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公主-归虚(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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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谁也不敢随意联想,三殿下在人们印象里似乎总是一身白素的衣裳,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个浮华奢靡的宫廷。她本人是那样清冷,清冷到让人不敢接近。曾几何时,她穿上了这样一件绚丽多彩的服饰,跳出这样惊鸿绝艳的舞蹈?

    那张从舞蹈一开始就始终隐于面纱下的面庞,此时也终于露出了真相。她摘下脸上的轻纱,美目流盼,清纯秀美,姿容绝代,光华照人。众人仰望殿中央的少女,没有任何怀疑,那是一个绝世美人。

    女子朝皇上盈盈下拜,道:“儿臣拜见父皇、太后,二位娘娘,祝皇祖母万寿无疆,吉祥安康!”

    众人似有所悟,哦,真是三殿下啊……大概只有这样与众不同的少女,才能带给大家惊奇,这样传奇一样的场景,实实在在让人惊叹!

    君天下看着玉绾大笑,拍掌说:“好!你跳的好一个云舞!父皇就封你为云霞帝姬,赐居仙霞殿。”

    玉绾低首沉思,原来竟是如此简单,自己的命运就在父皇的一念之间、一句话就改变了,她似乎从此脱离了苦海。只要他高兴了,就算是一支舞蹈也能助她飞上高枝。那她之前十几年的隐忍以及母亲的付出,在他眼里又成了什么?这时旁边一道温和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知道是沈茗赋,他并不掩饰对她的关怀。这个时候她不该发呆,那么艰难的付出才终于得到的自由,她如何能在此时再度失去?闭了闭眼,她将头深深地埋于地面:“儿臣谢父皇圣恩!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霞帝姬,看似只是在帝姬前加了两个字,殊不知一个封号将伴随着巨大的荣耀。在宫里有封号和没封号的人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没封号的帝姬往往就是一个不被重视的皇室子女而已。但她现在有了封号,就意味着得到了父皇的宠爱,从今往后,她可以住华丽的宫殿,出行可以坐前呼后拥的轿辇,不会有人再克扣她的月俸,冬天她房里的炭火会供应充足。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受了皇封,她是云霞帝姬,是皇帝的最高贵的女儿。

    太后终于缓缓开口说道:“我先前是小看了这个孩子了,也罢,跳出这样的舞可见是下了功夫的,玉绾,你想让皇祖母赏赐些什么?”

    她瞥向玉绾交握的双手,十根手指关节处的猩红十分刺眼。

    玉绾垂下头去,这还是太后头一回叫她名字,一种严厉又陌生的感觉。她思索了一小会儿,轻轻地说:“儿臣已经受封,这个赏赐荣耀无限,不敢奢求了。如果皇祖母慈悲……母亲近日身体越发不好,如能赏她些药补补,孙女也就心安些了。”

    听她这么一说,君天下开始凝眸沉思:“这么说朕倒想起来了,温良媛的位分好些日子没晋了,既然太后寿辰,沾个喜气,温良媛就晋为从三品婕妤,一并搬到仙霞殿。”

    太后道:“再做两身新衣裳送去,我那里正好还有两匹衣料,是月前柔然使臣进献的贡品。”

    玉绾再次叩头说道:“谢父皇、皇祖母。”

    “你起来吧!”君天下意犹未尽地道,“赐座。”

    高宝娃被这一声惊得完全回过神来,他四处看了看,竟没一个人反应过来搬椅子给三殿下。他脖子一缩,赶忙去角落搬了张椅子。君天下对自己的命令这么久才被缓慢执行心有不满,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沉了一张脸。

    就在这时,偏偏有人站出来说话了。而且是刚才那位极不受待见的西月使臣。不只君天下一见到他感到头疼,在场的众位臣子看到他站起来,心里也都是咯噔一下,面部表情瞬间替换为戒备,眼底流露出敌视。

    白衣使臣却面含微笑浑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只见他跪下道:“西月国七王子呼延洌,恳请迎娶上国云霞帝姬!”

    沈丹青微微一震,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

    众人看见这个跋扈的人竟然下跪,已经惊讶得瞪大了双眼,他随后说出的话,更是让所有的人都惊讶得掉了下巴。西月国七王子?难怪鼻孔朝天走路,原来是因为他身份高贵,是西月的王子。有反应快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七王子,他想迎娶帝姬?

    如此变化相信包括君天下在内所有的人都始料未及,君天下瞪着地上跪着的人:“七王子?”

    呼延洌目光闪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我是西月王第七子呼延洌。母妃是咏丽南妃,公主是我的八妹。”

    君天下又头疼了。从西月公主对此人的态度和之前他的表现,他确实也能看出来这个人的身份不会仅仅是使臣那么简单,但他也万万想不到此人竟然是王子,西月这个小国,这次真是频频给他“惊喜”啊!

