个正在积蓄力量,准备捕向猎物的雄性豹子。他咳嗽一声:“关于召集大家前来议事的目的,我再重申一遍,那就是杀死杨广及其太子、皇子、眷属、信臣、皇室宗亲,在这江南富庶之地建立新朝,与李渊隔江而治。立秦王浩为帝,国号大许,我任丞相,宇氏家族中凡有才华者全部放到重要位置,以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江南诸侯。待江南稳定,臣民降服之后,再夺杨浩性命,由我登基坐殿,君临天下。今,国玺在我手中,杨侑是伪皇帝,杨浩才是真龙天子,这是分江而治的重要原因之所在。今,杨广及皇子皇孙、皇室宗亲、信臣又全部在我的掌握之中,以故决定明日三更动手,次日拥立新帝登基。李渊已基本平定了关外与中原和汉中不日就会派千军万马前来击我,事不宜迟。望大家协力同心,将这两件事办利落,然后再议拒敌之事。需知,这是咱家族的事,办好了家族荣耀百世,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大家有什么要说的吗?尽言无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
驸马都尉宇文士及长得极为俊美,大眼隆鼻,阔口润腮,五络花白长髯飘拂于胸,虽是四十六岁的人了,仍然英气勃勃,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难怪杨广看中了他,将自己的长女许配于他。面对眼前的现实,他心里极为矛盾,就事业和家族的名誉而言,他应当挺身而出,助兄长宇文化及一臂之力。从感情上讲,杨广是他的岳父,爱妻是杨广的女儿,自己的两子两女是杨广的外孙,怎能下得狠心,下得了手?于是,他第一个发言,且直言不讳:“今,圣上已成千夫所指,失去了君主的威严,若继续在位,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加快社稷大厦倾倒的速度,废就废了。可这残杀圣上与其宗亲、近臣,就不在情理了。太子与皇子何罪之有?其宗亲眷属何罪之有?信臣更是杀不得,试问:在座的各位在他兴盛之时,哪个不是他的信臣?难道都该杀吗?我的夫人和孩子有何罪?难道非杀不可吗?”
宇文化及怒视着宇文士及:“二弟,你还有完没完?似乎普天之下就是你善良,就是你忠孝仁义。举大事者不计小节,为了分江而治,与我们家族的死敌对抗,难道你连自己的夫人都舍不得吗?当然,你的儿女是咱家族的骨肉,不仅不能杀,还要严加保护。我来问你,自古以来,做天下者哪个心慈手软过?远的不说,先帝为登大基,不仅逼自己的外孙静帝退位,而且大开杀戒,斩杀北周宗室、诸王,废周自立,建立隋朝。这些北周宗室、诸王不仅多与静帝有骨肉亲情,与先帝亦亲情无限。二弟啊!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可不要患得患失啊!”
宇文士及叹口气:“《尚书》说: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难道举大事就不能容忍吗?就不能少杀或不杀吗?明主不滥杀,滥杀不仅不是明主,且江山危矣!我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宣言:对于他人,杀就杀了,我的夫人和孩子,谁也不能动他们一指头,否则,我就不客气!”
宇文化及怒不可遏,叭叭地拍着几案:“反了,反了!想不到你首先发难。临来这江都之前,我已与你讲过将杨广及眷属、宗亲骗来,然后弑旧君立新朝的事,你完全同意,并支持,怎的在这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变卦?”
“我没有变卦,是你变封,你当时根本就没讲弑圣上宗亲和信臣的事。”宇文士及自恃手中掌握着两万人马,并不惧怕宇文化及的淫威,心里道:“咱们是一奶同胞的兄弟,谁怕谁?你若好说好道,事情还好商议,既然大气呵人,我怕你个啥!”
少监宇文智及也对滥杀无故不满,但也以为二哥宇文士及太过分,便充当了和事佬:“大哥与二哥各持己见,都有道理,也都没有道理。大哥为咱宇氏家族,不惜心力,言杀并不为过,只是所杀之人太多。凡事做则做,若一味因循,大误终身。杀的越多,积犯越多,积犯越多,仇恨越多,仇恨越多,则危矣!二哥不愿多杀,也有道理,但却拘泥于儿女情长,非大丈夫所为。李渊与父亲有至深宿仇,今又将咱兄弟们逼到江南一隅,他的三子元霸劈了侄儿宇文成都,这大仇不报等待何时?只要咱立起新朝,把持朝政,合力同心,他李渊能奈我何?南梁陈后主陈叔宝峻宇雕墙,酣酒荒色,终日有粉面丽服,巧态妩媚的丽人陪伴,长歌酣舞通宵达旦,上下离心,人神同愤。尚且君临天下数载,我等弟兄,论文论武,都不在陈叔宝之下,难道不能立足于江南,与李渊竖子抗衡吗?与李渊的世仇一定要报,恨一定要雪,要报仇雪恨,不灭掉圣上及其眷属宗亲、信臣,把持朝政,就是一句空话。以我之见,该杀就杀,该放就放,既无情又留情。”
宇文化及问:“三弟,你说了半天,无非是在和稀泥,等于没说。我来问你,哪个该杀哪个不该杀?哪个该留哪个不该留?你一一道来。”
“这……这……”宇文智及支吾了半天,终于发话:“我以为,二嫂及侄子、侄女们可留,圣上的眷属、宗亲及信臣统统该杀。”
宇文化及知得罪了兄弟会造成什么后果,言道:“就以三弟之言行事。二弟,这总可以了吧?”
宇文士及回答:“不可以!应当再将圣上留下。圣上再昏庸无道,也是我的岳丈,如果杀了你的岳丈,你作何感想?”
宇文化及忍无可忍,手按剑柄,怒道:“你也太过分了,我一忍再忍,你却得寸进尺,难道立新朝、报大仇之事毁在你手里不成?”
“你别吹胡子瞪眼,莫以丞相的高位吓人。今圣上已成丧家之犬,你这丞相算了个狗屁!”宇文士及性格倔犟,言辞犀利:“我明告你说,你别这个熊样,我宇文士及不怕你。”
“来人,给我将宇文士及拿下!”宇文化及嗖地拔出宝剑:“二弟,你自作自受,就别怪我不讲兄弟情分了!”
宇文士及刷地拔出佩刀,向拥向前来的宇文化及的亲兵道:“都给我滚到一边去,我等兄弟相争,与你们何干?若把我惹恼了,六亲不认。何况你们!”
宇文化及暴跳如雷:“士及呀士及,你莫非气死我不可吗?”
“你敢杀那么多人,气死你有何不可?”宇文士及忍无可忍:“亲兵们,给我上!”
话音未落,宇文士及的亲兵拥了进来,逼住了宇文化及,刀锋架在宇文化及的脖子上。
宇文化及还算识时务,言道:“二弟,你何必这样,留下圣上的性命就是。兄弟们的事好商量。”
“那就好。亲兵们,退下!”宇文士及将佩刀插入刀鞘:“只要你守信用,我就无话可讲,追随你也就是了。”
宇文智及言道:“好好好,这就好!大哥照顾了二哥的面子,二哥给大哥留了面子,两好搿一好,大事就成了。”
宇文化及的手掌在几案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明日三更准时行动。二弟诛杀杨广的信臣,三弟杀戮杨广的眷属、宗亲,一个不留!”
次日三更,宇文化及兄弟准时行动,共计杀死近四百口,鲜血成河,流至乐遥宫前,久久不愿散去,惨叫声响彻整个扬州古城,手段之残忍,空前绝后,连正在吃奶的孩子都不放过,罪恶昭彰,天理难容。
杨广不除,新朝难立,宇文化及决计杀掉杨广,不杀圣上之言,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单人独马,来到软禁杨广的安乐宫。
杨广被囚,狼狈不堪,昔日的威风荡然无存。他须发散乱,眼窝深陷,原本雍肿的体态变得很是苗条。龙入泥潭,不如泥鳅,从天子一落千丈成为囚犯,他实在难以适应。他恨自己信任佞臣,恨自己受宇文化及蛊惑,恨李渊大逆不道,恨那些溜须拍马,此时却一反常态,翻脸不认人的朝臣,更恨宇文化及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夺他的权,要他的命。他的精神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不仅会彻底崩溃,疯颠在所难免。
安乐宫原为扬州郡衙内后花园中的小房子,长三丈许,宽不足两丈,为管理后花园仆役的住所。外面墙皮斑驳,里边脏乱不堪,堆放着工具、花盆之类的物品。里间有一床一几一杌,相当简陋,说是囚室最为恰切。“安乐宫”是宇文化及的杰作。你杨广不是爱享乐吗?就叫“安乐宫”吧。
此时,杨广刚刚躺下,听说宇文化及来了,便披衣坐起,满脸怒气,尽量保持着天子的威严。然而,情绪不是装的,是心态的一种反应,他越是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越感到别扭,表现在脸上的东西便不伦不类了。昏黄的烛光摇曳着他那张枯黄而又扭曲的脸,污浊的空气包围着他的身心,他的实际感觉是: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圣上近来可好啊?”宇文化及掏出丝帕捂着鼻孔:“这可是个好地方,要多安有多安,要多乐有多乐。”
杨广将头扭向一边,沙哑着嗓子道:“宇文化及,你这个不耻于人类,不忠不孝的东西,朕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唉!都愿朕,没有早看透你的狼子野心,落了个这样的下场。你快放朕出去,朕要与太子、皇子以及眷属们团聚。这个皇帝朕可以不当,却不能与他们近在咫尺却难以相见。你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妻子儿女,若将你与他们骨肉分离,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哟呵,你这弑父杀君,欺兄霸嫂,无恶不作,将一个好端端的大隋送上亡路的丧家之犬竟有点人情味了。”宇文化及讽刺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宇文父子、兄弟不遗余力地保你,我的儿子宇文成都为保你送了命,兄弟宇文吉为你驾鹤西去,到头来却得了一个昏君,落了个人亡、名声不佳的罪名。你还我兄弟,还我儿子!还我名声!”
