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某人回来了,这个死家伙居然就真的回来了。”欧阳卿在电话里听到曾志兴奋的喊叫不禁也高兴起来,他对王晓芸说朋友之间的长久淡漠之后又突然爆发联系了,这就如同重新找回来多年前丢失的古董,且不说这份找回来的东西是真或者假,他激起的温度又能持续多久,但找到的一瞬间总是让人兴奋的。王晓芸说不用激动了,直接去吧店里有老板娘在呢。欧阳卿自然感激了她的乖巧,王晓芸却感叹了说自己是得多留点神儿呢,要不然这老公一激动就丢下摊子不管,一激动就就又丢下摊子跑了,这当老婆的不定多累呢,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欧阳卿说你看看,有这么一个好老婆我还担心啥呢,咱们就要好好地夫唱妇随一把,就好比鸳鸯戏水,比翼双飞了,气死白子行跟曾志,也许还包括那个王某人。
王晓芸一点不买账:“谁跟你这个那个,你没听说吗:比翼双飞,都他妈摔死;鸳鸯戏水,都他妈淹死。”
欧阳卿被噎得直摇头,说摊上这么个孙二娘似的媳妇儿也可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突然就又大叫一声,俺的老祖你究竟做了啥孽呀,气得那路神仙给我发配这一个妖精来。说完不待女人发作就撒丫子跑了,气得王晓芸冲着背影大喊,有本事你今晚就不回来,我掐不死你。
2
街道永远是不知所措的混乱与安静共存。来来往往的人群里谁也说不清他们是奔着哪个方向在跑?每一个人都行色匆匆是这个时代的基本镜像,究竟怎样才能让人安静一些呢?这是一个极度开放同时却也是极度秘密的时代,谁能为谁保留着那份不被侵扰的单纯呢?
王晓芸守在店里,不知不觉之中就陷入到烦躁的情绪里,她始终无法摆脱一个说不清的圈子。对于一个渴望平凡生活的女人而言,这样的圈子如影随形般的缠绕,只让她越来越感到了无助。她想起那一句经典的戏谑之言:我知道你爬梯子的速度很快,但我不能容忍你总是搭错墙。她想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就搭错墙呢?摇摇头电话又响了,这是一部新款的灰色手机。她当然能够从音乐里判断出究竟是谁打过来的。电话一直在坚韧地响着,和她比赛着耐心。
她终于还是抓起电话来:“喂!”
电话里的声音很平静:“真的不想搭理我呢?”
“都给你说了我想过平静的日子,那些事我真的帮不了你,拷贝出来的硬盘一拿出来就被抢了嘛。”
“我知道,我没有强迫你回忆的意思,只想见见你。”
“有什么好见的嘛,我是他老婆了,还老和你纠缠就不好,我对不起他。”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谁对得起谁呢,我想他也不止你一个吧,至少那个美古,他可是公开承认了是她老公的。”
“我知道,可……我不想他知道我们,你走你的你的官路,我不想继续这种影子生活了。”
“一次,最后见我一次,我是真的想你嘛,你知道的!”
“……”
欧阳爸又被临时征调来守店儿,王晓芸面带愧色说自己有点急事,不好意思太麻烦了。欧阳爸呵呵笑,说在家也是和欧阳妈斗嘴,不如出来找点新鲜素材,回去才好继续战斗。王晓芸匆匆忙忙走了,欧阳爸直接从柜台里掏出一包黄天子来,悠哉游哉就抽起来,嘴里还嘟囔,总要有点劳务费嘛。说完又感叹开了,说如今的孩子怎的个个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怪报纸一天到晚就忧虑老龄化社会提前到来了。
3
被叫着“王某人”的王超一袭浅灰色的衬衫,配着黑色长裤,小眼睛高鼻梁,长得一副字正腔圆的的样子。坐在沙发上背也是挺得笔直,打眼一看就是个标准的军人模样。欧阳卿打量着这消失了好几年的同学,真也觉出了有看着“古董”的感觉,不禁就笑出来。
王超说:“看看,还是老毛病,话不开口倒是先笑个不停,我长一副笑话的样子?”
