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别担心，我们还没有偏离正确的方向。”卡德加的话有些言不由衷。但当部队停下来休息，补充宝贵的水分的时候，卡德加觉得自己必须这么说。他们需要得到这种保证。

    他们从兽人的堡垒离开后一路向北，接着又沿着荒凉的海岸线向东走。一路的情景与他们在传送门附近看到的情况差不多，虽然没有那么严重：龟裂的大地、灰暗肮脏的土壤、枯萎的草木。虽然他们偶尔也能经过几丛绿色植物，但是，德拉诺的大部分地方都是沉闷、凄凉和苦涩的。

    现在，他们周围的土地变得更加崎岖不平了，地面的起伏变得更加明显，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几乎可以确信，这里是一座山脉，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山脉。石头尖刺从他们周围的悬崖峭壁上突出来，伸向各个方向，仿佛山峰也在展示着自己嗜血的那一面。棕红色的岩石看起来无比阴沉，那是血液干涸之后的颜色，相比之下，猩红色的天空看起来反而更加鲜活。这是他所到过的最贫瘠地方之一，他全身掠过一阵战栗，他怀疑，这大概要归咎于那些从岩石尖刺间呼啸而过的风刃。

    卡德加漫不经心地向那根离得最近的石刺伸出了手，但在几乎要碰到它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冒这个险可能并非上策。“头骨就在这附近。”他再次说道。

    “你确定吗？”图拉扬问道。

    “哦，相信我，我确定。”他现在甚至都不用搜索，就能在意识中感觉到它的存在。当他闭上眼睛时，那隐隐的脉动几近可见。距离一定非常近。

    “很好。”图拉扬举起了他的锤子，盯着这些尖刺，“我已经受够了这个地方。”

    “我想我们——”卡德加准备说些什么，但奥蕾莉亚举起了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

    “听！”

    卡德加紧张地倾听着，但他的耳朵不像精灵的那么敏锐。最初，他听到的只有风声。接着，他听到了一种拍打的声音，像是翅膀，但比他认识的任何一种鸟拍打翅膀的声音都要尖锐。他曾遇到过的唯一一种在飞行中发出这种声音的生物是——

    “龙！”他大喊道，一把抓住图拉扬，在自己扑倒在地的同时，把他的朋友也拽倒了。一声怒吼和嘶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手臂上一阵剧烈的灼痛让他痛苦得倒吸了一口气，更多的嘶嘶声接连响起。他袖子上有个冒烟的洞，洞下的胳膊被烧得面目全非。嘶嘶声则是某种东西在吞噬下面岩石的声音。岩浆！克拉苏斯曾说过，黑龙能够喷出岩浆。

    卡德加抬起头来，看见几个小小的黑影在尖刺间飞来飞去，然后往高处飞去，紧接着又俯冲下来。“举起盾牌！”图拉扬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准备好武器！它们还没有完全长大——我们可以对付它们！”

    图拉扬是正确的。攻击他们的动物还不如马大，大概有两米长，但翅膀展开后比马要大很多。它们长着小小的脑袋，背上只有几根尖刺，卡德加意识到这些一定是不成熟的——幼龙，他记得克拉苏斯这么叫它们。是的，幼龙。

    “幼龙——未成年的龙。”他警告图拉扬，当黑色的幼龙盘旋着准备发起第二次进攻时，他举起了他的法杖。“虽然不如它们的父母强壮，但仍然很危险。”图拉扬点了点头，但是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正在发起进攻的生物身上。现在他回到了自己的角色中，开始用军事指挥官的方式思考。

    “弓箭手，射击！”他喊道。在他旁边，奥蕾莉亚开始向这些敏捷的小东西射箭。她一箭射穿了一只幼龙的喉咙，长弓的力量推动着箭杆穿过了幼龙那未长成的轻质鳞片，那东西直冲上云霄，显然非常痛苦。第二支箭穿透了它的眼睛和脑袋，它号叫着坠到地面上，一动不动了。

    士兵们受到了鼓舞，他们狂热地挥舞着武器，攻击着那些幼龙，并不时缩身低头，躲避着对方的利爪和它们喷出的拳头大小的熔岩。幼龙呼啸着从他们身边疾掠而过，然后又斜着身子盘旋回转。现在它们的数量更少了——不少幼龙躺在尖刺中死去了。