“你……你……”杨广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浑身抖动,满脸通红。他好不容易将咳嗽止住,吐了口浓痰:“宇文化及,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朕若不是你们宇文家捧着,也不会到了这般天地!真是用一小人,小人竞进,小人把持朝政,国家必亡啊!”
“你这老不死的,竟然血口喷人,你气焰嚣张,一言九鼎,谁敢在你面前说个‘不’字?狼心狗肺的是你,该死的是你!”宇文化及恼羞成怒:“杨广,事到如今,你还这么死硬,难道还知天下有‘羞耻’二字吗?”
“宇文化及,朕也告诉你,王世充还在,他会为朕报仇雪恨的,你要遭报应的,老天有眼,决不会放过你!”杨广干枯的眼睛里向外喷火:“不信你走着瞧,走着瞧!”
宇文化及冷笑道:“告你说,王世充已经向李渊投降,被李渊流放于蜀,半道上被其仇人、定州刺史独孤修所杀,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即使王将军归天,朕还有驸马都尉、你的兄弟宇文士及。士及对朕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他决不会放过你!”
“此言不差,宇文士及至今还在力图保你的狗命,我也答应了他。可我还是决定将你送入地狱,你杨广不死,国难不已,这江南半壁江山也难得安宁!”
“朕早已弄清了你的狼子野心,也没打算活多长时日。可朕死之后,你们宇文家会自相残杀,驸马会为朕报仇的!”
“他也许想报仇,可这个仇他无颜报了,因为他参与了刚才的屠杀,你的信臣二十余人死在他的刀下。”
“啊!这么说太子、皇子……”
“你猜对了,他们已全部成了刀下之鬼。自你在这安乐宫逍遥之后,我第一次来看你,目的是想在你临下地狱前,向你讨个说法,问你还有何要求。不想你却口吐狂言,如此以来,死神便离你更近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杨广抖索着,但却很快平静下来,脑海中闪现着昔日的辉煌:率领千军万马越长江天堑,横扫江南,是何等的威风?北出长城,西巡张掖,南游江都,骏马驰骋,豪船满江,是何等的惬意?三伐高丽,大兵压境,虽败犹荣,是何等的大气?西域二十七国之君谒见,头不敢抬,眼不敢睁,是何等的尊荣?修挖大运河,河水涛涛,纵贯南北,是何等的气贯长虹……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自己的罪状,都成了宇文化及杀他的理由,是多么的悲哀!儿女们走了,眷属们走了,宗亲们走了,信臣们走了,他们是无辜的,却都走了,自己也死在眼前,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这个世界真怪,这个世界上的人真怪,昨天还是座上宾,今天却成了阶下囚,昨日还是天子天威,风光无限,今日却在一个宵小面前无能为力,甘受屈辱。这个世界该毁灭了,这个世界上的人该毁灭了。想揭开这个复杂多变,人与人之间尔虞我诈,互相倾轧的谜底,别无他法,只有毁灭、毁灭!
“圣上、杨广,本丞相不与一个垂死的人计较。我还要告诉你,你升天之后,本丞相立秦王杨浩为帝,从此之后,这江南半壁江山就是我们宇文家的了,你难道不感到遗憾吗?”宇文化及冷笑着。
杨广死死地盯着宇文化及那张狰狞的脸:“宇文化及,要说遗憾,多的是,可最主要的是没有重用李渊,而用了你们宇文家这些佞臣、小人。如果来世朕还能君临天下,将近贤臣、远小人。朕也为你遗憾,因为为时不远,你将步朕的后尘,到地狱中去。朕定向阎王言明:宇文化及是最坏最坏的家伙,入油锅之类的刑罚用在他身上都不过分。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看来没什么要说的了。”宇文化及喊道:“来人,送圣上上路!”
刀锋一闪,杨广走了,到那个世界去了。他该走,因为老百姓需要一个好皇帝,他却不好,很坏。可打发他上路者也不是个好玩艺。狗咬狗还是鳖咬鳖?谁也说不清楚。
这是三月末的夜,具体地说是三月二十八日的夜,是一个充满恐怖和鲜血的夜,是一个图解凶狠残忍的夜。江南三月末的夜应该温馨祥和,这是大自然的赋予,是人类的福气,可人却将温馨祥和抹上了殷红的血,挂上了许许多多还在滴血、二目大睁的人头,可悲哟!
杨广走了,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这个世界的。他走时城内的酒肆中许多人在狂饮,妓馆中丝竹悠悠,倩影闪动,浮声浪语不绝于耳。是在给他送行,为他西去高兴,还是人的天性?可以相信,比他早走一步的太子、皇子、眷属、宗亲、信臣们定会在地狱的大门外等着他的到来。迎他,还是撕咬、痛骂他?天晓的。
宇文士及手上沾着杨广信臣的血,坐在自己府第内的卧室门外,一手按剑,一手攥拳,猎隼似地盯着府门的方向,两边是雁展翅排列,手持仍然在滴血的刀枪剑戟的亲兵。屠杀早就被囚禁的、杨广的信臣极为容易,手起刀落,二十多颗人头就落地了。将士们下不了手,大都是他屠杀的。那刀光剑影很美妙,咔咔嚓嚓的声音很动听,他很惬意,并且感到做人的幸福,做都尉的高大。然而,他就像一只护犊子的虎,决不让爱妻和儿女受到伤害。他已下了决心,谁敢动他妻子儿女一根毫毛,他就要谁的命,包括宇文化及。对于自己的岳父杨广,他并没有太多的关心,反正宇文化及有言在先,留下苟延残喘的岳父的性命,他相信宇文化及,因为宇文化及最大的特点就是一言九鼎,说到做到。况且他拥有两万将士,而且是主力。宇文化及来江南时带来的三万兵马,又从当地招兵三万,共有六万之众,但却缺乏训练,几近乌合,只有他的两万人马算是精锐,宇文化及不会无视他的存在。
四更时分,宇文智及出现在宇文士及的面前。宇文智及亦拥有两万兵马,多是新兵。这次大屠杀,他的任务最重,太子、皇子及杨广的眷属、宗亲三百余口,都死在他的手中。刀锋砍卷了,换一把,又卷了,再换一把,最后干脆令将士放箭,手段之残忍,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一个和事佬尚且如此,可见宇文家的子孙凶残到了何种地步。他来找二哥宇文士及,并非关心嫂夫人和侄儿、侄女的安全,更无向他们开刀的欲望,是受大哥宇文化及所派,来做说客的。他将宇文士及拉到客室之中,言道:
“二哥,杨广死了,刚被杀不久。”
宇文士及惊问:“是谁下的手?”
“不知道,据说是被几个蒙面人杀死的。行凶后逃之天天,不知去向。大哥正调动兵马四处追查杀人凶手。”
“你亲眼见的吗?”
“是大哥告诉我的。”宇文士及恍然大悟:“三弟,你不要再演戏了,圣上是被大哥派人杀死的无疑,我找他算账去!”
宇文智及一把拉住宇文士及:“二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无凭二无据,与大哥算的什么账?事已至此,就认了吧。好在嫂子和孩子们安然无恙,这就不错了。大哥也是为了咱宇文家的利益才这样做的,不这样做,李渊一旦打过江来,咱家谁也别想活命。”
宇文士及的夫人杨兰彩听说父亲及弟弟、眷属、宗亲遇害,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悲戚响亮,震得整个厅堂嗡嗡作响,在这刚刚平静下来的夜晚传得很远很远。
本就心乱如麻的宇文士及恼怒之极,窜进卧室,向着夫人吼道:“哭什么?哭能将他们哭回来吗?你与孩子们能活下来就万幸了。再哭,再哭我就砍了你!”