    呼延洌转头,玉绾正淡淡地注视着他,他对玉绾露出莫测的一笑。眼神幽幽,三殿下,我们冤家路窄,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又见面了啊。让他想不到的是,玉绾看他一眼后便平静地转开了目光,神色淡然没有丝毫波动。这样的淡漠就像面对大殿中所有人流露出的那种神情。

    呼延洌皱了皱眉头,别人没有发觉他这极细微的神色变化。

    君天下神情恢复了冷峻,问道:“七王子何故隐瞒身份,如此欺我朝廷上下,西月王这样的授意是否有失稳妥?”

    呼延洌的脸色终于有了改变,他仍旧半跪在地上,拱手道:“我在路上遇见八妹车驾,因为不放心便想一路保护她安全抵达上国,其中有些隐情,是我个人的一点私事,恕我不便透露。扮成使臣是我的主意。陛下您就算找敝国国王问罪,国王也难给您交代。”

    “那你现在又是以什么身份提出要求娶帝姬呢?”问出话的却是君青墨。

    呼延洌目中露出笑意,傲气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十分自信地扬眉说道:“臣娶三殿下,殿下便是臣唯一的王妃,臣终生绝不再另娶!”

    掷地有声的话语中,他没有说珍之爱之等套话,但一生只娶一位王妃这样的保证,又能让谁再怀疑他的真诚呢。更重要的是,他称了“臣”!早在几十年前,西月就与其他很多小国一样对大宁称臣,但那毕竟只是形式上的。过往在西月国使臣朝见大宁皇帝时,很少有称臣的,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有关国格的问题。

    此时,骄横的七王子竟然屈膝下跪,还称了“臣”,众人都有些转不过弯子,君天下也是,他不相信地说道:“你为何肯这样?”

    呼延洌微微一笑:“中原不是有诗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吗,臣也愿与帝姬殿下执手,白头偕老。”

    玉绾突然微微冷笑道:“王子太抬举我了,我怕当不起。”

    呼延洌看着她笑,刻意放柔了语气:“从帝姬刚才的舞蹈,就可见帝姬是重情重义的女子,若得帝姬为妃,是我西月的福气。”

    君天下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高宝娃凑上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点头,眼里似乎添了一丝翳雾。

    他这厢准备说话,那厢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却响了起来:“且慢!”

    众人一惊,君天下皱皱眉:“天华你……”天华公主离开自己的座位,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转到她的身上,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天华径直走向呼延洌,她火红的长裙,艳光四射。从之前的惊吓中走出来后,她倒变得沉稳了,她在呼延洌面前站定。呼延洌抬头注视着她,夺目的红衣少女,现在虽还年少,但那股潜藏在身上的魅力却已经散发出了几分。

    “你要娶君玉绾为妃?”天华傲然地问。

    呼延洌一笑:“公主为何问这个?”

    天华皱着眉头,望着玉绾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气稍稍缓和地说道:“如果给你更好的选择,你会怎么做?”

    君天下喝道:“天华,不准胡闹!”

    呼延洌不解地看着她:“臣不懂公主的意思。”

    天华扬首傲然地说道:“你觉得我比不上她吗?”

    呼延洌静静地看着她,大殿上的君臣、太后和妃嫔等也都看着她。玉绾声色不动,仿佛于己无关。天华的目光逼视着西月七王子,这时候,君天下已气得浑身发抖,也说不出话了。

    此时任何人也都不便说话,一说,公主的颜面就毁了。纵然大家心中都不愿意,现在也只能等呼延洌说话。只有呼延洌说话了,这一切才能算完。

    呼延洌也不说话,比起其他人心里的焦躁,他冷静得有些可怕。众人将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等他说出唯一的答案。是的,只能是唯一的一个。他忽然笑起来,他怎么能拒绝呢,天华公主是那个大宁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她美丽、身份高贵,这些条件都不容他拒绝。或者说这才是他最好的选择。最重要的是……在场的无论君天下还是众臣子,绝对不会容许他有拒绝的意思。不是他们真的情愿把高贵美丽的公主嫁给他,而是公主既然已经当众对他这个番邦王子提出了要求,这些人必然竭力为公主保全尊严。

    他不能不答应,因为公主的尊严不能被他侮辱。

    众人被他笑得心里没底,君天下虽心烦气躁,但也不能催促。呼延洌缓缓抬头,笑得极灿烂:“臣刚才真的是受宠若惊!公主美丽动人,夺人心魄,臣惭愧不敢直视……极愿意与公主相守相伴一生,恳请皇帝陛下成全!”