    图拉扬转过身刚要对卡德加说点儿其他什么——忽然停下了，毫无征兆地摔了下去，好在他及时控制住了身体，才没有被周遭的石头尖刺刺穿。每个人都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努力试图站稳，他们脚下的地面在剧烈震荡。

    “以圣光的名义，这是什么？”图拉扬脱口而出道；然后他转过头来，紧紧盯住卡德加左侧。

    卡德加有些害怕，但更不想心怀疑惑，他向身后瞥了一眼。

    他震惊得几乎瘫倒在地。

    在他背后，一个看上去比食人魔更为可怖的生物穿过了石刺丛生的地面——不是绕过，是穿过。它的身高几乎是食人魔的两倍，它的皮肤又厚又粗糙，像岩石一样坚硬，手臂和肩膀上雕刻着各种图案。一排黑色的尖刺像一座小型山脉般从它的背后延伸下来，更多的尖刺从它的肩膀和上臂突伸出来。而那张脸——那张脸也许是这生物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处。它的五官和食人魔有些相似，但显得聪明很多。这个生物没有獠牙，但它泛黄的牙齿又长又尖，长着一对尖耳朵，它的那只独眼目光炯炯，紧紧地盯着他们。

    “入侵者！”巨兽呼喊道，声音的冲击力让周围的石头都炸裂开来，“杀光他们！”

    越来越多的身影从东面和西面的石林中出现。这些食人魔的体形和大小与卡德加之前遇见过的一样，他们咆哮着、嗥叫着、大笑着冲向联盟军士兵们。

    “等等！”卡德加喊道。使他感到宽慰的是，这些东西确实都停了下来。感谢圣光，他至少有办法同他们交谈。“我们无意冒犯！”

    “冒犯？你们活着，那就是冒犯！”怪物咆哮着，继续往前走。

    “不管你跟他说什么，都不起作用。”图拉扬道，“该死的，幼龙又来了。”

    卡德加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为看到幼龙而高兴，但在那个时刻，幼龙们绕回来再次发起攻击时，他真想感谢它们。食人魔和他们的领主的注意力完全被幼龙们不分目标的无差别进攻吸引开了，他们把精力转移到来自空中的攻击上，举起了圆锥形的大棒，卡德加立刻认出来，他们使用的是从山上折断下来的尖刺。

    卡德加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幼龙！”他大喊道，“攻击幼龙！”

    奥蕾莉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卡德加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是一个完美的逃跑机会，让幼龙攻击食人魔和他们那奇怪的领袖。但图拉扬咧嘴一笑，点了点头；他也明白过来了。现在，联盟的士兵们也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会飞的爬行动物身上，用剑和弓箭对付它们。但是，与食人魔对幼龙的攻击相比，联盟士兵的努力是微不足道的。食人魔能轻易将这些野兽从天空中击落，然后踩踏上它们的身体，用巨大的双脚将这些未成年的龙碾成齑粉。

    他们那体形庞大的首领也同样杀死了一只幼龙，它甚至没有用大棒，只是简单地向上伸出手，抓住了一只正在冲锋的黑色幼龙，就像卡德加抓住一只朋友扔过来的苹果一样轻松。这只巨兽一只手抓住幼龙，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这只试图挣脱的幼龙的翅膀。然后，它把幼龙送到嘴边，仰起头，一口吞下了幼龙那长满鳞片的身体，随后咀嚼了几次，将幼龙的翅膀也卷进它那巨穴一般的口中，最后一口咽了下去。

    “那是……”图拉扬开口道，但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描述他刚刚看到的情景。他放下剑，抬起了面罩，几乎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你……那些……”

    那个怪物凝视着他，“龙来了。你们能逃跑，但是却没跑。你们留下来战斗，帮助了我们。”

    那个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卡德加很能理解。他敢打赌，以前很少有人愿意冒险帮助食人魔。他感觉如释重负，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希望的那样。

    “不，我们不会跑。我们不是你们的敌人。我们只希望——”

    卡德加喘了口气，正准备继续谈判，冀望能够达成休战协议，然而这时，地面突然开始摇晃起来，这个怪物回头朝它来的方向看了看，然后弓起了身子，双臂保护性地环在它宽阔的胸膛前，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半是咆哮，半是呜咽。看到这些，卡德加敢下定论，这只几乎能生吞下整条龙的野兽受到了惊吓。

