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公主-归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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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众人发现公主的琴音铿锵有力,气势撼人,微惊之下,细细听去。琴声中隐隐有金戈杀伐之声,竟好像是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天华细指轻揉,轻拢慢捻,这金戈铁马之声让众人心头振奋,顿生驰骋疆场之念,满腔豪情被激越的琴声鼓动起来了。

    琴声渐渐低沉,趋缓,月华公主最后划弦,收音。

    众人刚才还沉浸在幻想征战的激情中,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琴声已歇,只觉意犹未尽。太后合掌拍了两下,笑道:“女儿家能弹出《山河赋》这样有气势的曲子,能有此阔大胸襟,难得,难得。叫你父皇赏你!”

    天华笑着垂首道:“这首山河赋,不仅献给皇祖母,还献给父皇,父皇是旷世明主,才使得我大宁国运隆昌,万民安乐,女儿愿父皇江山永垂千秋万代!”

    君天下含笑看着她:“你这个丫头嘴就是甜,净知道讨好我和太后。好了,你快回来坐吧!”

    天华微微一笑,慢慢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太后招手道:“来我身边坐。”天华赶忙起身,笑着走过去。

    太后看着她,微笑点头。

    歌姬舞女陆续上场表演歌舞,众人把酒观赏,君臣其乐融融,一殿祥和之气。忽然君天下将目光转向沈丹青,笑着说:“爱卿一个人显得落落寡欢呀?”

    沈丹青执酒遥遥俯身:“草民身边各位大人频频劝酒,草民并不孤单。”

    君天下对他再度自称“草民”有些不悦,顿了顿低头对太后笑道:“母后,这位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年轻多才啊……”

    太后看着沈丹青,见他气宇不凡,开口道:“嗯,哀家也听皇帝提过。朝廷给了你功名,今后要忠心为朝廷效命,哀家会注意你。”

    被太后关注,是多少人都求之不得的荣幸。先不说太后那句话究竟是客套还是认真的,既然说了自然就有分量。众臣虽然都已位高权重,但这时实在也忍不住嫉妒这个小子了。沈丹青只是颔首,默默不语。

    君天下道:“怎么不说话?公主的琴弹得怎么样?”

    沈丹青没有说草民,静静地说:“公主弹得很好。”天华公主十分受宠,这一点从刚刚皇上与太后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他还没有笨到当众说公主不好。

    君天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沈丹青暗叹一声坐下,如果换成玉绾,他可能会评价几句,纯粹为她的一直努力,他喜欢她身上不放弃的韧劲。可是现在的荣耀都被红衣绝艳的天华公主占尽了。

    他抬腕饮尽杯中之酒。

    就在大殿众人继续欢宴观赏乐舞之际,刀剑相击的铿锵之声从殿外传来,让毫无思想准备的众人大吃一惊。这时已有人不顾太监们的拦阻急速地闯进来,扑通跪地,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这是一名殿前侍卫,气喘如牛地说:“有……有刺客!”

    君天下脸容一沉,乐乐也停了下来。乐乐一停,殿外的打斗声便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这名侍卫刚厮杀脱身,衣上血迹斑斑。就在众人惊愕不已之际,一伙蒙着脸只露一双眼的黑衣人凶神恶煞般地持刀冲进了大殿。

    君天下一拍御案厉声道:“尔等是何人?”

    黑衣人一句话都不说,回答他的是冰冷的刀光,他们开始袭击还在殿中的众人。尊主果然算得没错,今日参加寿宴的官员都是手无寸铁的文官和后宫妃嫔,对他们动手十分容易。殿外的锦衣卫早已被大批黑衣人缠住手脚,只有有几个功夫高的侍卫跑进殿,拼死保护着皇帝、太后和一众人等。

    四个黑衣人握着刀,步伐一致地冲向御座,高宝娃尖着嗓子喊:“护驾!护驾!”西月来的使臣和卫士围成一圈,将西月公主团团护在里面。

    侍卫看见皇帝危险想冲上去护驾,可是却被黑衣人缠住,无法上前。四个黑衣人冲到皇帝近前,天华惊恐地躲在月贵妃身后,太后也被眼前的场景惊得摇摇晃晃,坐也坐不稳了。君天下面对刺客尚算镇定。他也是练过几年功夫的,亲自上过战场,此时准备拼力一搏。他已看出这些黑衣人个个都是顶尖高手,每一个的实力都不在锦衣卫和御前侍卫之下,他心里并无把握战胜他们,只望拖延半刻,让人把太后她们救走。

    一道青光掠过,瞬间已经有人挡在他的面前。

    沈丹青青衣束发,一个转身已经神速地夺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刀,他握刀横扫,刀光闪过,四个刺客倒退数步。君天下欣慰地看着他:“沈爱卿!”

    黑衣人看到突然出现的沈丹青,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显得有些诧异。尊主此前的确没有算错,可惜他漏了这位新科状元。他不知道今年的状元是沈丹青,更不知道他会被邀请参加太后的寿宴。一着棋错,满盘皆输。

    沈丹青掂了掂手上的刀,问道:“有趁手的兵器吗?”