杨兰彩与父亲、弟弟不同,人长得出类拔萃,很有教养,与宇文士及情投意合,相濡以沫,宇文士及视若掌上明珠。今见父亲、弟弟与宗亲全部被杀,本就肝肠寸断,悲痛欲绝,不想宇文士及又这样待她,一气之下,向壁碰上撞去,刹那间头破血流,一命呜呼。
宇文士及大惊失色,抢向前去,但杨兰彩追赶父亲等人去了,已无救活的可能。蓄极则泄,他不由怒发冲冠,拔腿就走,要与宇文化及拼命。
宇文智及顾不得多想,一把将他抱住,同时招呼门外的亲兵来挡驾,硬是将疯了似的宇文士及拖回厅堂,按在方杌上。劝道:“二哥,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真的与大哥火并,亲者痛,仇者快呀!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只有如此,咱宇文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若弟兄们你刚我强,急着相煎,这江南一隅,就玉石俱焚了。你就将这口气咽下,振作起来,与大哥抱成一团吧!”
经宇文智及苦口婆心的劝说,宇文士及终于开始冷静。他心里很清楚,事情发展到这等地步,没有别的选择,一是与大哥决一雌雄,以去心中怨恨,二是尽弃嫌隙,俯首称臣。思来想去,他选择了后者,言道:“为了大局,我只好忍了、认了。但轻者重之端,小者大之源,残杀了这么多人命,必对今后的事业产生不利影响。世人对我们兄弟怎么看?臣属又会怎样评论?德厚者流光,德薄者流卑。德已失,国家之基亦失,基失之后,社稷危也。李渊这不好那不好,可人家从善如登,占领长安后立杨侑为帝,未妄杀一人,而且还立圣上为太上皇,我们却大开杀戒,从恶如崩,首先在道义上输给了李渊,输给了天下人,能不败吗?”
“二哥深明大义,可庆可贺,小弟佩服!”宇文智及道:“事已至此,只有跟大哥干下去了,是非成败别放在心上。到哪山砍哪柴,到哪河脱哪鞋,一步步来呗,到头来把眼一闭,后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好了好了,天快亮了,擦干眼泪,揩干血迹,准备登基大典吧。”
消息传到长安,李渊又喜又惊,喜的是杨广、太子、皇子、信臣死于宇文化及之手,了却了自己的心愿,在君临天下一事上又向前迈了一大步。惊的是宇文化及太凶残,一夜之间夺去了那么多人的性命。至于宇文化及将杨浩推上皇帝的宝座,自任大丞相,两个弟弟任左右丞相一事,他不以为然,将其比喻为强弩之极,冲锋之末。适值出城寻找众英雄的徐茂功、魏征带寻找到的程咬金、罗成等人前来交令,为试罗成与程咬金的能力,便将宇文化及兄弟杀无辜、立新君的事讲了一遍,然后问罗成与程咬金:“二位将军对这件事如何看?”
程咬金虬须竖起,铃铛眼圆睁,大嘴一咧,言道:“别看他们瞎摆话,别听他们瞎咋唬,没什么了不起,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咱大兵一到,他要是不屁滚尿流,俺姓程的倒着走给你们看。宇文化及那两下子俺知道,在四明山交战时,俺老程差点一板斧劈了那个杂种。大丞相快快发兵,俺老程与元霸打头阵,只要过了江,用不了三天,就能杀宇文化及兄弟,拿下扬州,平定江南!”
罗成不过三十多岁,银盔银甲,满月脸,乾坤鼻,浓眉大眼,俊朗异常,英气勃发,如同一条白龙,与程咬金形成鲜明的对比,反差之大,令人咋舌。他先向李渊施了一礼,方才文质彬彬地道:“正如程大哥所言,宇文化及已无力回天。如此结论,根据有四:这一,隋朝气数已尽,他难逃其咎,国人对其恨之入骨。这二,蛊惑杨广巡幸江南,聚而杀之,失德失信,为人不齿。这三,建立小朝廷尚无不可,然则无根无基,大厦倾在必然。这四,萧铣与杜伏威已经归顺,前者占据了长江中游,后者占据了长江下游,长江天险已名存实亡。只要我们过了长江,拿下扬州,如同探囊取物。末将所言,不一定对,还望大丞相指正。”
罗成给李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由此想到了隋文帝在时,其父罗艺兵犯冀州,他统兵五万,前往征伐,说服罗艺归隋,兵不血刃,凯旋而归的往事。本想向罗成谈及此事,又觉不妥,便道:“程老将军与罗少将军所言正合吾意,平定江南指日可待。我欲统兵前往讨伐,可惜主力已被建成和世民带领,由洛阳转战山东去了。待其凯旋,再出兵江南不迟。
徐茂公摇着羽扇,又恢复了往日的潇洒与通达,不慌不忙地说出一番话来:“要想速胜,必须让萧铣与杜伏威彻底控制住长江中下游。我千军万马从长江下游进入江南,三支军队成箭头之势,然后三军互相接应,直扑扬州。扬州虽然地理条件优越,较为富庶,却有着地域狭小、弹丸一邑的劣势,难与千军万马抗衡。”
“扬州河网密布,京杭大运河与长江在此交汇,通扬运河经过这里东人黄河,北面是草河与邗沟河,再向北是起起伏伏的蜀冈。要想速胜,需走水路,从长江人纵贯南北的大运河,顺大运河向南,然后向西,再沿老运河向南,在扬州城东登陆。我计算了一下,从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至扬州城东,仅三十多里水路,两个时辰就能到达。”魏征撮着鼻子:“宇文化及仅有兵马六万,且多是新兵,根本不可能在长江南岸设防,但他肯定在大运河中游或下游进行阻截,与我在水上较量。”
李渊问:“魏洗马何出此言,而且这么肯定?”
“刚才徐军师说过,扬州弹丸一邑,不堪重击,宇文化及再愚蠢,也不会将六万人马放入城中守御。况且南方人极擅舟楫,必以其所长攻我所短。”
徐茂公道:“为防敌水上截击,过江后应当兵分两路,一路走大运河,一路沿大运河西岸南下,也好有个照应。”
“水旱两路进兵,不失为良策。今萧铣与杜伏威共有舟船千余艘,基本够用。李靖将军的万余兵马仍留在长江中游,我已令他督造船只,以补舟船之不足。杜伏威与萧铣总计有兵马四万,又多识水性,擅舟楫,可令其走水路,我之精锐之师走旱路。两路人马齐头并进,扬州城可下,江南平定也就不在话下了。”李渊指着铺在几案上的羊皮地图:“想当年,我率众攻打南陈时,到过扬州,那时的扬州虽然风光秀丽,城墙非常低矮,一跃就能过去的样子。大运河的主河道水量充足,可借乘坐千余人的大船通过,向西的支流却只能行小船。因此,在这儿,对,就是这拐弯处为登陆点较为合适。水路两军在这里汇合后,直插西南,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到达扬州城东。”
经反复计议,最后定下了进军方案。李渊设宴招待徐茂公、魏征、程咬金、罗成。席间,程咬金贪杯,不到半个时辰便饮了六斤之多。乘着酒兴,他张张扬扬地道:
“大丞相,俺老程几天不打仗心里就难受,刚才俺说过,这先锋官就交给俺和元霸做吧,让元霸做正先锋,俺老程做副先锋。俺他娘的自小怕水,不擅水战,就做陆军先锋好了。大丞相,俺老程可是有言在先,点将时千千万万、万万千千别把老程给忘了!”
李渊一口应下:“好,就这样定了,忘了别人也忘不了你程老将军,谁不晓得程老将军为人仗义,英勇善战?仅那呼风唤雨的三板斧,就让宇文化及好看。”
“嗨嗨,嗨嗨。”程咬金直乐:“其实俺老程没那么厉害,瞎咋唬罢了,嗨嗨,嗨嗨!”
罗成的酒量较小,因此不敢多喝。初来乍到,还是约束着自己为好,这不是在战场上,是在丞相府。父亲罗艺去世前曾经向他谈起过李渊,对李渊的评价很高。父亲死后,他投奔了瓦岗寨,一个主要的原因是自己是个武将,与程咬金、秦琼非常要好。这次来归,是对李渊的敬重和弟兄们之间的情意结合的结果。此时,他的目光中闪现着求战的急切,但话却说得极有分寸:“我罗成没什么大本事,就这罗家枪还凑付一阵子,若大丞相看得起,就派我上阵好了。那宇文化及在四明山、洛阳一带与众反王交战,战败逃走后我才奔瓦岗寨,未立尺寸之功,立功心切哟!”