    想到居然还有什么能把它这样的东西吓着，卡德加便觉得不寒而栗。

    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几分钟后，第二只怪物从山中大步走了过来。这个生物比第一个更大，背部和手臂的石头尖刺更多。比起前一只棕红色的巨兽，它的皮肤比另一只更红，它的独眼无比黯淡，以至于几乎整只眼睛看起来都是惨白的，它的牙齿更长，也更尖锐。

    那只惨白的眼睛里蕴藏着深邃的智慧，它紧盯着卡德加、图拉扬和其他人类。“你们是谁？”它问道，“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我们只是路过。”卡德加结结巴巴地回答。这个庞大的家伙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充满了怀疑。

    “我们不是你的敌人。让我们走吧，我们会——”

    “不。”这个词的尾音令人心生恐惧，“你们离开，你们会说出来。会说戈隆。会说格鲁尔。”巨人捶了捶胸口，“部落会来。不，你们最好去死。秘密保持安全。戈隆保持安全。”

    图拉扬看向方才和他交谈的生物，希望得到帮助，但卡德加知道它是不会帮忙的。在受到责备后，这个庞然大物蜷缩成了一团，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刚受到惩罚的孩子。他意识到，或许这就是事实，第二个怪物是它的父亲，而它只是孩子。这想法让他为之一颤。

    “我们会保守你的秘密！我们帮助——戈隆战胜了龙！它可以向你证实这件事！”

    那个自称为格鲁尔的巨人皱着眉头看向四周，显然现在才注意到散落在山坡上的黑色幼龙的尸体。“这些龙是你们杀的？”

    “是的。”卡德加忙不迭地回答。

    但是格鲁尔没有那么容易上当。他仰起可怕的脑袋，张开长满尖牙的大嘴，大笑了起来。低沉的隆隆声震动了四周的山壁，几簇小型的石头尖刺被震碎，跌落到地面。

    “也许是杀了些小龙吧。”他笑道，“这个我们就能办到。不需要帮助。不，你们死。”

    “等等！”卡德加大喊道，“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他们也许要做一些比战胜幼龙更难的事。

    格鲁尔很快冷静了下来，说道：“你们太弱了，帮不上忙。”

    “也许我们可以。说说吧。”

    格鲁尔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忧郁的声音说道：“黑翼的伟大父亲。”

    卡德加花了一点儿时间才弄明白格鲁尔的意思，他睁大眼睛，突然喊道：“死亡之翼？你想让我们杀死死亡之翼？”

    “什么？”图拉扬叫道，“死亡之翼？他在这里？”

    “他们要我们杀了他？”奥蕾莉亚附和道。

    卡德加和他们一样震惊。他们知道黑龙与部落结盟，并且看到有几只黑龙穿过传送门来到了德拉诺，但他以为那只是黑龙军团中比较次要的成员，而不是黑龙军团的首领……它们那“伟大而可怕的父亲”本人！

    “他在城堡里留下了一些黑龙作为兽人的守卫。”图拉扬喃喃道，“但他把其余黑龙都带到这里来了，带到群山之中。”

    卡德加点了点头，然后意识到格鲁尔仍在期待地看着他们。

    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是的，当然可以，别担心——我们能对付死亡之翼。”他勉强向格鲁尔保证道，“他不会成为我们的障碍。”卡德加尽力不去理会朋友们的惊愕和沉默，同时祈祷格鲁尔看不见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或者即使看到了也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格鲁尔点了点头，咧开嘴，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好。愚蠢，但很勇敢！格鲁尔喜欢。”他低头看着众人，“现在去证明你说的。”他做了个手势，抬起一只大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山峰。“死亡之翼”，戈隆解释道，“杀死他。帮助戈隆驱除山上的害虫。然后……你们可以通过。”他突然收起笑容，狰狞地龇出了所有尖牙，“不要告诉任何人！”