欧阳卿赶紧说临来的时候还和自己媳妇说,这多年不见的朋友啊,一旦见着了就跟在土里刨出个古董般兴奋了。
曾志说,那敢情好,我店里缺的就是古董,一会儿就让王某人别走了,摆在门边弄点花花衣服穿上,就算是一件艺术品了。
说笑间王超便问起来白子行怎没来,欧阳卿说大官人说正开会呢,前几天被他们单位发生的不明“地震”给震下来,原本以为就此可以提前退休,轻松过下半辈子了,没想到才过几天又被新一轮地震给“震”回去,据说权利更大了,咱们这几人要想买“经济适用房”,可就得指望着他了。
王超喝口咖啡说子行如今是越走越高了哦,那只好下次见了,幸好这次回来也会待一段时间的。
欧阳卿说:“你别搞这么深沉模样,快交代下这神秘消失,又神秘出现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不说清楚,就直剐了吃肉。”
王超淡淡笑了一下:“还能什么原因,子承父业吧。”这话让欧阳卿和曾志都晕了。
“你们应该知道小时候我们家长期没有父亲,不是我属于私生子,而是他是国际刑警,使命特殊;实话说我从小时候起也没见过他几面;就在高中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我突然被叫去校长室,从北京来了人,他们告诉我父亲已经牺牲,要立刻接我去北京,但不许跟任何人说。”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应该想得到,我母亲悲痛之余要求我继续父亲的路,所以就被安排去读了刑警学院,现在已经开始工作了,回桥市是休探亲假来的。”
欧阳卿沉重地点点头,长吁一口气说白子行曾经说你是因为女人的缘故消失了,看来大致上还是猜准了。
曾志来了兴趣:“你一定不是休假,是不是回来办啥大案子哦?最近桥市的确是是大风大浪的。”
“难道你们知道桥市有什么大案子还需要我办吗?两位领导给我明确指示一下吧。”
欧阳卿用勺子敲着杯壁:“不用玩这种深沉吧,不方便说我们也没问,你和白子行都是干大事的,我等小民对此没有兴趣,所以你就不必掩饰了好吧?”
王超说别管大事小事,今天特地来和兄弟们聚聚是真诚的就对了,可惜白子行今天偏又不在。欧阳卿说没啥嘛,请我们吃两顿嘛,我们是乐意接受的。
三个人谈得愉快,又讲了些风物变化就说到白子行恋旧,挺照顾昔日同学比如廖老三之类,王某人也就说了,说子行现在能力大了,办的事也大,倒让人觉出了他的不平凡。欧阳卿说是嘛,一直以来我就觉得他是一个智力出众的家伙,不过我现在还是觉得他是一个智力出众的家伙。曾志一撇嘴,说你说些废话显得你的智力比较出众是吧?
