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兽人。
这是达纳斯以前从未见过的种族。那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淡蓝色的皮肤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他看起来强健而高贵,长得有些像精灵,但更加粗壮,耳朵更加小而尖锐,眼睛很大,向上倾斜着。一排山脊状的甲片覆盖了那人高高的前额,直抵眉梢,粗大的触须从下颌垂落,两侧各有一小绺胡须,银色的发丝垂在脑后,散落在肩膀上。陌生人一只手拿着一根考究的长杖,穿着华丽的锦缎长袍,这件长袍现在已经非常破旧了。长袍下露出了一双分趾蹄,达纳斯还注意到,在他身体后方有东西在摆动,说明这个奇怪的家伙是有尾巴的。
那人用深沉而柔和的声音说着什么,他把手杖举到面前,杖尖闪烁着一种淡淡的紫色光芒,反射在他的眼睛里。当他看到躲在达纳斯身后的格瑞兹克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又开口说话了,语调中带着怒气,这次,格瑞兹克也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了他。
“这是什么生物?他想要什么?”达纳斯朝格瑞兹克喊道,“他看起来并不高兴见到你。”
“我告诉他,我带来了高贵的战士,仅此而已。”
那个人又转向他们,目光仿佛要穿透达纳斯。然后他低声说了些什么,手杖再一次发出光芒。他睁开眼睛,说道——用的是标准的通用语。
“这……家伙,告诉我他带你们来这儿。你们是什么人,到这座庄严的墓地里来做什么?”
达纳斯放下盾牌,把剑插回鞘里,很惊讶对方懂他的话,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该如何说服他,让他们通过,而不是去搞清楚他为何会说通用语。
他对陌生人说道:“很抱歉闯入此地。我们不想打扰你们的逝者,也不想打扰你。但是部落的兽人躲藏在这些隧道中,而且,他们还抓走了我们的朋友。我们要救他,也要打败他们。”
达纳斯推测眼前这怪物应该是德莱尼人,因为格瑞兹克说过,这里是他们的圣殿。这人在达纳斯提到部落的时候怒容满面,但当达纳斯讲完后,他又点了点头。“是的,兽人闯入了我们的隧道。”他确认道,收回了法杖,将杖柄杵到地面上,“他们占据了暗影迷宫,那里是奥金顿的最深处,也是受破坏最少的部分。他们肯定把你的朋友带到那里去了,你会在那里找到大部分的部落军队。”
“大部分?”达纳斯身体前倾,急切地问道。
“有一些兽人不是最近才来的。”德莱尼人说道,“他们在爆炸前不久就来到这里了。他们在这个地方待了好几年,住在不同的隧道里。”他摇了摇头,高贵的脸上混杂着愤怒和悲伤,“他们的存在玷污了这座神庙,已经太久了。”
“我们很快就会解决他们。”达纳斯向他保证。
“你已经告诉过我你的目的了。现在请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样的生物。我去过很多地方,但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我是人类。”达纳斯回答道,“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艾泽拉斯——兽人在那里和德拉诺之间建立了一个传送门,并入侵了我们的世界,但我们击溃了他们的军队,把他们赶了回来。现在,我们试图彻底关闭这个传送门,以保护我们的家园和人民。”
德莱尼人仔细打量着他,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达纳斯知道这个陌生人正在以某种方式检测他话语的真实性。最后,德莱尼人点了点头。“这是一个高尚的目标。”他说着,走出门口,站在达纳斯面前。“我是尼姆兰,最后的奥金尼人之一。”他自我介绍道,“我是一名牧师,同时看守着埋葬死者的奥金顿。”达纳斯介绍了一下自己和塔斯雷萨,两人都微微鞠了一躬。
“我赞赏你的决心,无论是拯救你的朋友,还是清除来自部落的玷污。”尼姆兰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在完成这两个任务时我可以帮助你们。”
“我很感激。”达纳斯诚挚地回答道,他向奥金尼人展示了格瑞兹克画的草图,“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奥金顿。”
尼姆兰看了看这幅粗糙的图画,嗤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刺耳。“是那个人替你们画的吗?”他问道,微抬长满触须的下巴朝鸦人示意。格瑞兹克不再畏畏缩缩的了,尽管他还是小心翼翼地留在联盟战士中间。“他已经在我们的大厅里摸索了好几年了。”在达纳斯点了点头之后,尼姆兰继续说道,“但他除了知道在哪里可以偷到东西外,对这里的了解很有限。”