    听他这么说,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方才见七王子对三殿下信誓旦旦,他们还真有一瞬间担心这个王子会拒绝天华公主。那对于朝廷来说,可不只是丢脸的事了……不过现在看来,这个七王子还是很聪明、能顾全大局的。

    君天下神色也缓和了,不过任谁都看得出他眼里潜藏着阴郁,他很不快,这也是当然的。月贵妃更是在那瞬间脸色变得煞白,这位雍容华贵始终微笑的女人,终于在这大殿之上失态了。

    玉绾不用抬头看,她明白君天下一定不愿意把天华嫁出去。西月王妃若是由她这个帝姬来当,那是她的荣耀,皇帝也乐见其成。可如果让天华公主当王妃,由于西月在大漠深处,是苦寒之地,君天下想的便是娇弱的爱女受不了那样的苦。想的源头不一样,顾虑的层面不一样,君天下怎能不痛苦?

    玉绾淡淡一笑。

    可是君天下已经无法拒绝,他只能阴沉着脸,宣布寿宴结束,让众人尽快地散去。

    一场寿宴让众人一忽儿上天一忽儿入地,被狠命地折腾了一番。玉绾坐在华丽的轿辇中回宫。下轿时抬头,才发现自己直接到了仙霞殿。这里花木扶疏,假山流水,仙霞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岂是竹林苑的荒寒可比。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殿下待在门口,莫不是看着花出神?”

    玉绾听到这声音,心头微微一颤:“这段日子练舞,天天看着花的形态,不知不觉就习惯了。”

    “可惜,我没有看到殿下的舞蹈。”清朗的声音中隐约流露出一丝惋惜,“殿下的舞姿想是极美的。”

    玉绾微微一笑:“你想看岂不简单,我即刻跳起来也无妨。”

    身后的人轻轻地说道:“好舞需要赏舞人,展记自知不是殿下的知音,恐怕看不懂舞蹈中蕴含的心声。”

    玉绾转过身,冲着少年微笑,笑容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看不看得懂又有什么关系,只要看舞的人感受到了舞蹈的美,这支舞便是有意义的存在。至于知音人相遇,那是需要机缘的,而机缘又是难得的东西。”

    展记忽然抬头,长长久久地认真地看着玉绾:“让我伴随殿下左右,几年,十几年,几十年,我努力成为殿下的知音,好吗?”

    玉绾看着他,过了许久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好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展记的心飞起来了……像春日的暖阳,渐渐升高。

    他上前一步道:“殿下,让我扶您进殿吧!”其实他根本忘了玉绾并不需要搀扶。

    玉绾扬起嘴角,微笑着不置可否。

    傍晚,温婕妤却没有来。

    小桃独自一个人来到仙霞殿门前,下人们已经换过一茬儿,她在门口求见玉绾,形容惨淡。

    玉绾开门,看她跪在地上,行奴婢之礼叩拜。她仰头望着她:“殿下,您去看看主子吧。良……”她闭口,凄然知道叫错了,良媛已是婕妤了。

    半晌,玉绾抬眼望着她,轻声道:“备轿。”

    竹林苑的翠竹在风中摇曳,这片冷清的地方,从此就更要人迹罕至了。

    宫女都被调到仙霞殿去了,这里只剩下一个看门的太监,玉绾进门,温婕妤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朝里睡着。

    玉绾看了一眼桌上摆的苹果,拿起一个,手心里果香淡淡。她轻轻地道:“母亲,儿臣搬了新居,您不用再住这里。”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

    玉绾看着床上躺着的婕妤:“母亲,父皇晋了您的位分,太后也赏下了衣料和首饰,合宫上下的人都很开心。”

    跟着帝姬的宫女好奇地探出脑袋,温婕妤还是安静地半躺着,似乎真的睡着了。

    玉绾仍然平静地说着:“母亲晋了位分,以后有更多机会见到父皇,与父皇再叙旧情。”

    几句话说完,床上的温婕妤仍是不理不睬,身子也一动不动。

    岁数小的宫女便开始撇嘴,早前听说温良媛脾气不好,原来竟然这么拿架子。帝姬好歹是得了封号,论起来地位应比她这婕妤还高一点,亲自来请她,她都一点也不理睬。

    玉绾还在继续说:“母亲,仙霞殿的广玉兰开得热闹,让我陪您看看吧……”

    “滚!”一只梳妆盒忽地被摔到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了一地。温婕妤起身吼道:“你给我滚出去!不要让我见到你!”

    跟着的宫女都被吓了一跳,完全料不到婕妤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玉绾一点也不恼地说:“母亲何苦这么生气呢?”

    温婕妤指着她:“我晋位分不需要沾你的光,你用不着一副慈悲心肠地劝我!告诉你,你和天华公主根本没法比!陛下今天高兴了是你的运气!你还是一文不值!不要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的!”

    宫女们都被吓白了脸,婕妤似乎越来越不像话了,她大肆指摘玉绾,颠倒是非,连她们都看不过去了。

    玉绾静静地听她骂,忽然苦笑起来:“母亲一直不满,哪怕新衣服穿了,位分晋了,新殿搬了,母亲还是觉得不满意。您让女儿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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