欧阳卿没理会曾志的调笑,问王超回来探亲还有多少天的假,王超说还有一个月吧,欧阳卿便知道他此行目的不单纯了。他说命运真是不可违逆的东西,同一棵树上竟就结出了这么些不同的果子来,而自己就属于长荒了的那一类型果子,不过也好,没几个荒果子怎就承托出他们这些好果子的成熟与优良呢来呢?王某人说有时候啊,果子长荒了其实也是一件好事,总比熟过头掉下来,砸着脚面强,说着话眼光就很深邃了。
等三人连饭都吃过了白子行依然在他的会议里忙个不停,王超便起身告辞。曾志看他走出去,说这有了职务的家伙是不一样,感觉是太深沉了,刚来一个白子行,又是一个王某人,真真是让不让人活了?欧阳卿说好嘛,活宝都是一对对的出现,有了他们打起来才好看嘛。
4
欧阳卿走在河街上,这路上早告别了当年的冷清,热闹得似乎连那不远处的滚滚江水也要沸腾起来,看来这城市还真找不到有些安静的地方,这实在是一个不可停歇的时间点。有几辆车连续着呼啸而来又狂吼着而去,巨大的噪音声浪瞬间让他有点发懵。坐到曾和美古相拥了许久的石阶梯上,脚下水声激荡把阶梯上的人声有些隔得远了,让他总算安静下来,本想拨电话却还是放弃了,有时候纯属个人的想念会比较简单。
看江水看得寂寞了,走上石阶梯却就又看见那公园的出口处一个女子被两个男人夹着往一辆黑色轿车上拖,女子并没有大声喊叫,只是很坚决很努力地向外奔着,很薄的上衣就被拉起了一大半来,露出了白白的肌肤来。欧阳卿见着就又笑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可是他这段时间打的第三架了。
他快步走过去,周围早有些人唧唧喳喳就是不敢出手。他说:“兄弟,欺负女人有意思吗?”
两个使劲拉女人的男人没有回答,从司机座上蹦下来一位,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穿心拳,招式凌厉步伐沉稳,是练过的。欧阳卿一个侧身,顺着力道就抓住那人的手,一拖一带一扔,那人就直接跌回驾驶座上,腰背被方向盘顶住了,疼得一个劲儿叫妈。剩下两个男人立刻丢了女人,一左一右上来,手里就捏了刀。欧阳卿用手一指,说想要断腿断手的就过来,否则就别在这里现眼,滚。
这一声吼把两个人就给震住,彼此望望,再看看那已经疼得滚到地上的家伙,想了想觉得胜算不大,拖起地上同伙竟开着车溜了。周围一片看热闹的掌声。
欧阳卿走到已经整理好自己衣物的女子身边却不禁咦了一声,这女子正是那被白子行和自己津津乐道的神秘女子。神秘女子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转身就走开。
“你一个人有去处吗,他们再回来就很危险哦。”
“你的意思是想把我带回家?”
“至少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吧。”
等欧阳卿带着这神秘女子回到自己的铺面,他和欧阳爸都惊得张了张嘴。他自然是奇怪王晓芸居然又没打招呼就玩失踪了。欧阳爸的惊奇自然是不一样的,他打量了这女子好多眼,又看看自己儿子说:“换啦?整个提前量嘛,搞得没准备很不仗义嘛。”
欧阳卿被呕得发笑了,说你可是中老年人了,咋说话还是没有水平呢,这是朋友,新认识的朋友!”
“哦,朋友,那朋友也就有很多可能性嘛,嗯,你可是有家室的人,要小心啊。”
欧阳爸一通说笑走了,神秘女子终于笑出来,说欧阳卿和他爸斗嘴太好玩儿,很少有这样随便的父子。欧阳卿感叹说一声说,这可就是他先老不更事儿,才轮到自己少不更事的。不过有这样的老子,教出来的儿子就是自己这种毫无大志,贪图平安的种子。
“平安好,平淡是福。”
欧阳卿说我其实早就在老古的咖啡厅里认识你了,今天听你这么一说便知道你果然非同一般的女人。
“呵呵,非同一般?是不如一般的女人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的现任男朋友是我读书时被他钓到的,他很有钱也很体贴我,但我不想再过这种金丝鸟的生活。我想回到美院搞一个工作室,捡回来当年的专业,不用说你也知道,我一直有一个隐秘的男朋友,他目前也小有点名气,可他不敢要我。我就想在他工作室旁边也开间工作室,先离得近点以后再说。”
“所以你的钻石男友就不干了,要绑你回去?”
“算是吧,不过他倒不是一个恶劣的人,他劝了我好久我都没听,今天才派人来的。”
“我现在觉得我要么是多管闲事,要么就是惹火烧身了。”
“呵呵,你不仅已经惹火烧身,很可能也要惹火烧设备了,他有本事让你这烟摊关门的。我叫琪缘,你叫什么?”