“我没有恶意!”格瑞兹克抗议道,“我不知道奥金顿里面还有谁!我从来没有拿过任何东西,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你会被逮到?”尼姆兰打断了他。“小心这东西。”他警告达纳斯,“阿兰卡人是一个狡猾而自私的种族。”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恪守诺言,”达纳斯回答,“当他说他恨部落的时候,我相信他。”
“是啊!”格瑞兹克热切地表示赞同,他的黑眼睛闪闪发光,“我恨他们全部!拜托了!拜托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就此来说,确实是这样。”尼姆兰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承认道,“很好,阿兰卡人,从现在起,我们将重新开始。”奥金尼人转向达纳斯,接过他手中的羊皮纸,从长袍里拿出一根黑色的小棒。他修改了几条线,将一些隧道连接起来,并大大地扩展了地图。“兽人们会在这里。”他解释道,指着一部分区域,“来。我带你去找他们。”尼姆兰没有再说别的话,他把地图推给了达纳斯,然后转过身去,回到楼梯上,蹄子踏在石质地板上嗒嗒作响。
达纳斯看了看塔斯雷萨和瑞利安,他们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跟着德莱尼人进入了奥金顿。
“这些年来你都是一个人住这儿吗?”当尼姆兰带他们进入第二个宽敞的通道,又穿过一系列盘旋的走廊时,达纳斯轻声问道。
“还有其他人。”奥金尼人回答道,举起他的法杖来照亮道路,“我们中有一些人在部落的袭击中幸存了下来,逃进了隧道。其他的德莱尼人后来也加入了我们,以躲避部落的突然袭击。但很多人丧生于爆炸中,还有一些在爆炸中失踪了。剩下的人为数不多。”
达纳斯四下环顾,想知道其他德莱尼会在哪里,但走在他前面的尼姆兰摇了摇头。
“你看不到他们的。虽然你看起来高尚而真诚,但对我而言,把剩下的人置于危险之中是不明智的。当我帮助你们的时候,他们会躲藏起来,万一你们背叛了我,我们的种族还能延续。”
“一个很明智的预防措施。”达纳斯表示同意,“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他们继续前行了一段时间,最后停在另一扇门前。“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进入暗影迷宫了。”尼姆兰解释道,“门的后面就是部落。”他转过身来,仔细端详着达纳斯,他的脸色严峻,但眼睛却闪闪发亮,充满了……期待?还是快乐?“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会继续帮助你。”他轻声说道,“但我得事先警告你们,这种帮助可能会让一些人感到不安。”
达纳斯皱了皱眉,随后扬起眉毛问道:“你的意思是?”
奥金尼人低下头。“我看守着我们所有死者的灵魂。”他谦逊地解释道,双手紧握着他的法杖,“当情况危急时,我可以请求他们前来相助。我现在就准备这么做——能够有机会净化这些大厅,使他们摆脱兽人的玷污,他们应该会非常期待。”
达纳斯对灵魂战斗这一事实的真实性有些震惊。他知道部落的死亡骑士是被放置在人类尸体内的兽人灵魂,所以很明显,肉身死亡后灵魂仍然可以存活,尽管他一直被教导死者应该安息。但如果尼姆兰是亡灵的守护者,他请求他们的帮助,也没有什么问题吧……不是吗?达纳斯早些时候曾对图拉扬说过,当他们发现兽人时,已经倒下的人们的灵魂会和他一起战斗,那只是打了个比方。但看起来好像有些人的灵魂真的这样做了。最后,达纳斯耸了耸肩。这些都是深奥的思想层面的问题,从军事角度来看,他当然需要利用他们所能得到的一切帮助。
“我很荣幸,”他告诉尼姆兰,“如果不会打扰或激怒他们,我们非常期待他们的帮助。”
尼姆兰点了点头,深深地鞠了一躬,显然很满意达纳斯的回答,然后站直身子,高举手杖。紫色的光投射向长长的走廊,空间里充溢着光芒,天花板上的一些光点被唤醒了,它们闪耀着作为应答,越来越亮。它们的颜色从紫罗兰色变成蓝色,再到绿色,再到金色,然后它们降落了下来,逐渐伸展,慢慢有了自己的形状,并且变得越来越清晰。距离达纳斯和尼姆兰最近的一个光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影,很明显是德莱尼人,但比尼姆兰更加壮硕,穿着华丽的板甲而非长袍,他的肩上横着巨大的战锤,身后拖着长长的披风。其他人也变得清晰起来,占据了整个房间。
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达纳斯和跟随他的人。