    高宝娃从怔呆中回过神,连忙点点头:“有,有!”说着他跑到御座背后将屏风上悬挂的尚方宝剑取下,朝皇上看了一眼。

    君天下一摆手:“快给沈爱卿,这个时候还迟疑什么?”

    高宝娃立即将剑捧给沈丹青。

    沈丹青宝剑在手,立即气势如虹地挥舞起来,剑光闪闪,寒气逼人,迅速将黑衣人逼退到十步之外。沈丹青立于御座之前,目光炯炯地扫着面前的刺客。

    黑衣人吃惊地望着他,丹青公子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高手,不仅才学绝世高深的武功修为更是武林称雄。特别是在玉家公子失踪,他们的尊主退隐后,丹青公子的武功如日中天,几乎无人能敌。他们当然知道和这样的高手硬碰硬,绝对讨不了便宜。但他们既然受命而来,岂能因为受到阻碍就此罢手,因此准备拼死厮杀。

    沈丹青站在御座前,眼睛紧紧地盯着厮杀的人群。这种混乱的场面在江湖上十分平常,他知道只要他稍离寸步,那群刺客定会立即向御座攻杀过来。

    殿中依然一片混乱。

    白衣使臣也正在与刺客缠斗,他的功夫虽高,但却也难以抵御这么多杀手的围攻。君天下这时回过神来,叫道:“保护公主!”他这一声公主,众人自然知道是哪位公主了。苦了那些锦衣卫和御前侍卫,他们为了保护众大臣、妃嫔等人,已经和刺客们厮杀得难解难分,还要他们向西月公主那里靠近,真是难上加难。一干大臣早被吓得东倒西歪。大部分锦衣卫被困,御林军不见影子。先前趁乱偷偷出去报信调兵的人也迟迟不见回来,整个场面就靠那几个可怜的锦衣卫和侍卫撑着,这其中就有展记。

    沈茗赋旁边的是一位大学士已经七老八十了,白胡须一大把,身子发抖。看出他也在竭力保持镇定,不敢叫,不敢跑,好歹朝廷命官,君王在侧,哪敢丢脸。不过他确实被吓得够呛,身子哆哆嗦嗦地往沈茗赋那边靠。看着刺客越来越接近自己,大学士的声音也越来越抖:“丞相啊!丞相……”

    沈茗赋安慰他:“赵老莫慌,莫慌。”

    赵大学士抖动着胡须:“我说丞相,陛下怎么样了?没事吧!”

    沈茗赋露出微笑:“陛下没事,赵老这时候还想着皇上,真是忠心可表。”

    这番话说得赵大学士很受用,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说道:“皇上是真龙天子,这些小刺客奈何不了他的!”

    沈茗赋正要点头表示赞同,一道刀光冲他们而来,刺客凶狠地扑向坐在桌后的他们两人。赵大学士闷叫一声,虽然一名锦衣卫及时赶到拦下了黑衣人的刀,但赵大学士还是被吓得直接抱住了沈茗赋的半边身子。

    沈茗赋被这般重量压下来,仍能保持巍然不动,口中安慰道:“赵老不必担心,此番定能化险为夷……”

    赵学士的身体一直在抖,沈茗赋微微蹙眉,想了想道:“陛下真龙天子,会保佑大家平安。赵老你也不用太害怕。”

    赵学士双臂抱着沈相,似乎感到安全了一些,闻言点了点头。

    殿上的局面实际上要危险许多,莫说双拳难敌四手,而今锦衣卫和侍卫们寡不敌众,对手的武功又如此的高强,他们再拼命也不可能力挽狂澜,扭转局面反败为胜几乎是不可能的。沈茗赋盯着厮杀的人群,然后又幽幽地朝沈丹青看了一眼,沈丹青也朝他看了一眼。场中唯一的绝顶高手被困在御座前,根本使不上劲。他们要化解危局,必须另想办法。

    沈茗赋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可以看出他正在思索脱困之计。忽见他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等待舒展时已是云开雾散了。

    突然听到“啊”的一声,原来是天华公主竟被一个从后面蹿出来的刺客抓住了手腕。粉红的俏脸冰寒一片,目光流露出惊恐和无望。

    “裳儿!”

    “天华!”

    君天下和月贵妃同时叫了一声。太后身子摇晃,几乎要晕倒了。

    霍然长剑光芒闪动,沈丹青已经行动起来,刺客拉着公主正向殿外走去,一道青影瞬间飞到他跟前,沈丹青一抬手就打脱了刺客拉着公主的手,并迅速将公主拉到自己身边,速度之快,完全出乎刺客意料。

    这时,一个伺机下手的黑衣刺客等沈丹青一走,就把刀瞬间砍向了君天下。千钧一发之际,哧啦一下刀却不是砍到了君天下,而是砍中了另一个少年的身体。原来正在厮杀的展记,瞥见刺客的刀向皇上砍去,便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终于以自己的身躯挡下了这一刀。

    等到黑衣人反应过来想握刀再砍,沈丹青已经赶到皇帝身边,黑衣人急忙退却。

    展记转头看了君天下一眼,伤口鲜血如泉涌出,他不管不顾,依然带伤挥刀砍向刺客。君天下动容地看着少年的身影,不已惊叹。

    一位老臣这时也正面一个黑衣人的刀口,而锦衣卫们分身乏术,无力去救。这人是朝中元老,很有几分骨气。见再也躲不过去,脸上的惊慌反而一闪即逝,然后便挺起了身子,堂堂正正地看着黑衣人:死也不能为朝廷丢脸!老臣视死如归的气势看在君天下的眼里,君天下呼喊道:“耿爱卿!”