    卡德加点了点头，“成交。”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但希望格鲁尔没能听出来。

    格鲁尔转过身，穿过山腰。巨大的戈隆没有费心去寻找通路，他踏出了一条路，沉重的脚板踩裂了巨石，粗厚的皮肤撞碎了石刺，生生在石脊上留下了一条宽阔的碎石小径。小个儿的戈隆急忙跟上它的父亲，那些食人魔——尽管他们的身高是卡德加的两倍，但与格鲁尔相比，卡德加觉得他们确实很小——跟在两个体形超大的首领后面踯躅而行。心事重重的卡德加也跟了上去，一个念头突然掠过他的脑海：死亡之翼在这里……古尔丹之颅也在这个方向……他停了一会儿，闭上眼睛，然后咧嘴一笑。

    “你在做什么？”奥蕾莉亚低声问他，她和图拉扬走到他身边，“我们应该去找古尔丹之颅，而不是去对抗死亡之翼！你知道那条龙有多厉害吗？”

    “是的，确实很强。”他回答说，“但头骨在他那儿。”

    “什么？”图拉扬喊道。

    “古尔丹之颅就在我们前方，死亡之翼也在。我们很有可能不得不面对他。”

    “很好，现在我们必须要和死亡之翼战斗，把头骨拿回来！”她颤抖着说道，“我宁愿面对整个部落！”

    卡德加心底也是同样的想法，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们需要古尔丹之颅，而死亡之翼拥有它。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断在脑海里复习着他的咒语，直到图拉扬抓住他的手臂，指着前面。

    “看。”图拉扬低声说道。

    他们到达了一个通往那座山峰的深谷，然后停了下来，沿着山谷的边缘呈扇形散开。

    龙蛋。地上到处都是龙蛋。它们大约有一码长，内部红光脉动，在蛋壳上映出黑色的血管，以及蜷成一团的雏龙。

    “这就是奥蕾莉亚发现的马车里的东西！”图拉扬盯着这些蛋，低声说道，“难怪黑龙就在它们上面盘旋呢！死亡之翼把这些东西带到了德拉诺！如果它们孵化出来，黑龙将会占领这里的整个世界！”

    “那我们最好确保它们不会孵化出来。”奥蕾莉亚说道，她举起长弓，搭上一支箭。

    卡德加伸手轻拉她的左臂，指着前面说到：“我们还是先把那些作为第一目标吧。”其他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低声咒骂起来。一些黑影正从山谷的另一边向他们飞来。

    幸运的是，似乎并没有成年黑龙在保护这些蛋。格鲁尔随手一拍，第一只逼近的初生幼龙便被甩到一边，撞到山谷远处的石壁上，力量大得足以把石头砸开，幼龙的尸体掉了下来，跌落到下方的碎石堆中。第二只幼龙也摔倒在地上，抽搐着，奥蕾莉亚的箭射穿了它的右眼。卡德加迅速念了个咒语，把第三只龙冻成了坚冰。然而，这三条龙仅仅是先锋——凶猛而尖利的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荡得山鸣谷响，突然间更多的黑色身影从天空中疾速俯冲而下。

    食人魔以力量强大著称。虽然身型比戈隆小许多，但他们仍然大到足以把幼龙从空中拍下，折断它们的长颈，击碎它们的头骨。食人魔中也有很多施法者，他们施展的奥术魔法灼烧着黑龙的翅膀和表皮。然而，如果没有戈隆和联盟战士的帮助，幼龙会凭借数量碾压他们。图拉扬让他的手下用盾牌保护自己免受幼龙的爪子和牙齿的伤害，然后猛攻它们的翅膀；虽然黑龙的翅膀像皮革一样坚硬，但此处仍然是它们的弱点。一旦翅膀被撕裂，这种生物就会被迫降落到地面，丧失灵活敏捷的优势。食人魔很快也学会了这个办法，他们撕下龙翼将其扔到一边，并用沉重的大脚踩扁落到地上的幼龙。这场景仿佛残忍的孩子正从蝴蝶身上扯下翅膀，让卡德加感觉很不舒服。

    有一次，图拉扬低声对他说：“你知道吗，我不确定我们是在和正确的敌人战斗。”卡德加也承认这种战术非常野蛮，几近于残忍，但他不能否认其战果。

    格鲁尔和另一个戈隆——卡德加认为他们俩都是雄性——从山谷边的悬崖上挑选了厚重的石头尖刺作为武器。他们猛力挥舞着这些石制棍棒，随之产生的强风让幼龙们失去了平衡，使它们更容易成为食人魔和人类的攻击目标。那些不幸被卷进大棒攻击范围的幼龙，立即就被击得粉碎，山谷的地面上很快就堆满了尸体。