李渊笑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本想发兵时派大家上阵,既然大家立功心切,我就提前相告:李世民为帅,统领三军,徐军师为谋士,负运计之责,秦将军、程将军、罗将军皆随队出征。程将军为正先锋,元霸为副先锋,秦琼秦将军任征南大将军,罗将军为骁骑大将军。待凯旋归来,论功行赏,封赐高职。魏洗马整理图籍的担子很重,就不要出征了。宫中图籍如山,因原分管图籍的洗马已随杨广去了江南,凌乱不堪,亟待整理,怕是年内很难理出头绪。”
徐茂公、程咬金、罗成对这样安排非常满意,无不表示竭尽所能,争立大功。魏征虽不无遗憾,但考虑到肩上的担子之重,也以“如此甚好”的作罢。
于是,气氛便热烈起来,逐渐进入了高潮,言谈话语皆以酒为主题。自饮、对饮、劝饮,猜拳行令,吆三喝四,将绿林好汉的豪爽、张扬、无所畏惧表现得淋漓尽致,也将一个完整的自我不加修饰地交给了李渊。
程咬金似乎永远不会醉似的,自己倒出了两坛仍不过瘾,继续向大嘴里灌。边灌边道:“秦琼秦小弟真是个重情义的好小弟,不知又到哪里找弟兄们去了,怎的还不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程咬金的话音未落,秦琼大步而入,指着与他同来的汉子向李渊道:“大丞相,你看这是谁?”
“谢映登,谢将军!”李渊拉住谢映登的手:“自我到山西上任途中,在路边小店与你匆匆见过一面,到现在才见到你。坐,坐,咱们边饮边谈。恩公,你也坐啊!”
“大丞相,我谢映登给你施礼了!”
“大可不必,家无常礼嘛。”李渊将谢映登按在座位上:“恩公,你在哪里找到的谢将军?”
秦琼饮下一杯酒:“与徐军师、魏丞相分手后,我一路打听,终于在河南境内的山林中找到了他。”
谢映登不无羞愧地道:“王世充攻进金墉城后,我想随西魏王和伯当出逃,不想被王世充的人马冲散,就跑到山林中躲了起来,以捕猎为生。在山林中生活挺有意思,于是就决定在山林中住下来,了此一生。不想秦大哥找到了我,这不,就来了。可惜单雄信、王伯当不在了,与大丞相在路边小店相遇时,可是我们三个弟兄哟!唉!人啊,其实也是缘分,要不是秦兄将他的黄骠马卖给了单雄信,要不是我们三人去追秦兄,也遇不到大丞相。”
徐茂公慢慢地呷着美酒:“不是我在背后说伯当和雄信的闲话,这两个兄弟也太固执了。李密心地狭隘,难当大用,伯当弟不该保他。大丞相是李密的恩公,他归顺后又高看于他,不仅封他为邢国公,还亲自做媒,将公主下嫁于他。他不仅知恩不报,反而杀死公主逃走。伯当小弟明知此事,却助纣为虐,大为不该哟!”
“雄信小弟也不该投入王世充的怀抱,明明是死对头嘛。他王世充的妹妹就那么好?将他弄得神魂颠倒的。”程咬金说过这番话,又觉失言,向罗成道:“罗将军,俺老程可不是影射你。”
罗成的脸蓦地红了:“说起来惭愧,弟兄们被打散后,我与雄信兄一起逃了出来,竟神差鬼使地进了洛阳城。王世充打了胜仗,得意忘形,在城中以抛绣球的方式为妹妹选亲,那绣球从他妹妹的玉手中抛出,不偏不斜,正打在雄信兄头上……唉,不谈这事了,怪丢人的。”
“不管怎么说,伯当与雄信不该这么死去,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在艮宫山的落密涧与他交战前,李神通将军曾劝过他,他至死不从,李将军无奈,方才将他射落马下。可以告慰亡灵的是,我又派人重新厚葬了西魏王和伯当,也算了却了这桩憾事。至于雄信被戮一事,更是出于无奈。被虏后,世民苦口婆心地劝他回心转意,他不仅不思悔改,反而破口大骂,世民一怒之下,将他斩杀。直到现在我也不能理解,难道我李渊就那么一无是处?我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呀,谢将军可以作证。”李渊的确为王伯当和单雄信的死痛心不已,以故话语缠绵,情深意浓:“关于他俩的死,责任在我,还请大家理解。”
魏征言道:“大丞相已仁至义尽,有何责任?依在下之见,今儿个咱不谈这些不高兴的事,就埋头饮酒吧。据说,大丞相有禁酒令,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对对对,埋头饮酒。”李渊亲自为秦琼和谢映登的酒杯斟满酒:“在战场上除了招待重要客人,严禁饮酒,这可是令出即行的,大家定要记在心里。平日里可以饮些,但不能过量。今日英雄相聚,是个例外,尽饮无妨。”
徐茂公等人的归顺,做了活广告,在以后的日子里,陆续有人来投,不日便汇集了四十多人,而且都是知名度较高的将领。李渊热情相待,并一一任命了官职,使其名正言顺,心情舒畅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恭帝在李渊的授意下,封李世民为赵国公,进李渊为总百揆,备九锡之礼,并在长安城中的通义里,为李渊修建了生祠。修生祠一事并非李渊的本意,是恭帝私自做出的决定,直到生祠竣工,李渊方才得到消息。对这件事,他既不欢迎,也不反对,做了低调处理。因为古无先例,怕引起非议。但又不无益处,如此以来,可提高自己的威望,巩固自己的地位,对敌人也是一种震慑。
日子最不好过的是恭帝,他既要小心翼翼地做傀儡皇帝,还忧心皇位不保。尽管他不问政事,使李渊无后顾之忧,尽管他不停地巴结,却感到禅位的时日越来越近。当杨广被宇文化及杀害的消息传来,他终于做出了“禅位的时刻到了”的结论。他的师傅、近侍,甚至有些朝臣也不断地提醒他,要他早做决断。可他对这皇位产生了感情,对后宫的嫔妃们恋恋不舍,难做决定。为了延缓禅位的时间,他自作聪明,暗中向工部下旨,为李渊修建生祠,以取得李渊的欢心。不想李渊对此事不冷不热,甚至有些冷漠。如此以来,他的危机感进一步加重,决定先人为主,向李渊摊牌,争取主动,留条后路。这日,李渊进宫,向他启奏进军江南的事,他乘机提出了让位的事:
“大丞相,今太上皇已薨,朕就没有再占这皇位的必要了。再说,朕小小年纪,根本不懂得这皇帝如何做,就是懂得如何做,因才疏学浅,也做不好。大丞相就选个黄道吉日,朕将这帝位禅让了吧,如此办理,于国于民都有利。至于大丞相对朕如何安排,悉听尊便。爷爷、父亲、叔父等杨家人都死于宇文化及之手,杨家就剩朕这根独苗了。求大丞相看在咱们君臣数日的份上,让朕延续香火。当然,仇是要报的,大丞相出兵江南,定要为朕报仇雪恨。”
李渊答非所问:“请问圣上,我待圣上怎样?”
“事无巨细,大丞相皆一人包揽,日理万机,让朕尽情玩乐。衣朕所衣,食朕所食,想朕所想,特别是让礼部为朕挑选的那几个嫔妃,无不如花似玉,温柔可爱,让朕好生喜欢,朕就是来世当牛做马,也难报答大丞相的恩情。”
“圣上想不想报宇文化及杀害杨家及宗亲的血海深仇?”