互通了姓名,欧阳卿说既然已经惹祸了,那我劝你还是留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既能加深一下你我的感情,也免得一会儿又打起来我还得来救你,跑来跑去也累人。
琪缘笑:“现在这如此狂乱的世界里居然就发现了你这种奇特的男人品种,我也算活得有意思了。”
王晓芸带着一身疲惫回来的时候,不禁也就瞪大了眼睛。她的专用摇椅上躺着一位长发美女,正和旁边坐着的那个略微有些胖乎乎的男人吞云吐雾般谈得投机呢。
欧阳卿一眼看见了门口站着的王晓芸,就赶紧起身来介绍了琪缘,王晓芸就说早就知道自己老公同志是身怀绝技又抱打不平的,果然让当老婆的脸上有光,抱着就在脸上来了一口。
琪缘站起来说这回真该走了,再不走挨打的就该是她了。说着冲两人一笑就走出去。王晓芸跟着追出去硬把欧阳卿的电话留给她,真诚地说一旦有事赶紧打电话来,多少会有些帮助的。
欧阳卿半闭住眼睛,任装完了好人的王晓芸扯着耳朵审问,突然却就说:“你审我半天,我还没问你上哪去呢?”
王晓芸松了手,背着手就在小小空间内转了几圈,最后停下说:“我不想骗你,所以就不告诉你;我真的在乎你,以后会给你说的。”欧阳卿看着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若有所思就点点头,他能明白这女子是有着复杂的心事的,虽然他还看不透,不过真要看透了,他也未必就能愉快起来,生活的本质不过就是朦胧的。
顶着琪缘名字的蔡玲离开欧阳卿店铺很远以后,开走的黑色轿车又开回来,她麻利地坐上车去。上车就问谁伤着了?
刚被打伤的司机,现在后排半躺着说:“姐,你这是唱的哪出呢?”
蔡玲淡淡地笑了:“你们三个是姐的好兄弟,又都是外地的,一会儿就去我给你们预定的那地方换衣服,拿了钱和机票回家去吧,桥市不能呆了。”
蔡玲的电话响起来,白子行在电话那头笑问考察得如何呢?送走自己兄弟的蔡玲独自开着车又转回河街上,她说也许我们最后也只有依靠他呢,电话那头就沉默了下去。
蔡玲把车开到离河边最近的地方,望着川流不息的嘉陵河竟然就有一种想驾车飞身而下的感觉,对于她,世界真的是太沉重了。
5
劳顿坐在会议室里,十几个人都鸦雀无声看着主位上另一个个眼神犀利的男人。他翻看了手里的资料后对劳顿说:“你们前一段的工作主要就是这些?”