    “下一个目标是龙蛋。”卡德加对图拉扬说。但是圣骑士却有些犹豫，他盯着其中一个龙蛋，并未朝它靠近。“怎么了？”卡德加皱起了眉头，问道。

    “我……龙是有感情的生物。它们会思考，它们有感觉。对付幼龙是一回事，但——这些是婴儿。只是……婴儿，真的。它们甚至无法反击。而我们在屠杀它们。”

    “图拉扬，”奥蕾莉亚说道，“以圣光之名，我很爱你，尤其是因为你那颗慈悲的心。但这些都是黑龙。你知道，如果现在不杀死它们，以后会发生什么。”

    图拉扬硬起心肠，点了点头，做出了又一个艰难的决定，正如任何将军都必须在激烈的战斗中做出的那样。

    “捣毁这些龙蛋！”他大喊着，大步走到最近的一个蛋前，一锤砸在上面。随着一声巨响，厚厚的蛋壳碎裂了，锤子击打在里面半成形的雏龙身上，发出一声柔和的撞击声。这条未孵化的龙只有一条中等大小的狗那么大，它的皮肤呈烟熏般的红色，头部和翅膀处都有尖刺。除了轻微的抽搐，它在受到攻击的时候没有其他动作。一股淡红色的液体从破碎的龙蛋中渗了出来，蛋壳破碎了，里面的雏龙掉在地上，一动不动，最后的战栗也消失了。

    联盟的其他战士也纷纷效仿。就在图拉扬打碎了最后一个蛋，食人魔正在肢解最后的幼龙的时候，卡德加听到了从山顶传来的一声尖啸，那是他最近一次感知到古尔丹之颅所在的地方。他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影子向空中飞去，它展开的羽翼将整个山谷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在它庞大的身型映衬下，格鲁尔仿佛侏儒一样矮小，格鲁尔缩到山谷边的峭壁旁，咆哮着，挑衅地挺直了身子。他手下的食人魔和小戈隆就没那么淡定了，他们惊恐地尖叫起来，四处逃窜。那道身影垂直下降，它的皮肤在阳光下熠熠生光，它扭动着长长的脖子，双颚大张。熔岩从它的喉咙里喷射而出，炽热的岩浆立刻把食人魔、人类、死去的幼龙、碎蛋等任何落入其中的倒霉东西都烧成了灰烬。

    “退回来！”图拉扬对他的部下喊道，“退到山谷峭壁边上去！”

    他们聚集在那里，卡德加、图拉扬和奥蕾莉亚站在最前面，看着这条巨龙降落。卡德加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种生物会让人非常震撼，但这个——死亡之翼大得不可思议。与它们的父亲相比，他们一直与之战斗的幼龙就像蹒跚学步的孩子。卡德加几乎无法看清它的全貌。尽管他心中充满敬畏，但仍然有一件事令他感到好奇：黑龙军团之父的脊柱之上，有一串闪闪发光的银色金属板。这些金属板的下方是一条炽热的红色光带，就像死亡之翼刚刚用来袭击他们的岩浆。巨龙那庞大的爪子深深地扎进了山谷地面的石头里。除了它的左前爪。卡德加注意到了，它高举左前爪，向内弯曲，好像受伤了一样，或者抓着什么东西。

    “古尔丹之颅！”他小声对图拉扬和奥蕾莉亚说，“他带着头骨！”

    “他带来了头骨，真是太好了。”图拉扬喃喃道，“但是我们该怎么得到它呢？”

    死亡之翼收拢巨大的双翼，蹲坐了下来。他伸长脖子，恶狠狠地瞪着下面的人，红色的眼睛被怒火点燃了。

    “我的孩子们！”黑龙咆哮着，他的声音仿佛烈火舔舐着木头，又像金属切刮着骨头，愤怒之中夹杂着深深的悲痛。“我的孩子，被谋杀了！”他的尾巴翘了起来，砰的一声甩在地上，将地面抽出了一条裂缝，岩隙迅速延伸开去。“来吧，可恶的、怯懦的可怜虫，对毫无防备的婴儿下手的凶手，在我把你们整个儿吞下去之前，先让你们领教什么叫折磨和疯狂！谁将是第一个被烧成灰烬的人？”