“刚才朕已说过,定要为朕报仇雪恨。这血海深仇不报,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鉴于此故,我以为这禅位之事还是不提为好。我要求圣上在禅位前莫再提起此事,以防搅乱军心、臣心、民心。今江南未平,薛举又在山西蠢蠢欲动,臣心、民心皆未平稳,若尽在禅位之事上大作文章,实为不妥。须知,圣上是一国之君,非为一人之君。至于圣上在通义里为我建的生祠,虽然有所欠妥,但出于圣上的心意,我就认了,以后不要再做这等事情,若非要做不可,也要让我知道。”
“那……那朕就发个口谕,将建祠一事向臣民说个清楚。其实朕也是一片好心。大丞相功勋卓著,德高望重,建座生祠,让人奉祀,上合天理,下顺民心。”
“口谕之事就大可不必了,若下口谕,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加倍努力,赢回民心就是。”
“这么说禅位的事……”
“等为圣上报了仇雪了恨,平定了江南,统一了全国再计议此事。时机不到,不可言及。嫔妃们待圣上还好吗?请圣上传下口谕,我要向她们训话。”
恭帝让内侍太监传下话去,二十多个风情万种的嫔妃纷纷走向前来,跪在李渊面前,个个面带惧色,如同一群等待宰杀的小兔。香风阵阵,扑面而来,李渊有些醉了。他顶着这香风和美人们的熏染,既富同情,又不失威严地道:
“圣上因家人被害,心情不畅,尔等要好生伺候,尽量让圣上高兴。圣上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与谁玩就与谁玩。不可争风吃醋,争宠闹事,更不可互相猜忌、嫉恨。你们是圣上的爱妃、姐妹,是这后宫的主人,应当互相关心、体贴才是。凡事听美人吩咐,她是这宫中的女官,有权根据宫规和圣上的心意行事。好了,都起来吧。圣上,我走了,可要玩痛快。对了,抚宁大将军和赵国公已平定了山东,近日班师回朝,这庆功酒可是要喝的,还须圣上亲自操办,以示隆重。上次赵国公违了圣上的意,这次让他多喝几杯也就是了。”
李渊回到丞相府,给萧铣和杜伏威、李靖各写了一封信,安排徐茂公作信使,让萧铣等三人做好过江击敌的准备。信的大意是:大军不日击伐宇文化及,三军将士以扬州为目标,水陆两军顺大运河南下,务要准备好船只。杜伏威、萧铣分任水军元帅,李靖为水军军师。为保全胜、速胜,出师前加紧水上训练。
徐茂公归顺不久,就受到了李渊的如此信任,十分高兴,由程咬金、秦琼、罗成、谢映登保驾,另率三千人马赶奔长江中下游,前后仅用了二十余天的时间,就完成了预定任务,回长安交令。向李渊道:
“萧将军与杜将军果然不负大将军所望,指挥全军将士日夜操练。驾舟楫技艺自不必言,水上作战功夫也炉火纯青。无不备有挠钩、盾牌和强弓硬弩,将士情绪也极为高昂。更令在下佩服的是,他们反复演练火烧战船。硬弩射出的箭矢缠了浸了油与硫磺的燃火之物,箭矢飞出,火球烈燃灼灼,直奔目标。船上备有灭火之物,以防敌人火攻。在下不擅水战,对水战知之甚少,今日看来,水战以火攻为上。战船一旦着火,很难扑灭,因为顺河风很大,风助火势,蔓延迅速。难怪周瑜火烧赤壁,大获成功。”
李渊问:“李靖将军怎样?”
秦琼代答:“恩公的确不同凡响,所定方略与大丞相制定的方略大同小异。不同的是,若宇文化及的大部人马在水上拦截,咱们的陆军不必与水军汇合,可直接抄近道攻打扬州城,让宇文化及后院起火,首尾不能相顾。”
“李药师可精明了,不仅方略精到,还派探马探明了到扬州城的小径。”程咬金言道:“这回俺老程算是开了眼了,那长江就像奔马,莫说在船上,就是站在岸边也头晕目眩,可人家萧、杜两位将军和李药师的水兵却在战船上稳如泰山,行走起来如履平地。徐军师,人家李药师不是画了地图吗?快将它交给大丞相吧,慢慢腾腾的,急死人了。”
徐茂公从怀中掏出地图,展开在几案上:“这是李药师画的地形图。大将军请看,从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直插扬州,不过二十里路程,骑兵用不了半个时辰就可到达,一路之上,平川一片,几无险阻。不足的是,接近扬州后,有大运河的支流邗沟河阻拦。邗沟河东西走向,若无船只,很难过河……”
“可继续向西,从观音山南下,抛开邗沟河,如此以来,难题就可迎刃而解。”李渊指着观音山的位置:“观音山林木茂密,只有一条仅容一车的道路通扬州城,怕的是宇文化及在山中埋伏兵马。”
徐茂公言道:“李靖将军也想到西去观音山,然后南下扬州城的事。大丞相请看,这个箭头直指观音山,在观音山急转直下,箭头指扬州。对于伏兵一事,李将军也早已料到,而且做了充分准备,就让罗将军说吧。”
罗成走到几案前:“李药师的意思是,在观音山下虚晃一枪,然后顺夹城南下,过玉亭桥和长春桥,兵临扬州城下。若其伏兵追出,就地消灭。宇文化及仅有兵马六万,既要拦截,又要埋伏,扬州城必然空虚,可乘机一鼓而下。”
李渊的目光离开地图,踱到窗前,边欣赏院子中的绿树花丛,边将自己的作战方略和李靖的方略结合在一起,一丝不苟地进行分析,聚精会神,竟忘记了徐茂公等人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程咬金实在坐不住,向身边的谢映登道:“看人家大丞相,凡事三思,想得那么周密。李密倒好,神一阵鬼一阵,独断专行,朝令夕改,让人不知进退。他要像大丞相这样,金墉城也不会被王世充占领,弟兄们也不会东跑西颠。”
“你程大哥尽说实话。物有万种,人有千般,西魏王是个人才,却不是大才、贤才,大丞相是全才、杰才,数百年才出一个哩。”谢映登搡了程咬金一下:“别再咋唬了,以防影响大丞相的思路。”
李渊转过身来,这才想起厅内还坐着这么多人,抱歉的一笑:“徐军师和诸位将军还有什么看法?若没有,就将这方略定下吧。李将军的方略可行,在实战中再随时修改,不可按图索骥,打死仗,要打活仗。诸位多动些脑筋,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随时向我提出。”
徐茂公问:“不知大丞相何时发兵?”
“徐军师,等不及了?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抚宁大将军和赵国公班师回朝后数日内兵发江南。据报,他们离京都只有百余里了,估计明天中午就能赶到。”李渊回答。
次日中午,李建成与李世民率领兵马准时赶到。二人向李渊汇报了在山东平叛的经过,以及虎牢关之战的细节。庆功宴早已摆好,这次再不参加,就不近人情了,李世民答应下来。向李渊道:
“不过,我探望过姐姐后再去饮宴,这是我与大哥商量好了的,这次大哥与我同去。”
李建成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木盒:“父亲请看,这是在潍州给柴斌买的风筝,潍州的风筝既美观,飞得又高又稳,名气很大。这只是蜈蚣,这只是八卦,这只是龙头风筝。这龙头风筝有一百多节,长达十几丈,一旦上天,摇头摆尾,栩栩如生。”
“父亲,这是给你和母亲、姐姐、小弟,还有柴斌买的潍州丝绸,你看多好。”李世民从亲兵手中接过一匹绸缎:“这匹黄缎绣上巨龙,做成龙袍,供父亲登基时穿用。”
两个儿子凯旋归来,又如此孝敬、知礼,李渊感到非常高兴,让建成和世民快到柴府去,以免误了庆功宴。这时,李元霸跑了过来,向李建成与李世民道:
“大哥、二哥,在战场上你俩管着小弟,回了京城你俩就管不着了,咱们仍然是兄弟,看望姐姐和外甥你俩可不能将我扔下。待探望过姐姐,再去探望母亲。咱们速去速回,别耽搁了饮宴,我的酒瘾出征前就上来了,一直忍到现在,快难受死了!”
李世民一想也是,便答应下来,三人辞别了李渊,打马向柴府奔去,又引起了前来迎接的官员和百姓的赞叹。
庆功宴盛大而又隆重,山珍海味,奇珍异馔,朝臣与六部官员除生病和公干者外,大都前来庆贺,恭帝亦不甘落后,坐在正面相等,而且有歌舞助兴,规模空前。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建成、李世民、李元霸顺序进入宴会大厅,先拜见圣上,再向翘首以待、竭尽热情之能事的官员们点头示意。李建成满面春风,动作有些夸张,不无趾高气昂。李世民轩扬而凝重,含蓄而大度,抛撒友谊、真诚与练达,与李建成相比,大相径庭。李元霸大大咧咧,面部肌肉僵硬,既看不出得意,也看不出骄横,好像大家欠他许多钱似的。三人落座,恭帝致词,李渊讲话,然后是李建成讲述战斗经过。虽然李建成的话不无过分,却是简短扼要,生动形象。仪式过后,盛宴开始,杯盏相碰,作声铿然,赞语美辞,不绝于耳。
不知谁说过这样一句话:老天要人死,必然要使人疯狂。老天是否要李元霸死,不得而知,但却使他疯狂了。上次从关外凯旋的庆功宴上,他还能节制自己,仅喝了个半醉,没闹出什么事来。这次却与上次不同,也不管别人如何,只顾埋头痛饮,别人才酒过三巡,他已倒出了一坛。等宴会进入高潮,他却酩酊大醉,扑通倒在地上。与他同桌的李建成与李世民大惊,急令将其抬到宫室,进行抢救,御医们施出了浑身本事,却未能将他救醒。李渊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处,不见脉搏跳动。言道:
“看来没救了,没救了,准备收敛吧!想不到我李渊老年丧子,痛煞我了!”
李建成擦着泪水:“三弟啊,都怪大哥严禁你饮酒,若平日里饮些,也不至于喝成这个样子,大哥对不起你啊!”
李世民痛不欲生,哭着道:“你没死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却倒在了酒杯之中,毁了自己,痛煞活着的人。一个将才就这样走了,无疑是重大损失,悲剧,大悲剧哟!”
官员们围拢过来,望着面色蜡黄,一动不动的李元霸感慨唏嘘。
恭帝跑了过来,将手掌放在李元霸的鼻子下:“大丞相,元霸将军看来无救了。以朕之见,举行国葬,以慰军功卓著的元霸将军的亡灵。都怪朕,不设这庆功宴也罢!”