不知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风,吹得达纳斯的披风瑟瑟作响,撩拨着塔斯雷萨的长发。达纳斯如坠冰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幽灵战士们走上前来,华丽而无情,而达纳斯被突如其来的恐惧吓得动弹不得。他们的首领伸出一只手,擦了擦达纳斯的前额。达纳斯大叫了起来,脑海里浮现了各种画面——出发时,年轻的法罗尔和范恩在马厩里;范恩的话被一个兽人的大棒打断了,他永远地沉默了;他伏在马背上,活着,以使死去的人获得宁静;斯卡雷回来的时候背上空着,没有骑手。尸体……堆积如山的尸体。
我的孩子们,我的孩子们,对不起,对不起——
以及部落的画面,强壮,全副武装,在肥沃的土地上奔跑,但那里不是艾泽拉斯。数以百计的田野,数以百计的世界,无辜的人们被绿色的浪潮扼杀了生命,屠杀者不属于那个地方。他们又前往下一个世界,接着又是下一个——
“你的灵魂处于困扰之中,联盟的达纳斯·托尔贝恩。”幽灵说道,他的面部没有任何动作,这些话直接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你为陨落的生命感到哀痛。虽然你怀着悲伤和愤怒来到这里,但真正驱使你的原因是善良和公正。你期待和平。我是布列斯特朗,曾经被称为眩目之光,我和我的军队将帮助你战斗。”
寒冷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达纳斯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那个幽灵,吃惊地发现他的眼睛是纯金色的,额头上也闪烁着金光。
“我们欠你们一份情。”达纳斯努力说道。他几乎讲不出话来,也很难把眼睛从他面前的人影上移开,达纳斯想知道,当图拉扬提到圣光的荣耀时,是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布列斯特朗和他的幽灵战士一点儿也不可怕。他们是光荣的、金色的、闪光的、美丽的。达纳斯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受了某种考验,当他看到德莱尼人的幽灵在他的士兵们周围保护性地徘徊时,感觉如释重负。
达纳斯晃了晃脑袋,让头脑清醒一些,然后把盾牌挂在一只手臂上,拔出剑来,紧紧地抓住皮革缠裹的剑柄。他瞥了一眼塔斯雷萨和瑞利安叮嘱道:“出去之后,你们就跟上我。我们必须找到库德兰。”接着他转过身来对其他人说,“兽人就在这扇门后面。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或许还以为我们会在几个小时后的黎明时分发起攻击。我们的行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一点。通过这扇门后,一看到兽人就进攻。同时要大声喧哗,将路上的东西都踢开,制造噪音,我们要让他们困惑、恐慌,无法判断他们面对的是多少敌人,以及这些敌人都在哪里。”他咧嘴一笑。“这会令他们变得不堪一击。”他的部下点了点头,举起了拳头,无声的欢呼起来。达纳斯也举起拳头,将火把高高地举过头顶。然后他转身向门口走去,调整好心态,向尼姆兰点头示意,让他把门打开。
奥金尼人转了转门把手,然后以惊人的力量砰的一声推开了门,石头撞击的声音像隆隆的雷声一样在废墟那封闭的空间里回荡。
“为了洛萨之子!”达纳斯一边喊,一边跳进了入口。门后是一条中等大小的隧道,不远处是一堵临时搭建的矮墙,这里大概有十几个兽人,有的懒洋洋地躺着,有的在睡觉,有的在修理装备。他们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闯入者。有几个人仓皇踉跄地爬起身,争抢着武器,但是他们太慢了。就在一个兽人抬起头正要发出警报的时候,达纳斯一剑刺入了他的喉咙,然后回转剑锋,又砍中了一个兽人的前额,趁对方还在摇晃着脑袋撇清视线的时候,刺穿了这个家伙的心脏。这时又有几个人类战士冲了过来,一齐与兽人作战。
发光的金色幽灵紧随其后,冷酷而美丽,他们同样散发着微光的武器虚幻却足以致命。这副情景让兽人们陷入了慌乱,他们惊恐地号叫着,许多人摔倒在地,刚刚举起的武器又跌落了下来。很快他们就被解决了,这里的大部分兽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武装起来。
“冲啊!”当最后几个兽人倒下时,达纳斯向他的部下喊道,“去!杀死每一个你们看到的兽人!”他瞥了一眼布列斯特朗请求道:“让你的战士和他们一起去吧。”德莱尼指挥官点了点头,他的幽灵战士们随达纳斯的士兵一起离开了。“尼姆兰——带我去找他们的囚犯!”