    他那闪着微光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恶狠狠地盯着格鲁尔：“你。”他拖长了声音，声音中包含着无限痛苦，低沉得几不可闻，轻柔得像是爱抚。感谢圣光，卡德加暗自庆幸那可怕的目光暂时略过了他。

    然而格鲁尔并没有畏缩。“我！”他宣布，“我是格鲁尔，最伟大的戈隆！这是我的土地。我的山脉。你不能把它们夺走！你要么滚开，要么就和你的孩子们一样下场！”

    死亡之翼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我的孩子们！”他哀号着，其中蕴含的痛苦几乎使卡德加心生同情。“完美的化身……美丽的，毫无防备……”死亡之翼咆哮着，愤怒而悲伤地颤抖着，他的语句几乎难以辨识。岩浆从他的下颌滴落，熔化了他站立的石头，他扇动着翅膀，卷起的气流仿佛是一场飓风。卡德加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听从图拉扬的劝告执意打碎了龙蛋。他们在想什么？圣光啊，他在想什么呢，要挺身面对这个怪物，这个古老的、邪恶的、可怕的、愤怒的化身？他们怎么可能打败他呢？

    “啊，你真勇敢！”死亡之翼的悲伤已经变成了对敌人的蔑视，虽然不那么残酷，但也同样致命。“必须得有这样的勇气，才能让你做出打碎蛋壳，杀死手无寸铁的婴儿的事！遗憾的是，你没法儿活着去炫耀这样一个高尚的壮举！”他展开双翼，又一次拍打下来，强风把格鲁尔甩到了石壁上。格鲁尔手下的食人魔在恐惧中狂吠着，直向后退，在山谷的峭壁边挤成一团。格鲁尔无法从他们那儿得到任何帮助。

    “孱弱的凡人！有史以来，我拥有过很多名字，所有这些名字被提到时，都伴随着恐惧：奈萨里奥，Xaxas，还有很多。不过你最好还是把我当作死亡之翼，因为我就是！我是生命的克星，历史的黑暗，死亡的主宰，毁灭的君王。现在我告诉你真相，这个世界是我的！”

    “绝不可能！”格鲁尔回答，他咆哮着，向死亡之翼冲了过去。巨大的戈隆猛地撞向巨龙的胸膛，冲击波撞碎了周围的悬崖，岩石从断裂的山峰上滚落下来。大部分联盟士兵，甚至食人魔都站立不稳，摔倒在地。其他的龙也出现在山谷的峭壁上，专注地看着它们的父亲，它们也被震得向后退了一步。但是，当尘埃散去后，格鲁尔摇晃着脑袋，死亡之翼毫发无损，纹丝不动。

    “这就是伟大的格鲁尔所能施展的最强攻击吗？”死亡之翼冷笑着，低下头，用自己那瘦骨嶙峋的额脊擦过格鲁尔厚厚的眉毛，“这就是你全部的伎俩？”他举起一只前爪搭在了格鲁尔的头上，仿佛准备压扁一只昆虫。这个动作就像一个信号，黑龙们尖啸起来，发出了战斗的呐喊，从栖息之处跳下来，以致命的优雅姿态飞向人类、食人魔、以及山谷峭壁上的戈隆。食人魔们吓得几乎瘫痪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长着羽翼的毁灭者。

    “洛萨之子！进攻！”

    图拉扬清晰而有力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山谷。他高举战锤，目光炯炯有神，冲上前去迎战幼龙。锤子敲击在第一只幼龙的头骨上，发出耀眼的光芒，那野兽像石头一样坠落下来。

    “为了奎尔萨拉斯！”奥蕾莉亚和她的游侠们开始张弓放箭。联盟的士兵们，无论是精灵还是人类，都发出了战斗的呐喊，当食人魔和戈隆从恐惧中清醒过来时，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龙群满怀激动以及对它们的父亲的骄傲，猛地俯冲下来，喷射出岩浆，或者用嘴咬住敌人。食人魔和戈隆似乎记起来之前与幼龙们的战斗，于是故伎重施，将这些生物从空中扯下来，撕掉它们的翅膀。一个食人魔将扑腾着的猎物用力砸向山壁，一块山岩随之崩塌滑落，激起一大片碎石和尘土，埋住了那些来不及躲闪的家伙。

