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喃喃的低语声。

    若非凝神侧耳，这柔软的沙沙声，几乎听不见。一只鸟儿在天空中鼓翼滑翔的声音，一片叶子飘落到泥土地上的声音……都比在耐奥祖耳边的喃喃低语声要更响一些。

    但他能听到。

    他把头骨捧在手中，凝视着它空洞洞的眼窝深处，倾听着古尔丹的声音。那声音和他活着的时候别无两样——阿谀奉承的腔调，因渴望得到认可而热心地回答问题或是给出解决方案；同时毫不掩饰对权力的藐视与欲望。

    死后的古尔丹，仍然想引诱他从前的导师再次失去理智，如同他生前所做的那样。但耐奥祖不会再次受骗了。耐奥祖曾因轻信他人而无心地出卖了他的人民；而古尔丹则以为他手中的权力已经大到可以把老萨满抛弃在尘土里，但现在，他的头骨正躺在老萨满粗糙的双手中。

    “谁还活着并掌握着权力，谁又已经死了，嗯，我的徒弟？”他对着头骨低声细语。

    当光线涌入他的旅行帐篷时，他猛地眨了眨眼，从与头骨的私谈中惊醒过来。一个身影背着光站在帐篷口，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轮廓分明。

    “我们控制了传送门！”格罗玛什·地狱咆哮宣布道。

    耐奥祖笑了。迄今为止，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他心不在焉地抚摸着泛黄的骨头，仿佛那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宠物。不出意外的话，古尔丹的头骨能够帮助他重新打开传送门。

    耐奥祖坐在帐篷里，向格罗玛什，以及和他同来的塔隆·血魔挥手致意。他将他们任命为自己的副手：血魔监管着死亡骑士和食人魔，格罗玛什则向各个氏族传达他的命令。现在部落已经重新联合了许多氏族。雷神、嘲颅和噬骨氏族都加入了他们，除了红步氏族的残部游离在外。所有其他的氏族在他的领导下再次团结起来，让部落几乎和第一次进攻艾泽拉斯之前一样强大。

    “我非常满意，”他说，“现在——你们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是，我知道该做什么，”血魔向老萨满保证，“但是你确定靠你自己就可以维持住裂隙吗？”尽管在古尔丹之颅的支援和建议下，几个死亡骑士合力帮助耐奥祖充分地扩大了裂隙，但头骨的提议并非都有价值，有些提议甚至不大合理。

    太嚣张了！他不应该这样对你说话。

    那遗骨窃窃私语道。

    对，他不应该这样。

    “没问题。”耐奥祖立刻回答道，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激荡于心中，仿佛从头骨中汲取力量时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某种他之前从未意识到的，让他迷失的东西。这感觉……真好。“一旦黑暗之门在那边的框架被重新建立，它就会自我维持状态。塔隆，去履行你的职责吧。”

    死亡骑士的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中微微闪烁，然后干脆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帐篷，斗篷在他的身后像波浪一样翻滚着。耐奥祖转向格罗玛什，后者同样点了点头：“我准备好了，耐奥祖。非常充分。”

    “非常好——你越早开始，我们就能越快实现目标。”格罗玛什举起斧头敬了个礼，然后跟着血魔转身离开了。耐奥祖在黑暗中徘徊了一会儿，随后从帐篷中走出来，目送兽人和死亡骑士大步走向传送门，穿过它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他自己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他盯着裂隙，手指悠闲地抚摸着古尔丹之颅光滑的表面。

    现在，你不再需要亲眼看到这个艾泽拉斯了。很快，你将获得更大的荣耀！

    头骨那热切的、死亡的声音传了过来。

    是的，很快。

    耐奥祖沉思道。

    “有什么消息？”塔隆·血魔一踏上艾泽拉斯的土地，就向贾兹·碎魂者问道。裂隙刚被打开的时候，这位死亡骑士就带领着几个弟兄穿越过来，现在他们负责着传送门这边的修缮工作。兽人们用四散的碎石重建黑暗之门的框架，死亡骑士使这个传送门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石头拱门。凭借着黑暗魔法，他们拓宽并稳定住了能量裂隙，使其更好地为部落所用。