奥金尼人点了点头,打开了远处墙上的一扇门,带着达纳斯和两个精灵游侠走进了一条更短、更窄的走廊。格瑞兹克紧跟着他们。他们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进入一个宽敞的房间。这里的兽人更多,有的坐着,有的正在吃东西,还有的睡着了。幸运的是,两名游侠早已做好了准备,箭矢从他们优雅的指间飞射而出,在其他兽人甚至还没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前杀死了其中几个。达纳斯冲入了他们中间,利剑刺出一道道深深的伤口,兽人们的尖叫与呻吟和他身后的房间里传来的嘈杂的声音交相呼应,他的手下在那里进行着同样可怕的屠杀。
格瑞兹克也没闲着。那个鸦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滑翔着向前跳跃,在几个兽人后面无声无息地移动,他那长着利爪的手飞快地向前猛刺,划破了一个兽人的喉咙。第二名兽人转过身来,斧头高高举起,但鸦人身子一矮,躲过了这笨拙的一击,又扭到前面,啄出了兽人的眼睛,随即割破了他的喉咙。达纳斯瞥见了这场迅捷而无声的杀戮,心里想,无论阿兰卡鸦人是什么,他肯定不是一个和平主义者。
“这边!”当这个房间的守卫者被杀死后,尼姆兰催促道,并带领着他们穿过溅满鲜血的房间来到另一扇门前。尼姆兰没有攻击任何兽人,但他的存在和他法杖上发出的光似乎会令他们陷入混乱,使他们更容易打发。这扇新的门通向一个小得多的房间,占据了房间一半空间的是一个奇怪的木头框架,像是一张带有凸起横梁的粗糙的桌子。
一个矮小但壮硕的人被绑在横梁上,身上和周围都是干涸的血迹。他耷拉着头,不省人事。达纳斯怔怔地看着他的朋友所遭受的暴行,虽然他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但此时此刻,他心底充满了恐惧。
一个强壮的兽人靠在附近的墙上,旁边竖着一根带刺的棍棒,显然是用来看守囚犯的。当达纳斯走进房间时,那兽人从墙边直起身,粗野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精灵们向他的胸口射了两箭,他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第三支箭正好命中兽人的眼睛,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死了。
达纳斯已经动手去砍绑住他朋友的绳子了。“库德兰!”他抓着他的朋友大喊,“库德兰!”
塔斯雷萨用悦耳的语言低语了些什么,但当他帮助达纳斯把蛮锤矮人放到桌面上的时候,他的脸色仍有些发白。达纳斯依然处在震惊当中。库德兰的两条胳膊都以不自然的状态弯曲着,他那壮硕的躯体上累累的伤痕似乎比身上的文身还要多。他的手和脚完全断了,仿佛经历了巨锤的碾压;他还活着的唯一迹象是他的胸部轻微的起伏。矮人的状态看起来仿佛屠夫店里那些饱经磨难的牲畜。兽人对他做了什么?