劳顿说:“由于案情重大,同时阻力也不小,立坤他们主要从刑事案件入手,我被公开调到纪委负责专案时间不长,目前事情有了一些突破,但越往下越是根须繁多,所以必须要谨慎一些。”
王超把手里的材料放下:“这几件案子如果一旦查实就的确是惊天大案。一个普通的枪击案引出各路帮派和后面众多的华丽伞盖;城市的改造竟然改造出一批肥硕的硕鼠,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不过不要紧,正因为有老鼠才不会让我们这些猫失业。我认为,你们纪委专案组继续盯住你们本区的这一系列怪事,不动声色继续深入调查;立坤他们刑事专案组继续深挖帮派,一旦你们两头把这隧道挖通,桥市的天空就不会雾蒙蒙的了。”
劳顿说:“王处长,我们想先把那个李雪玲拘起来,此人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但她一旦被我们真正控住了,势必就会震动其他人,。”
王超点点头同意,问:“你们对白子行有什么判断、”
小文立即接话:“死硬分子,我看应该把他一块拘。”
劳顿看她一眼:“我认为白子行目前不宜惊动,我始终觉得白子行对我们专案组理解有误,我们办案的最终目标并不是指向他。”
王超点头:“我这同学我了解,性格精细而且谨慎,就凭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拾了那什么老秦就可以知道,他不仅有背景而且做事的手法老练毒辣。对了。那勾引了老秦又被神秘放掉的那个妓女再也没露过面了吧?与白子行接触,你们要小心,他是这个案子关键环节之一,所以不要轻易碰,我同意劳顿从外围的李雪玲入手,先看看他们的反应。”
会散了,劳顿陪着王超见了章书记。一阵寒暄过后,王超就问那个什么老秦究竟怎么回事?没取得任何授权就开始稀里糊涂地在内部“自查自纠”,结果把自己弄成了“嫖客”。这事儿让他到现在还糊涂。
章书记笑笑:“上级有些领导执行中央指示从不过夜,以为中央派你来督察这些事情就是要在本市制造”地震“。有了这判断,他就以为抢班夺权的时机到了,所以按耐不住也是可以理解的。”
王超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说:“不过也好,至少老秦这个事说明了桥市确实存在一个精确运作的大系统,同时也为我们的下一步重点办案指明了方向和路径。正说着章书记的新任秘书小黄快步进来,说李忠民下来检查荷花区的拆迁整顿的问题了。王超和劳顿对望一眼,章书记说正好你们都在,听听领导指示吧。
李忠民气呼呼走进来,张嘴就喊:“老章,你这区委书记怎么当的?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一个工作了几十年的老同志,居然就被你们有些人愣给弄成嫖客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嘛。我今天要听你一个说法。
章书记从桌后转出来,亲自安抚李忠民坐在沙发上说:“这个事儿还在调查之中,我也相信老秦是个好同志,但毕竟他是被抓了现行,而且目前那妓女也找不到了,究竟是不是陷害,也要等调查结果出来才好说嘛。”
李忠民似乎觉得有些道理,而且章书记虽是他曾经的部下,但现在两人职务也相去不远,不好多说,但依然要求立即恢复老秦的职务,还要继续调查那些赔付款高低不平的事情。章书记指指王超,说王处长在这里,中央指示这些事都必须是专案专人,其他人过多插手恐怕会干扰办案,也不符合组织原则。
李忠民这才注意到王超,便又热情地要求他加快进度,一定要揪出贪官来,倒是不再提老秦的事情。留他吃饭却挥挥手,说还有会等着他,只不过是路过特意来通通气,要章书记拿出党性原则来,一定不能对坏人有所姑息。
王超和章书记对望一眼,没说话。等劳顿和王超告辞的时候,章书记说你们只管按自己的思路去办案,翟书记交待了我给你们做后勤,排除一切干扰。
王超想一想说还是让老秦回到副手的位置上吧。在这个新成立的大综合部门里,有个虽然稀里糊涂但办事绝不含糊的老实人在那里杵着,也会有些效果吧。
来到院子里王超发现今天的阳光很好不禁深呼吸一口,心里突然就蹦出白子行的影子来,不由得就默默地说一句:“我们怎么会是对手呢,难道上帝真的会开玩笑?”
王超的突然离开与归来似乎都不是他的本意,但在生活的激流上谁也不敢说他就能把握住这船桨一意孤行了。当年他被通知立刻赶到北京谁也没有跟他多说话,到机场看到一身黑衣一脸泪痕的母亲便什么都明白过来。一路上他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却能感觉到母亲的身体一直在抖。
终于见到已经被成殓在冰棺里的父亲时,母亲不哭了却就要求他跪下。让他在父亲面前发誓要和父亲从事同一个职业。他知道这是这个国家一直以来传承的一个传统,可他虽然悲痛但并不喜欢这种危险的生涯,他更在乎自己的哲学爱好。但母亲坚定的神色使他不能有任何抗拒,生活就此转轨。想一想,难道当初的转轨就是为了今天和自己的同学对面厮杀?