    “我们很轻松就攻下了此处，”碎魂者笑着回答道，“在黑暗中，他们永远不会有机会。”他指着身后，尽管魔法的阴影充满了山谷，但血魔那变异的感官仍然能够辨认出传送门的框架。“传送门框架的复建工作进展非常顺利。在未来一两天内，它就可以再次矗立起来。”

    血魔咕哝了一声，仔细查看这项工作。在一个短坡道的顶端，有一个简单的石拱门支撑着原来的黑暗之门。当传送门被摧毁时，石拱门也倒塌了。他们派来执行复建任务的兽人们已经清除了所有的地面残留物，正忙着组装他们从德拉诺拖过来的石块。这个石拱门上草率的雕刻着少许兽人符文，但他并不在意，因为它可不只是个装饰，这个框架是具有实际功能的，被用来稳定传送门。

    “滞留在这个世界的其他盟友的情况怎样？”他问。

    “当我们把守住这个山谷以后，我们就通过梦境和影像与他们交谈过，”碎魂者说道，“不过，我不知道要多久之后他们才会有人找到我们。”

    结果，仅仅过了几个小时，血魔就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他从他倚靠着的大石头上站了起来，注意到传送门已经接近完工，工作停了下来。非自然的黑暗依然遍布山谷——它能阻止人类在短时间内组织反击，让他们难以摸清情况——但它并不会让兽人或死亡骑士放慢速度，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了。

    终于，一群兽人进入了他的视野。他们大约有三十来人，衣衫褴褛，神情疲惫，但都高昂着头，手握武器时刻准备着战斗。一个年纪较大的强壮兽人大步走在最前面，不停转动脑袋四处张望着。当他们走得更近些的时候，血魔认出了他，并意识到他为什么会不停地转头——这个兽人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那里遍布着伤疤。基尔罗格·死眼，血魔想起了很多关于他的传说，他是如何失去这只眼球——以及他因此得到了什么。

    血魔向前走去，迎接血环氏族的首领。“基尔罗格！”他走近时喊道，不打招呼就接近基尔罗格是件挺危险的事儿。

    酋长转动他的脑袋，直到他的一只眼睛看到了血魔。“血魔。”他回答道，走上前来，并打了个手势，让他的战士们在他身后散开。“我在影像中看到你出现在这。”

    死亡骑士点点头。他注意到基尔罗格的目光掠过他，望向了快要竣工的黑暗之门。

    “所以这是真的，”酋长轻声说，“传送门已经恢复了！”

    “确实如此，”血魔回答，“我们就是从德拉诺过来的。你们可以回到那里了。”

    “那边的土地恢复生机了吗？”

    “德拉诺依然在走向死亡，”血魔不得不承认，“但是，耐奥祖有一个计划。”

    然而，这话让基尔罗格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耐奥祖？那个老傻瓜？他在这里掺和什么？我在影像中也看到他了，但是我认为那只是一个来自过去的画面。”

    “那更像是我们未来的影像，”血魔回应说，“耐奥祖已经重新获得了控制权，并且重新锻造了部落。他统一了德拉诺剩下的所有氏族，”——他没有提及红步氏族，反正他们现在也没剩几个活人了。“并重新打开了裂隙。而且他有一个计划，即使不能保住我们的世界，也能够确保我们族群的生存。”

    基尔罗格挠了挠他那只瞎眼下面的疤痕，“他真的做了这一切？这个计划——你觉得靠谱吗？”

    血魔点了点头。

    “嗯。或许他终于摆脱了古尔丹给带给他的软弱和疑虑。如果耐奥祖像以前一样，我会很乐意追随他。”他摇了摇头，放低了声音，“事实上，为了我们自己，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这个世界，即使它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我们毕竟被困在这里太久了。”

    血魔点了点头。“那就去吧，”他催促着这位血环氏族的酋长，“耐奥祖和其他人在传送门之外等着你，你们的经验和智慧对他们来说非常有价值。但你要先告诉我，其他滞留在这里的兽人情况如何？”