    卡德加一直关注着死亡之翼和格鲁尔之间的战斗。戈隆敢于冲上前去正面对抗黑龙之父，实在是勇气可嘉，但他很快就要输了。法师怀疑，格鲁尔仍在坚持的唯一原因是死亡之翼要在干掉他之前，尽可能地玩弄他，折磨这个杀死了黑龙那些宝贵的、可憎的孩子们的生物。

    当他解决格鲁尔之后……

    他们必须从他那里得到古尔丹之颅。必须。

    卡德加高高举起法杖，低声念诵起威力强大的咒语。由此产生的闪电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在那一瞬什么都看不见，他眨了眨眼，眼中仍然留有残影。巨大的闪电正击中死亡之翼的胸部，将黑龙击得向后退出去几米。闪电像热锅中的水滴一样沿着巨龙的金属背脊绽开，但卡德加意识到这条龙并没有受到伤害。

    “干得不错，小法师。”死亡之翼仿佛在对卡德加的法术表示认可，他咧开大嘴冷笑道，“但在你们的种族第一次了解这些魔法之前，我就已经掌握了它们——如果你想伤到我，你必须得付出更大的努力！”

    卡德加焦灼地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做的时候，格鲁尔再次冲进了战圈，虽然有些勉强，但法师还是很钦佩他，死亡之翼将注意力转向了戈隆，轻松地抵挡住了对方那可怕的攻击，迅速挥动翅膀把戈隆甩到了一边。

    卡德加盯着黑龙，再次发动了攻击，心中却产生了不祥的预感。这本应是一个能将死亡之翼的骨头冻成寒冰的咒语，但死亡之翼对此不屑一顾。死亡之翼是正确的。卡德加惊恐地看着结果，意识到自己是个傲慢的傻瓜。他没有办法穿透那身着装甲的厚皮。

    身着装甲……

    卡德加的眼睛眯了起来。在红色的阳光映照下，死亡之翼像黑金或血池一样闪着光，卡德加陷入了思考。

    金属板……

    那些空隙和裂缝之下，闪烁着岩浆的红光……还发出咔嗒的响声。

    他的寒冰法术没有起作用，因为它不可能与死亡之翼庞大身躯的热量相匹敌。黑龙之父实际上是熔岩构成的！而他脊柱上的那些金属板——卡德加现在看到，其边缘和连接处都是炽热的——将黑龙紧紧地绑成一个整体。

    闪电没效果，火焰和冰霜也不会有用。他最强大的魔法，都不能使死亡之翼受到一丁点儿伤害。但是他最弱的一个呢？他们在达拉然教授的第一批魔法中的一个，每个学徒都可以随意表演的客厅戏法，又会表现如何呢？

    希望，痛苦但是令人兴奋的希望充满了他的胸臆。它也许会有用。这是他手上的最后一张牌，而他将打出这张牌，他不得不这样做。但他需要离得更近些。卡德加打起精神，挺起胸膛，向前冲去，从正在与一条黑龙作战的图拉扬和奥蕾莉亚的身边穿过，独自走向死亡之翼。

    幸运的是，格鲁尔一直吸引着死亡之翼的注意力，这两个庞然大物都没有注意到那个看上去很老的人，他蹑手蹑脚地朝他们走去，直到离死亡之翼的头只有十来步远。死亡之翼沉重的脚爪将格鲁尔钉在原地，戈隆挣扎着想要逃离，而黑龙弯下身来，张开大嘴咬向格鲁尔，这时，卡德加举起双手开始施法。

    死亡之翼感觉到了魔法的波动，四下扫视，发现了卡德加。“还在尝试用魔法攻击我？”黑龙嘲笑道，眼神仿佛一只被逗乐了的猫，“多么有趣。你还没有意识到你最强大的魔法都不能伤害到我吗？”但卡德加的咒语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黑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在做什么——可怜虫，我要让你闭嘴！”他转过身，完全不理会格鲁尔，猛地向卡德加扑了过来。