李渊摆摆手:“谁都不怪,只怪他自己,嗜酒如命。看来我的戒酒令是对的,若元霸因酗酒死在战场上,将会给战事造成多大的损失。遗患之忧,难以释怀,饮酒之害,当铭刻在心!好了,诸位各就各位吧,不要为了这孽障,坏了诸位的兴致。至于葬礼规模,按四品爵位办理,不予国葬。若他死在战场上,倒还可以举行国葬,他死在酒杯中,就无此必要了。建成,安排人买寿衣和棺材去!”
李建成正要令亲兵办理,李世民挡住了他:
“大哥,且慢,我发现三弟抽动了一下。御医,再在他的人中穴上扎上一针!”
御医蹲下身来,拿出银针,向李元霸的鼻中沟处扎去。就听李元霸勾的喘上一口气来,张开大嘴,哇地吐出了一滩臭气熏天的黄水,睁开眼问:“我……我这是怎么……了?”
李渊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在李元霸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骂道:“混账东西,还有脸问怎么了!把为父的脸都给丢尽了,这庆功宴险些变成了葬礼!”
恭帝喜极而泣,拉着李渊:“大丞相,李将军起死回生,天大的喜事,怎的动手动脚?李将军,朕来告诉你,你饮酒过量,差点丢了性命。”
李建成与李世民看李元霸转危为安,喜上心头,为不影响大家的兴致,将李元霸交御医处理,二人先后进入宴会大厅,宴会继续进行。
八天之后,李渊决定次日发精锐之师十万,越过长江天堑,与宇文化及决战,考虑到李元霸身体刚刚恢复,便将李元霸的名字划去,打算让罗成做副先锋官,不想李元霸找上门来,软缠硬磨,非要随军出征不可。李渊训斥道:“你这个孽种,因酗酒差点把命送上,还有脸前来请战,给我滚出去,从此别来见我。我要的是给我挣脸的儿子,不要惹事生非、喝酒如命的败家子!”
李元霸涎着脸:“父亲怎么骂我都中,谁叫我是你的儿子,可这仗我一定要打。宇文家与咱李家誓不两立,仅劈了宇文成都还不过瘾,非将他们兄弟三个全劈了不可,要不这样,难咽下这口恶气!再说了,杨广虽然不是个东西,却与父亲是姨家兄弟,我与太子、皇子是表兄弟,他宇文化及也太不识相,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就让我参战吧,啊。”
“参战,参战,就凭你这种德性,参战百害而无一利。今我手下战将如云,不用你也罢。”
“怎么,父亲如今势力大了,就将我扔在一边了?这太不讲理了吧?我李元霸可是给你出过大力的。远的不说,就说虎牢关和山东的历次战斗吧,哪次我不是冲在最前面?至于打杀了多少敌人,我没算过,可杀死的将领我心中有数,仅虎牢关一战和山东数战,我就打死了二十六员将领。可到头来怎样?功劳全记在了二哥和大哥头上。其实,功不功、王不王的咱不计较,却不能尽这样小看人。不就是多喝了点酒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咱少喝也就是了!”
李渊又好气又好笑,只好答应了李元霸的请求,嘱咐道:“可不许再喝酒,若是违令,定斩不饶!庆功宴上那一幕,你险些将为父吓死。”
出征的目的达到,副先锋官的位置到手,李元霸又成了胜利者。他拍着胸膛:“父亲尽管放心,我已死过一次了,决不能再死一次。其实死一点都不可怕,一闭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比活着强得多。活着受人管,这也不行,那也不中,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李渊有许多事情要办,便不再与李元霸斗嘴,严厉地叮嘱一番后,直接来到李建成的府第。李建成正为不能率众到江南作战生气,见李渊进来,直接了当地道:“父亲,为何让二弟挂帅出征,将我挂了起来?我在河南和山东打了胜仗,损失了很少的人马,足证我的指挥才能是出类拔萃的,挂帅南征是够资格的。我心里有数,父亲心中只有二弟没有我。”
“建成,你怎么越来心眼越小了?这么小的胸怀能做什么大事?在这方面你还需好好地向世民学习。打了几个胜仗就自觉了不起了,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莫说这里边有世民、元霸和众将士的功劳,就是功劳全是你的,也不该这样傲气。明告你说,不管从哪个方面讲,你都不如世民,你要赶上他,还需狠下功夫!动不动就小人肚肠,患得患失,有什么出息?”望着李建成那恹面叭唧、怨天尤人的样子,李渊气不从一处来:“哀莫大于心死,这事业才刚开了个头,你就这样,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怎么想怎么别扭,既非芳草,更非俊士,真让我心寒意冷。”
李建成怕的就是李渊褒扬李世民,贬斥于他,说来说去是怕丢掉太子的位子。他对李渊任李世民为南征元帅不满,正是鉴于这个原因。在他看来,他挂帅出征河南和山东,连战皆捷,应该得到李渊的奖掖,将南征元帅的大印放在他的手中,不想李渊却选择了李世民。于是就忧心忡忡,以为李渊想将太子的荣耀交给李世民享用。此时,李渊毫不留情地揭他的短,扬李世民之长,便断定太子之职非李世民莫属了。哀哀地道:“父亲什么也别说了,我甘拜下风就是。不就是太子吗?交给世民就是。”
“建成,你太混了,是谁告诉你我打算让世民做太子?你告诉我,我马上将他推到午门斩首!”李渊如同被打了一闷棍,头嗡嗡直响:“我再向你说句心底的话,你虽然不配做太子,这太子却非你莫属。因为根据祖宗留下的规矩,长为太子,不可废长立幼。如果没有这条规矩,怎么选也选不着你!先帝在时,为父力保太子杨勇,被杨广查办,就是证明。我前来找你,是想向你言明留下的原因。江南平定,指日可待,恭帝禅位,也在眼前。一旦为父登基坐殿,你就是当然的太子。留下你,为的是与我共同操办禅位之事。不想你却庸人自扰,目光短浅,说了那么一大堆混账话。唉!”
李建成如梦初醒,又羞又恨又喜,扑通跪在李渊面前,哽咽着道:“孩儿该死!寒了父亲的心,凉了父亲的意。孩儿一直担心这太子之位不属于我,以故说了那么多混账话。从今以后,孩儿定扩大胸襟,放眼长宜,做好份内的事,接好父亲的班!”
“你自己看着办吧!”李渊扔下这句话,扭头出了李建成的府第,来到赵国公府,再次与李世民计议了作战方略,然后叮嘱了两件事。一是要善待徐茂公、程咬金、秦琼、罗成、谢映登等人,多听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尊重他们的个性和生活习惯。二是决不允许李元霸饮酒,一点一滴也不让他沾唇。
李渊留下李建成,派李世民挂帅,其目的不言自明,李世民心里明白,却不点破。在与李渊的谈话中,根本不去涉及李建成,好像李建成已经消失了,从此没有再谈论的必要似的。他一一承诺了父亲的叮嘱,便谈起了杜伏威:“杜伏威原为反王中最大的义军之一,归顺后势力迅速壮大,据说已发展到四万人。此人疾恶如仇,刚愎自用,很难调理,我怕的是他一句话说不到他心里去,他会消极或反目。比如这戒酒令,对他肯定没有约束力。与其让他戒酒,不如不戒。再比如,北军不习水战,水上之役全赖于他和萧铣。一旦水战取胜,我再调他击遗留之敌,他能听指挥吗?”
李渊想了想:“施才使役,才是为帅者能力的体现。我之所以将水军元帅的担子放在他肩上,是让他独立行使自己的权力,展现自己的本事。如此办理,完全是依他桀骜不驯的性格。至于水上之战取胜后,他能否听你指挥,就看你如何处理了。戒酒令一事,要区别对待,不能因为几坛酒将他惹恼。我看就来个戒酒令对他无效吧。当然也包括那个愣头青萧铣。良马难驯,鞭子抽急了它会咬人、踢人。”
李世民言道:“我带六万人马出征,加上萧铣、杜伏威、李靖的人马,达十三万之多。千钧之弩,不以鼷鼠发机,万石之钟,不为尺梃成响,似乎多了些,是否裁减三万?”
“江南不止扬州一城,攻下扬州后,要留些人马于建康、杭州、福州等城。再说,打蛤蟆摆下老虎阵,意在扬我天威,震慑那些想与我作对的人。据我分析,杜伏威决不会率全体将士出战,必留下人马守御原防地,以防蚀了老本,能率二至三万人马上阵就不错了。萧铣也不会全军出动,最多能出动万余众。如此以来,人马不过十万左右,你就全带上吧。”李渊言罢,又告诫道:“这个战役,看似容易,绝不能轻敌。宇文化及穷途末路,必拼死一搏,当小心为是。既要速战速决,又要小心谨慎。据我推断,水上和陆上都难免遭遇顽强抵抗。”
次日拂晓时分,三军六万人马浩浩荡荡,沿长安城中间的南北大道,分八路纵队向南,过明德门出了城池,耀武扬威地向长江中下游前进。李渊照例率领百官送行,照例作了简短而极有力度的讲话:“全体将士,各位豪杰:全国平定,在此一举,务要用命,风卷残云。弑杀太上皇的宇文化及死在眼前,江南平定,不过数日。大军凯旋之日,我李渊率百官迎至十里长亭,以隆示敬!”