“圣光啊……我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做起。”达纳斯说道,他盯着那具血迹斑斑、支离破碎的躯体,声音低沉。
“我知道……如果你允许的话。”达纳斯的头猛地抬起。尼姆兰走了过来,他的法杖发着光。“我是一名牧师。我会尽我所能治疗他。但是你应该知道——你的朋友命悬一线。我可以试着治疗他,或者让他得到解脱。如果你愿意让他离开——”
“不!”达纳斯喊道,“我已经见过太多了——拜托了。如果你能治疗他,请开始吧。”
达纳斯和塔斯雷萨向后退开。德莱尼人把一只手放在库德兰的头上,拭去干涸的血渍,另一只手举起法杖,然后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达纳斯屏住了呼吸,尼姆兰被笼罩在一束纯净而柔和的光芒中,身影变得模糊起来。达纳斯听不懂祷词,但这些语句使他的心平静了下来。德莱尼人放在库德兰额头上的手中,一道光芒逐渐增强,达纳斯不情愿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情景他之前见过。这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外表看起来如此奇怪的德莱尼人——如同图拉扬那样,正在召唤圣光。
一声咕哝使达纳斯睁开了眼睛。“嗯?什么?”库德兰喃喃地说,他的头左右摇晃着,“把最狠的招儿使出来吧,你这绿皮肤的野兽!”他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那个俯在他身体上方的蓝色身影。
“没事的。”达纳斯把手放在矮人的肩膀上,在对方开始挣扎之前安抚道。尼姆兰后退了一步,身周的光芒开始消退,他微笑了起来。达纳斯问道:“他怎么样……他会怎样……”
“我已经尽力了。他几近痊愈,但并不是所有的伤疤都能被消除,而那些断掉的地方也没法愈合得像从前一样。”
“谁被打坏了?”库德兰哼了一声。他慢慢地坐了起来,伸展着手脚,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呵。我还不知道自己体内有这么多血。”他凝视着达纳斯,“啊,达纳斯,小伙子!”当他意识到谁在他身边时,他叫了出来,宽阔的脸上绽开了笑容。“那么,是你吧,是吗?关于那该死的拷问!别担心,那些浑蛋一个字都没从我这儿套到。你把我的锤子带来了吗?”
“他应该休息。”德莱尼人警告道。
“呸!死人才休息。”库德兰咆哮道。
“有时甚至死人都没法休息。”塔斯雷萨平静地说,瞥了一眼尼姆兰。
“他是个蛮锤矮人。”达纳斯对牧师说道,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幸好我带了它,库德兰。在这里。”狮鹫回来的时候,那把锤子还在斯卡雷身上,达纳斯很有远见,把它带进了地道。他把武器递了过去,当矮人拿过沉重的铁锤将之举起来时,达纳斯忍不住咧着嘴笑了,尽管矮人的动作比以更慢,也更僵硬。
“很好。”矮人快速地检查着锤子,然后点头表示赞许,“那么,你有什么计划,小伙子?你这两个朋友是谁?”他点了点头,指着格瑞兹克和尼姆兰,达纳斯看到奥金尼人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显然对自己被与鸦人相提并论感到不满。
“尼姆兰是一名奥金尼牧师,也是德莱尼死者灵魂的看守者。”达纳斯快速地解释道,“他是这个地方最后的守护者之一。你欠他一条命,他治好了你。”
“啊,”库德兰说道,他从这些碎片信息中理解了整件事情,“小伙子,谢谢你。蛮锤矮人不会忘记救命之恩。”尼姆兰和蔼地点了点头。
“这是阿兰卡鸦人格瑞兹克,”达纳斯继续说,“他恨兽人,他从森林里把我们带到了这个地方。现在,说说计划吧,”他举起了剑。“我们的军队正在横扫这些隧道。剩下的人很快就会发起进攻,把兽人的注意力引开。我们会找到耐奥祖,把他的脑袋插在长矛上带回去。”
“嗯,我喜欢这个计划。那么这个兽人萨满在哪里呢?”他们都望向尼姆兰,而后者把头转向一边,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最坚固的房间是我们以前的祈祷室,他最有可能出现在那里。”
“那么,带领我们过去吧!”达纳斯说道,尼姆兰点了点头,把他们带出房间,沿着一条短短的走廊来到一扇宽大、厚重的石门前,门上装饰着精美的图案。
“这里。”他告诉他们,“这扇门的后面就是祈祷室。”他的眼中满是悲伤,“我们曾经在这里向死者表达敬意,并和他们进行交流。”
瑞利安尝试着打开门。“锁上了。”他说。