    耿严之转头看着皇帝,眼中含泪,觉得这样被君王看着死去,岂非忠臣榜样,是十分值得和光荣的。

    不过最后关头耿严之并没有死成。想想也是,哪个忠臣在关键时刻没有人出来搭救?而这次搭救他的,是当朝尊贵的清淮王爷。

    排除万难赶来的君青墨,横剑挡住刺客的刀,一拳击去,直中刺客门面。刺客一躲,转身后退了数步。君青墨安慰老臣道:“耿尚书你受惊了。”

    户部尚书耿严之欣喜万分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储君,不禁百感交集,老泪纵横:“王爷啊……您终于来了!”君青墨来不及安抚老臣受伤的心,殿中乱得不容他多想,他跳进一干刺客中阻挡着刀剑的袭击。

    这一下情势马上就变得不一样了。清淮王多年驰骋战场,日常都是与刀剑为伴,他是穿着铠甲骑着骏马,在军阵中来去如风的将军,是宁朝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大宁百姓只知自家王爷骁勇善战,却并不了解,西域人已尊称君青墨为战神。不仅是用兵如神,打仗如神,君青墨本身的武功也深不可测,若在江湖上绝对是一流人物中的顶尖高手。

    一位身怀绝技的沙场战神,在这里面对十几个黑衣刺客,结果会是什么?

    君青墨的长剑寒光凛凛。今日他出门时立刻被一封八百里急报绊住了脚。因为君天下早前吩咐,太后寿宴这天腾不开身,将所有文书奏章都送到了王府,由清淮王代为批阅。君青墨知道最近不知何种原因边陲小国不太安分,于是就受命留在王府中处理公务。

    可是不久隐隐觉得情况有点不对,便悄悄派人出去探看,竟然发现王府后面有人潜伏,大概只有两个人,显然目的不是加害,而是别有原因。他前后一想,立刻更衣进宫,于是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君天下叫他:“皇弟!你来了!”

    君青墨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皇兄,臣弟救驾来迟了。”

    君天下没有再说话,他的神情已经放松下来。不迟,只要还有命可救,就不迟。

    一块虎符被分两半,君青墨手中有一半虎符。危机来时,他就是半壁江山。

    黑衣刺客被沈丹青和君青墨两大高手阻击,再也无法占得丝毫便宜。这时,久候不至的御林军从宫门外鱼贯进入,君青墨进宫之时,半块虎符就通过午门调集了所有的御林军。神兵天降,雷霆出击,黑衣人再无可乘之机,他们立即撤退,消失,不过一忽儿时间。

    重新静下来的大殿里,御座上龙颜震怒。

    大臣们还没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便哗啦啦跪了一地。君天下一脸怒气,话音仿佛是从齿缝间迸出的那样:“你们谁来告诉朕,这都是怎么回事?”

    大臣们嘴上都不说,心里谁不是在叫苦,怎么回事,他们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一场喜庆寿宴,眨眼间却闹得个天翻地覆。他们都觉得无法接受,更不用说是皇上了。

    君天下猛拍御案,眉目之间尽是怒气:“朕筹办的太后万寿庆典上出现这等败兴的事!传出去天下百姓对朕还有信任吗?朕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还有何能力保卫江山?保护万民?京兆尹!你治理得好哇!朕就不相信这伙人的窝点不在京城!”

    被责骂的京兆尹一脸死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就差没喊冤枉。

    “陛下,这些人进退有度,看来早有预谋。容臣慢慢去查。”沈茗赋缓缓地说。经过这一场厮杀,他依然整洁淡雅,不见一丝狼狈,说话时神态似很从容。这使当下的紧张气氛有所缓和。

    太后惊魂稍定,对君天下道:“皇儿,这事可不能这样就算了,传出去这影响可太坏了!”

    寿宴见血光,这可犯了大忌讳。太后自然是心里最有阴影的那一个。

    君天下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好歹冷静下来才问:“这些人的武功路数,出自何门何派。你们这些人中可有人看出来?状元知道吗?”

    这些人是来自江湖,那么沈丹青极有可能知道,这一问竟是冲着他来了。

    沈丹青不慌不忙地平了平衣角,那把尚方宝剑早在黑衣人撤退时被他收入剑鞘,他抬眼静静地望着御座:“身法诡异,黑衣蒙面,我看出于无影门。”

    一言既出,便惊坏了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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