长安至扬州,路途遥远,走近路也有两千余里,经陕西、湖南、安徽,跋涉二十天,终于到达了江陵。在江陵歇息了两天,又顺长江北岸向东,与长江下游杜伏威的人马和李靖的人马汇合。
第四天上,李世民召开了徐茂公、尉迟恭、丘师利、李仲文、潘何仁、丁武周、成文龙、刘勋、秦琼、程咬金、李元霸、罗成、谢映登,以及李靖、杜伏威、萧铣等将领参加的军事会议,发布将令,决定次日日出前过江,与宇文化及作战。会后,留下了徐茂公、李靖、杜伏威、萧铣。言道:“诸位将军为平定江南,身先士卒,训练水军。这长江中下游战船密布,旗帜猎猎,将士苦练水上杀敌本领,杀声阵阵,好令我李世民感动。有三位亲自指挥,何愁水战不胜?诸位也许知道了,大都督动议,圣上有旨,任杜将军为水军元帅,萧将军为副帅,李将军为军师。水上之役,交三位办理,我概不过问。与其位,勿夺其职,任以事,勿问以言。既然三位将军知将知兵,动而不迷,举而不穷,进死为荣,退守为辱,任何疑虑和挂心都成为多余。”
杜伏威的确在水军训练上下了功夫,想在此役中表现自己的才华。今又被委以元帅之职,兴奋之情油然而生,胸有成竹地道:“拿下扬州,水战极为重要,本元帅以故早做准备。将士们的水上功夫已炉火纯青,而且求战心切,只要一声令下,千船竟发,动如脱兔,宇文化及之乌合之众必一触即垮。今东南风甚剧,我又顺流而下,硬弩一响,火箭齐飞,定将敌船焚之一炬,大获全胜。大元帅尽管放心,若不能在半日之内结束战斗,我杜伏威提头而见!”
既然有过用而不疑、不问之类的话,李世民便对杜伏威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叮嘱小心为是。言道:“杜将军历经百战,名播四海,肯定用不着提头来见。为让杜将军和萧将军有旺盛的精力,指挥将士打好水上之役,大都督吩咐,戒酒令对二位无效。二位将军可饮,但以不影响指挥作战为度。今我千里迢迢,给二位将军带来御酒十坛,可见圣上和大都督对二位的关怀和垂青。”
杜伏威与萧铣正为戒酒令犯愁,如蒙大赦,连呼李渊英明、高见。杜伏威啧着嘴:“酒壮英雄胆,本帅若一顿不饮,就无了精神,像得了瘟病似的。今有御酒壮胆、助威,还有什么好说的?打不胜就太不像话了!”
“我萧铣与李靖将军交战数月,李将军之所以难以赢我,酒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后来没了酒,又损失惨重,便以投降告终。”萧铣向李靖做个鬼脸:“李将军,不,该叫李军师,你说是吧?”
李靖悠悠而坐,二目眯着,像在做功,又像作法。听到萧铣呼唤,这才睁开眼睛:“酒对萧将军来说,至为重要,但缺酒却不是主要原因,将士伤亡惨重,无力继续抵抗,才是投降的根本。我既不攻你的江陵城,也不围你的江陵城,是你耐不住性儿,依仗人马众多,出城击我,中了我的埋伏。相持月余,我一战而胜,你万般无奈,真心投降。是吧?萧将军。”
二人戏谑了一番,李世民纳入了正题:“杜将军、萧将军,水战全胜之后,二位要归我指挥,且要执行约法三章,严禁烧杀虏掠、奸淫行凶,军法无情,二位可要以约法三章行事,切勿稍有闪失。”
杜伏威思忖片刻:“本元帅清楚这约法三章的厉害,执行也就是了。至于水战之后仍归大元帅指挥,指挥就指挥呗。大都督与大元帅视戒酒令而不顾,对本帅与萧将军,不萧副帅网开一面,俺俩也就无话可说了。”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既然咱们是一个整体,服从大元帅指挥当在情理之中,没有点明的必要。我与杜元帅带兵多年,自然知道令行禁止的道理。若一军三主,何以致胜?”萧铣直率、豪爽,没有杜伏威那种自以为是,放不下架子的心理和表现。
李靖又缓缓地睁开眼睛:“三军服威,将士用命,则战无强敌,攻无陈矣!今杜、萧二位水军元帅态度十分明朗,大元帅不要再挂于心上。若水军莫上敌火攻之当,而以火攻为之,陆军不中敌埋伏而将敌伏兵引出,就地消灭,扬州空城一座,必为我所有。”
“用兵之法,教诫为先,大元帅所言并非多余。我以为,扬州能否一鼓而下,杜、萧二位水军元帅事关重大。好在杜元帅勇冠三军,智勇双全,又与我茂公朝夕相处半年之久,心心相印,定能一战而胜,执行约法三章。萧元帅生性旷达,又勇又谋,与李靖军师是打出来的朋友,不会有差。都说将一令而军破身死,只要二位元帅令旗一指,宇文化及军破身死就成定局。”徐茂公与李靖一唱一合,为杜伏威和萧铣唱着赞歌,以期达到使其全身心地投入,打好这一仗的目的。”
李世民看大功告成,无需再多说什么,言道:“天色不早,明日一早就要进兵,诸位就早歇下吧。吴子有言:师出之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明日一战,将士以死为荣,以生为辱,胜券在握,势在必然!”
次日,江雾濛濛,细雨纷纷,十万大军按时登船,未遇抵抗,水军顺利进入了大运河水域。陆军登岸,沿大运河西岸前进十余里,然后直插西南方向,驰奔观音山。宽阔的河面上战船头尾相接,踏波走浪,滚滚向前。西岸的战马嘶鸣,战车滚滚,将士大脚扬尘,声势大于任何一次征战,规模空前,大有一举将整个江南吞下之势。
大运河水流湍急,战船又顺风顺流而下,风驰电掣,不到一个时辰便来到弯头之处。此处是大运河与其向西奔流的邗沟河的汇合点,大运河仍然飞流南下,部分水流进入邗沟河河床。邗沟河向西六里后,水流一分为二,十之有三的水流向观音山方向,余者沿扬州老城东面向南流去,直达扬州城的东城门利津门、通济门。在通济门处向西拐了个九十度的弯,经西城墙的徐宁门、安江门,又在安江门处急转直下,奔向正南方向。
原来推断,宇文化及在这弯头处拦截的可能性极大,竟不见其一船一舟,一人一马。杜伏威甚是疑惑,萧铣也疑心重重。李靖见状,大呼上当,言道:
“我们中计了,敌之人马肯定在东岸埋伏。东岸虽然地势平坦,却有较高的河坝作为屏障,能伏下千军万马,若敌用强弓硬弩向我战船上施放火箭,战船着火,必成火海。二位元帅,为今之计,只有继续顺河而下,躲开险地,再作计较。前面水域宽阔,硬弩难以中的。”
“看来中了宇文化及的奸计已成定局,传本帅将令:飞流直下,防备敌人火攻!”在船队中间大船上指挥的杜伏威不敢大意。
就在这时,东岸盔缨如火,人头攒动,一支支火箭向着船队射来。河坝离河床不足百步,船只大都在火箭的射程之内。尽管河风猛烈,火箭大都被风刮离方向,却因箭似银河倒泄,蝗虫群飞,十数只战船还是中箭起火。好在在平日的训练中专门进行了救火、防火演练,措施得当,抢救及时,方才未酿成大祸,仅烧伤了数十人而已。
杜伏威闻报,即令船上的弓弩手放箭,压住敌人的气势。根据推断,伏在岸上的敌将士不过两万众左右,怎敌得杜伏威的近五万之众?船上万箭齐发,敌之火箭数量骤减,船队顺利脱离了险地,又向前推进十数里,向西望去,哈,扬州城竟历历在目了,算来仅离扬州城不到八里路程,若再向前推进四里,离城也不过三里左右。
正行间,蓦然发现河面上船只相连,铁索道道,已经无法通行。杜伏威性起,向萧铣与李靖道:
“放火烧他娘的!大火燃起,莫说木船,就是横在河上的铁索链也会烧化。”
萧铣道:“如此以来,大火熊熊,咱们不被困在这河面上了吗?李军师道道多,让他拿个主意。”
“如此看来,我们中了宇文化及的连环计了。他的目的是将咱们困在这河面上,四面夹击。前面、东面河岸必有伏兵,埋伏在河东岸烧我战船的伏兵必会乘船从背后掩杀过来。若四面火箭飞舞,我军就重蹈火烧赤壁的覆辙了。敌之兵力有限,又过于分散,西岸之敌最多在万人左右,我们不如将计就计,弃船上岸,冲破敌设在西岸的封锁线,直扑扬州城。”
“此计甚好,就一不做二不休,变水战为陆战,捣宇文化及的老窝。传我将令:弃船上岸,直扑扬州城,遇一个杀一个,遇一双杀一对!”杜伏威下完命令,又向亲兵道:“别的东西都扔下,带上那两坛御酒。”