“退后,孩子。”库德兰举起锤子,催促道,“可能会有东西溅出来。”矮人仍然有些站立不稳,达纳斯本来想拦住对方,但他把话咽了下去。他不打算阻止库德兰了,因为蛮锤矮人需要证明自己仍然可以战斗。达纳斯屏住了呼吸。矮人稳住身子,然后挥舞风暴之锤,击向他们面前的屏障。
雷鸣般的撞击声几乎把达纳斯震翻在地。一阵巨大的爆裂声和一团烟尘扑面而来,他挥手拨开灰尘,发现石门已经被这一记重击打碎了。门的另一侧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房间,房间中央聚集着一大群人。他们中有些人抬起头来,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有两个人却不动声色——一个大块头的独眼兽人,还有一个看上去很老的兽人,他的脸被涂成白色,看起来仿佛一只头骨。那一定是耐奥祖。
那两个兽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在达纳斯还没来得及发起进攻的时候,耐奥祖对独眼兽人说了几句话,转身闪过对方身边,从房间另一头的一扇门里冲了出去。
“站住!别跑!”达纳斯喊道,动身去追耐奥祖,但是独眼兽人大步向前,挡住了他。这高大的兽人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一块眼罩盖住了一只眼睛,剩余的独眼则毫不畏惧地瞪着达纳斯。
“我是基尔罗格·死眼。”兽人骄傲地用口音浓重的通用语宣布道,他一手捶胸,一手举起一把巨大的战斧,“我是血环氏族的首领。我杀了许多人类。你不会是最后一个。我的职责是阻止你通过,因此……你不能过去。”
达纳斯谨慎地注视着这个新对手。对方脑后的几缕白发和脸上的皱纹清楚地表明,基尔罗格远比达纳斯年长。但他仍然肌肉发达,行止间透着战士特有的姿态,而且看起来很有荣誉感。出于某种原因,达纳斯觉得自己也应该以同样的方式回应。
“就这样吧。”他答道,举起剑向他的对手致敬,“我是联盟军的指挥官达纳斯·托尔贝恩。我杀了许多兽人,你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要过去!”说着,他将盾牌撑在前面冲上前,利剑狠狠向下劈去。
基尔罗格用他的斧头挡住了这一击,剑锋击中了斧柄与斧刃的连接处,达纳斯险些被对方缴械。然而,达纳斯并没有慢下来,他用尽全力将盾牌撞向基尔罗格的胸口。兽人踉踉跄跄地退了一步。达纳斯抓住这一机会,夺回了佩剑的控制权,再次挥舞起来。这一次他压低佩剑从侧面进攻,利刃在基尔罗格的腰部上方划开了一道伤口,鲜血从血环氏族酋长身上冒了出来,让兽人发出了一声闷哼。
然而,受伤并未让兽人慢下来,基尔罗格立即予以回击。他用硕大的拳头猛击达纳斯的盾牌,力度之大连坚硬的金属都凹陷了下去,达纳斯也随之有些站立不稳。然后,勇武的兽人挥舞斧头,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向盾牌的下缘扫去。达纳斯不得不向后跳开,以免被开膛破肚,但斧头的后刃依然劈入了他的盾牌,在努力推开战斧的过程中,他持盾的胳膊几乎要被扭折。
达纳斯抬起头来,与兽人目光相撞。基尔罗格点了点头。从兽人独眼的反光里,他也看到了自己那不大情愿的赞赏目光。他们都觉得彼此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室内的气温骤然下降,达纳斯咧嘴一笑。房间别处响起了叫喊声,不仅是出于痛苦,还充满了恐惧。美丽而又可怕的幽灵战士们再次出现了,在布列斯特朗的带领下前来帮助联盟军队;塔斯雷萨和瑞利安利箭连发,精准地射向了兽人;与此同时,库德兰则在专心与房间前面的兽人战斗,手握风暴之锤的蛮锤矮人以一己之力便让兽人们陷于困境,尽管兽人们用最狠毒的方法摧残了他的身体,但是他的战斗意志丝毫未减。
基尔罗格也注意到了这一切。他咆哮着发起了冲锋——不是冲着达纳斯,而是冲向一群他身边的人类。那把沉重的斧子以雷霆之势一起一落,两名士兵便倒了下去,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他们的同伴四散开来,尝试着应对愤怒的兽人酋长。德莱尼幽灵阴恻恻地飘向基尔罗格,但兽人避开了他们的攻击,把他的精力集中到人类身上。当达纳斯的部队迅速地消灭了其他兽人的时候,基尔罗格反而在敌人中间砍杀出了一块空间。
突然,达纳斯皱起眉头,某种声音在他脑海中嗡嗡作响。他环顾四周,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随后,他意识到那是从另一扇门后传来的,耐奥祖刚刚从中消失的那扇门。门缝里散发出光芒。达纳斯突然意识到,那是兽人们吟唱的声音。那扇门后溢出的光芒与吟诵让他脖子后面的汗毛竖了起来,他知道他们一定在施展某种魔法。圣光啊,耐奥祖现在是不是正在开启传送门呢?