    这情景如此可怖，卡德加在惊惧之下几乎忘记完成咒语。他拼命摇头，让自己恢复神智，用颤抖的声音完成了法术。

    一声巨响从他面前的巨龙身上传来。死亡之翼陡然尖叫起来，痛苦地扭动着，只见覆盖在他身上的金属板开始移动，向外弯折。衔接处断开了，几块护板完全脱落，岩浆就像火山喷发一样，从那里喷涌而出，溅落到山谷里。真的是那些装甲将死亡之翼固定在了一起，当卡德加的魔法把它们移除开时，龙身失去了凝聚力，就要散架了。

    “不！”死亡之翼看起来彻底被吓住了——如果这真的可能的话。他伸长了脖子去察看那些伤痕，看向那扭曲的、嘎吱作响的金属板，和那些不断渗出来的岩浆，然后将发亮的眼睛转向卡德加。“你也许赢了这一仗，我承认。但听着，仔细听好。我记住你了，法师。”

    卡德加咽了咽口水，无法将目光从黑龙身上移开。

    “我已经把你的脸烙进了我的记忆中，”死亡之翼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在卡德加的体内回荡，“我将时刻纠缠着你。你放心吧，我会来找你的，当我最终来的时候，你会向我祈求死亡，以求从永恒的恐惧中解脱。”

    黑龙再次张开巨大的双翼，松开了爪子，放开了格鲁尔和古尔丹之颅，飞向空中。死亡之翼猛烈地拍打着羽翼，身影消失在山间。大法师一直颤抖着的双腿陡然一软，让他瘫倒在地。卡德加在地上坐了很长一段时间，气喘吁吁，意识到自己只是非常、非常幸运而已。

    父亲和领袖的离去似乎让剩下的黑龙失去了信心和专注。其中一头体形较大的黑龙立即放弃了战斗，他的身上伤痕累累，一只翅膀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弯曲着。

    “父亲！”他叫道，身子向后靠，对那个死死抓住他尾巴的小戈隆咬了过去。“父亲，等等我！”他喷出岩浆，灼烧那个戈隆的手，直到对方松手，然后他立即升空，追随死亡之翼而去。

    在死亡之翼被迫撤退后，食人魔和戈隆展开了疯狂的屠杀。他们扑向那些没有及时逃脱的黑龙，用巨手撕碎它们的身躯，用利齿咬碎它们的喉咙，把它们举向空中，然后猛地摔向旁边的石头尖刺，用石刺贯穿龙身。

    卡德加在混乱中抓住了死亡之翼丢下的头骨。

    人类……但强大有力。我感觉到了，你有多么巨大的潜力啊！但这是应该的，不是吗，麦迪文年轻的学徒？如果你有勇气拥抱你的命运，你就能变得更加强大。为什么不成为我的徒弟呢？我要告诉你，血腥和杀戮才是钥匙，通向真正的——

    “啊！”卡德加猛地吸了口气，差点儿把头骨摔到了地上。古尔丹！他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即使死了，古尔丹依旧很危险。他迅速将头骨丢进袋子，奔向仍在战斗的图拉扬等人。

    “我拿到古尔丹之颅了。”他告诉图拉扬，发现他的朋友刚刚完成了一场战斗正向后退去，面前的黑龙在痛苦地垂死挣扎。

    “做得好。”图拉扬说道，“我们该离开了。马上撤退！”士兵们很快聚集在一起，奥蕾莉亚也召集了她的游侠。食人魔和戈隆忙于折磨黑龙，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们的离开。

    图拉扬率领他们迅速从山中撤了回来。“你赌赢了，卡德加，非常精彩。”在彻底离开山谷，离开那场屠杀后，他对他的朋友说道，“我们得到了古尔丹之颅，我们重创了黑龙——它们在短时间内不会再帮助部落了。”

    卡德加想到了死亡之翼临走前的威胁，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对图拉扬的乐观看法并不太确信，尽管如此，他还是点了点头，假装他相信了。“剩下的只有耐奥祖了。拿到那本书，我就可以永远关闭传送门。”

    现在还剩下一件事——阻止那个强大的萨满，一个拥有天空和大地的力量的萨满，阻止他打开通向无数世界的入口。无论如何，他们刚刚挫败了一条非常强大的龙。谁知道呢，也许他们真的能够完成使命。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他们现在不能在德拉诺拦下兽人……他们就永远无法阻止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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