6
李雪玲果然就被在办公室给带走了,她没有大声喊叫,只是眼光搜索到站在远处的白子行,突然就笑了笑眼里却流下泪来。白子行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幽凉。这个综合部门刚成立李雪玲就被带走,意味着什么自然是不用多说,电话铃跟着就响起来,徐区长的声音。
“子行啊,你的助手被纪检部门带走了是么?”
“是啊,看来我回来工作还是不对,上级对我依然有怀疑,还连累其他人。”
“我要给你说的就是这个,你不要管纪检部门怎么查,抓紧你自己的工作,区里的旧城改造工作一天也不能停,工作做好了看那些好事者还有什么话说,不要情绪受影响啊。”
白子行说自己是不会受影响的,但小李毕竟是一个姑娘家,没经历过什么事儿,这样的突击审查还限制了自由,是怕她接受不了。
徐区长的口气严肃了:“每个人都应该有接受上级检查的心理承受力,不过我也会跟有关部门的同志说,不要老是疑神疑鬼的,成天查来查去工作还做不做了?
白子行躺在长沙发上眯缝着眼睛,这突起的旋风虽说并没有让他有任何惊奇的感觉但李雪玲的心理承受力使他忧虑。这一招真是有些狠,一个重要结点被他们抄在手里,而这个结一旦被解开,纵有千千结都会有了破解的范本了。
一局棋似乎已经到了胜负手的时候,而不管双方还会僵持多久,暴雨就要下起来了这却是毋庸质疑的。他自语道,蔡玲果然嗅觉很灵敏。
平静的几天之后,劳顿来了。他看上去和白子行一样疲倦,也不管白子行招不招呼他,就找了椅子坐下来说:“你看看你,大白天就躺在沙发上,昨晚偷蒜苗去了不成?”
“你直接说我偷人不就得了。”
“你呀你呀,我是奉命来说一声,你们新元小区的招标推介会就要开了,除了公证处同志要去,我们纪委也会有人参加哦,人选嘛估计是我,之所以提前说,免得你安排人把我给轰出去。”
“岂敢、岂敢、客气客气。”两个人又是一顿笑闹后,白子行就问章书记这一段儿怎不过来下棋了?劳顿说我都被踢走了好几个月了又怎么会知道其中内情?白子行说不会是书记避免和腐败分子接触吧?
劳顿却正经了脸色:“首先你腐败不我怕没有证据不会乱说,其次即使你调皮偷了国家的钱,第一个来找你的肯定就是书记,他一直看好你的。所以我想他没来是因为忙。
劳顿话锋一转,说:“你是不是去见见李雪玲?她整天的哭,就只要见你,说见了你就什么都说,可我也的确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要说的还非你不说?”
“不合规矩吧?”
“我请示了,为了事情的早日解决,上级同意你去见见她,希望她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早点搞清楚这些事情,大家都好轻轻松松地工作嘛。”
白子行笑着说:“其实你们一直都认为我是最大的嫌疑人和操作者,不拘我倒去找一个小职员的麻烦,这也是让我糊涂的地方之一。”
“没人说你是嫌疑人啊,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情也不是那么复杂的,三两句说清楚就完了,我现在感到比做秘书的时候头疼多了。”
“是嘛。我们都是没事找事的人。”
7
李雪玲被安排在区政府的招待所二楼,一层楼就她一人住。她走进这招待所的会议室里,看见了早就坐在那里的白子行,几乎本能地就想冲过去,可她还是稳住了,眼泪却又流下来。
白子行站起来,也不管她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把李雪玲扶到椅子上坐下,替她擦去眼泪,然后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坐着。
几天不见,李雪玲已经瘦了整整一圈,面容早已憔悴得一下大了五六岁的样子,不禁心头一酸:“你要求见我是有事要说吗?”