“绕过他们!”他对部下喊道,“到隔壁房间去!马上!”
但基尔罗格依旧挡在路中。这位血环氏族的酋长现在几乎已是孤身一人,他所有的战士都被精灵、矮人、人类和德莱尼人砍倒了,但是他没有放弃的意思。达纳斯可以看出来,这个高大的兽人愿意牺牲自己来换取耐奥祖完成施法所需要的时间。
那扇门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达纳斯听不懂这种带喉音的语言,但他也不需要懂了——不管耐奥祖想做什么,他肯定已经做成了。随着某种微弱的爆裂声,门下面的光线陡然增强,房间里霎时充满了光和声音。随后,光线突兀地消失了,完全消失了,而达纳斯所在的房间变得比以前更加黑暗。
库德兰设法绕过了那个魁梧的兽人。他喘着粗气,拼尽全身的力气,挥舞着锤子径直砸向已经变暗的门。一声巨响之下,石门被震碎了,蛮锤矮人的首领把碎片踢到一边,看着面前这个小房间,石头地板上嵌着一个由符文书写的圆圈。这个房间里空荡荡的。
基尔罗格也看向这边,然后咧着嘴笑了起来。“你确实甩开了我——我承认。你们的战斗很出色,但最后,人类,你们还是失败了。我的主人已经前往黑暗神殿继续施放法术。你们现在无法阻止他了,无尽的世界都将在部落的铁蹄下颤抖。”
“以圣光之名,至少你没法儿跟着他!”达纳斯满怀怒火,再次发起进攻。他不停挥舞着利剑,但每一剑都被老谋深算的战士挡住了。基尔罗格用一只手抓住对方的盾牌,把它推到一边,另一只手持着斧头猛劈下来,同时在达纳斯的剑碰到他的腹部之前击飞了它。然后,他朝着达纳斯咧嘴一笑,露出了那对长而弯曲的獠牙。
“你得再加把劲儿,人类。”兽人斥责道。他双手持斧,迎面挥向达纳斯,随即扭转方向再次挥斧,达纳斯被迫后退,以免脑袋被削掉。
在闪开了战斧的又一次挥击后,达纳斯迅速蹲下,用力将盾牌向上挺起,狠狠地撞在基尔罗格的手臂上,令兽人失去了平衡。紧接着,达纳斯挺剑猛地朝前刺去,深深扎入了兽人的腹部。一击得手让达纳斯自己都很是讶异。
基尔罗格咆哮着,手臂向下猛砸,盾牌撞到了达纳斯的头上,让对方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基尔罗格腹部的伤口鲜血直流,但这似乎只激怒了他,并未削弱他的力量。基尔罗格再次举起斧头,直击达纳斯的盾牌,沉重的斧刃深深地嵌入了盾牌之内。他猛地往回一拉,将盾牌从盾带上扯了下来。现在,达纳斯失去了最重要的防护手段。
“现在,我们只能锋刃相对了。”基尔罗格说着,从斧刃上扯下盾牌,扔到一边,“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为这场战斗唱响颂歌。”
“我没问题。”达纳斯咬紧牙关,喃喃自语。他双手持剑,剑微微高过肩膀,疾冲到基尔罗格面前。就在兽人首领上前迎战的时候,达纳斯突然停住了脚步,以一只脚作支点,一手松开,用另一只手向外挥出一道完美的剑弧,利用他的冲力调转了攻击的方向。
那是基尔罗格瞎眼所在的方向。寒光闪闪的利剑划过受惊的兽人的脖子,刺穿了他的喉咙。基尔罗格倒下了,战斧从他的手中跌落,他双手紧紧捂住脖子,以阻止血液从伤口喷出。尽管血环氏族酋长已经跪倒在地上,但他仍然咧嘴笑着。
“以我之血……部落……得以获得生命。”兽人气喘吁吁地说道,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先祖们……我来了……”然后,他的眼睛变得呆滞起来,基尔罗格·死眼倾向一旁,重重地倒在祈祷室的石质地板上。达纳斯喘着气,举起剑向这个倒下的对手敬了个礼。
“干得好,小伙子。”库德兰走到达纳斯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但达纳斯摇了摇头。
“我失败了,”他低头看着基尔罗格的尸体,痛苦地说,“他是对的。他做了他应该做的事——他给了他们足够的时间逃跑。”达纳斯皱着眉头,咬紧牙关。“他们用法术直接传到了一个叫作黑暗神殿的地方!我们现在怎么可能阻止他们呢?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里!”