命令一下,将士纷纷弃船登岸。说时迟,那时快,数十只战船从背后掩杀过来,东西两岸和藏于锁河船上的伏兵的火箭也啸叫着飞向杜伏威的船队。船队大火骤起,河水如烧,烟雾相融,遮天蔽日。杜伏威来不及上岸的千余将士葬身火海,成了火魔的美餐。
宇文化及这一招虽然厉害,却未达到火烧战船、灭敌主力的目的,不由惊慌起来,一面令西岸的万余将士顶住,同时令河中的万余将士上岸,成前后夹击之势,将杜伏威的人马消灭在扬州城外。
然而,杜伏威早已料到他会出此招,下令一往无前,先消灭西岸之敌,再对付上岸之敌,让宇文化及的梦想化为泡影。
西岸之敌由宇文士及率领,自知众寡悬殊,不是杜伏威的对手,却想战之死地而后生,一马当先,杀人敌阵,将士也不甘示弱,往来冲杀。
“好你个宇文士及,想在本帅面前逞能,没门!”杜伏威拍马来战宇文士及。不过两合,生铁棍将宇文士及的脊柱打断,宇文士及送了性命。
主帅已死,将士自知死到临头,纷纷逃命,但却难以突出重围,大都做了刀下之鬼。这时。宇文化及率众从背后掩杀过来,杜伏威下令与其决战,与此同时,字文智及大开东门,率守城的万余将士从东面杀来,成前后夹击之势,杜伏威被迫分兵迎敌,十分被动。两军人马相差无几,旗鼓相当,好一番恶战。
陆军在李世民的率领下,旋风般地赶至观音山。宇文化及果然在山上设下了伏兵,伏兵看李世民不再向西前进,而是离开埋伏区直奔东去,因只有一万人马,不敢追赶,眼看着李世民的数万人马从眼皮底下溜掉。
李世民与其将士正在向扬州城方向急进,杜伏威的亲兵来报:
“大元帅,大事不好,杜元帅中了宇文化及的火烧战船之计,被宇文化及的数万人马围困在大运河东岸与扬州城西的地域内。今两军正在激战,杜将军大有难以招架之势,派小人前来求援。恳请大元帅速救!”
徐茂公言道:“宇文化及不过六万人马,看来扬州城已空虚,守城将士已出城助战去了。若是不然,杜元帅也不会派人前来搬取救兵。以我之见,全军出动,救援杜元帅,将字文化及的主力消灭在扬州城东门之外。”
李世民正有此意,下令全军将士直奔扬州城东,救援杜伏威。并向程咬金、秦琼、罗成、谢映登、尉迟恭等人道:“立功的时机到了,看谁能挣个头功!”
“弟兄们,随俺老程冲啊!”程咬金挥动板斧:“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秦琼也不言语,在黄骠马的屁股上猛抽几鞭,紧跟在程咬金的后边,暗道:“上次让宇文化及跑了,这回可决不饶他。功不功的俺秦琼不计较,拿下宇文化及的狗头才是真的!”
罗成与谢映登并马而行,二人也不言语,心里却憋着一股劲:打杀宇文化及,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尉迟恭在数月前就已投于李渊麾下,一连参加了山西平叛、虎牢关之役和平定山东的数次大战,作战勇敢,立下了许多战功。此时却仍不甘心落后,决心生擒宇文化及,名扬天下。
李元霸向来无嫉妒之心,此时却嫉妒起来,暗道:“二哥呀二哥。你不是仅看中程咬金他们吗?论本事俺李元霸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大。俺就不信这个头功争不到手!”
杜伏威仍与字文化及、宇文智及兄弟俩人激战,初时不分仲伯,难定胜负。但因杜伏威与其属下皆为步战,本事难以施展,渐渐处于下风。将士伤亡增多,已达近万人,若无援兵,极难取胜。便向萧铣道:“萧元帅,难道咱就败给宇文化及老贼不成?”
萧铣挥刀将一个敌卒砍为两段,拔刀的当儿,答道:“我想大元帅的援兵很快就到了,败不了的。”
李靖猛生一计,向亲兵们道:“给我高喊:大元帅的十万人马助战来了。兵不厌诈,如此办理,可增强将士斗志,震慑敌胆。”
这一招果然有效,将士精神大振,而宇文化及的人马由愣变惊,威力大减。杜伏威乘机率众大杀大砍,局面稍有扭转。
就在这时,李世民率大军赶到,众英雄如狼似虎,杀进敌围,敌将士被团团围在中间,如同惊弓之鸟,贬眼间便十成又去了一成。
宇文化及向宇文智及道:“事到如今,只有以死相拼了,但愿李世民入城后留下我们的后代根苗,断不了宇文家的香火。”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一切都为时已晚,为时已晚了!”宇文智及已是伤痕累累,问道:“是战是降?”
宇文化及大吼:“刚才我说过,以死相拼!投降只能使将士少些伤亡,你我却难逃一死,王世充就是前鉴。随我向南拼杀,能突围出去算有造化,若是战死,也无遗憾!”言罢,挺枪策马,奔向东去,宇文智及紧随其后。
程咬金、秦琼、罗成、李元霸、谢映登、尉迟恭等人无不盯着宇文化及兄弟,各自杀开一条血胡同,向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逼近。
宇文智及兄弟与十数员骁将突围不成,返身来战几乎是同时杀至他们身边的程咬金、秦琼等人。苦于身单力孤,精疲力尽,无力支撑。程咬金骂道:
“宇文化及,还认得俺老程吗?前者你大难不死,今日你却难逃大难了!”
宇文化及回骂道:“扒了皮本丞相也认得你这个卖耙子的畜牲!”
程咬金心头火起,也不答话,板斧陡抡,来战宇文化及。转念一想:“你李元霸动辄劈这个、撕那个,俺老程何不也用此招?名扬天下。”这么想着,一招背后砍瓜,将宇文化及的长枪打落在地,然后海底捞月,抓住了宇文化及的左腿。正在得意,秦琼赶了过来,抓住了宇文化及的右腿。这时,罗成与谢映登也拍马向前,一人抓住宇文化及的一条胳膊。尉迟恭也不甘心落后,大手一伸,拧住了宇文化及的脖子。五人见状,无不“哈哈”大笑。程咬金道:
“弟兄们,这头功咱就平分了吧。俺老程喊到三,咱一齐用力,将这老贼五马分尸,一二三!”
喊声响过,宇文化及被撕成五块,如同被嗜肉者撕开的烧熟的兔子。临死的刹那间他想什么不得而知,但可以断定死于他手的亡魂们在放声大笑无疑。李元霸尽管盯着宇文化及不放,却未能靠向前去,暗想:“尔等归顺后,未立尺寸之功,这头功就让给你们吧,小爷劈了宇文智及,也是大功一个。”这么想着,奔宇文智及而去。
骁将们已纷纷落马,宇文化及又被劈死,仅剩宇文智及。宇文智及看大势已去,欲拔剑自刎,李元霸拍马赶到,将他的宝剑打落在地,故伎重演,一手抓住宇文智及的一条腿,哧的一声,宇文智及成了两半。
李世民随即下令停止战斗,同时喊令宇文化及的将士立即投降。
宇文化及的四万人马,已损伤三万余众,余者听到喊声,无不跪地举械,口喊“饶命”。这时,在观音山埋伏的将士,也赶了过来,以投降告终。
李世民下令清点人马、救治伤员、押解俘虏,重申约法三章,然后率先头部队从利津门进入扬州城。
天空一直阴着,细雨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回头望去,战场被笼罩在烟雨中。龙抬头的日子早就过了一个多月,江南却从未见过雷声。与程咬金并行的李元霸向程咬金道:
“程大将军,这老天下雨不见打雷,这是咋回事?”
程咬金抹着脸上的雨水:“肯定是雷神喝醉了酒,睡了过去,忘了自己的责任了。”
话音才落,闪如委蛇,炸雷响起,骇然可怕。李元霸拍着手道:“雷神醒了,好玩,真好玩!我要是做了雷神,就天天醒着,一天到晚轰隆轰隆地打雷!”
与此同时,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天空,巨雷轰鸣,一个火球向着李元霸飞来。李元霸跌于马上,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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