李雪玲哭了:“就想见见你。”
“别哭别哭,乖!好好配合有关部门的调查,有什么就说什么,争取早点回来上班。”
李雪玲点头,眼光却一直在他的脸上梭巡着。
白子行叹口气说:“我最近刚把你借给我的那本《没有城市的街道》看完,的确挺喜欢那主角的,他们真是爱到极致了,等你回来我就还给你。”
李雪玲愣愣听完就笑起来,而且笑得很开心。她立刻站起身来,要求回房间,倒把身后站着的工作人员给惊着了,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人。
白子行也站起身来,走到李雪玲跟前要与她握手,李雪玲却拒绝了回头就走。
在另一个房间里,劳顿一直监看着白子行与李雪玲会面的画面,两人没头没脑的举动让他也有些糊涂。李雪玲突然就高高兴兴地走了,这更把他坠入五里雾中找不到出路。没过一会儿他就接到陪同李雪玲回房间的小文打来电话,说李雪玲心情很好了,几天来第一次主动点了餐还要了一小瓶红酒,让小文告诉劳顿,今天她要休息好,明天上午十点就和劳顿面对面对谈。
所有的同事都高兴起来,唯独劳顿在高兴之中却又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地感觉,他抓不住这感觉,但这游荡的不安却如芒刺一般不停袭击着他,究竟有哪儿不对?
王超在晚上十点过从市里返回了劳顿的办公室,他看完监控录像没有说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他停住问劳顿:“她说明天十点和你谈?”
“对的!”
“现在谁在那边?”
“小文。”
“你立刻通知她撞开李雪玲的门,控制她,所有人立刻跟我过去。”
“怎么啦?”
等所有人都冲进李雪玲的房间里,李雪玲早已经穿戴整齐,静静地躺在浴缸里淹死了……
小文显然是惊魂未定,断断续续地说,她陪李雪玲吃了饭,因为两个人都喝了一点点红酒,脸红扑扑的还开了会儿玩笑,李雪玲就说自己累了想休息,让小文明天早点叫她,就关上门睡了,谁知道这一睡就永远睡过去了。
劳顿气得一拳砸在墙上,手上传来的疼痛让他冷静下来,让所有人出去,就留下王超和自己在房间里。
王超拍拍他的肩膀:“打起精神来,我们的对手远比我们想象的高明得多。”
劳顿说:“原本是想进一步测试一下他,没想到居然出现这种结果,所有线索在最集中的地方断了。”
“我负主要责任,看来多年不见,我的确不太了解他了。”
“再给白子行电话,看他有什么反应?”
第二天,白子行一大早就给章书记和徐区长同时递了辞职报告,说是鉴于李雪玲无故自杀,说明有些领导的确是看不惯他,而因为自己使得无辜者受累,他于心不安,难以继续工作,所以辞去所有职务,如果领导决定开除自己也接受这个结果。
没等章书记有所反应,市里的电话便打下来,要他带着办这案子的负责人立即去市里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出现这么大的事故该如何向死者家属交代?一旦传到社会上会造成什么后果?
章书记摔了电话闷了一会儿,带着劳顿和王超去市里,一路上这个北方汉子紧抿着嘴唇,脸色铁青,目光定格在远方。
8
码头巷十七号咖啡馆的早晨永远安静。老华在包间里对白子行说,已经以老同学的身份给李雪玲家里寄了钱,说大哥让白子行放下所有的事休息一下。
白子行的眼神可以杀人:“为什么不早做安排?非得让我逼死她?我也想不到你有这蠢,都这会儿了你还寄钱?”说完转身就走出来,看到了前来和老古商洽转卖店面的人,不禁冲老古凄冷地一笑,所有游戏就快结束了,首先结束的一定会是他!
医院里的何立坤此刻也是一脸的绝望。李若惜的病情再次出现反复,医生让他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他站在走廊的窗边,突然就看见天上又出现一道彩虹,那彩虹美得如此炫目,让他分不清这究竟是一种吉祥还是那死灵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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