阿兰卡鸦人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发着光。“格瑞兹克知道!可以带你去那儿!”
“你知道在哪——”
“长官!”达纳斯的一个士兵冲进了房间,身后跟着尼姆兰和四处飘荡的德莱尼幽灵,“我们找到了逃跑的兽人,长官!不过,他们中的一些人已经逃到了隧道深处。”他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等待回答,但是,达纳斯没有任何回应,他显得有些迷惑不解地问:“长官?”
库德兰用手肘捅了捅达纳斯。“你是负责人,小伙子。”蛮锤矮人平静地提醒他,“就算你觉得自己失败了,你也不能让你的部队知道,是吧?”
当然,他是对的。达纳斯点了点头,挺直了身子,然后迎上了士兵的目光。
“让兽人逃跑吧。”他说,“我们知道耐奥祖去了哪里,我们将继续追捕他。我们要去一个叫黑暗神殿的地方。”
“黑暗神殿?”
布列斯特朗虚幻的声音里满是愤怒,达纳斯转过身来,看到幽灵眼中怒火熊熊燃烧,虽然对方的愤怒不是冲着他来的。“那里曾经叫卡拉波,是我们最神圣的地方。但是兽人玷污了它,他们玷污了他们所接触的一切。”布列斯特朗紧紧地攥住他那发光的锤子,尽管他用它杀死了许多兽人,但锤子依然洁净如初。“我祝祷当你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可以将兽人从那片神圣的土地上赶走。”
达纳斯点点头。“那就是我们的计划。谢谢你的帮助,和你们并肩作战是一种荣誉。”
“我们也一样,”布列斯特朗鞠躬答道,“你和你的联盟战士们是高尚而可敬的人民。祝你们一切顺利,达纳斯·托尔贝恩。我们去休息了,直到再次被召唤。”然后他和他的战士们渐渐消失了,只留下丝缕柔和的光芒,接着那些光芒也慢慢消散了。
达纳斯转向尼姆兰,一时冲动之下,他开口说道:“跟我们走吧。这里不是一个可以居住的地方,离开这里,回到这个世界,你能为你的人民做得更多。如果你愿意,我们甚至可以带你去艾泽拉斯。”
尼姆兰笑了。“能孕育出你们这样的人民,你的世界一定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他恭维道,“我很感激你的建议。但是不行,我属于这里。我们的死者仍然留在这个世界——光荣地安息在奥金顿,或者,散布在森林里,甚至铺就了被兽人谬称为荣耀之路的大道。他们躺在这里,在德拉诺,我就会留在这里,照顾他们。圣光把我们安排在这里是有原因的,有一天它将战胜一切。在那以前,我会因为帮助了你们,以及你和你们的人民也信仰圣光而感到高兴。前进吧,用你的勇气和力量驱逐前面的兽人,就像强风卷走前面的沙砾。谁知道呢?也许有一天,我们的人民真的会在一起并肩作战。”他犹豫后又道:“你走之前,能不能帮我个忙?”
达纳斯点点头:“说吧。”
“不要让那个人破坏圣光造就的一切。他的确是一个高贵而又凶猛的战士,但智慧和勇气一样,都是战士的标志。”他指的是库德兰,这家伙皱起了眉头,脸色发红。达纳斯忧心忡忡,勉强露挤出了一丝微笑。
“我会尽我所能,但你看到了他有多固执。”
“呸,你们这些讨厌的家伙。”
“走吧,伤兵。”达纳斯对库德兰说,“我们还得去攻占黑暗神殿。”达纳斯·托尔贝恩最后向奥金尼人敬了个礼,回到死亡之城的通道里。他希望尼姆兰对联盟的祝福能够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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