    “除了与我们毫无关系的霜狼氏族之外，只有龙喉和黑石氏族没有被抓住。”基尔罗格苦着脸说道，“龙喉氏族藏在深山里，远离人类的视野，他们仍然控制着红龙。一年之前，他们与黑石结成了联盟。雷德·黑手和麦姆·黑手统领着黑石氏族，声称黑石塔是他们自己的。”他耸了耸肩，“我可不会把毁灭之锤被击败的地方作为我的基地，但那兄弟俩从不在乎他。”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你觉得他们会回到传送门，回到德拉诺吗？”血魔问道。

    基尔罗格摇了摇头。“不，看起来他们很满足于留在艾泽拉斯，”他回答，“我不指望他们。”

    血魔皱起眉头，但还是点了点头。“感谢您，基尔罗格。现在就去吧——德拉诺等着你。”

    基尔罗格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带领着他的战士们沿着斜坡走到了被修复的传送门前，即使在黑暗中，裂隙也闪烁着微光。“向德拉诺进发！”他指着门大声吼道，第一位战士毫不犹豫地大跨步穿过了传送门，其余的人也都跟了上去。基尔罗格走在队伍的最后，他回过头，环顾着山谷和艾泽拉斯，高举手中的武器。

    “一个战士的撤退……只是为了重组，我还会回来的！”他发誓道，“这个世界和它的人民将会领教我的怒火。”然后他也走了进去，离开了。

    格罗玛什·地狱咆哮看着血环氏族的战士们消失在了传送门中。他很高兴看到基尔罗格还活着——这位年长的酋长一直是部落领袖中最精明的人之一，也是最优秀的战术家之一。他确信基尔罗格的专长很快就会发挥价值。

    格罗玛什转向刚刚走近的兽人侦察兵，冲他点了点头，让他继续。

    “人类并没有闲着，北面矗立着一个巨大的堡垒，”侦察员报道，“它守住了这个地区的关隘。没有别的路可以过去。”

    格罗玛什咧嘴一笑。“正合我意，”他缓缓地说道，“它就是我们的目标。只要攻克了这个堡垒，我们就能够长期占领这个山谷，无论人类联盟如何向我们发起进攻。”他向侦察员点了点头，“让其他人做好准备，我们马上出发。”

    侦察兵点点头，但他还没来得及离开，格罗玛什就举起了一只手，示意他保持安静。他停了下来，仔细地倾听。听起来好像有脚步声，但更快，更坚硬，还带着奇怪的回声。与其说来的是人，倒不如说更像野兽；但如果真的是野兽的话，它应该体形庞大，有坚实的蹄子，而不是柔软的爪子。格罗玛什听说过人类和他们那奇怪的坐骑——它们被称为“马”——他猜测那就是他听到的东西。

    “有人类靠近！”他立即喊道，将血吼高高举起，在头顶上方挥舞。“驱散黑暗！”

    他不知道死亡骑士在哪里，甚至不知道是哪些人在一直维持着笼罩山谷的非自然的黑暗，但他们听到了他的声音。黑暗开始消退，光线一缕缕渗了进来，在阴影渐渐褪去的时候，色彩涤荡了整个山谷，直到他终于看清了这个地方。黑暗之门矗立在那里，已经完全恢复了原状。北边伫立着一座石头垒成的高塔——那是他的侦察兵刚刚提到的堡垒。

    而现在，有一支人类的军队从那个方向穿过狭窄的小径驰骋而来，他们的坐骑毛皮闪亮，鬃毛和长尾在风中飘逸。他们的领队身着深蓝色的金属战甲，胸前印着一对镶着金边的火焰徽记。他的长剑高举过头，驱赶着战马不停地向前疾行。

    格罗玛什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再次举起了血吼。黑暗消退后，它的锋刃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他缓缓用武器划出一道弧线，死亡战歌再一次响起，他的嘴咧得越来越大。一些人类随之颤抖。

    “为了部落！”他大声喊道，紧接着向前冲了出去。他的战士们紧跟在他身后。

    人类犹豫了，他们刚从那种奇怪的黑暗中摆脱出来，却惊讶地发现一大群兽人正如潮水般涌来，他们被不断逼近的绿皮肤战士以及他们的武器发出的尖啸和吼声吓到了。对于战阵前排的人类来说，这种犹豫是致命的。

    格罗玛什率先出击，血吼轻松将最前面的骑手从肩到臀斜劈成两半。尸体的上半部从马背上滑了下来，而下半部分则从另一边摔了下去。格罗玛什来不及看他倒下，就转向了下一个目标，他从两个士兵中间穿过，旋转着削掉了这两位战士的腿。

    兽人们在坐骑之间大步挺进，砍杀着战马和骑手，逼迫得一些战马东倒西歪的地回到联盟的战阵之中，有的甚至退到了步兵身后。进入山谷的军队的数量相当多，但与格罗玛什带来的部落氏族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兽人们充满了惊喜，斗志愈发高昂。

    格罗玛什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类非常勇敢，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有着娴熟的武器技巧。但他们缺乏兽人的体形和力量，他发现兽人很容易就能碾压一个人类战士，连同他们穿着的奇怪的金属衬衫一起将他们切开。在这个甜蜜的时刻，他让杀戮的欲望控制了自己，疯狂在周围砍削，除了飞溅的鲜血、死亡的气味、濒死者和伤者的哭泣之外，什么都不关心。能够再次毫无顾虑和罪恶感地杀戮真是太好了！倒在血吼下的不是兽人同胞，而是这些肉粉色皮肤的人类，一个接一个，他们的恐惧和尖叫声真是令人陶醉。

    他的血液在血管中沸腾，他的视野边缘有一些奇怪的彩色斑点，格罗玛什有点儿喘不过气来，但他觉得这是他生命中最有活力的一刻。不错。太棒了。他在战斗的间隙中瞥了一眼周围，到处都能看到人类的尸体。他们中的很多人依旧圆睁双目，恐惧扭曲了他们的脸，血水还在不断涌出……

    格罗玛什皱起眉头，杀戮的激情开始消退。是的，有数十具尸体，但他刚才注意到的那个人，那个穿着金色胸甲的人——他在哪儿呢？

    他大声咆哮着，摇晃着黑色的头颅，将杀戮的欲望强压了下去，以便能遵从他那战士的直觉。格罗玛什对战士们的叫喊声和欢呼声听而不闻，他朝山谷的边缘跑去，然后停下来侧耳倾听，是的，他很清楚地听到了马蹄声，他们正在快速撤退。有人幸存了下来，很理智地骑着马撤退了。

    撤回了堡垒。

    回到战场后，格罗玛什找到了血魔，抓住他的胳膊，喊道：“有人逃跑了！我想应该是他们的首领。他朝着堡垒的方向去了！”

    血魔点了点头。“跟着他，”他大声喊道，以确保格罗玛什能够在喧闹声中听得到，“别让联盟的军队在那个堡垒里闲着。我们需要去找一些神器，应该过几天就会回来。”

    格罗玛什点点头。“你不用担心，”他承诺，“我会尽我的职责。你专心忙你的。”

    死亡骑士笑了笑，没有再回答他，转过身去，让战歌氏族的首领退开。他伸出穿戴锁甲的双手，发出一道黑暗之光，炸碎了前面的两匹马和他们的骑手。格罗玛什咬紧了牙，实际上，他不喜欢血魔，也不喜欢所有的死亡骑士，——他们已经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却死而复生寄宿在人类的身体内。怎么能信任这种非自然的生物呢？但耐奥祖已经认可了血魔的计划，所以格罗玛什别无选择，只能同意。他只希望死亡骑士是对的，他们如此执着寻找的这些奇怪的物品真的能让耐奥祖拯救他们的人民。

    与此同时，他接到了他非常乐于服从的命令。“你们几个，留在这里，”他命令着他的战士们，“剩下的人，以及其他的氏族，都跟我来。”他咧嘴笑着，高高举起血吼说道，“我们有一个堡垒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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